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龍子維:如何打破天朝主義、基建治港的超穩定結構?

「天朝主義」的「帝國邊陲」想像,日漸主導香港的政治民生。看看我們的城市規劃,有多少基建是位處於國家的戰略想像藍圖之中?

我認為可以做的,至少必須在思想上、在論述層面的建構上,能夠慢慢構築出與主流經濟學相抗衡的政治經濟發展論述。迫切需要回答的,有四大香港人必須打破的迷思:

一、香港資源短缺,土地不足,需要移山填海造地以求發展;

二、香港既有的新市鎮發展模式,是提供優質生活空間的唯一出路;

三、香港的經濟產業與新市鎮發展,必須透過多快好省的大型基建才能帶動發展;

四、空間有價,城市設計必須規規矩矩,高度規範以配合基建帶動商業的模式。

整份「2030+」的諮詢文件,基本上就是以上思維的縮影。不論是描繪東大嶼都會時,超級人工島所呈現的對大型地產基建的迷戀;洪水橋新發展區所展現的,由輕鐵接駁居民去逛公園的「融合自然的城市生活」;還是新界北策略增長區計劃,無視日日大塞車的北區交通網絡超載現實,聲稱可以提供21.5萬的棕土物流作業的工種……

即使諮詢文件訂下為每人增加0.5平方米休憩用地的目標,但卻是以剷平綠化帶建設新發展區為代價。還有文件雖主打智慧出行的願景,但市區卻連基本的行人及單車網絡亦未能做好。這些問題所反映的,其實就是基建治港下,所有的規劃都注定是為興建更多的基建而生,而並非從人的角度出發、自下而上解決社區的生活所需。

在剛過去的《財政預算案》,已經見到基本工程開支預測將會在未來5年突破1300億港元的關口,但地價收入卻未能同步跟上。由此可見,基建開支已經成為香港經濟與財政收支的一個巨大缺口,唯一能夠填補這個缺口的方法,就是任由基建地產的「資本旋轉門」繼續運轉,計劃興建更多的基建與更多的新市鎮,才能夠創造更多的賣地收入,以填補這個財政黑洞。

香港建築密度高、人口擠迫,以傳統的新市鎮基建模式規劃,當然是重大挑戰,但在另一些學者的眼中,卻大有成為「集約都市」(intencity)的發展潛力。在《香港造城記》一書中(註一),作者認為香港便是一個高度集約之城,把幾種城市的品質──集中、密度、複雜和垂直性──組合起來,不單有着全球最高的人口與居住密度,擁有558座的摩天大廈,房屋與商業區俱高度集中,街道亦普遍呈現多元的活動和店舖,因此是一個垂直而立體的集約城市。

在這個集約都市中,香港人需要做的,就是思考如何把現時的「公共交通」政策,拓展到「公共運動」(public movement)的城市政策之上。簡單而言,我們必須摒棄過去透過興建運輸基建,由市中心向城市邊陲帶動城市擴張和發展的規劃模式。生態為本位的集約型都市,應該是香港未來規劃的核心,其中心思想就是要以高密度城市為基礎,透過共享交通系統、基礎設施和社區設計,大幅度減低城市對環境及人均能源的需求。例如:香港的車輛密度甚高,平均每公里便有348輛車,因此密集的城市設計和交通規劃,必然應以減少依賴汽車,以及增加使用可再生能源為核心,如此才能夠提供更多的土地,增加郊野公園及可耕農地的面積。

簡而言之,生態為本位的集約型都市,就是透過增加城市中心的密度,限制城市擴張到邊陲未開發地帶。

盆菜式的城市化

《香港2030+》的基建治港思維,最大的問題在於主事規劃者,往往把城市中的有機體,視為互不相連、各自獨立的功能載體。不論是政府興建的多功能市政大樓,還是土地規劃上的功能主義式劃分,都見不到城市的活力其實並不源自於用途與功能的規劃,而是源自於在地的經濟活動。正如我亦曾經在《香港不是Simcity》一文中反駁過,先規劃土地用途和功能,再發展在地經濟活動的做法,只會把城市規劃變成一個猶如 Simcity 的遊戲,複製出一個又一個的天水圍而已。

套用《香港造城記》一書的比喻,這種思維就像是放在蒸籠中的點心,被一層層疊放的蒸籠所包裹,每一種食物都有嚴格的分層和分類,也許每一種食物都很出色,但卻缺乏整體的關聯。

與之相對的比喻,是「盆菜式的城市化」──與點心不同的是,雖然盆菜中的食材也是分層擺放,但食材之間卻沒有一個嚴格的分隔,都共同薈萃於同一個瓦盆之內。未來香港的城市規劃,正正不應以基建帶動、各自分離獨立的市鎮規劃為核心,而應更多是一個高度集約而混合的城市綠洲,有機而互相浸潤的組合,街道、地舖與行人活力的縱橫交錯,就像盆菜的湯汁可以浸潤食物的每一層,透過緊密的連接來增強和豐富整體的滋味。

正如鄒崇銘所言,集約型城市在西方原是解決城市過度擴張的工具,但在香港卻反轉過來,成了城市過度擴張的工具。究竟香港的迫與擠,是繼續城市推土式發展的藉口,還是打破基建霸權城市逐漸走向衰敗的契機,這就看居住在香港關心城市研究的各位,有沒有與主流意識形態一戰的勇氣。

(龍子維,關注環保、土地和房屋等議題,編著《重構香港》、《再造香港》、《住屋不是命運》等,影子長策會成員)

註一:Shelton, B., Karakiewicz, J., Kvan, T.著,胡大平,吳靜譯(2015):《香港造城記:從垂直到立體之城》。香港:三聯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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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評論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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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作者倒有一個問題說的我很認同:香港總離不開中國的影響。
    其實很簡單說,從中國把自己的「基建狂魔」形象帶入香港以來,香港的獨立性就受到影響了。比如說高鐵和一地兩檢:只要高鐵一進香港,一地兩檢勢在必行,其中原因小學生都知道–大陸絕大部分高鐵站沒有邊檢設施,在深圳北及福田過關更是勞民傷財。
    基建入侵的同時意識形態也在入侵。比如中國正在宣傳的「大工業」形象,漸漸的就會麻痺港人,最後從內部擊垮獨立於大陸的思維。
    不如在大陸基建入住之前先想一想:我們到底是否需要這些東西?

  2. 總覺得比較有競爭效果的應該還是各種城市中的古老建築,畢竟明明通常古蹟都是當時相對先進的技術才得以長久存在,但是後續人員卻只想要保存原樣,而且城市本身也是最急需空間與規劃的地方。 而且通常古蹟也本來可以實用的設施,變成古蹟後當然就不適合用(畢竟是老技術),但是以相同用途去占用新的自然,感覺就有點。

  3. 你们这群香港中产真是吃人不吐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