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性爱影片创作者:穿上制服不是为了扮演谁,而是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豪曾是瑜珈老师,现在是性爱影片创作者,他爱文学,艺术,菲林照片,并在网志内不断书写自己的家庭关系。
男男成人影片创作者豪。摄:陈焯煇/端传媒
爱欲录 LGBTQ+ 世代 文学 社交媒体 职业 风物

【记者按】和豪第一次见面是在台北的一家高级饭店,他一身硬挺西服现身,但不似影片里的威猛阳刚,有些腼腆文静。没有太多寒暄,快步带我走上房间。阔窗大床房非常敞亮,地毯和墙壁的装饰结合了古典线条和现代配色,床头则悬着细杆的壶型灯,颇有格调。

他的影片都发生在这样有质感的饭店房间内,西装革履的保险业务员和客户在公事里逐渐暧昧、越界,或者上司和下属之间有命令和服从的性爱。权力关系、皮鞋、丝袜、西装、SM,这是豪的性癖,也是他的目标客群。

豪是一名男男成人影片创作者,在推特(现称X)上有24万追踪者。和“网红”类似,“网黄”也是通过上传相片和影片来吸引粉丝,只是内容多性感裸露。推特因为免费、且对成人内容审核较少而成为知名聚集地。若想盈利,则靠订阅制的 OnlyFans 平台,观众按月付费后可以浏览完整影片。

将自己最私密的一面展示给众人,成为万千男人的性幻想,说起这一切时,豪似乎太云淡风轻了。“要跨过什么心理关卡吗?”我把这个老套的问题抛给他,期待着一番挣扎犹疑的复杂故事。但豪的经历显然不适用这个框架:在高中,私密影片被泄漏到网路时,他已经和“被观看的性爱”共存。

男男成人影片创作者豪。摄:陈焯煇/端传媒
男男成人影片创作者豪。摄:陈焯煇/端传媒

性爱影片被外流,那…不如我自己拍?

是同学告知,那时豪才知道自己的性爱影片被泄漏在网路上,里面的自己穿著有姓名和学号刺绣的校服。

豪是从小到大的好学生,成绩优异的他高中时考入台北市立建国中学——台湾最知名的男校高中之一。那是2010年左右,建中已经比较开放,会有留长发的男老师,蒋介石铜像也会被挂上彩虹旗。能够就读的学生,许多是社会名流之子,“不用为了世俗价值去工作”,所以性取向也并不是一件有争议的事。当时校内有同志社团,会和其他县市的男校联谊。情欲悸动的少年们彼此交流,豪也因此对性和约炮有更多了解。

当时还没有交友软体,同志相识是在网路论坛上。第一次的约炮对象上传的照片好看性感,所以当他提出要录影时,豪欣然同意,想着自己也可以留作纪录。

泄漏之后,不到18岁的豪展现了超乎想像的冷静、隐忍,还有一点傲气:“他的目的是想要博取我的关注。他以为我会找他,但我就偏偏不。”豪估计是对方想再见面,但没有得到回覆而生了报复之心。豪完全没有行动,既没有去联系对方,也没有报警。问及当时的情绪,豪说“只觉得好烦”。

高二时,又发生了一次影片外流。豪这次也很淡定,只想到,“又来了”。

“第二次时就知道,这种事情的影响力是有限的,不会无限地破坏你的生活。只是小规模地在(同志)圈内露出,圈外人基本不会看到。”

“就算看到了,我也没有在乎那么多人的想法。”

男男成人影片创作者豪。摄:陈焯煇/端传媒
男男成人影片创作者豪。摄:陈焯煇/端传媒

你不让我做、我偏偏做给你看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中学时,豪便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做上班族,忍受不了条条框框。

他喜欢读书,文采出众,获得两次青年文学奖。本以为会做个作家或翻译,为此高二后休学了一年,想要多点时间写作。

休学期间,因为前男友练瑜伽,想要美好身形的豪也开始涉足,结果越练越好,“同场馆的妈妈们都以为我是教练。”恰逢云门舞集舞团来校宣传,豪意识到:“如果就这么做作家过一辈子,好像有点太无聊了?”

两次的影片外流不可能让豪停止自己喜欢的事,反而还发现自己年轻、学生、制服、运动的元素是流量密码:“既然这样,那我不如自己拍。”

他要去考艺术类大学。

一路以来,豪都是那个逞强的人。这股内聚的韧性让他考上艺术大学,甚至豪连自己考艺术大学时的补习班钱都是自己兼职赚来的。

大学上表演课,之后又学芭蕾,课余则兼职瑜伽教练。本来不爱运动、文弱书生的豪逐渐生出健硕流畅的身体线条,体能成为他的长处,也是他的性欲之源。

“我喜欢被体罚,可以在身体极限里感到快感。”在SM中,豪更常做受虐的一方。他回忆在中学时,有同学会被老师拿棍子打,但作为好学生的他从来没有机会体验,反而觉得有趣、甚至性感,于是在约炮时便会尝试体罚、打屁股、赏巴掌这样的癖好。

在性爱的一小时内,豪是任人践踏、服从主人的奴。但更多的时间,他并不想要讨好任何人。豪卖过“原味”,即自己穿过的内裤、袜子,但很快放弃:“事情太多了,(买方)又要看照片,甚至还想我陪聊,最后还可能不买。”

所以两次的影片外流不可能让豪停止自己喜欢的事,反而还发现自己年轻、学生、制服、运动的元素是流量密码:“既然这样,那我不如自己拍。”

推特成为他分享性爱片段的平台,豪称其为“约炮名片”,有人喜欢他的脸和身材、同时也喜欢SM,便可以主动私讯,也省去豪自己寻找约炮对象的过程。

2019年时,他的推特已经有几万的粉丝量。一个拍 OnlyFans 的高中学长怂恿他入行,“因为邀请者可以抽成5%”,同时也提到自己收入丰厚。豪决定一试。最开始的拍摄地点就在家中的卧室,他告诉父母只拍一个月,如果可以赚钱未来就另觅地点,“可能我在里面约炮,父母就在外面看电视。”

之前的学生制服路线大受欢迎,豪最开始的题材和人设也是高中生。结果因为校服上露出校名而和校方产生纠纷,几乎快上法庭。加上当时和男友一起拍片,公私纠缠下两人感情不和,最终分手。拍片之路一波三折,豪并不轻言放弃,他是“你不让我做、我偏偏做给你看”的人。

于是“高中生”一夜长大,变成了衣冠楚楚的西装“社畜”。

男男成人影片创作者豪。摄:陈焯煇/端传媒
男男成人影片创作者豪。摄:陈焯煇/端传媒

演好这出戏:Onlyfanser如何拍片?

“社畜”不是凭空出现。

豪从来没有将拍片当作暂时性的赚快钱。在设想里,他的影片是“像Netflix剧集一样,是一个系列。”原本的高中生本来也会长大,然后去大学,可能会是体育生,中途当兵,又有军警制服,然后才是出社会成为打工人。只是纠纷和意外发生之后,才直接转型成西装类型。

他“不想扮演谁的爸爸、或是剧本里的某个角色。我就是想要变成那个样子。”这些一夜情是一对一的表演,只是参与者并不知道自己身处豪的舞台,而这出戏只满足豪自己。

像SM一样,制服也一直是豪心中的渴望。读国小时,学校会有“运动服日”和“制服日”,老师让同学们举手表决哪几天穿运动服、哪几天穿制服。同龄人多喜欢运动服,因为方便舒服;但豪却在制服日更开心,因为“看起来比较好看”。

穿上制服,不是“扮演”,而是“成为”。正式拍片之前,豪就喜欢穿上学生校服、或是士兵军服去和人约炮,然后说自己是高中生、或是正在当兵的大学生,缠绵激情后也不拆穿。但他“不想扮演谁的爸爸、或是剧本里的某个角色。我就是想要变成那个样子。”这些一夜情是一对一的表演,只是参与者并不知道自己身处豪的舞台,而这出戏只满足豪自己。

色情影片中时常会有剧情,有的创作者今天是老板、明天是体操运动员、接着又变成模特。豪说这些人的角色变化太快,反而失去了真实感,“别人永远知道你在演。”他只专注“保险业务社畜”这一个角色,逼真到有许多粉丝私讯来谘询“可以和你买保险吗?”

三十分钟的色情片,说到底也是一场演出。作为独立创作者,豪是导演,也是演员。如何让观众沉浸、入戏,甚至不知身处剧中,豪有自己的方法。

拍片之后,豪购入了二、三十套西装,每一件都是量身订做,单价便要一万台币。合作者的服装也是豪提供,所以对方的身型不能和一米七的他相差太多。在这上面豪还有些小心机:他觉得懂行的观众会看得出,只有自己穿的西装是最合身的;哪怕是多人性爱,他也是最亮眼的主角。

高级西装也要有对应的奢华环境。“从从房间的壁画、装潢、甚至是枕头的松软程度都可以感受到环境是舒适的。”采访时所在的房间提前预订也要六千台币,而这样的饭店豪已经预定到明年四月。

除了服装和场地,拍摄时的灯光和收音也有讲究。豪花费一万元购入立式摄影灯,初见时我以为是直接对着人照光,豪解释是打向天花板,“这样光线才自然、柔和;不然墙上全是人的阴影。”同时摄影师还会拿一个小的灯管来动态补光,豪笑称为“屌灯”,让生殖器看起来“泛亮光、有些可口的样子”。

有的创作者今天是老板、明天是体操运动员、接着又变成模特。豪说这些人的角色变化太快,反而失去了真实感,“别人永远知道你在演。”

Clubhouse兴起时,豪在上面做过一次做爱直播,结果一晚多了一万粉丝,这才发现原来“润滑液和身体的碰撞声、对方的喘息和叫声,也是那么有吸引力。”于是也购入了专业的录音设备。

拍摄的内容上,豪会视拍片对象的喜好来沟通决定:有人喜欢被锁屌,有的喜欢被吐口水,还有赏巴掌、打屁股。合作者的喜好和个人的氛围是豪整部片的考量,“如果只有我主导一切的话,那事情会变得很无聊。”有时合作对象第一次见面,气质和相片有出入,豪会带好几套西装来让他试穿,找到最合适的。剧情上也可能有调整,“比如对方看起来就像是大学生,那他可能就是实习生的角色。”

色情片主角要性能力超群,全程硬挺,还要有足够的喷射量。豪每次拍片前会禁欲两到三天,再通过瑜伽调整体力,饮食、作息也不能放纵。拍片前两年时他每礼拜住两次饭店,一早一晚拍摄四场。也就是说,一周六天的做爱额度,不是在拍片、便是在准备拍片的路上。

有时离开台北去别的城市,更需要连续拍摄。“有次去高雄14天,拍了13场,而且每场都是做1号,还要保证我能射的出来。”

作为正职,吸引订阅、保持更新,豪由做爱时顺便拍片,变成了拍片时顺便做爱。

男男成人影片创作者豪在一所酒店内拍片。摄:陈焯煇/端传媒
男男成人影片创作者豪在一所酒店内拍片。摄:陈焯煇/端传媒

当做爱成为工作

拍片时的性爱是给观众看的,自己的享受、亲密、快感都是第二位。虽然豪说 OnlyFans 要和更加工业化的日本色情片做出区隔,“有些手工感”,所以整场性爱是一气呵成拍摄,不会补拍;但重复性、流水线作业,还是让这个靠本能欲望驱动的行为变得例行公事。

如果是和圈内同行拍,大家都已经知道整个流程:由前戏到插入,床上、沙发、浴室各有一定的分钟数;变换不同的姿势,每一种的时间不能过长。1号在抽插时还要注意露出自己性感的腹肌和生殖器,所以不能和0号有太多的紧抱动作。

有时做爱的姿势并不舒服、甚至劳累,但是看起来十分火辣。有段时间豪喜欢拍浴缸戏,但浴缸里0号的盆骨没有支撑,很考验1号的大腿力量,需要撑起对方的同时完成抽插。常做1号的豪也要斟酌下是否能完成——“但确实很好看!”

并不是每次都会和从业者一起拍片,豪前两年的多数拍摄对象是素人(指未从事色情行业的人)。对方是带着真切的欲望来的,干柴烈火、如胶似漆,“素人会比较有激情”;但豪的最终目的是拍片,所以在给对方好的性爱体验的同时,豪仍然要留几分精力在场面调度上,以自然的方式来变换姿势和位置。

欲火中烧时,人总会想要更多、更久。豪很难一一满足。他对自己的工作时间有着明确的要求:一个小时。这是他最具可持续性的燃烧时间,再长的话便是负担。

一周中除了拍片,几乎再无做爱机会;甚至做爱时也难以全情投入。那还能再享受性爱吗?

“我觉得很难。可能10%吧。”

在拍片初期和当时的男友分手后,豪再没有进入一段亲密关系。豪希望双方可以有共同的兴趣,一起运动、或者一起听音乐剧。但拍片的工作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再加上他家庭中的烦恼和压力,他觉得自己始终不在一个谈恋爱的状态里。

所以从业来到第四年,豪希望在工作上放慢脚步。豪至今拍了三百部片,上架了一半左右,剩下的存货可以在未来不工作时上传。他目前每星期只住一次饭店、拍摄两次,未来计划再降低频率。

男男成人影片创作者豪。摄:陈焯煇/端传媒
男男成人影片创作者豪。摄:陈焯煇/端传媒

在以 OnlyFans 作为全职工作之前,豪是瑜伽老师。“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喜欢『做爱』这件事,只是因为可以成为商品出售,我才去精进。”豪说如果不拍片的话,他可以只是玩SM,并不进行插入式性行为。

“但瑜伽是我想一直练习的。”豪觉得瑜伽是去在身体衰老的同时、不断探索极限,是他要面临的人生课题。所以哪怕 OnlyFans 的订阅收入已经有每月十几万台币,他还是每星期教授线上瑜伽课,最多时甚至一周七天都有上课。

只是在有拍片收入下,教授瑜伽从谋生变成了兴趣。如果维持目前的拍片模式,豪每月只需工作十小时,便可以维持现在的订阅收入。扮演着“社畜”,但他应该是活得最不像社畜的人。

他将大量的时间分配给艺文活动。他是2019年是台湾“国家两厅院”观看表演最多的人,还获颁证书;今年他有四个月不在台湾,也看了近百场演出——诸如钢琴独奏、交响乐队和舞团表演。

还有读书和写作。他喜欢在社交媒体写随记,近半年就有四万字。不是无病呻吟,没有遮遮掩掩,他写自己、家庭、艺术和欲望:

“你说考上什么科系、从事什么工作、买房子、去哪里玩,是所谓的目的吗?更像短期让人打勾的项目……现下的漫无目的,也是对长久以来,潜移默化被灌输的种种提出质疑,暂时不奋力追逐什么。”

还有陪伴母亲:

“一回国、回到家里,情感上又陷落妈妈失智的处境,那感觉类似和时间赛跑,每天她能记住的东西越来越少。如果记忆是一艘船,她在无限的暴雨中,不断将货物抛入海中。”

如果只看上文,豪的父母应该会被想像成开明派,竟然允许儿子在卧室拍片。但家庭关系是豪的文字中最常出现的主题:乖戾的父亲,软弱的弟弟,和失智的妈妈。

豪在家中做瑜伽。摄:陈焯煇/端传媒
豪在家中做瑜伽。摄:陈焯煇/端传媒

需要交租的家,和逐渐失智的母亲

第二次采访是在豪的家。家中布置简单,尚算整洁。

客厅中央是叠放的瑜伽垫,豪在这里教线上瑜伽课。再往里走是饭厅,左侧一条走廊通向四间卧房,墙壁上挂着家庭相片,由孩提直至成年。一家人旅行过许多地方,在比萨斜塔下豪扶着妈妈的肩膀。

仔细辨认可以分出豪和弟弟:豪的眼睛很有特色,一只双眼皮、一只内双,再加上卧蚕,让两眼如一池平静又深不可测的湖水。笑起来时涟漪荡漾、波光粼粼;不笑时仿佛遁入沉思,神秘压抑。

之前他将性玩具收拾起来,出于对同住人的尊重,现在既然要来打破这样的平衡,他直接明目张胆地让自己的酷儿元素出现在家里。

转入书房便是另一番光景:深处是吸尘器和两个行李箱,靠着左边柜子堆着衣服和杂物。豪的房间更是只被允许看一眼——“我们天秤座很在乎面子的!”——地板满到找不到落脚处,一晃而过的还有一条彩虹物件,不知是丝带还是内裤。

豪正在搬家,许多物件被重新翻出来评估意义。比如书,他觉得奥田英朗的《六宅一生》“比较娱乐性,再读一次就可以送朋友了。”他更喜欢“石黑一雄、爱丽丝·孟若,或者是玛格丽特·爱特伍”。

豪的家庭关系并不良好。父亲很早之前就出轨,但“妈妈太软弱”,还是维持婚姻;结果两年前母亲正式确诊失智后父亲提出了离婚。

和父母的出柜在高中,并非事先预计,甚至有些戏剧性,但豪一如既往地淡定。那时高中男同志中流行“包养”,朋友间会炫耀有钱人给自己买的礼物。于是当有人联系豪说要包养他时,似乎也顺理成章——结果是警察钓鱼执法,父母于是知晓了他的同志身份。豪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的细节,但记得自己并没有慌张。

后来爸爸去他房间将他的性玩具翻出来、散倒在地上,“像打开了潘朵拉的盒子。”之前他将这些东西收拾起来,出于对同住人的尊重,现在既然要来打破这样的平衡,他直接明目张胆地让自己的酷儿元素出现在家里。“比如以前全家共用电脑,我本来会将色情片单独存在一个文件夹里,后来就直接放在桌面上了。”

父亲现已经搬离住处,但因为房子是他的财产,父亲多次威胁要把豪赶出家中。一气之下豪给了半年租金,“租住”家中到2024年三月。

相比离经叛道的豪,按部就班考大学、研究所的弟弟更被偏爱,26岁还收到爸爸的零用钱——来自豪缴付的住家“租金”。豪则在大学前就被断了零用钱。

这种法则在面对母亲时失效了:无论再怎么努力,失智是个不可逆的过程,只会每天看着妈妈的记忆消散一些,再一些。

豪家外的璧虎。摄:陈焯煇/端传媒
豪家外的璧虎。摄:陈焯煇/端传媒

租金缴付后,他同时在离家五分钟步行距离的地方租了一个住处。有次母亲和他一起搬家,因为失智者的大脑无法容纳新的记忆,搬了三次也不记得:“第一次说新家好远,第二次说搬家好累,第三次到了说『你这里还收拾的挺整齐』。”

一路的逞强,内聚的韧性让他考上艺术大学、拍片赚钱。仿佛看他教瑜伽,后弯、劈腿、撑起、倒立,空间里弥漫著有力均匀的一呼一吸,轻松的好像每幅人体都有这样的力量和柔软;但举重若轻的背后是十年台下功。

但这种法则在面对母亲时失效了:无论再怎么努力,失智是个不可逆的过程,只会每天看着妈妈的记忆消散一些,再一些。

“小时候,我很爱问妈妈:你爱我吗?我表现得理所当然,像确认:出门有带钥匙吗,那般日常。回想起来,是我一路追逐更好的生活,更深层的安全感,更深的渴望爱。并深知,那份量只有家人给的起。我是受我奢望而不可得的苦。”

豪不会装作自己是大孝子,母亲的情况也未恶化至需要全日陪护的阶段,目前只是去日间护理院。豪说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和妈妈多说话、带她出去吃晚饭,让她尽量可以维持记忆,一周也就三、四次。

豪并不忌惮自己的裸体被取景器复刻和保存下来,相反,正如高中时拍的第一个性爱影片时他的心态一样:“可以留作纪念”,豪努力地捕捉人生的各个时刻。

豪觉得“还好”现在是做 OnlyFans ,否则朝九晚六的上班族哪里会有时间陪母亲。所以他在搬家与否上仍然处在暂时的状态:新的住处全无家私,惨白的灯照在地板上,可谓家徒四壁,很难想像是那个追求生活品质的豪的未来住处。

豪觉得如果明年母亲病情恶化,可能父亲反而会求他回去照顾——拍片工作反而给了他“筹码”来和父亲谈判。

照护是个长远的过程,豪要保证目前的节奏是让自己舒服的、可持续的。而付出并不是单向的,和母亲陪伴最终也指向自己:“我觉得在这方面不是我照顾她,而是照顾我自己的情感……我如何看待『亲情』和『衰老』这两件事。”

男男成人影片创作者豪。摄:陈焯煇/端传媒
男男成人影片创作者豪。摄:陈焯煇/端传媒

菲林、写作、拍片,纪录人生

豪喜欢拍菲林相片,有时和母亲相处时也会纪录下母亲当时的状态。但更多的拍摄对象还是自己:做瑜伽时,做爱时。

他有一名从2019年就开始合作的摄影师,从各类场景的瑜伽,到拍片现场的侧拍,四年多来拍摄了上万张菲林。这并非工作的必须,只是豪的喜好。四年来,摄影师的工资、菲林胶卷、冲洗费用全部包含,花费了超过20万台币。

菲林有着特殊的质感,拍摄时看不到成片的样貌,只有冲洗出来时才能知道。每一次的快门瞬间,都是无法复制的历史时刻。成片的像素没有数位相机高,但增添了朦胧的美感。

豪并不忌惮自己的裸体被取景器复刻和保存下来,相反,正如高中时拍的第一个性爱影片时他的心态一样:“可以留作纪念”,豪努力地捕捉人生的各个时刻。

回看四年前的照片,豪觉得和目前30岁的自己是完全不同的状态。脸、身体、氛围,都是不可逆地被岁月推着向前进了。他从一个还可以扮作高中生的少年,变成了可以教训实习生的大人——他的“社畜”人设,可能也要升职变成“主管”了。

瑜伽也是,30岁的身体机能不可避免地会衰退,有些以前可以轻松完成的姿势现在也开始吃力——或者说是少了进取心,豪解释道。以前他会模仿最出名的瑜伽大师的招牌动作,然后对比来看自己达到几分。当时的他还是全力专攻瑜伽教学的阶段。但现在他的人生走向另一个方向,好像也不太需要如此拼搏了。

豪说自己将所有做爱拍片的原片都保留着,未来可能会剪成纪录片,来回顾自己这么多年和别人合作互动、以及自己的改变。他觉得自己还会拍很多年的片:

“至于工作多久,我想三、四、五十岁也有性感的方式吧。听说日本除了父子情节的片,也有老人片。反而很少人问记者或作家职业生涯能维持多久。”

从纪录的层面看,他创作的这些影片里“性爱”的部分被去欲望化了,只是身体、互动。他已经度过了患得患失的阶段,更何况是否被人围观。他甚至在发布菲林相片和文字的社交媒体上也不避讳自己拍片的内容,有时会在限时动态里看到他舔皮鞋:“做出不同身分的区隔,有点太累了。”

有段时间,豪觉得菲林拍摄太费钱,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但现在庆幸还好坚持下来,宁可多拍一点。

“还好当时有纪录。”

台北的一所汽车旅馆。摄:陈焯煇/端传媒
台北的一所汽车旅馆。摄:陈焯煇/端传媒

读者评论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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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寫得真好,層層推進,講故事的脈絡和節奏很好;喜歡家庭那一部分,關乎照護,關乎和家庭的關係;喜歡多方位不刻板的描寫,尊重人的複雜和多面性一個人的多重面向,一件事的不同視角👍👍

  2. (錯重點)2010年台灣中學還有體罰?!四年來攝影師薪金不足二十萬台幣?

  3. 同樣想問哪裡可以follow到豪的賬號

    1. 讀者好,詢問過受訪者意見之後,他提供了自己的Instagram帳號:@yogsuit,裡面有他的瑜伽照片和自己的思考及想法。謝謝你閱讀這篇訪問。

  4. 非常專業。
    尊敬。

  5. 在哪裡可以追蹤豪啊?

    1. 讀者好,詢問過受訪者意見之後,他提供了自己的Instagram帳號:@yogsuit,裡面有他的瑜伽照片和自己的思考及想法。謝謝你閱讀這篇訪問。

  6. 想讀豪寫的網誌,應去何處?多謝!

    1. 讀者好,詢問過受訪者意見之後,他提供了自己的Instagram帳號:@yogsuit,裡面有他的瑜伽照片和自己的思考及想法。謝謝你閱讀這篇訪問。

  7. 有趣,感謝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