17 北上講課

「何主任跟 CY 你一樣,都是個青年才俊,常會回去講課呢。」他該不會以為我也是個拉攏着龐大關係的測量師,是他的競爭對手吧?

[閱後即焚] 港產類型小說系列,閱後切記即焚。

「抱歉,剛從深圳回來,過境晚了一點。」CY 微笑,手是冰冷。

「不-」我的喉嚨因過度緊張變得乾啞:「不會,別客氣。」客氣的其實是我,我尷尬露出笑容。「好吧。」CY 側身,解開西裝外套最下一顆鈕子,在桌邊坐了下來:「來,各位請坐。」

那霸氣有如宮廷劇中,皇帝總向朝臣大喊一聲:「眾卿家請平身!」

最荒謬是,我真的言聽計從,立馬拉開椅子坐下來。怎麼回事?空氣中窒息得有如一股不可抗力,我忽然明白常在電視上看到的示威者,他們在鏡頭前總是勢如破竹,到 CY 真的從政府總部走出來,奇跡接過他們的請願信,不知怎的,這群示威者總突然變成了鵪鶉。我總算明白了。一如歷史上絕大部分的政治領袖,此人有一種天生的種震懾氣場。

蘇珊彷彿看穿了我,坐下時在我耳邊低吟:「這人有魔力,別讓他牽着你的鼻子走。」「想不透的時候念『乘數表』吧。」那男夥伴在另一邊坐下:「我們都是這樣活過來的。」

天啊,我們此刻要面對的到底是什麼怪物?

「CY 這種青年才俊,對國家特別有心,工作很忙,常要跑到內地去講課。」蘇珊提高聲線:「可是每個月,我們還是會有這公司例會。」

「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跟『現代化協會』上去講課。」CY 的語調謙虛,臉上始終微笑:「國家雖然逐步改革開放,國內同胞始終還是沒有土地使用制度的概念。我大多會到技術園區來跟他們談一些土地房地產和規劃有關的實踐經驗,分割土地、單複利率,這些基本概念也會說。」

天啊,我們此刻要面對的到底是什麼怪物?

我完全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我不知道什麼是「現代化協會」,也沒有任何土地使用制度的概念。他說土地分割,我當下想到的只是分割新界大東北。啊,不,還早了30年。

「好有意義!」

我深明大義地點頭,胡亂應道:「那,你通常都上大陸哪裏的呢?」

「這個,怎麼說呢?是分時期的。」CY 說話高低抑揚,跟他以後在政府新聞處的記者會一模一樣:「早5到10年的時間,我都是到蛇口的工業區。那時候深圳剛成經濟特區,很多方面需要向香港學習,尤其是西方社會的某些價值觀。當然我們不是說完全把西方的那一套搬過去,可還是要知道。」

他一頓,又道:「這兩年國內的時機成熟了,我就跟『現代化協會」其他的律師、工程師、會計師什甚麼的,跑到更遠一點的地方去,有去過福建和山西,北京跟上海也會去。」

「啊,這除了對國家有幫忙,也對你個人修為和見識也有幫忙吧。」我說着垃圾,跟身邊夥伴打眼色。該死,他們怎麼不來救我?

CY 忽地反客為主,問:「那你呢?何主任有到過中國大陸嗎?」

「有啊,上個月才到過東門-」

我本想說跟女友到東門買盜版碟、吃麻辣鍋和洗足浴。說完才知不妙。

我醒起父母曾經說過,以往從香港回大陸的並不如現在那麼方面,邊檢手續混亂,過境時常要跟人擠在車站裏大半天,每遍回去都有如春運大遷徙。那時候的香港人除了回鄉下探親,根本不可能北上,遑論是到深圳消費。

「東門?」

CY 奇怪:「這我沒聽說過。你去那邊幹嘛?」
「他在說老街,深圳的老街。」蘇珊見勢色不對,即幫我打完場:「別看他這樣,何主任跟 CY 你一樣,都是個青年才俊,常會回去講課呢。」

我這樣在他面前胡說八道,讓他以為我也是個常回大陸,拉攏着龐大關係的測量師。他該不會認為,我會是他的競爭對手吧?

我連忙點頭:「是啊是啊。」心神恍惚。22如4,42如8,82得16……

CY 雙眼一瞪,對我另眼相看:「有趣。那何主任你一定是別的專業協會的吧?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你。」我再點頭,心想別再踩下去了,不出聲不會錯。

CY 再問:「那你除了深圳,還有去過其他地方嗎?北京有否去過?」這人還真是不心息!

我用半秒的時間推敲了下,甫一開始我承認回過大陸,那已經是錯誤的第一步。要從這棋局脫身,我就要出奇制勝,問題是,如果我此刻說沒有,他一定又會進一步追問我到底去過大陸什麼其他地方。那時候,露出破綻的機會更大。無獨有偶,確確實實的,我去年的確跟家人到過北京旅行……這混得過去嘛?

「北京?」我深吸一口氣:「有啊,去年去過一遍,跟清華的講課。」

我亂說一通,反正北京我只懂清華大學。

有大概半秒空隙,我看見 CY 的臉變了,他看着我,彷彿看着一個擋着他去路的人——我忽然想到,現在的他也許跟我年紀相若(我還是應該比他小),我這樣在他面前胡說八道,讓他以為我也是個常回大陸,拉攏着龐大關係的測量師。他該不會認為,我會是他的競爭對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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