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學習與膠帶和牆共存

滿街的警告就像白噪音,散播著一種對象不明、內容曖昧的緊張感

大約兩年前起,香港四週都是膠帶。銅鑼灣皇仁書院正門的樹上就纏了一款紅白相間,寫著「危險」二字的。閃光燈打下去,霎時刺眼。後來我被底片上的醜陋嚇到,光滑的塑膠和疙瘩的樹瘤令我不安。在空蕩蕩的街上,我分不出危險的是樹 - 人 - 學校 - 還是我?滿街的警告就像白噪音,散播著一種對象不明、內容曖昧的緊張感。

對懂事的大人來說,柔軟而纖薄的膠帶就有充分的阻嚇作用,因為我們的恐懼本來就不是物理性的。我們怕的不是警告,而是警告的來源。儘管我們一樣有手有腳,有頭有臉,但權力並不對等。孩子倒是很快就學會了將障礙變成遊戲的一部分。他們在公園裏對著圍欄快速的滑下去,不理大人的目光。他們輕鬆爬過膠帶,彷彿這都是理所當然。

有時,腦海中的念頭會被類似的膠帶勾住。它們問我:「這樣寫真的好嗎?有必要嗎?」稍一不慎沒有努力掙脫的話,手就會停下來。「算了,明天再想。」「有道理的話怕什麼!」「就怕他們不講道理!」我試著一人分飾多角去盤問螢幕上的文字,到底有什麼意圖。文字已死,揣測卻是活的!我就是我的老大哥。

「你在想什麼?」電腦如常問我。要是我把在想的事情寫出來,我會被送到牆的另一邊嗎?在那裡可能會遇見許多熟悉的臉。往日眾人在這些臉上尋找答案,如今都是惘然。只要一天有牆,我們就總是在其中一邊⋯

有天我在九龍仔看見一個被水泥封死的門口,後面的地皮據說價值六億。以附近的基準來說,這種處理空地的手法算是極端。換了是透光的鐵閘,儘管不可以干預,尚有觀察門後事物的可能。但當門變成了牆,後面的一切就只有後面的人知道。唯一可見的是茁壯的植物,它們越過了牆,不斷向外生長。六億與否,他們照樣吸受著養份,不安份的抵著不知哪天會倒的牆。我想起不遠處的一所電台,和那些曾經敞開的門。

事實上,暫時性的東西成了永久,本來永久的卻已經消散。膠帶、圍欄、禁足;新聞、言論、理念。在一個以禁令為信條的年代,我努力學習與膠帶和牆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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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評論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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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中間車玻璃反射的膠帶塗在車座上那張照片,讓我想起李滄東一部背景為1987年韓國的短篇小說:一個長途汽車上不肯系安全帶的老太太,被同車人強行綁上安全帶後掙扎著昏厥過去,司乘互相推諉,「一條普普通通的安全帶而已,你聽說過誰系上安全帶會犯病的?」
    只是安全帶。只是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