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梁一夢:鄧小平遺產的終結,由黨天下到習天下

習近平在今日的中國政壇,權力基礎已很穩固,就算日後想要繼續掌權,也可以彷效普京或是鄧小平,為何他會挑選這種直接粗暴的延任模式?這點值得思考。
習近平把中共轉型的政治工程,似乎已完成了一大半,接下來他有甚麼招數可出,將是當代中國研究的重大看點。

中共中央建議,在中國憲法中刪去有關國家主席、副主席「連續任職不得超過兩屆」的字眼。消息一出,微信朋友圈和臉書上簡直炸開了鍋。

取消國家主席任期限制的做法,倒退性質太過明顯,令朋友圈出現較一致的反彈情緒。

今次的修憲是為習近平度身訂造的,這點幾無異議。然而令我好奇的是,為什麼習近平要這樣做。最簡單的調侃式說法,當然是直指習近平想要「稱帝」,但只要想深一層,就可以明白這種批評未必有錯,可是意義不大。

在現代政治中,掌控權力的方法非常多,以中共而言,實際最高領導人和名義最高領導人不一致的情況,出現過不止一次。中共的最高領導人向來沒必要把所有名義最高領導的實職都拿在手上。以往的慣例顯示,甚至只要拿着中央軍委主席就夠了,如鄧小平;亦有拿着所有要職但權力基礎不穩的,如華國鋒。

習近平在今日的中國政壇,權力基礎已很穩固,就算日後想要繼續掌權,也可以彷效普京(普丁)或是鄧小平,為何他會挑選這種直接粗暴的延任模式?這點值得思考。

中共建政至今,出現過的政治強人有毛、鄧二人,之後的領導人都沒法建立相同的威信。這當然和時代相關,但亦和領導人出身的背景相關。初代的兩位強人領導,都參與及領導了開國過程,威信無可置疑,亦能完全掌握軍隊。這種優勢,在江、胡身上都不存在。

而更重要的是,中共經歷文革浩劫後,組織內部亦出現反彈。二代強人鄧小平,也在文革中吃盡苦頭。鄧明顯不希望再出現一個毛澤東,於是矢志於內部行政改革,建立出一個有較強內部制約的權力分布體制。中共不少人事安排的「慣例」,事實上都形成於鄧小平年代末期。被鄧小平欽點接班的兩代領導人,亦延續了這些慣例──在江、胡年代,他們也只能擔任協商政治中的較大持份者,而非領袖。

在這種脈絡下,習要挑戰的,已不是某一位黨內對手,而是鄧小平留下的政治遺產──黨內共識政治。免除任期限制,不是這個過程的第一輪,而是其中一環。

相對江、胡,習並非由鄧小平指任,沒有不能推翻鄧小平的歷史包袱,加上文革殷鑑漸遠等種種因素,都有利於習近平挑戰黨內的共識政治。可是,這個政治工程的難度仍然甚大,習近平的對手,並不是另一位黨內成員,而是一種已形成的慣性。

有謂政治本身就是共識,共識則透過規章和默契來達致。鄧小平在中共歷史上屬於重要而正面的人物,而鄧的政治共識建設,經過兩代領導實行之後,已被黨內外廣為認識和接受。習近平面對的,其實是鄧小平對他的無形約束。

打破連任限制,是終結鄧小平構想的一環。

在毛、鄧時期,領袖自帶統治權威,個人大於組織,甚至可以漠視組織任何設定,無人敢有半句不是,亦沒有太大必要以體制上的職位去為自己增加合法性,但習近平始終沒有毛、鄧的「神性」。至少在現階段,他仍需依賴組織上的職位,因此才需要取消國家主席的任期限制。

可是,打破組織原有的共識,仍然是有風險的。習近平從執政開始,一步步操作過來,手段既穩且狠,當中有不少效法中國宮庭鬥爭的故智。

早在2013年上任初期,習便架設了新的黨內決策組織,以「全面深化改革」為名,建立多個小組,由他自己一把抓,架空了原有的體制,包括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他任內,亦出現了一種政治風向:捧毛抑鄧。雖然他不能公開否定鄧小平,但仍然盡力把他的政治遺產影響降低;中共自江澤民年代開始逐步成行的接班人機制亦被他打破,十九屆中央政治局常委中沒有明顯的繼承人,而前任胡錦濤培養的接班人之一孫政才也在去年7月落馬,這亦反映出,反貪可以如何作為內部競爭的工具之一。

習近平把中共轉型的政治工程,似乎已完成了一大半,接下來他有什麼招數可出,將是當代中國研究的重大看點。

(梁一夢,自由撰稿人)

讀者評論 23

會員專屬評論功能升級中,稍後上線。加入會員可閱讀全站內容,享受更多會員福利。
  1. 濃縮為早逝:「所以打破鄧小平的神性和構想,是要為以後名正言順搞一國一制準備嗎?不禁聯想到香港的前途問題」你真的好有遠見 預料到了連鎖反應

  2. 看评论,有些人太高估执政者的智慧了,也太低估平民的愚昧了。竟还有人觉得习近平的做法是最不坏的行为,竟然还有人觉得这是好事。看来中国人被专制束缚那么多年,是自讨的,所以对于这些人而言,以往中国历史不愉快的部分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么我们拭目以待。只要抱着与我无关的心态,就能独善其身的话,那么是全国人民作茧自缚,不值得同情。

  3. 人们遇到这样的问题总是喜欢拿历史事件或经验来做比对,其实历史最害人。文中疑问和假设太多,莫不如也假设一下。习不再做下届领导,像民主制度国家那样换个人?换个川普那样的,一切推倒重来?还不如习继续做下去呢,至少能保证政策的连续性。至于终身制,个人认为习不至于任性到那个地步。

  4. 簡單點看,這可算是結束內鬥的開始。 這不是件好事嗎?

  5. 我死後,管他洪水滔天

  6. 簡單嘛,習近平只想順順利利的掌權到死,至於中國會怎麼樣變化,他根本不在乎, 什麼反貪,只是拿來內部鬥爭的工具

  7. 习近平思想有很多,但核心就是要“四个自信”,以前都是台面下的东西,要自信拿到台面上来。这个中心可以解释他的所有政策,包括港台政策,一路一带,南海

  8. 邓小平的框架被打破,一国两制岌岌可危

  9. 一种猜想,这个是不是中共部分人达成的共识,除了习之外,实在找不到适合的接班人了。贫富差距、城乡差距,已经开始影响执政党的低位了。党内人士,个个家财万贯,要这个执政党的意义是为了权贵赋予的吗?美国方面,已经选出了一个特朗普,国内的人何尝不想换换口味?

  10. 我有一个不祥的预感!

  11. 习和普京最大的不同在于,普京起码还在制度框架内活动,其合法性还有赖于普选,而这个普选不论使了什么招数,大体还是能反映民意的,其执政的合法性有基本的保障。
    但习不同,没有选票的赋权,党的合法性基础本就脆弱,个人也没有显著性的政绩(他若是收回台湾,抑或经济水平有明显提升等基本的政治资产),为何如此自信的能再攀一峰,而不顾及薄弱的合法性基础,还是一直没有思想透。
    而他这种危险的政治行为可能造成的政治风险,才是目前所指的忧虑和思考的地方。

  12. 谁有能力谁上啊,作为中国人,有人带领中国更上一层楼不是美滋滋?!最多加大权利的稳固,如果想要专政,没能力,不可能,随时垮台。这么多双眼睛,鸭梨也蛮大。

  13. 所以打破鄧小平的神性和構想,是要為以後名正言順搞一國一制準備嗎?不禁聯想到香港的前途問題

  14. 留着端总算是有收获的,作者说的挺好的。如果能联系国际局势就更好了。

  15. 昨天建議內容出來之後就一直很疑惑,到底是為了什麼讓他不惜頂上全國大面積的反對聲浪也要取消任期限制,是出於對決策的絕對自信還是對普通公眾的絕對蔑視?不懂政治,感謝這篇文章解惑。

  16. 個人以為對習的行為不必過度解讀,他是想走普京的路的,俄羅斯現只剩個空架子,全國上下靠賣自然資源為生,偶爾打一劑強國的興奮劑,普京的位子不要太穩固,日子過的不要太舒服。黨內輪番清洗只剩犬儒又如何,經濟模式無以為繼又如何,對普京本人和親屬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甚至這樣才更好,沒有人挑戰政權啊。

  17. 這個信號其實在之前的人民日報上就有了,我覺得現在習近平還是想昭告自己的皇權以進行威懾。

  18. 习近平面对的,其实是邓小平对他的无形约束。

  19. 讓美國公民、還要是女的繼承国家主席一位,好大的膽子

  20. 看到一半就结束了,原来是您也没想明白,等着维尼放大招呢。就他那水平,陕北农村出来的小农意识,除了权斗能力爆表以外还会啥。。。

  21. 好不容易才用龜速走到現在 但卻一下子用兔速走回頭 雖然是假民主 人家普京可還是民選的 孫中山先生可是花了好多力氣才推翻帝制的呀 唉。

  22. 篩查一下語病和錯字。

  23. 未来是否会倒退到习家世袭继承国家主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