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化“社会住宅”?法国人不是这样

在台湾,人们很快就凝聚了各式各样的想像力,轻易就妖魔化了“社会住宅”。但我在法国的经验并不是这样……
巴黎郊区Le Pré Saint Gervais。
风物

罗惠珍|旅法资深媒体人。《巴黎不出售》作者,台湾尖端出版社(2015)。

巴黎郊区Le Pré Saint Gervais。OÙ TRAVAILLE 网页图片
巴黎郊区Le Pré Saint Gervais。

去年年底我写了一本关于法国推广社会住宅(约等于香港的“公屋”,内地的“廉租房”)的书,这本书在台湾上市后,引起了讨论。今年初台湾总统大选时,两党候选人都推出“广建社会住宅”的政见,一时之间社会住宅的议题火热,这本《巴黎不出售》看来还真具有“时效性”。

在法国住了二十年的社会住宅,并且我所居住的巴黎郊区Le Pré Saint Gervais这个居民不到二万人的小郊区,却有48%的社会住宅,虽然居民的职业肤色多元,也许也有贫富差距的问题,不过,大致相安无事。而且居民们对当地的市集活动参与相当踊跃,无论中产阶级或靠社会补助过日子的人,都在同一个市场买菜购物,融合的程度很高,真要检视差异的话,就得往菜篮子里瞧,中产阶级买有机蔬果、喝矿泉水,经济弱势买大量生产的香肠肉类、喝可乐!

社会住宅不是一帖医治急症的猛药,更不是选举的万灵丹。

以自身的社会住宅经验,提供参考,同时,也让我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台湾的社会现实面。现在极力要求社会公平和居住正义的,绝大多数是三十世代,这不仅因为他面临高房价的困境,更多的是当代的台湾年轻人已经不再将“有土私有财”奉为毕生追求的目标,他们宁可加入“裸世代”,也不愿揹房贷。

问题是,社会住宅不是一帖医治急症的猛药,更不是选举的万灵丹。既不是大兴土木盖一片房子就交差了事,更不应该望文生义大发慈悲,把那一群群经济弱势全部兜在一起。把他们集合起来,形成一座社会孤岛,漂浮在经济新自由主义海里的孤岛。

因为你把经济弱势全收拢在几栋大楼里,那里自然就浮上了标签,在新自由主义讲求成就的人生价值观下,“贫穷”的标签比什么都难看,比什么都刺眼。

虽然我以台湾的某些现象为例,然而在其他的社会里,也会有同样的仇视心理,到底连个影子都没有的社会住宅,怎么会引发那么大的反弹抗议呢?

巴黎郊区Le Pré Saint Gervais。
巴黎郊区Le Pré Saint Gervais。

当政府公部门开始寻找甚至划定社会住宅区时,当地的街坊邻居们则如大难临头,呼天抢地到处喊冤,他们团结一致同仇敌忾抵挡社会住宅兴建工程,他们个个痛苦不堪,他们有好多好多痛苦的理由;

你在我家旁边盖了社会住宅,那我辛辛苦苦攒钱买的房子不就要跌得一蹋糊涂了吗?

你让那些穷人住进来,不就要把犯罪和脏乱带进来了吗?

附近的居民就开始骚动不安,很快就凝聚了各式各样的想像力,大家有志一同,轻易就妖魔化了社会住宅。

想像力一发挥就没有界限,人们在想像力的调色盘里任意涂彩社会住宅,也随兴涂彩他们的视野,那充满歧视、猜疑的眼光如探照灯,投射在毫无具体标的物的“社会住宅”。

这就是目前发生在台湾的状况,只要听闻政府准备在某个公用地规划概社会住宅,附近的居民就开始骚动不安,很快就凝聚了各式各样的想像力,大家有志一同,轻易就妖魔化了社会住宅,他们要求召开里民大会,这些人过去都只在乎自己家这栋楼的舒适优美,从不屑于去捡拾脚边的一片小纸头或垃圾,也从不关心巷弄的街灯是明是灭,他们向来直接把车子开进停车场,区里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行政名词,与他们的生涯规划、家庭圆满毫不相关。

但是,一听到附近几百公尺外要规划兴建社会住宅,没有人不痛心疾首,好似“贫穷”的恶魔从天而降,这些“被选定”住进社会住宅的人,都是些没教养、没文凭、没水平的“牛头马面”,他们只会把社区搞得脏兮兮臭薰薰,他们一定是酒鬼流浪汉要不就是痞子流氓,所以,我们这优雅高档的社区,一定会变成贫民窟、抢劫乐园,以后我们就完蛋了。

物质清贫的人,有许多令人艳羡的生活美学,然而,人们却那么肤浅地想像和衡量。

巴黎郊区Le Pré Saint Gervais。
巴黎郊区Le Pré Saint Gervais。

从什么时候开始,贫穷成了罪恶?

我在巴黎郊区的社会住宅里,到领基本薪资的人家拜访,那些人虽然物质生活普普通通,出国旅游肯定搭不了商务舱,但是,他们可以把家里打扫得干净清爽,布置得温馨舒适,定期油漆翻新。如果,你承租的是独门独院的楼房,那么,小花园里则又是一番景致。物质清贫的人,有许多令人艳羡的生活美学,然而,人们却那么肤浅地想像和衡量。

如果不是社会住宅议题,有关贫富的问题,中产阶级与庶民的差异,不会如此裸露。但这绝不是台湾的独特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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