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小说连载28:花落知多少

周遭的小店忽然都没声息就关掉,像风吹簌簌花落。

1 小津一直对疫症时期发生在酒吧后巷的伤人案耿耿于怀。

他好想搅清楚小灰受伤的来龙去脉。有人拿刀片去画欧阳小灰的脸庞,她尖叫倒在血泊中,警员接报来到,前后只是五分钟的事情。然而这五分钟,在时间之河中竟分崩断裂,仿佛从这宇宙中被割走,什么痕迹都找不到。

闭路电视只拍到两团黑影。要不是后来出了事,大家看画面会以为这两个人在拥吻。小灰认识行凶者?然后小津懊恼地发现,其实他从来没好好跟欧阳小灰谈过这宗案件;之前她的伤势太严重,后来就因为她的精神过于萎蘼。好不容易小灰的状态恢复过来,小津就觉得不妨让她轻松些过日子。慢慢来,总会水落石出。

——林佳打断小津,其实打从那时候你就已经爱上了小灰,不是吗?你的表现一点都不专业……。

上司对小津的态度明显不大礼貌,然后,小津被发现在游行队伍中。

是的。然后小灰已经不知所踪。

2 上司无法接受小津居然连事主的口供都无法完成。而小津也好像失去了处理其他案件的能力,他的心里就只有这椿悬案。之后的大半年,上司没再掩饰他的不满,换句话说,上司对小津的态度明显不大礼貌,然后,小津被发现在游行队伍中。

或许开始的时候只是一点点不满,恶意其实并没有来由,无非是为了证实自己并不是存有偏见的人,上司找到更多小津表现差劣的证据。在重视权威与群体的工作环境中,接下来自然就是针对和孤立。小津终于在温暖的十二月决定辞职。

如果困境是一种灰黯,小津清楚记得去年曾经在幽暗中看见过闪烁的光芒,而如今这些带着温度的柔光,却在灯火通明中被隐灭了。

3 其时市面的热闹兴旺与去年的萧条冷清有着天渊之别,一切都好像被重新调较启动,而只有当下的利益能证明方向的正确。小津益发觉得格格不入,一种不知道被什么辜负了的落寞与孤寂。他应该怪责大家善忘吗?如果困境是一种灰黯,小津清楚记得去年曾经在幽暗中看见过闪烁的光芒,而如今这些带着温度的柔光,却在灯火通明中被隐灭了。

小津想起小灰提过只在宵夜时段营业的炒粉面档口,找来找去没法找到,向街上的小店打听,老板木着脸说,早不在了。档口靠着的那楝建筑物也给拆掉。又过了两天,连那小店和老板都不见了。周遭的小店忽然都没声息就关掉,像风吹簌簌花落。店门再打开的时候,就成了灯火通明的大户,卖药,或是金饰珠宝、高档的消费品,诸如此类。小津有种误闯魔冥空间的感觉,他想,小灰看见这一切会说什么?

酸痛的不是骨头肌肉,是无从测度的心,一种虚无的痛楚。

那阵子小津常去按摩,因为老觉着浑身酸痛。后来才明白,酸痛的不是骨头肌肉,是无从测度的心,一种虚无的痛楚;想念小灰的缘故。

然后小津也跟小灰当天一样,向私家侦探社的老板提出了求职。

4 小津比过去更安静笃定。他喜欢推理的工作,省略无谓的曲折,一切都有迹可寻;他只要默默跟在目标人物身后就好。

有时候是不忠的丈夫或出轨的妻子,有时候是误入歧途的富家子弟,比较严重的就是背叛雇主的打工皇帝,还有就是逃避债主的人。不忠与出轨的看上去都敦厚诚恳,误入歧途的也不一定桀傲不驯,叛徒的长相总是一脸无辜,避债的人往往都是架子和派头最大的。小津想,人真是不靠谱。

小津想起连城和七喜常挂在口边的那位鲁姓文学家,他说,矫枉必须过正。还真有他的道理。

小津爱上了泡咖啡店,偶尔抽根烟。常常有女生上前搭讪,他爱理不理,她们就锲而不舍看进他眼里问,你在沉思什么?小津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原来在想像着跟连城对话,说的就是这些日子以来看见过的人。

他太想跟人聊天,格外想念在三多家吃晚饭闹哄哄的日子。

5 小津渐渐就有股内敛、不动声色的气度。有时候,小津会遇上向他求情的人,他们总是竭力解释所犯的错误其实是如何地微不足道。小津想,我还真的没见识过大奸大恶与彻头彻尾的坏人——除了那个在小灰脸上用刀片划了一道十字的行凶者——全都不过是道德低落与自私。小津在这些人眼中,显得无情与残忍。小津想起连城和七喜常挂在口边的那位鲁姓文学家,他说,矫枉必须过正。还真有他的道理。小津从前都没想过这些,所谓,世道。人心不古。

有黑道的人想延揽他。小津益发想跟连城聊天。在找到连城之前,他只好想像连城会跟他说些什么。最后小津得体地推掉邀约,还赢得这些黑道中人的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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