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沖繩,對國家暴力說「不」的時代走向終結?

翁長沖繩縣知事的驟逝,暗示着「邊陲」的沖繩在戰後歷經數十年反美軍基地以及拒絕「中心」主義國家暴力的社會運動的階段性終結。然而大田昌秀與翁長雄志前後兩位「鬥魂」知事不屈不饒的信念,以及對「沖繩人」身份的那份執著,正是「邊陲」與「中心」抗爭過程中,最具啟發意義的力量所在。
沖繩縣知事翁長雄志於2018年8月8日去世,享年67歲。
台灣 政治

沖繩縣民的自由、平等、人權及自決權,無論是歷史上還是當下,都一直被無視。我將之稱爲「靈魂的飢餓感」。

翁長雄志

翁長雄志沖繩縣知事於2018年8月8日傍晚,因胰臟癌不幸病逝於浦添綜合醫院,成為歷史上第一位在任中過世的沖繩縣知事。翁長的突然離世,不僅衝擊了將提前於今年9月舉行的縣知事換屆選舉,也為沖繩社會反對美軍在邊野古地區興建新軍事基地,及與日本安倍政府抗爭的運動方向投下了極不確定的震撼彈。

尤有甚者,去年夏天大田昌秀及今年翁長雄志這兩位沖繩縣史上敢對日本中央政府說「不」的知事相繼駕鶴西去,是否標誌着沖繩百多年來在「日本」的框架下,抵抗國家暴力的社會運動將無可避免地走向終結?

翁長縣政崛起的時代背景

沖繩社會激烈反彈的最大理據,是認為邊野古海岸附近擁有美麗的珊瑚礁。然而,其背後更深層的原因,是二戰期間導致四分之一人口消失的沖繩戰役的慘烈陰影,及飽受戰後長達七十年美軍駐紮當地的龐大壓力。

原任沖繩縣首府那霸市市長的翁長雄志是在2014年辭去市長一職,首度投入沖繩縣知事選舉,並一舉成功入主沖繩縣廳的。其任內最為人所知的,莫過於竭力阻止日本政府強行將普天間美軍基地搬往沖繩縣北部名護市邊野古地區的一系列抗爭行動。過去四年來,翁長利用縣知事的權限,盡所有方式包括行政命令、訴訟等進行不懈的抗爭,在某種程度上,拖慢了安倍政府興建新基地的進度。

所謂普天間美軍基地搬遷問題,始於那霸市府北部的普天間美軍飛行場對周邊民居的噪音騷擾及其他長期潛伏的隱患,例如2004年一架大型直升運輸機在沖繩國際大學墜毀,雖無人傷亡,但對當地居民的人身及財產安全造成極大隱憂。事實上,自1972年沖繩復歸日本之後,普天間基地相關的事故已纍計達77件,佔了沖繩縣內美軍軍機217件事故的35.5%。1995年大田昌秀縣知事任內,沖繩發生惡名昭彰的美軍強暴當地少女事件,引發大規模反對美軍基地的運動。其後,日本與美國協商達成搬遷共識,並於1997年敲定將普天間基地搬往沖繩北部邊野古地區。不過,建設方案於2002年發表後卻因沖繩社會反對聲浪高居不下而停滯不前,當地人反對搬遷方案,要求普天間美軍飛行基地撤出沖繩。

沖繩社會激烈反彈的最大理據,是認為邊野古海岸附近擁有美麗的珊瑚礁,基地的建設將嚴重影響周邊的生態環境,造成沖繩自然環境的永久性破壞。然而,其背後更深層的原因,是二戰期間導致四分之一人口消失的沖繩戰役的慘烈陰影,及飽受戰後長達七十年美軍駐紮當地的龐大壓力。儘管近年來美軍基地有小幅度縮減,但是僅佔日本國土0.6%的沖繩卻有73.8%駐日美軍基地集中於此。以沖繩本島爲例,美軍基地所占的土地面積已達20%。新美軍基地的建設,意味着美軍基地將永久地在沖繩存在下去,這是大多數沖繩人不願看到的結果,而美軍基地問題,也成為沖繩社會與日本政府之間揮之不去的經年疙瘩。

普天間搬遷計劃到了2009年鳩山由紀夫的民主黨政府時期出現一時轉機。鳩山政府否定了普天間基地搬往邊野古的計劃,並對沖繩縣民許下「至少搬到縣外」的承諾。然而此舉引發美國震怒,甚至日本外務省及防衞廳等官僚體系也不願積極配合,最終導致鳩山黯然下台。

2013年,親自民黨保守陣營的仲井眞弘多沖繩縣知事在一片駡聲中,做出違反選舉承諾的決定,同意中央政府根據日程準備在邊野古海岸開始進行的填海工程。此舉直接造成仲井眞知事第二次競選連任失利,而翁長雄志正是在此激蕩的時代中成功崛起,於2014年高票當選縣知事,開啟了官民一道全力阻止中央政府在邊野古海岸建設新美軍基地的縣政時代。

翁長縣知事的驟逝,無疑對今後沖繩社會反對美軍基地的鬥爭帶來深遠的影響,也對9月即將迎來名護市等8個市町村的地方議會選舉及原本定於11月舉行的縣知事選舉投下新的變數。圖為沖繩島那霸美軍基地。
翁長縣知事的驟逝,無疑對今後沖繩社會反對美軍基地的鬥爭帶來深遠的影響,也對9月即將迎來名護市等8個市町村的地方議會選舉及原本定於11月舉行的縣知事選舉投下新的變數。圖為沖繩島那霸美軍基地。

不畏國家暴力 屢戰屢敗的「鬥魂」

幾經挫折,儘管沖繩社會的抗爭鬥志已大不如前,翁長縣政府仍不惜負隅頑抗。只是才剛重新部署,翁長自己卻永久地離開了他絕不輕易屈服的戰場。

然而,憑一縣知事的權限,究竟是否足以抵抗中央政府動用的國家權力?翁長沖繩縣政與安倍中央政府之間就邊野古新基地展開長達四年的馬拉松式的角力,無疑是觀察日本民主政體在國家與地方自治體之間發生矛盾時民主精神如何體現的絕佳案例。 

當選縣知事後,翁長雄志宣布「取消」前任知事關於在邊野古海岸填海造地以新建美軍基地的行政許可,理由是「該許可存在法律上的嚴重瑕疵」。其後,安倍中央政府就翁長此舉向福岡高等法院提起訴訟。經過一連串高潮迭起的司法鬥爭,最高法院於2016年12月20日裁定翁長知事取消行政許可的決定違法,沖繩縣政府一方敗訴定讞。安倍政府隨後迅即重啟新基地的建設工程。如今圍海護岸作業已大致完成,並將開始填海造地的工程。

另一邊廂,勢將抵抗進行到底的翁長知事在經過一番摸索後,就在過世兩周前的7月27日再次做出「撤回」前任知事在邊野古海岸填海工程的行政許可。他此次採用的戰術是「撤回」,有別於上次敗訴的「取消」,所陳述的理由則是「仲井眞前知事做出許可決定後的情況發生了變化」。

幾經挫折後,儘管沖繩社會的抗爭鬥志已大不如前,翁長縣政府仍不惜負隅頑抗,摩拳擦掌地準備重啟另一波與安倍政府的司法抗爭。只是才剛重新部署,翁長自己卻永久地離開了他絕不輕易屈服的戰場。

翁長縣知事的驟逝,無疑對今後沖繩社會反對美軍基地的鬥爭帶來深遠的影響,也對9月即將迎來名護市等8個市町村的地方議會選舉及原本定於11月(已決定提前至9月)舉行的縣知事選舉投下新的變數。一般認為翁長會在8月11日由「全沖繩會議」所舉辦的縣民大會上正式宣布競選連任。然而,他出乎意料地撒手人寰,打亂了支持陣營的選舉部署,勢必衝擊原本就不明朗的選情。

周所周知,自1955年後,日本政壇形成以自民黨為中心的「保守」(右派)勢力及以社會黨為主力的「革新」(左派)兩大陣營對立的「55年體制」。然而,隨著1993年社會黨在大選中慘敗後,「55年體制」分崩離析,左派勢力已無力支撐一片天,整個日本社會從此趨於保守。然而,在美國統治時期成長起來的沖繩左派勢力卻異常強勁。直到2014年翁長雄志提出「全沖繩」的新概念,並憑此出戰縣知事選舉,沖繩在戰後延續數十年的「保革對決」局面才被打破。

「全沖繩」時代的光與影

翁長雄志近三十年的政治生涯中,實際上一向都隸屬於親日本自民黨的保守陣營,因此長久以來與反基地的革新陣營並非同路人。

戰後數十年來,沖繩社會反對美軍基地運動的主力向來都是由「革新」左派陣營所支撐。翁長雄志自1985年參選那霸市議會選舉,到1992年當選沖繩縣議會議員,再到2002年在那霸市長選舉中勝出並三次連任,直至2014年從政,他在近三十年的生涯中,實際上一向都隸屬於親日本自民黨的保守陣營,因此長久以來與反基地的革新陣營並非同路人。

然而,面對日本政府長久無視沖繩民意,執意在邊野古建設新美軍基地的傲慢態度,最終促使翁長於2014年決定出馬參加當年的縣知事選舉。為了贏得反基地革新陣營的支持,翁長標榜跨越傳統上涇渭分明的「保革」對立,並提出嶄新的「全沖繩」概念,以「沖繩認同」取代「意識形態」為口號,以反對建設新美軍基地為訴求,成立跨黨派的「全沖繩會議」,吸引了中間選民及部分保守的經濟界力量,而成功當選。

弔詭的是,當選縣知事初期的翁長雄志並不被普遍看好。保守的親自民黨勢力揶揄翁長是為了權力而變節,許多傳統革新陣營中的左派人士也並非從內心信任翁長,懷疑他遲早會再次背叛他的承諾。

儘管翁長最終因立場堅定而獲得左派革新勢力的信任,但與日本中央政府抗爭的長期化,造成沖繩與中央政府關係的持續緊張,也使部分支持的選民開始動搖。1990年代中期革新陣營的大田昌秀縣知事與自民黨橋本龍太郎政府激烈角力的戲碼似乎在重演(注一),揭示了「邊陲」最終無力抵抗「中心」壓力的宿命特徵。

兩年前筆者返回在琉球大學任教了十年的沖繩,並與縣廳幾位中生代官員敘舊。在聊及縣政府是否有能力最終阻止中央政府建設新基地時,就已聽到負責普天間搬遷議題的官員,私下深深地感歎:「很難」。

沖繩民眾反美軍基地鬥志的弱化,也如實地反映在其後沖繩縣內歷次地方選舉的結果中,尤其是踏入選舉年的今年,翁長雄志的「全沖繩會議」陣營接二連三地在2月的名護市長、浦添市長,以及4月的沖繩市長選舉中落敗。其中,以邊野古地區所在地的名護市長選舉慘敗的象徵意義最大。

這場今年2月舉行的名護市市長選舉,被視為今年下半年縣知事選舉的「前哨戰」,無論是翁長縣知事的「全沖繩會議」陣營,還是與之對決的安倍自民黨推舉的保守陣營都總動員,展開了一場備受關注、恍如國政層級的高能見度選舉(注二)。

面對日本政府長久無視沖繩民意,執意在邊野古建設新美軍基地的傲慢態度,最終促使翁長於2014年決定出馬參加當年的縣知事選舉。 圖為2015年4月17日,翁長雄志與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會面。
面對日本政府長久無視沖繩民意,執意在邊野古建設新美軍基地的傲慢態度,最終促使翁長於2014年決定出馬參加當年的縣知事選舉。 圖為2015年4月17日,翁長雄志與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會面。

國家暴力下「糖果」與「皮鞭」

面對日本政府長久無視沖繩民意,執意在邊野古建設新美軍基地的傲慢態度,最終促使原本保守的翁長決定出馬參加縣知事選舉。他標榜跨越傳統上涇渭分明的「保革」對立,提出嶄新的「全沖繩」概念,以「沖繩認同」取代「意識形態」為號召,以反對建設新美軍基地為訴求。

雖然近年來沖繩的民調都大致顯示60~70%的民眾反對在邊野古建設新美軍基地,選前名護市的當地民調也顯示約三分之二的市民支持「全沖繩會議」陣營的稻嶺進市長,然而結果卻是稻嶺進以3500多票慘痛失去市長寶座。此次選舉的敗因眾多,除了向來在基層有相當實力的公明黨倒戈之外,中央政府在邊野古新基地的圍海護岸工程已在如火如荼地進行,恐怕難以逆轉的、對現實的無力感也凸顯出來。除此之外,安倍政府動用國家權力,夾着擁有豐厚的資源及更多可著力的空間等優勢,軟硬兼施,雙管齊下,成功地阻截了「全沖繩會議」勢力的擴展。

「糖果」與「皮鞭」並用的招數向來是日本政府應對沖繩縣抗爭的慣用模式。一方面,安倍政府以強勢的姿態,全力推進邊野古新基地的建設工程。為了壓制反對派的抗議行動,還不惜動用機動部隊,在應對2016年東村高江民眾的反對行動中甚至還出動自衞隊強力鎮壓;另一方面,安倍政府也祭出由防衞省撥出的高達30億日元的「(美軍基地)再編關聯特別地域支援事業」的補助金,並暗示若中央政府支持的候選人落選,將取消支援名護市的該項補助預算。

換言之,中央政府的銀彈攻勢,最後成為壓倒翁長縣知事陣營在名護當地支持力量的最後一根稻草。值得強調的是,因翁長知事的突然病逝而將提前於9月舉行的縣知事選舉,將會是「全沖繩會議」勢力作最後反撲的機會。「全沖繩會議」是否還有戰鬥力,即藉翁長知事為沖繩的自立與尊嚴而鞠躬盡瘁的悲情,再次凝聚起反對國家暴力的人民力量,將是這場選舉的焦點所在。

然而,整個情勢對「全沖繩會議」陣營向心力的強化並不樂觀。目前「全沖繩會議」勢力能否在短期內選出代替翁長知事的新共主,並非易事。其中一個急需克服的難題,是本來就偏現實路線的中間選民及部分翁長人脈的經濟界人士,他們向來大多傾向非翁長則不支持的立場。倘若後翁長時代的「全沖繩會議」進一步由革新左派的力量所掌控,則沖繩的政治可能又要回到「保革」對立,或逐漸走向革新左派進一步弱化、保守與現實主義路線長期化的發展方向。

「邊陲」沖繩對「中心」的抗爭會落幕嗎?

「全沖繩」力量背後支撐的主要動力——沖繩認同——只要作為日本結構性歧視沖繩象徵的美軍基地續存一日,就不會就此消失。

換言之,倘若「全沖繩會議」勢力在此次選舉分裂並導致敗選,因翁長雄志而凝聚的「全沖繩」力量在過去四年所展示的動能,恐怕也將隨之消失,成為沖繩政治史上曇花一現的抗爭模式。

然而,「全沖繩」力量背後支撐的主要動力——沖繩認同——只要作為日本結構性歧視沖繩象徵的美軍基地續存一日,就不會就此消失。換言之,以「國家安全」為理由的日本政府長期以來的基地優先政策,諷刺地,不僅在沖繩社會與日本中央政府之間,也在沖繩人(Uchinanchu)與大和人(Yamatonchu)之間,扮演着在維持彼此心理距離上無可替代的角色。

筆者曾在那霸市內當年的琉球王宮首里城地區居住了八年,正值翁長雄志長期擔任市長的任內,期間目睹了一幕幕沖繩社會面對東京壓力的無奈光景,也看到了疲憊的沖繩社會日益保守化的蜕變趨勢。翁長是繼1990年代高舉「自立縣政」大旗的大田昌秀之後,第二位敢對日本中央政府說不的縣知事。一年之間,大田與翁長前後兩位不懼國家暴力的「鬥魂」知事相繼撒手人寰,或許正暗示着戰後沖繩人民前赴後繼抗爭時代的階段性落幕。

行筆至此,筆者眼前鮮明映照的,仍是20年前大田昌秀橫眉冷對國家暴力的傲骨氣節,以及近年翁長雄志跨越意識形態的「全沖繩」意志所展示的無畏勇氣。兩位智者不屈不饒的信念,以及對「沖繩人」身份的那份執著,對東亞「邊陲」另一隅的台灣與香港思考如何面對崛起中國所帶來的「中心」壓力,及繼續追尋自己的身份認同,無疑也將具有一定的啟發意義。

(林泉忠,日本東京大學法學博士、國立台灣大學日本研究中心執行委員 )

注一:當年在橋本政府恐嚇大幅度削減中央政府長久以來對沖繩經濟援助預算的詭譎氛圍下,堅持繼續與中央政府對決的大田昌秀在1998年競選第二度連任縣知事時,最終被選民忍痛遺棄。

注二:為此,二階俊博自民黨幹事長、菅義偉內閣官房長官、小泉進次郎自民黨首席副幹事長等安倍中央執政團隊的重量級人物,紛紛從東京飛到沖繩為他們支持的渡具知武豊助選。而「全沖繩會議」陣營支持的現役稻嶺進市長方面也毫不遜色,除了翁長縣知事之外,特地前來站台的還包括志位和夫日本共産黨委員長、小澤一郎自由黨代表、吉田忠智社民黨黨魁、増子輝彥民進黨幹事長、辻元清美立憲民主黨國對委員長、山本太郎自由黨共同代表等。

讀者評論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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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那何韵诗和安室奈美惠对比的网友可知,安室奈美惠从未在媒体公开表达过冲绳独立?何韵诗和她比,怕是比错了对象。
    而安室奈美惠这个例子最多同台湾来大陆赚钱却不表达政治立场的明星比较。

  2. “返回了在琉球大学任教了十年的冲绳”这句话有语病,可以改为“返回了任教十年的在冲绳的琉球大学”

  3. 香港連保守的曾俊華也接受不了人家一個安室奈美惠好好的唱到退休 我們的何韻詩幾乎要被逼退休了 人家可以反對 可以提出琉球獨立 我們不舔共的 就是支持港獨的 沖繩於我們是一個發夢也學不來的地方

  4. 對沖繩人的無力感憤怒很有共鳴 自己島的事 卻由中央的人憑自己的利益而決定 但起碼他們生於民主國家 可以自由表達反對

  5. 什麼「邊陲」與「中心」?如果這樣,「邊陲」就沒有拒絕「中心」的權限了!
    日本根本視沖繩為佔領區,把美軍基地建在此地,最能免去基地對日本本土的影響,而且也能震懾沖繩。
    沖繩人如果真的想擺脫基地這個陰霾,唯一可行的是爭取自治,藉而提高議價能力,在一些政策上尋求自決,減低受「中心」的制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