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议会选举过后,政坛并未暂时休战。小学三年级的“全港系统性评估”(TSA)掀起抗议风潮,罢课、罢考,甚至“乱考”之声不绝于耳,就连前教育局长孙明扬亦予以批评。相信在酝酿TSA 争议初期,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至此。
主权移交接近廿年了,香港的公民社会也今时不同往日。七一大游行、保育运动、反高铁运动、反国教科运动,以至去年的占领运动、反对政改运动等,香港的公民社会展现了惊人的自我动员力和组织力。政党、工会、民主派人士或会呐喊助威、派出纠察队,但终归的“运动主力”,始终是每一个自发参与的市民。
一次又一次的民间自我动员,使公民社会成为改变社会希望的载体。传统民主党派的领导力和道德感召力慢慢褪色,近年炽热的意识形态之争亦使社会运动团体惹来不少非议。不过,究竟公民社会这个概念,是意味着“社会包围政府”的未来趋势,抑或不过是一种想当然、美化了的浪漫理想?
香港社会服务联会于2006年出版一份研究报告,以系统性的量化和质化指标,冲量香港公民社会的发展状况。该报告以:A vibrant but loosely organized civil society 为题,形容香港公民社会充满活力,但缺乏组织力。报告以推动价值、影响社会、公民社会的发展环境、结构及资源四项指标,每项指标的满分为三分,来反映香港公民社会的运作情况。结果显示,香港的公民社会较能推动社会价值的转变(在三分中取得两分),以及影响社会的政策和议题(取得一点九分)。报告表示,香港的公民社会使可持续发展、灭贫、性别平权等价值,以至是帮助边缘社群发声和争取权益方面较为中规中距。其次,香港社会的政治、社会和经济环境,亦鼓励公民社会组织起来。不过相对而言,香港社会的社会信任、包容度及公益精神则仍要加把劲(环境指标在三分满分中取得一点六分)。
这报告认为香港公民社会的“软肋”,便是公民社会组织的结构、组织力、资源及动员能力(取得一点三分)。香港社会的捐助文化及从事义务工作的风气一般、参与公民社会组织的人则更少。此外,公民社会组织之间鲜有稳固的协调和沟通网络。一众公民社会组织亦没有固定和持续的机制介入政府政策。公民社会跟商界之间亦没有稳健的沟通管道。这些现象都使香港的公民社会,纵使活力十足,但却欠缺组织力和持续发展的稳定资源。
社联的报告乃是九年之前的分析。不过到今天,上述的观察看来尚未过时,且亦不见得会突然大变。最明显的趋势,是香港公民社会自去年占领运动后,出现了“拆大台”的风潮。在占领运动冒出头来的香港专上学生联会,在运动后出现“退联潮”,终归失去了“半璧江山”。后占领时代的“去组织化”大势,再加上“左胶”、“右胶”等意识形态之争越演越烈,使公民社会组织以至是政团之间内耗不断。这趋势无助香港公民社会凝聚组织力及于民间筹集资源的能力。然而,组织力以及持续筹集资源的本领,却是公民社会组织长期、有策略地推动社会议题的重要因素。
集体行动连结行动缺一不可
不过,团体的组织力及动员力,是否必然就是“社会包围政府”的必备条件?社会运动学界近年颇为热烈地讨论由集体行动(collective action)发展为连结行动(connective action)的“范式转移”。前者,讲求发起团体的组织力、动员力,以及“机会结构”(opportunity structure)──简单来说,是社会运动团体如何从建制、社会权力分布,以至是舆论及传媒运作中,找到发挥机会及争取资源的机会。而后者,则有“去中心化”(de-centering)的意味──在传播科技发达、人们知识水平及自我组织能力大大提高的环境下,要以集体行动去指挥群众,根本就行不通。反之,掌握传递资讯的能力、让资讯发酵成为民意的触觉(例如改图技巧和“抽水”的技能)、以及连结不同民间力量的网络和互信,才是将来搞社会运动的趋势。
集体行动是“化零为整”,连结行动则有“化整为零”的势态。两者未必是谁取代谁的关系。不过,将来要让香港公民社会发挥更大的影响力,以至是在关键时刻做到“社会包围政府”的效果,看来上述两者,是缺一不可。
延伸阅读:
(陈智杰,恒生管理学院传播学院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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