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中風景]如果把我的浮光掠影中國大陸記行,當作一本小集郵冊⋯⋯
那年我和攝影師先到西寧,我們先在蘭州待一晚,然後搭火車進青海。原先想像的高原反應啥的都沒有(倒是那年幾個月後真正進拉薩,才領教了高原反應的可怕),那時是盛夏,但按旅遊書寫的,到了日月山頂那段,真的是要穿上大衣,隨着繩散開的彩色經幡,那確實有在台灣冬日上高山前的氣壓和緊張。但說實話,許多年過去,因為這趟旅程是對台灣一雜誌的旅遊版,攝影師簡直進入一攝「影師們的聖地」,因之我記憶中仍殘留着的,便是這樣跟着攝影師之眼,四處趕場的,山巔上風吹獵獵的彩色經幡;或塔爾寺那些戴面具的馬頭明王祭,那些年輕藏僧;或仆伏在地磕長頭的藏族老婦。我記得的,怎麼就像沒去過,但在白銀閃光的電影,旅遊影片,照片,上頭的印象一般。透明的空氣,飽滿的光照,甚至後來到了青海湖畔,看到那數以千計的水鳥,造成眼球撩亂繁錯之美,那個讓胸臆深處抽口冷氣的大,好像也符合「即使沒到過青海,但腦中想像的青海,就該是那麼銀亮無邊」之印象。
我記憶中仍殘留着的,便是這樣跟着攝影師之眼,四處趕場的,山巔上風吹獵獵的彩色經幡;或塔爾寺那些戴面具的馬頭明王祭,那些年輕藏僧;或仆伏在地磕長頭的藏族老婦。
主要是我們租的那輛吉普車師傅很有意思,他是河南人,但在西寧跑車載人入藏,在這條公路跑十幾年了。因為我們到了西寧,我才從資料看到,往都蘭去會有一處「吐蕃王陵」群,臨時跟台灣的雜誌社通電話商量改路線,這師傅開口要跑都蘭的話,要加四千人民幣。我不知十年前和現在對這樣一筆錢數目的感受,有多大變化,但當時我們和他像要打起來那樣的爭吵。主要是我們的感受性,無法換算成在那段空曠公路上跑,燃燒汽油的價格。這師傅覺得我們非常怪,從西寧一路往西,跑到都蘭,那幾乎就要到格爾木了,那之後就是他們這種跑車人進藏,一路海拔上升,經過天人之界的可可西里,到唐古拉山口,所有人跑到那樣的遠距,都是要準備血液含氧不足,腦中出現空幻之景,皮膚說不出冰冷,的入藏行程。沒有人跑到都蘭,再回程近七八百公里回西寧。對他來講,那就是傻B燒汽油。他一路跟我們哈啦這類事,說有一年他載到幾個黑老大,神頭鬼臉的,一路問他哪兒可以買到槍,幾個人交談間故意講些他們曾經幹過的狠事。他想他們是要搭白車了吧?過了格爾木,他就一路飆車,通常進藏,他們會在哪個小鎮停一停,緩一緩,讓人體習慣那海拔的陡升。但那回他故意一路上行,最後入夜停在一小鎮(我忘了他說的地名),那夥人全奄了,趴在車邊吐,哀求他快帶他們進拉薩。總之他說的全是這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