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記者變成嫌犯

我們不斷確認:「教育部真的要告記者嗎?」 市警局中正一分局長張奇文:「對。」
自由攝影師林雨佑。
台灣

編按:本文作者林雨佑為公民記者,7月23日晚間,「反課綱」行動抗議學生闖進教育部抗議。林雨佑及另兩名台灣記者跟隨抗議者進入採訪卻遭警方逮捕,依「侵入住居罪」移送檢方偵辦。引發台灣多個傳媒專業團體對此提出強烈抗議。

本文為林雨佑以第一人稱撰寫,描述當夜被捕情形。

自由攝影師林雨佑。攝: Billy H.C. Kwok/ 端傳媒
自由攝影師林雨佑。

7月23日晚間11點半,20多名反課綱學生生帶着長鋁長梯、用棉被壓扁蛇籠後翻過教育部圍牆。我和「苦勞網」記者宋小海、《自由時報》攝影記者廖振輝看到好幾個學生翻進教育部廣場後,也跟着翻進去。學生很快的進入教育部大樓內,在大廳走廊一邊舉布條喊口號,一邊尋找部長室的位置。

不久,第一批警察趕到現場,將逗留在走廊的學生們壓制,我拍攝完警察壓制學生畫面後,得知有學生已進入二樓部長室,但等我趕到時,部長室大門深鎖,外觀完好無缺,我和一名員警都無法進入。

我當時判斷警方攻堅還需時間集結,決定先回一樓拍攝,警方已經將約10名學生扣留在大樓門口外。現場指揮的中正一分局長張奇文看到拿着相機的我也立刻將我推到門外,雖我立刻表明是記者非抗議學生,但張奇文仍喝令「記者一樣,坐下,不准拍!」,還要求記者拿出身分證。張奇文右手拿着手電筒對我鏡頭閃光妨礙拍照,左手則是不斷拉扯着我相機的背帶,我再三重覆:「張奇文分局長請放開我的相機」後他才放手,這些對話全都被我用手機側錄下來,並已經公開發布。

我們3名記者原本被要求只能跟學生一樣坐在地上,接着有其他警察過來對著我們身上掛的記者證拍照,最後有一名警察要求我們退到門口拍攝,距離學生約3公尺。我們妥協同意後,採訪工作才得以進行(當時張奇文不在現場)。我們開始隔着大門拍攝闖入部長室內學生集中在大廳,被反手上手銬的畫面。

誰知正當其他2名記者坐在地上拿出筆電傳發照片時,又有警察喝止我們:「你們拍什麼拍!」,並要求我們一起進到大廳內,我們再度表示身份是記者且正在工作,但仍被強制帶進大廳。

此時,張奇文再度現身,直接下令不准我們發稿、不准使用手機通訊。我們不滿質疑為何限制記者,張奇文回答:「因為教育部要告你們侵入住居,所以你們現在是現行犯。」這回答讓我們傻眼,我們不斷確認:「教育部真的要告記者嗎?」張奇文只回答:「對。」

於是,我們就被10幾名霹靂小組(台灣特警)包圍,並被刑警蒐證,我們也不停向現場警察要求對外聯絡,也第二次向警察提供記者證件、名片,但得到的回應都是「要再請示」。

學生佔領教育部被逮捕後,警力開始集結。攝:陳弘岱/端傳媒
學生佔領教育部被逮捕後,警力開始集結。

限制通訊1個多小時後,我們就跟學生一樣被送到保安大隊做筆錄,隔天下午檢察官複訊後諭令:我們3人各以1萬元交保。但我們認為自己是基於工作才進入教育部, 堅持自己無罪。最後,檢察官改裁定「無保請回」,但仍然限制住居。我們24日晚間近9點被放出來時,已經被限制人身自由近20小時,到寫稿這一刻仍是「嫌犯」身份。教育部官員甚至通過媒體對外放話,暗示我們3人參與行動策劃。

我們堅持自己無罪的原因,是我們進入教育部的目的是採訪,這是實踐憲法所保障的「新聞自由」。後來發生的一起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更可以凸顯我們的主張和立場:

在事情落幕後,教育部28日出示一張照片:一名闖入部內的學生用雙手從背後架住教育部教官。官方以此宣示:「教育部不得不告學生」。但這正是由我拍攝,且第一時間上傳facebook發布的照片。

苦勞網記者宋小海是教育部三名被捕記者之一。攝: Billy H.C. Kwok/ 端傳媒
苦勞網記者宋小海是教育部三名被捕記者之一。

知道該學生可能會因這照片而被起訴或判刑時,我內心相當煎熬,做為一個認同學生立場的台灣公民,我對該學生及運動本身深感歉意。但因我是以一名應抱持客觀中立的記者身份在現場,我也不應撤下或要求其他媒體不得使用這張照片。

教育部既認定我有策劃抗議活動而提告我,卻又使用我的照片來告學生,這豈不諷刺?

(作者為台灣獨立記者,曾經兩度在新聞現場遭警察約束行動或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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