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执委会的副主席刚刚不是才说,来欧洲的难民有六成不是真的难民,你们看看,有六成这么多,而且很多人有暴力倾向,”仿佛情绪按钮被按到,冯史托赫(Beatrix von Storch)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
冯史托赫是“德国另类选择党”(Alternative für Deutschland,简称AfD)的副主席。这个德国近年来组织力最强的极右政党,3月才在东部和西部的地方选举拿下多个席次,写下两德统一25年来极右势力最好的成绩。来自全国各地的两千名代表,5月初更在西南部大城斯图加特的党代表大会上通过第一部党纲,准备进军明年秋天的国会大选。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反正都在骗我们。
成军3年的AfD,最早是在希腊债务危机白热化的时候靠反欧元起家,党纲中因此明订“马上停止欧元蛮干的实验”。“欧洲的趋势是往联邦走,民族国家逐渐消失,这个趋势我们一定要挡下来,”刚开完党代表大会,冯史托赫对AfD的路线信心满满:“各国应该重新恢复边界管制,布鲁塞尔(编者注:指欧盟总部)不能再插手国内事务,欧盟的权力必须还给成员国,不然就应该解散。”
“不要给默克尔的独裁任何机会!”这是AfD在脸书上,鼓励选民出来投票的口号。在AfD的竞选活动上,经常可看到一台消防车(Feuerwehr)改装的反欧元车(Eurowehr);AfD批评政府只在国会表决就轻率批准对希腊的金援,媒体也只会随著唱和,完全不理会反对的广大民意。“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反正都在骗我们”,发行量广大的《明镜周刊》(Der Spiegel),最近的封面故事就用这样的标题,描述典型AfD选民对政府和媒体的仇视心态。
“我们的目标是公投决定德国是否退出欧元区,”冯史托赫说:“英国人用公投决定是否留在欧盟,他们正在示范给全欧洲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民主。”
欧洲极右势力互相拥抱?
德国过去曾有极右政党,不过主要以排外为诉求。AfD虽不主张立即退出欧盟,但是废除欧元和加强边境管制的所谓“疑欧主义”路线,与欧洲其他极右人士相当接近。
欧洲的极右翼人士,向来抗拒欧盟统合的深化,主张恢复和强化国家的主权,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法国的国民阵线(Front national)和英国独立党(UKIP)。冯史托赫出身北部的贵族世家,有虔诚的基督信仰,这些反同志婚姻和反堕胎的保守立场,正是出自她的手笔,而且正好与法国国民阵线的主张交集。
身为欧洲议会的一员,冯史托赫正申请加入UKIP主导的“自由与直接民主欧洲”(EFD)党团;AfD在德国最大邦北莱茵邦(Nordrhein-Westfalen)的主席沛泽尔(Marcus Pretzell),也即将成为法国国民阵线领军的“民族与自由欧洲”(ENF)党团的一员。奥地利极右派总统候选人霍费尔(Norbert Hofer),4月底赢得总统选举第一轮投票时,更获得来自德国、法国、荷兰、义大利、匈牙利各极右政党的祝贺。
随著AfD的壮大,这似乎反映出最近欧洲的极右势力有抱团的趋势,但是否具体合作仍有待观察。
崛起于难民危机 反伊斯兰政纲惹争议
AfD支持率曾一度跌至不足5%,差点从政治版图上消失。但去年下半年以穆斯林为主的中东难民潮涌入,AfD改打难民议题后,声势突然上涨,成为这次地方选举的大赢家。
过去几个月来,AfD的高层宣称收容难民会提高犯罪率,露骨骂那些自愿帮助难民的义工是“被利用的白痴”,点名下令接纳难民的默克尔总理是“蛇头”。冯史托赫本人甚至同意对硬闯边界的难民妇女和儿童开枪,引起社会一片哗然,留下强硬和冷血的形象。
冯史托赫对这些激进的排外言论,不愿正面回应,只强调AfD的责任是点出社会不愿面对的真相:“像治安和一些清真寺宣传仇恨的问题,社会都不愿面对,他们布道时不用德文,我们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
一点进去AfD的主网站,首先映入眼帘的标语正是:“我们要有勇气说出真相!”
“你们的党纲白纸黑字说,伊斯兰不是德国的一部份,你们对穆斯林有敌意吗?”法国记者问,毕竟法国国民阵线正是靠煽动反伊斯兰情绪而崛起。“我们不反对个人的信仰权利,可是反对沙乌地阿拉伯和土耳其这些国家,借由金援德国的清真寺,扩大在欧洲的政治影响力,”冯史托赫警告:“伊斯兰政治化的倾向,正全面渗透欧洲的社会。”
AfD在党纲“伊斯兰不是德国的一部份”一节中因此明定,虽然许多穆斯林“守法而且有融入我们的社会”,德国应该全面禁止叫拜楼、叫拜声、和覆盖全身的罩袍,也不准再按照清真教规,没有先麻醉就屠宰动物。
德国的穆斯林人口有4百万,每20人就有1人是穆斯林,学校大量开设伊斯兰课程,伊斯兰的宗教节日也得到部分的官方认可,反伊斯兰主张难道不会撕裂社会?冯史托赫的回应斩钉截铁:“就像希腊,伊斯兰教得自己得负起改革的责任,他人无从干涉,这不关我们的事。”
靠不满情绪积累选票 Afd能走多远?
默克尔欢迎难民的政策,尽管让许多民众感到不安,还是得到朝野政党的力挺。根据民调,这次投给AfD的选民,动机主要是出自对其他政党的不满,借由投“赌烂票”给AfD来表达抗议。一些观察家因此相信,如同欧债危机,只要难民潮一过,恐慌不再扩大,善于煽动偏见的民粹主义者自然会销声匿迹,AfD只是暂时性的现象,就像德国近代零星出现的短命小党。不过,也有人认为,AfD没这么容易消失,因为德国的政治板块根本上已经质变。
根据新通过的党纲,AfD支持一夫一妻的传统家庭,鼓励民众“多生小孩取代大规模的移民”,反对性别多元教育和堕胎,“我们的孩子不能任声音很大、但性倾向属少数的人摆布”。在国籍政策上,AfD甚至主张废除2000年实施的属地主义,重回属人主义,与欧洲开放社会和愈来愈多外来人口的趋势正好背道而驰。
巧合的是,不论是国民阵线的主席玛琳勒庞、她的姪女、现年26岁的政治新星玛丽安勒庞(Marion Maréchal-Le Pen)、AfD的党主席佩特里(Frauke Petry)、还有冯史托赫,这些德法极右政党的代表人物全是女性,一改过去欧洲极右派由男性主宰的情况,对号召女性选民具有相当的优势。
现年31岁的社会学者斐特烈希(Sebastian Friedrich),去年出版专书《AfD的崛起-新保守主义在德国的动员》,回顾AfD从最早的反欧元、到近来右倾的过程。在他眼中,AfD既反映了翻转无望的中低收入者对移民的恐惧,也是对全球化不安、对民主失望、和自觉被社会边缘化的保守中产阶级,在政治上的反扑。
他的分析,让人想到法国国民阵线主席玛琳勒庞(Marine Le Pen)的名言:“现在不是只有左和右,还有爱国者和全球化的分别。”
斐特烈希与外国记者座谈时表示,许多有一定年纪、而且收入稳定的德国人,对同志婚姻、妇女参政、和多元文化的趋势感到不安,觉得社会变得很乱,可是默克尔领导的保守党却鼓励妇女兼顾工作和家庭、对移民和难民张开双臂,“失去故乡”的支持者只好转而投靠他们心目中保守价值的代言人AfD。
他认为,“向左靠的默克尔,右边还有空位”,只要AfD不要跟过于极端的立场靠太近,比方说与主张建立单一民族国家、而且不时有支持者在街上攻击外国人的新纳粹政党“德国国家民主党”(NPD)划清界线,未来依然大有可为。
到目前为止,德国媒体大多用“荒谬”、“煽动”、“走回头路”等字眼,来评论AfD的“反动”立场,尤其有限制信仰自由之嫌的反伊斯兰党纲,特别受到朝野政党、基督教会、和伊斯兰团体的抨击。冯史托赫对这些批评不愿多谈,只强调“所有政党团结起来对付我们,反而是好事”。
他们愈骂,我们就有愈多人支持。
记者会当天晚上,电视台公布最新民调,AfD的政党支持率攀升到史上最高的15%,排名全国第三,冯史托赫的预言果然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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