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山者》萧菊贞专访:首部台湾半导体产业纪录片,从科技回归到“人”

在台北圆山饭店,当年那个房间的阳台上,“我站在那里一直想,潘先生50年前到底看到了什么?他怎么敢对这次赌注这么笃定?”
纪录片导演萧菊贞。摄:唐佐欣/端传媒
世界的台积电? 台湾 电影 科技 经济

【编者按】晶圆代工龙头台积电近年加快全球布局,先后在美国凤凰城、日本熊本、德国德勒斯登设厂。这波扩张既回应地缘政治紧张下各国强化晶片自主的压力,也反映贴近客户、争取补助,以及抢占全球半导体人才的战略考量。董事长魏哲家在一封内部信中写道:“台积电不再只是台湾的台积电,而是世界的台积电。”

然而,晶圆代工产业诞生于台湾,深植于在地半导体生态系。当台积电走向世界,迁移的从来不只是技术与资本,也包括人与家庭、语言与日常,还有深藏于工作伦理之中的文化性格;而即便在台湾本地,半导体产业也因少子化带来的人力短缺,开始吸纳来自不同背景、甚至不同国家的劳动力。“世界的台积电?”系列将追踪跨国迁徙如何重塑半导体产业版图、全球劳动与个体生活。

本篇访谈为端传媒“世界的台积电?”系列报导第一篇。台湾首部半导体产业纪录片《造山者─世纪的赌注》近期上映,片中回顾了整个台湾半导体产业在1970年代历史困境与机遇的缘起,浓缩数十年历程与挑战,访问了超过80位见证台湾半导体产业发展的重要人物,勾陈出当年台湾年轻工程师背负重任赴美学习技术等故事。导演萧菊贞曾两度获得金马奖最佳纪录片奖,今次拍片揭示包括被台湾人称为“护国神山”的台积电在内的产业运命之由来,我们在影片首映后约她进行了一场专访。

“我想让大家看到,台湾一路过来是很不容易的。”

萧菊贞是一个专挑硬题目拍、永远在跟时间赛跑的纪录片导演。她不是铁道迷,却在台湾南端追逐火车、耗费六年拍了《南方,寂寞铁道》(2023);她自称科技麻瓜,却在台湾地缘政治急遽激化的五年间,拍了爬梳台湾半导体产业史的新作《造山者─世纪的赌注》,来处理这个备受国际竞逐、烫手且敏感的议题。

拍摄时久,身心压力自然不在话下,但成品收效甚好,以独特题材挟著全球话题与时事热度,落笔之际传来包场已突破三百场的消息。有这样的气势,本片无疑将成为萧菊贞历年作品中票房最高的一部。谁是“造山者”?为何得“赌注”?无论你手上是否握有几张半导体股票,都值得了解这个对今日台湾举足轻重的产业一切从何而来。

RCA团队成员在美国与友人合照。图:牵猴子提供

一颗鸡蛋的忧患

事情起于2019年夏,在台湾前工业技术研究院副院长胡定华的追思会上,众多致词宾客中也包括多位他的昔日战友——曾在1970年代参与过胡定华主持的“电子技术咨询委员会”、同赴美国无线电公司(RCA)引进积体电路技术的一众工程师们。他们纷纷谈起当年台湾半导体产业草创时期的革命情谊,而就在追思会现场的萧菊贞,越听越慨然感动,很惊讶对台湾发展史还算了解的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这些历程。她忍不住和同行的清华大学校长交头接耳:“这些事有没有人写?有没有人拍过?”

其实,前一年过世的清大社会学研究所吴泉源教授,也曾邀请过萧菊贞拍摄台湾科技产业的纪录片,但彼时她自忖对理工科技毫无把握,兴趣也没那么高,加之手上还忙著拍摄南回铁路的计划,实在没心力再去做一份这么庞大的功课。那时她婉拒了这提议,直到这场追思会扭转了她的想法:“(那是)在一个感伤的时间点,真的接触到事件里面的人。我听得很感动,觉得这些故事没有留下来很可惜。而且已经有人去世了,这一题不能不拍,也很急迫,于是就赶快开始搜集资料、思考作法。”

其实,已故的吴泉源教授也已经对这个议题做了很多研究,萧菊贞透过他的夫人和学生的协助,在两大箱资料中觅得了不少珍宝,也都在这次纪录片中首度公开。

“我都会说,你要不要再站远、站高一点看?全球强国角力中,台湾是一颗鸡蛋欸!当年半导体产业就是生于忧患,国家才会政策急转弯,从劳力密集的经济结构,跑到一条前途未卜的创新道路上。”

几年前拍摄《南方,寂寞铁道》时,萧菊贞抱著的是一股反抗的动力,要证明很多人对南回铁路“那里没故事啦,就只有原住民跟深山”的观点是错的;这次她要讲的,却是一个闻名世界的台湾成功典范,事情因此变得比较轻松简单吗?

答案是没有。一提出要拍半导体产业,萧菊贞立刻就被人质疑:“有谁不知道台积电?”虽说人人都觉得自己有几张股票就代表很懂行,但就连跑了科技财经新闻三十几年的资深记者,都讶异于她这次竟然真的挖掘出前所未闻的故事。过程中,她采访的一众上市公司高层,还是第一次面对纪录片导演而非财经媒体,他们也有很多担忧需要影片拍摄方去沟通安抚。有些纪录片同行则未看先批判:文化工作应该站在弱势方,怎么会站在资本方、高墙那一边?

萧菊贞皱起眉,“我都会说,你要不要再站远、站高一点看?在全球版图、强国角力中,台湾是一颗鸡蛋欸!当年半导体产业就是生于忧患,国家才会政策急转弯,从劳力密集的经济结构,跑到一条前途未卜的创新道路上。”这部片跟它的主题一样,最初没人看好,就像半导体曾被戏称为半“倒”体,说它“做到一半就会倒掉”——那时谁能想到如今“矽盾”与“护国群山”的荣景。

纪录片导演萧菊贞。摄:唐佐欣/端传媒

台湾有种面对历史的扭捏

“台湾有种奇怪的面对历史的扭捏,常觉得解决不了或很难面对,那就不要面对。维持现状、得过且过。但如今世界局势发展,我们真能继续逃避下去吗?台湾处境只能用非蓝即绿的方式看待吗?”

但,那都不是最艰难的。原定于去年底发表的这部片,因川普上任后政策与态度的变化,一度令萧菊贞不知该怎么收尾,因不确定该如何看待未来的局势发展,只能一边挣扎,一边逼自己完成。直至全片于今年三月终于定剪,却又突然发生台积电总裁魏哲家去白宫开记者会、宣布加码投资一千亿美元的震撼消息,萧菊贞因此决定搏命压线,再修一版,把美国政府的角色放进来。

“还有一个阶段很挑战,就是台湾的位置我敢直球面对到什么程度?”她直言,“台湾有一种奇怪的面对历史的扭捏,常常觉得解决不了或很难面对,那就不要面对。维持现状、得过且过。但如今世界局势的发展,我们真的能继续逃避下去吗?台湾的处境只能用非蓝即绿的方式看待吗?”

萧菊贞口中,台湾面对的是更大的敌人,“最近半导体已经站在海啸第一排,去面对国际上的压力。我们的处境几十年来没有变,中共军机越飞越多,去年底本来在片中上了一个标题,说‘2023年中共军机绕台次数近四千架次’。因为成品delay,我们更新成2024年的数据,已经超过五千架次。我想让大家看到,台湾一路过来是很不容易的。”舞蹈家林怀民看完本片后,特地托人转告她:“跟菊贞说,她很勇敢。”承受巨大压力的萧菊贞,听得差点掉下眼泪。

影片进行历史勾陈与爬梳,“一路过来”的半导体产业史,原是开展于这样的背景:1950年韩战爆发,美国为阻止共产势力在亚洲扩张,派遣第七舰队协防台湾,稳定台海局势;隔年(翌年),美国“国际合作总署”(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的前身)向台湾提供了为期15年、总值15亿美元的经济与技术援助;1960年起,美国厂商将半导体制程中技术层次较低的下游封装阶段转移到台湾;1964是美援终止的前一年,考虑到美国援助终止后,台湾亟需自力更生,台湾政府于是在交通大学设立了半导体实验室,开始培育自己的半导体科技人才。

接下来的1971年,台湾退出联合国,并在此后遭遇了一连串政治与外交上的挫折,时逢全球通膨与石油危机,台湾需要从这样的情势中寻求自身经济转型;1974年,工研院成立了“电子工业研究发展中心”和“电子技术顾问委员会”两个机构,招募了包括史钦泰、杨丁元、章青驹、曾繁城等工程师,组成了第一批赴美学习的19人团队,负责去转移美国RCA积体电路设计及制造技术,好让台湾日后也能拥有在岛上自主研发与生产相关产品的能力。

当年这群工程师都没想到,一个小晶片竟然可以对未来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图:牵猴子提供

一家连门牌号都消失的豆浆店

“其实1974年到2024年也不过50年,我就觉得台湾面对历史,也太随便了吧。”

面对这一连串听上去颇为抽象的历史,萧菊贞却留意了一个可感的细节,一家台北的豆浆店特别引起她的好奇。

台湾官方到坊间的文献,都言之凿凿记载著:台湾决定发展半导体产业的起点,始于1974年台北“小欣欣豆浆店”发生的一场早餐会报。那日清晨,豆浆店内的与会者包括经济部长孙运璇、交通部长高玉树、工研院院长王兆振、电信研究所所长康宝煌、行政院秘书长费骅,及美国RCA研究室主任潘文渊等产官人士,这次早餐会报上,众人得出台湾必须向高科技产业转型的共识。

作为如此重要的历史发生地,豆浆店的实际位置究竟在哪?本以为店子就在台北并不难找,结果制作团队却是花了半年时间才寻得眉目。“(我们)真的去查,连地址在哪都不知道。怀宁街、南阳街、南昌街⋯⋯众说纷纭,而且众多文献引用的那张照片,原来是P图的!我曾经怀疑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因素,这家店才被藏起来。前工研院院长史钦泰跟吴泉源教授,曾经悬赏五万块要找当年的照片或纪录,但也没有下文。其实1974年到2024年也不过50年,我就觉得台湾面对历史,也太随便了吧。”

总算从旧电话簿找到“南阳街40号”的地址,这条街位于台北交通枢纽台北车站南端,再向南是总统府、各部政府大楼所在的政治中心,向西则通向西门町所在的繁华商业地带。可说恰好位于台北紧要腹地,可是摄制组赶到现场,却发现这条街的门牌根本没有40号!他们访问附近店家、当地耆老、里长,并找了户政事务所、地政事务所,但所有人都说找不到“40号”,最后他们动用关系进到市政府的档案室才寻得眉目。从服务柜台到档案室,画面上只经过一个跳接,实际上却让大家等了两三个月。

寻找历史场景之外,更困难的,是以文组(文科人)头脑在理科世界进行田调,萧菊贞说,有些专有名词真的很难懂,比如“浸润式微影”。有人质疑过发明者林本坚博士,“这个技术那么好,为什么Intel不做?”他回答,“Intel如果会做,我们怎么超越它?”萧菊贞找资料重复看了三次,还是看不懂,只知道是用很多镜片叠加在一起,再利用水和光学原理去突破。

“我一度有个企图是,既然大家对晶片都不懂,要不要干脆讲清楚?有朋友建议加入小百科说明,但我觉得这样做会变科普节目,不需要吧?而且奈米制程是拍不到的,也是商业机密根本不准拍,想进厂区的无尘室拍也不行。这部分我们努力了很久,接洽过很多公司都被拒绝。”最后她定调以“人”做为影片主脉络,著重当年的开路先锋如何创造历史,保证非理工背景的观众都看得懂。

2022年9月16日,台湾新竹市,穿无尘衣的学生在国研院台湾半导体研究中心进行研究工作。

回到人的价值,不贴政治标签

“这些人有很强烈的家国情怀,要守护台湾,不能让台湾倒,这是我很感动的。”

为历史打开第一扇门、取得RCA技术授权的关键人物是电子学学者与半导体工程师潘文渊,这也是萧菊贞特意用重现手法拍摄的一个段落。1974年初那场早餐会报——也就是决定了以积体电路技术做为产业发展蓝图,并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向美国寻求合作伙伴——之后,时任美国RCA研究室主任的潘文渊,便成为台美两方的桥梁。

片中据胡定华所说,那时RCA也是二三十间公司中,唯一愿意向台湾传授技术跟设计的,共开放10个名额让台湾进行技术转移。萧菊贞从潘文渊日志中,读到他于1974年年7月,在圆山饭店508号房闭关两个礼拜,写下了“积体电路计划草案”。那是美金对台币汇率41:1的年代,总预算1000万美金的计划当然遭到很多人反对,萧菊贞调查到当时还有人怀疑潘文渊是要从这计划中图利。为堵住悠悠之口,只差一两年就可领退休金的潘文渊,毅然而然辞去美国职务,回到台湾担任工研院电子技术顾问委员会领导人,但不支薪水,全力投入这项计划,太太也放弃美国教职一起回台湾。

“这些人有很强烈的家国情怀,要守护台湾,不能让台湾倒,这是我很感动的。会拍史钦泰院长在同一间房间、站在同一个阳台望外的那个镜头,是因为日志里有一张画质很差的照片,就是潘文渊站在阳台往外拍的视角。我站在那里一直想,潘先生50年前到底看到了什么?他怎么敢这么笃定?”当制作团队跟圆山饭店接洽时,得知该房只有重新粉刷,整个空间跟床铺位置都没有变动,萧菊贞听了大为振奋,就租了一整天拍摄那个让她很有感觉的镜头。

在全球局势瞬息万变的这5年间制作本片,脚本前后改了30几稿。最初,萧菊贞打算专心讲历史,只谈半导体产业从无到有的阶段;但拍到一半,台积电开始超越三星、超越Intel,当疫情期间所有国外政要访台,都在商讨晶片供应的时候,她就发现这部片,必须关照到台湾半导体如何成为世界冠军的历程:

“这是很大的转折,我们的功课突然变得像从骑脚踏车换到开飞机,后来时事发展越来越快,地缘政治、美中贸易战的冲突越来越大,而当ChatGPT等AI工具问世,它们最重要的就是晶片运算力,好像全世界都在瞩目台积电变成百分之百的AI晶片供应者,这些题目都不能不管它。”

同时萧菊贞也意识到,当年如果不是台湾遇到存亡危机,这些开创者不会如此毅然投入,发展半导体产业要投资的金额、承担的风险,是大过一般企业的,必须有国家资源介入及培植。

“这样的典范是应该要赞叹的,不因为他的党派。所以我会回到人的价值,而不是贴政治标签。”

片名放进“赌注”两字,是沿用当年报章媒体对这项经济转型计划的形容,嗅得出社会各界对此抱有不少质疑与不安,只是在解严前的背景下,政府可以雷厉风行赌下去。萧菊贞认为,这只能说是历史的偶然跟必然,她很钦佩当时的经济部长孙运璇、曾任经济部与财政部部长的李国鼎、工研院院长方贤齐三名官员,尤其是方贤齐这位一直被大众忽略的第二届院长,片中受访的工程师,每位都请她至少要露出方贤齐的名字,她也对其事迹非常感动:做官两袖清风,退休交回官舍时,存款连一个小套房都买不起,这群工程师想集资帮他买一间住所,但他坚持不拿这些人的钱。

而当台湾首座积体电路示范工厂成效超乎众人想像,美国RCA有意出价买回时,也是孙运璇跟胡定华坚持不能卖,要让技术在台湾生根,“那时候是有这样的人耶,这样的典范是应该要赞叹的,不因为他的党派。所以我会回到人的价值,而不是贴政治标签。”

2023年9月13日,台湾台中,台积电的制造厂。摄:An Rong Xu/The Washington Post via Getty Image

因是女性,拍大历史角度不同?

“可能女性的生命史跟成长经验,让我比较愿意转个身,用人的位置去看待,而不是是非、对错、成败的刚性价值。不是成功才叫有价值,失败也是走过的路。”

不同于过去作品多以铁路工程师、铁道员、棒球选手、老兵、职人等为主角,采访时路边、家里到处都可以聊,这次的受访者多是官员、公司董事,萧菊贞说是很不同的经验,“他们跟文化界接触比较少,他也怕我,我也怕他。每个采访要约到,都花了很长时间沟通,比以前的片难很多。他们受访的态度也比一般人谨慎很多,因为讲出来的话都会影响公司股价。”而萧菊贞依然赢得他们信任,拍到真情流露的片刻,除了曾繁城、史钦泰,联发科董事长蔡明介和欣铨科技创办人卢志远等,都慷慨地让她进行多次访谈,每人又再给出可以另起追查的线索,让故事越长越丰厚,就像拍南回铁路时没想到能找到当年建造的工程师,这次挖出的史料也超乎原本预期。 

在这个对宏大叙事不大友善的时代,萧菊贞仍坚定要为台湾留史,只怕不拍便来不及。“2022年《南方,寂寞铁道》上映时,复兴、莒光、柴联自强号全部都停驶了,不只铁道地景改变,片中四分之三的火车都再也看不到了。假设没拍那部片,事情就这样过了。”而2019年本片开拍时,张忠谋说台积电是“地缘策略家的必争之地”,2024年底,他在台积电运动会上表示,这五年来台积电已成为“真正的兵家必争之地”,所以萧菊贞说:

“如果那时候不做,就没有最峰回路转的这五年的见证,片中受访的人已经有五位不在了,包括半导体教科书的作者施敏,还好他在片中讲出当时怎么说服孙运璇支持这项计划。要是没有这些人慷慨陈词、积极建议,官员也不一定敢做这些决策。”

光看片名,或许很多观众会直觉“造山者”是指张忠谋跟台积电,但事实远大于此。萧菊贞原本只想说出1970年代第一批赴美取经的种子工程师的故事,但拍著拍著,发现没有群策群力,没有政策支援,没有当时那些有担当的官员,没有工厂的基层员工,这一切都不可能成。每一个环节都很重要。她总结,“造山者”不是特定的人或公司,而是一种情怀信念:台湾必须更强、更好。

纪录片导演萧菊贞。摄:唐佐欣/端传媒

近年拍摄南回铁路与半导体产业,或是早年的少棒队和老兵题材,碰巧都让萧菊贞进入一个相对阳刚的世界,于是好奇她在创作过程中,会否意识到自己的女性身分?她想了想答道,自己经常被媒体评价:因为她是女性,才能用不一样的角度拍大历史。“我不知道跟性别有没有关系,但我很喜欢历史是真的,可能女性的生命史跟成长经验,让我比较愿意转个身,用人的位置去看待,而不是是非、对错、成败的刚性价值。因为不是成功才叫有价值,失败也是走过的路。”

“(1970年代台湾)还在戒严,很多事稀哩呼噜就过了,但那是多么精彩的年代!文学运动、民歌运动到新电影。大家渴望自由又遇到经济巨大危机,然后下了一个赌注,往科技产业发展。”

《红叶传奇》(1999)中,她关心的不是棒球史,而是当少年们被全民拱成国家英雄后,他们生命样态的变化,为什么最后全都酗酒死掉了?拍《银簪子》(2000),她不讨论国共内战始末,却更在意战争下的离散,老兵在思乡等待中如何重新落地生根。与其归因于性别,她更相信每个人都有独特的特质,“我不觉得女导演就该拍女性题材”。女性应该拍什么,或女性要被保障做什么,她认为那还是一种性别框架,并不是真正的平等,“女生也可以拍国家大事,拍台湾的历史和命运,这并不是男生的题目。”

1970年代不仅是台湾半导体产业奠下基础的时期,也是台湾整体社会非常关键的转型期,萧菊贞总是热切鼓励创作者多去挖掘那个阶段的故事,“当时还在戒严,不能自由写作发表,那段历史的书写几乎都是基本官版,很多事情稀哩呼噜就过了,但那是台湾多么精彩的年代!文学运动、民歌运动,到后来的新电影。大家渴望自由又遇到经济上的巨大危机,所以有十大建设、刺激内需,然后下了一个赌注,往科技产业发展。”

她迅速一算,当时的年轻人,现在都已经八十岁了,这批人的口述如果没有记录下来,第一代的见证就没了。新作才刚上映,她按惯例又已在准备下一部要拍的题材,紧追时光,萧菊贞一直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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