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按】艾晓明导演的纪录片《夹边沟祭事》2017年2月25日在香港首映。这是她50岁学习拍摄纪录片以来,第16部纪录片作品,也是最“重量级”的一部。“重量级”的含义很多,可能是耗时长,制作难度大,也可能是面对的恐惧与压力大。从2014年4月,到2015年末,艾晓明用了近20个月的时间,寻访曾经在中国甘肃夹边沟被劳教过的老人,试图给一段残酷的历史,留下唯一的集体真人见证影像。1957年,中国大陆的“反右运动”中,3000多名“右派”、“反革命分子”被送到夹边沟农场劳教,在3年时间之内,2000多人死于饥饿、虐待、甚至吃人。惨案数十年后,遇难者的后人不仅难以寻回遗骨和历史,即便试图在夹边沟建碑纪念,也被砸碎。记录夹边沟的艾晓明,也在时隔半世纪后,再次重新面对自己的文革记忆。端传媒将一连两天连载长篇人物报导,介绍这位中国女性公共知识分子,从化解“文革”梦魇开始的治学、经世、记录、行动之路。以下为报导上篇,下篇将于2017年2月23日刊出。
2015年12月底,中国甘肃省山区的气温已经降到摄氏零下十几度,大雪封闭了山野。62岁的知名独立纪录片导演艾晓明,穿着红色冲锋衣,在山坡上拍摄千里冰封的景观。她脚底一滑,眼看就要摔跤,倒下瞬间,她下意识要保护手里的摄像机,竟在单膝跪地后稳住了没有扑倒下去。
她带着半腿雪艰难地站起来,大笑道:50块钱网购的靴子果然不给力。
她前两天就怕这双已经磨光了的靴子打滑,在批发城里淘了双130块的布鞋,“这是我这几年来买过最贵的鞋子,”她说。这双“贵价鞋”穿了一天后发现磨脚,她只好又换上原来的光头靴。
两天后,艾晓明来到东接蒙古国的甘肃边境小镇“马鬃山”,这是她的一位采访对象年轻时被下放的地方,她颠了300多公里土路到这里,就为了配几秒空镜头。在镇上唯一的商店里,艾晓明惊喜地发现50块钱一双的军用棉鞋,还带防滑胶钉,她当即买下,兴奋得反复说:“太好了,不用买贵鞋子了!”
艾晓明是在拍摄新纪录片《夹边沟祭事》,她已为此工作了一年半多,粗剪的成片全长已达5集,共6个多小时。
按原计划,这片子2015年夏天就该完成,但家庭责任让艾晓明的进度比预期慢得多——只有她90多岁的老父亲身体状况稳定、护理阿姨照料得力时,她才能抢着时间出差采访几天。
尽管艾晓明的许多朋友看了《夹边沟祭事》的粗剪版本已经震撼不已,但她自己觉得还不够好。她想等一场大雪,好当作空镜剪进片子里。2015年的冬天,她终于等到了这场雪,但赶往甘肃拍摄8天之后,医生通知她父亲又发烧住院了,艾晓明只得赶回家过天天跑医院的生活。
艾晓明2012年从中山大学中文系的博士生导师职位退休,她现在常用三个身份描述自己:女儿、家庭主妇、纪录片工作者。
这基本构成了她在武汉家中的日常:一天多次去看看房里的父亲,他精神好时陪他坐坐说说话,虽然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卧床睡觉;跟请来的阿姨沟通老人家的照料,吃得少了要煮得更稀,天气凉了多加一床被子……其余时间艾晓明就在卧室里剪片子。这还是好的,如果父亲住院了,她就得每天花一两小时坐公交去照料,能工作的时间所剩无几。
夹边沟祭事
Jiabiangou Elegy: Life and Death of the Rightists
导演、拍摄、剪辑:艾晓明
片长:375分钟(5集)
发布:2017年
“疯子是这样炼成滴!”
《夹边沟祭事》里的右派老人们比她父亲小不了几岁,他们讲着她熟悉又陌生的故事:1957到60年的甘肃夹边沟劳教农场,两千多名右派在零下二三十度的荒漠中被强制劳动、冻饿而死,最后存活的不足六百人。人们相互揭发,也用树枝帮彼此从肛门里掏出粪便。他们约定死了相互掩埋,也吃过对方的尸体,却鲜有人能够反抗——说是麻木都过于简单以至不公道了,系统性的话语、思想和体力的剥夺,让人失去任何反抗的可能。
这种状态艾晓明是熟悉的,虽然她的故事没有那么极端残酷。
她记得自己父亲被打成“反革命”的那一刻。那天中午她回家吃饭,一走近教学楼就听见高音喇叭呼着革命口号和“打倒艾XX”。她一抬头,蒙了,教学楼上高高垂下大标语,大字报上全是父亲的名字,用红墨水划着大叉叉。那是1966年,艾晓明13岁,她的父亲是那所中学的英文老师。
“我爸是坏人了?我爸是‘现行反革命加历史反革命’了?”艾晓明记得那天闷热极了,闷得她发昏。两个学生叫住了她,说:“艾晓明!你爸是反革命,你是少先队员,要听毛主席的话,要写大字报揭发你爸,和他划清界线!”
艾晓明第二天就贴出了大字报,直到现在,她都没问过父亲是否看到了。
“我一点没觉得这事不正常,但我有点诧异,怎么我父亲成了这样一个人?但连刘少奇都是一个大坏蛋,身边的原子弹无处不在,那我爸是原子弹有什么奇怪?好了,他是原子弹,我不是,”艾晓明说起当时,“我们不会思考权力者的过失,而努力地去拥抱它,用爱的语言向它示好,换得内心的安全。”
艾晓明现在会把那种状态叫做“斯德歌尔摩综合症”,小时候的她当然无从分辨。
少年艾晓明一心想要超越“黑五类”(注:文革时对政治身份为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右派等五类人的统称)的出身,证明自己比“红五类”更加靠拢组织。她在“革命中心”省委大楼附近一张一张地看红纸的大字报,那是红卫兵组织的招募告示,她要找找有没有组织要她这种出身的人;她实在找不着就自己成立了一个人的“小红松战斗队”,没有意识到当红卫兵就是出门斗别人的爸爸;她自作主张把名字改作“艾卫红”,跟同学串联到北京要见毛主席;她有两次“揭发”的经历,一次是有中学生让她监视邻居的右派老师,一次是下乡到矿山中学教书时报告了同事有“不满情绪”——这次揭发的痛苦和不安正式终结了她的文革岁月,那已经是1977年,艾晓明24岁了。
在拍摄《夹边沟祭事》过程中,艾晓明有时会想起小时候的心理和经历,但她说那是很少的,大多数时候她是像学者做研究一样在用理性去认知整合,“可能那种情绪化的东西已经在少年时代消耗掉了。”
但与亲历者一起通看全片时,艾晓明有时会觉得喘不过气来。她现在用“深恶痛绝”来形容自己对那个时代的看法。
“最让我沉重的是,受害人依然不得不说我不反党,我爱党,我只是对某一件具体的事情不同意,我只是不同意这个具体事情的做法……因为我非常清楚这种话只是面具,”艾晓明说,“我不是说他心理其实是很恨的,而是他心里可能没有对这个极权制度做深入的思考,或者说有一些人从来不去思考这些危险的问题。”她认为,对经历过那些岁月的人,这种状态相当普遍。
2015年底,艾晓明偶然在网上看见了一段“忠字舞”视频,“你说怎么会有这么丑的舞,这简直是世界上最丑的舞!”她在餐桌上对来访的友人说,“这样的!这样的!”她把垂下的左臂从肘部斜向上屈起,右臂斜向上伸直,手心向上,两手一起向上参,每参一下欲作弓步的右脚同时重重跺下,跺得桌下的地板嘭嘭响。这是表达敬仰毛泽东的动作。
“还有这样的!这样的!”她抬起右臂、手握空拳、屈在胸前,左臂伸得直直地插向斜下方,身体向右前顿,每顿一下也是同时在桌下跺脚,木地板又在嘭嘭响。这是表达前进和战斗的动作。
没有忘,是的,一点都忘不了,“我们小时候天天就跳这么蠢的舞,现在是个正常人都不容易啊!”那几天,艾晓明一再地说起那段视频,重复这句“现在是个正常人都不容易……”
她在转发这段视频时配的文字是:“疯子是这样炼成滴!”
“我在这样的社会里生活了很久,所以我对它是怎么控制人有极大的兴趣,”艾晓明说,“它怎么能够把人控制到这个程度?我们要知道它的符码,并且找到解码的方法,我们才能从这个魔咒里解除出来。”这是她拍《夹边沟》时的想法之一。
“被惩罚的人们乞求确认他们的罪!”
艾晓明自己“解除魔咒”的过程相当漫长。
1978年,否定文革、解放思想、平反冤假错案,对艾晓明影响最大的是恢复考研。这一年,本来因出身不允许上高中的她,考上了华中师范大学的中文系研究生。“本能地很欢迎这个时代,欢迎这些变化,”艾晓明说,“又有学可上了,出身也不用填伪军官了,可以填教员,好像把‘黑五类’这一块抹掉了。”
外在的身份抹掉了,内在的记忆却没有。十余年的“黑五类”经历,让她对压迫和歧视有近于直觉的共情与不平,这个烙印追随她至今。2015年7月,看到维权律师王宇被抓、她的儿子包卓轩被禁出国的新闻时,艾晓明发声道:“孩子你别怕,大姨我当年也是黑五类。你的世界注定宽广,很多人都关心着你。”
类似的,在那个知识骤然被重新认真对待的80年代,艾晓明选择的硕士论文题目关于巴金,她说当时抱着一股劲,想为巴金被否定的早期无政府主义思想辩护。那是艾晓明运用理性批判主流话语的开始,她认为,当时的研究帮助她培养了思辨能力,以及对主流论述保持怀疑的立场和态度。
1988年底89年初,艾晓明在北京师范大学获得博士学位,成为文革后的第一位文学女博士。留京任教于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同一时期,艾晓明遇见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思想资源之一:米兰·昆德拉(Milan Kundera)。
那时《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刚刚乘着“文化热”的东风译介进中国,她读了这部小说就很想看到昆德拉的其他作品,在国内却不可得。恰在此时艾晓明获得了到香港中文大学访问三个月的机会,在那里她读到了昆德拉的《小说的智慧》英译本。
“我对他那种对极权时代的文化和心理状态的透视有很强的共鸣。”艾晓明用“一拍即合”来形容她阅读昆德拉的感受,她决心把《小说的智慧》翻译成中文,也由此成为了中国最早译介昆德拉的学者之一。
米兰·昆德拉通过艾晓明的手将极权时代的逻辑写成中文:
“一个人受到惩罚却不知道受惩罚的原因。惩罚的荒谬性是如此地令人难以承受,以至于要寻求平静,被惩罚者就必须为他的惩罚找到一个正当的理由:惩罚寻求罪过。”
“不仅判决的材料根本不可能找到,而且判决本身就不存在。要呼吁,要恳求宽恕,你必须被宣告有罪!被惩罚的人们乞求确认他们的罪!”
1993年,艾晓明翻阅文革期间母亲的学习班笔记,里面写道:“检查我的小资产阶级情调。那天看到辣椒被牛踩了烂在地里,我到食堂向师傅要了一个小铁桶,替伙房摘了点辣椒,交到伙房。第二天向师傅建议,辣椒用盐凉拌吃。一个师傅说,你爱吃你自己买点去腌了吃,我一听就拿了一角钱菜票给他,他给了我一些辣椒……我当时没有认识到这是错误的,后同事给我提出来,才提高到原则上认识这是不对的。因此马上将凉拌的辣椒交到伙房去了……虽然是一碗辣椒,但却是公与私的大问题,以后一定要在生活小节上注意……”——惩罚寻求罪过,被惩罚的人们乞求确认他们的罪——艾晓明感到晕眩,要倒下,要逃出,她推开笔记本,站到凉台上大口呼气。
《小说的智慧》译本完成后,艾晓明根据自己与家人的文革回忆和记录写成了长篇纪实作品《血统》。
昆德拉的《笑忘录》里,主人公米雷克说:“人与政权的斗争,就是记忆与遗忘的斗争。”
开始很积极的人都打了退堂鼓,艾老师才真的上街了
2005年9月,一篇《新京报》对艾晓明的采访在网络上流传甚广,采访里艾晓明说:“学者首先是一个人,是一个公民,对公共事务应该有一个宽广的视野,有一个关注的态度。”
此时艾晓明已经介入过“孙志刚案”、“黄静案”和“太石村事件”三个在媒体和网络上轰动一时的公共事件,其中“孙志刚案”被认为有着开创“中国公民社会元年”的重要地位;在“太石村事件”中,艾晓明的拍摄记录,让民间行动者开始将这位“教授”视为自己人;在“黄静案”中,艾晓明的推动对事件的影响发酵起着关键作用。
这三件事也让艾晓明在公众眼里从一个纯粹的学者,迅速转变为有民主、维权色彩的行动者兼公共知识分子。那篇简短的采访有一个应景的名字《冲出书斋,奔向田野》。
那是中国刚刚申奥成功、加入WTO、新领导人上台的时期,社会和政治氛围之宽松可谓达到1949年后的最高峰,于是市场化媒体雄心勃勃,互联网热促成BBS时代,被长久压抑的公共参与和公共讨论需求爆发出来。
在这样的背景下,艾晓明的言论、行动和纪录片获得了公众的关注和认可。她被《南风窗》杂志授予“为了公共利益良知奖”,又被《东方女性》杂志读者选为“最有影响十大人物”之一。
那恰是艾晓明的知天命之年。往前推个十年二十年,她大概无法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角色。
1989年那个最著名的春夏之交,政治漩涡席卷整个中国,对于艾晓明却是隔膜的。当时的她刚结束香港访学回到北京,一边在青年政治学院教课,一边继续潜心翻译昆德拉。但她无法不察觉到班上来上课的学生越来越少,那是四五月,学潮已经开始发酵。
“我根本就没有觉得这有多大事儿,”艾晓明说起那时,“学潮之前北京也是很活跃的地方,西单民主墙、反自由化运动、这里那里有什么论坛、过几天又批(判)几个人……大家都去反官倒,这有什么奇怪呢?”
艾晓明总共去过广场三次,第一次是给去绝食的学生送被子,最后一次是去看望一位在广场陪学生的老师。她对第二次的印象较深,当时她家住在校外,一次进校上课遇到了青年教师的游行队伍,一位同事出来问她敢不敢一起去。“她不是问我要不要去,而是问我敢不敢去,”艾晓明回忆自己当时的心态,“我并没有觉得想要参加游行,但你问我敢不敢去,我没觉得不敢,反官倒没什么不好,我也不反对这事,我就去了。”
这种情景让艾晓明想起《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的外科大夫托马斯。当儿子带着反对人士来找他在请愿书上签字,托马斯感到犹豫,他对联署的效果不以为然,但感受到亲情和群体的压力的他还是签了。“可能是刚从文革过来的人,我很反感各种集体活动,”艾晓明说。
艾晓明的八九经历在别人的记忆中却有另一种叙事。多年以后她当年的同事跟她的博士生黄海涛聊到过这个话题:艾老师在八九的时候,在前期很冷淡,但是在北京颁布了戒严令以后,一些一开始很积极的人都打了退堂鼓,艾老师才真的上街了,所以同事们都很佩服她。
6月4日坦克开上了天安门广场,当局终结学潮的方式在艾晓明看来匪夷所思。之后,青年政治学院内经历了一段紧张时期,老师们被要求检讨自己“56天动乱”期间都做了什么,同事间相互揭发。她所教授的中国现当代文学也禁区骤增,苏晓康、刘宾雁、王蒙等作家都因在“动乱”中“表现不佳”而不能提。不满于学院太过“政治化”,艾晓明申请调往刚刚建立了中文系博士点的广东省中山大学,希望专心参与学科建设。
多年以后,听到别人评价她是对公共和政治问题比较关心的学者时,艾晓明回应道:“那是因为一大批关注社会的人已经被抓了,或者流亡了,大量的人不能说话。高校经历过那么多清洗,不问政治的人才能留下来,我只是现在才显得比较突出而已。”
“我们教授女性主义,不是给中产阶级输送优雅好太太”
艾晓明从书斋走向公共参与的“启蒙”应属世纪之交她的十月美国访学。田纳西州阳光温润,南方大学的宁静校园里,艾晓明真正开始研习她日后另一个极为重要的思想资源:女权主义。
当时国内大学的性别研究和学科教育刚刚起步,艾晓明在出国之前就对女权观点的文学批评有兴趣,“这当然和我自己的女性身份有关系,性别视角的文学批评在学术方法上也是有新意的,我对它有感觉,”艾晓明说。她去美国时就打算去取取经,回来开设相关课程。
艾晓明在美国选听了妇女研究概论,“听那个课我就特别有感觉,我觉得是一个很解放性的课程,”艾晓明说,课程虽与文学、艺术没有直接关系,但探讨了很多现实问题,“它探讨女性为什么受压迫。关于性暴力,关于我们为什么得不到平等的工作机会,为什么有透明天花板,女性成不了领导者……像这些问题我觉得分析得很对,恰恰把我们多年以来在学术圈里感受到的,说不出来的东西说出来了。”
另一个艾晓明在美国才真正接触的事物是互联网。她跟老师讨论问题时,老师给她推荐各种资料,她问去哪里看,老师说Google,她问什么是Google,老师就为她打开了网页。“哇,我简直疯狂了,Google上什么都能找到!”艾晓明说,想知道一个学科怎么开课,她就下到了几十份课程大纲。
从1999年读大三时就选了她作导师的黄海涛,至今记得艾晓明回国后反复推荐学生们使用Google。当时Google还没有在中国大陆被禁。从Google开始,学者艾晓明对接上了互联网时代,才有了之后的公共介入。
艾晓明欣赏美国注重实践、强调批判性思考和社会责任的教育方法,2000年回国时决心将这套教学带回来。恰逢中山大学中文系建设一级学科,学历资历俱佳的她被定为新建立的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教研室主任。2003年艾晓明又在其上建立了兼具NGO和校园社团性质的“性别教育论坛”,从此有了一展拳脚的平台。
国内首演《阴道独白》、反对约会暴力“白丝带运动”(注:2003年中山大学一名女生被杀,艾晓明倡导关注其中的性别暴力问题)、孙志刚家属访谈、黄静案推动和介入……这些行动都是由艾晓明与其他参与性别教育论坛的师生一同推动。 从本科到候选博士在艾晓明身边13年的黄海涛,用“学生、助手、合作者”来描述自己在论坛中的学习工作。从那时开始介入事件和在媒体发声的他,现在成了专业的NGO工作者和时事评论者。
“我在美国进修的时候,讲到妇女权利,我们都会讲到种族、性别、阶级、性取向之类,讲到所有弱势群体的权利是相关的,”艾晓明说,“这对我来讲是一个基本的观念框架,我们不会把女权跟其他的东西分开。”
当时被性别教育论坛邀请来拍摄《阴道独白:幕后故事》的纪录片导演胡杰,对这位刚刚认识的老师有强烈的第一印象,“第一次接触就是一名中大女生被杀以后,我看到这个老师她很有号召力。她居然能把她的研究生、博士生弄在一起,马上开始讨论,说我们要回应这个事情。这个老师好像很有战斗性的样子,”胡杰回忆道,“她们就立刻把原来的一个演出改编成跟这个事件有关,然后好像是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就在中大礼堂演出。那天挤满了人,演出开始之前艾老师有一段发言,这个发言非常的有力量,把对于女性的暴力这个主题说得挺透,我就把它全部拍下来了。”
这也成为艾晓明与胡杰纪录片合作的开端,首尾六年。
“我看不出女权主义哪一条可能脱离现实抗争,”艾晓明说,她本来没有想着一定要挑战什么,但在中大开设女权主义课程之后,她才发现学生们有那么多过去没有被看到的性别压迫经历,而且现实中会有那么多阻力和反对的声音,“在你没有亮明观点之前是没有人要来跟你打仗的。”
艾晓明2004年在“妇女-社会性别学课程发展和教学法研讨会”的发言概括了她的教学理念:“我们教授女性主义,不是纯粹的知识传递,而是面对不平等的事实,分析原因,推动改变……我的目标不是给中产阶级输送优雅好太太,而是培养人才去改造社会,改变处于比你更不利处境的人的命运。你要承担这样的社会责任,就得要理念清楚、信念坚定、百辨百胜。”
点击此处阅读下篇:艾晓明:困兽犹斗(下)
本文获2018年亚洲出版业协会SOPA“卓越女性议题报道奖”。如果你希望继续看到我们,请支持我们继续认真做新闻,我们需要你。
首先,这么一个有独立思考的女性曾经也是文革的受害者和加害者,你就不会太苛责从那个年代过来,大部分没有受过什么系统教育的人们到现在还在缅怀过去了,他们那一代人都是受害者。
其次,艾教授做的关于女权研究的工作我认为比拍文革的纪录片更加有意义(这当然只是我的认为)。文革已经存在,它的好坏在很多人心中已经固化,不因有什么样的纪录片而改变,现在中国没经历过文革的年轻人,没有人缅怀那个时代。而女权却是在中国极度被忽略的问题,更严重的是,很多年轻女性还是认为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女人是一个家庭的核心,尤其是在有孩子的家庭,直接影响下一代的眼界和思想,如果中国女人不能受到良好教育并有独立思想,中国的未来必定不会好。
最后,非常佩服艾教授的勇敢,不仅仅因为她能顶住压力拍摄纪录片,而是因为她能面对并承认那个在疯狂年代的自己,她敢于承认自己不堪的过去,这才是文革结束后最缺乏的。我们不缺少文革对别人的批评,却鲜少看到对自己错误行为的悔悟,这不是正常的反思历史的方式。
以紀錄片為武器——艾曉明的女權與社運征途
https://opinion.udn.com/opinion/story/11664/2949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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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眼熟了……王小波给她的《血统》作过序
致敬!期待紀錄片!
致敬+1
钱理群说过这样一句话,意思大概是,如果我们不懂得反思文革的历史,上个世纪我们所遭受的苦难,所流的血就白流了,这个世纪还会重新经历一遍。我自己也在做一些事,虽然不可能改变政治大气候,但是给维权人士、异议人士发送些贺卡,捐一些钱改善生活还能做到,尽管微不足道,但至少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是困兽,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吧。
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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