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Mary的父亲在菲律宾去世了。路过深水埗时,她看见一个老人双手抱膝的坐在街头角落,老人脸上落寞的神情引起了Mary的注意,令她突然想起远在菲律宾的家人。
“那时候我很迷茫,不知道明天将会怎样。我想我的家人,上年我的父亲过身了,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我的家人,现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回去菲律宾。”拍下这张照片的Mary今年43岁,来自菲律宾。她一边说一边拭泪,“这种孤独感是所有外佣都会面对的处境,我拍摄这张相片后,题目《孤独》就立刻浮现在我的思绪里。”
Mary是一个菲佣,也是一个单亲妈妈。为了给两个女儿最好的教育及医治幼女的脑性麻痺,2002年,她不得不只身到香港作外佣,赚取生活费。“像人缺失了心脏般。”她这样形容长年在外的孤独感。
Mary是无数在港外佣的缩影。根据政府2019年的数据,香港合共有近40万名外佣服务着不同家庭,其中约21万人来自菲律宾,约17万人来自印尼。疫情之下,她们无法回故乡,只能凭着照片和视频通话,零碎地得知家人的近况。
外佣们说,《孤独》(Lonely)这张照片,被拍与拍照的人同样孤独。
近日,这张相片正在湾仔一个展览展出。这个展览名为”We Creating Home Kong”,连同Mary在内,合共6位来自菲律宾及印尼的外佣,以26个主题展出她们的相片,其中有2019年反修例运动的现场纪录,也有她们反思国籍和居留议题的作品。
摄影展由Lensational策划,Lensational是一间培训女性摄影的非政府组织,期望透过摄影为女性充权,现时主要学生为外佣。在外佣们看来,这个展览是一个能够展现自我与才能的发声平台,她们借此宣告:“香港对我们而言不只是工作的地方,我们不只是家庭佣工。”
受同伴鼓舞办摄影展 外佣拍摄雇主
离别菲律宾10年,现年33岁的Khristel一直在香港工作,这些年来,她换过3个雇主。独自前往陌生的地方打拼,对外佣而言是一场博弈——赌自己能够适应新环境,也赌自己会遇到一个好的雇主。谈起遇上好雇主,外佣们都说,机会微乎其微。不过,Khristel说,自己很幸运,遇到的雇主都不错。
做外佣并不是可耻的事,这是一份为了家人而做的工作。
童年时,母亲为了养育Khristel与5个孩子,曾到新加坡及香港做外佣。时至今日,家庭重担落在Khristel的肩上。为了赚取父母和兄妹的生活费,她只能暂时放下自己的梦想——在菲律宾,她原本是个深受学生爱戴的英文及音乐老师。但她说:“这不能算是牺牲,因为我爱我的家人,我愿意为他们付出。做外佣并不是可耻的事,这是一份为了家人而做的工作。”
每逢假期,她就拿起相机到处拍摄。尽管她有6年的摄影经验,她却始终对自己没有信心。2020年9月,义务教她摄影的Lensational导师Leeh Ann邀请她协助筹备一个属于外佣的摄影展,她当下拒绝了。
“我对自己有很多疑惑,也没有信心。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作品可以参加相展。”挣扎过后,坐在自己有份参与的相展中回想一切,Khristel说是同为外佣的Leeh Ann鼓励了她踏出舒适区。
Leeh Ann是这次相展的统筹之一。她同样是来自菲律宾的外佣,在2019年上映、讲述外佣议题的电影《沦落人》中,场景里的摄影作品,部分由Leeh Ann拍摄。
受Leeh Ann鼓励,Khristel开始构思相展的内容。在与雇主朝夕相处后,令她萌生记录“拥有香港居留权的菲律宾人、与在港工作的菲律宾外佣”的想法,于是邀请雇主及外佣朋友拍摄了一系列相片,作品名为《两名菲裔的故事》(A Tale of Two Filipinos)。
2020年10月,Khristel开始为一名同样来自菲律宾的新雇主工作,令她在这片异地感受到家的温暖。在工作的家中,她与雇主无所不谈,雇主亦没有对她处处挑剔,使她慢慢觉得香港是她的第二个家,“家就是当你在外、筋疲力尽时想休息的地方,也会是你一直想要回去的地方。我的雇主待我很好,我甚至称呼他们为‘大哥哥’及‘大姐姐’,我们就是一家人。”
“这是一组对比的图辑,拥有居留权的菲律宾人能够与孩子一同成长, 但是移民工(外佣)只能透过电话,与孩子聊天。但爱是不能以距离衡量的,父母的爱都是伟大的。拍摄时,我甚至哭了。” Khristel说。
Khristel说,自己后来邀请雇主参观相展,雇主马上预留了时间,急不及待地搜寻相展的细节,时不时问她何时可以去看。雇主的支持和期待,使她不住跟对方连番道谢。雇主这样回应她:“这不算什么,我们也是菲律宾人,自然会互相帮忙。”
在香港,学会如何尊重自己
虽然我不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但是我在这里学习如何尊重自己。
并非每个外佣都如Khristel般,能够找到待自己如亲人的雇主。
30岁的Terenia坦言,在雇主的家找不到“家”的归属感。反而在港生活近10年,她学习了摄影、外出采访、远距离上印尼公开大学的英语课程,一步步的成长令她学会珍惜自己。她逐渐视香港为家。
说到这个家与家乡印尼的分别,Terenia甚至觉得自己对香港更有归属感,“家不只是我们生活的地理位置。虽然我不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但是我在这里学习如何尊重自己。我是属于香港的。”
家庭佣工的工作之外,Terenia还是一名公民记者,她每逢周日就会外出采访,为身处香港的印佣提供各种新闻信息。经历过2019年剧烈的反修例运动,这次相展她以“抗议(Protest)”为摄影作品的主轴。在芸芸相片中,她以香港人和在港外佣的相片作对照,记下他们上街发声的场景。
她的作品《同一雨伞下》(Under The Same Umbrella)分别拍摄了两个场景:在港印佣表达对印尼总统选举的关注,以及香港人在反修例运动游行示威;在这两个不同的场景里,被高举的雨伞都曾经出现。
每两年合约完结时,外佣都可以获雇主支付机票,短暂回乡,不过Terenia续约时放弃了回家的机会。她把机票钱储起来,花了4个月和港币7千元,买到一部相机,陪她在香港见证街上沸腾的示威,记下少数族裔作伴玩乐的宁静时刻。
说起相机、摄影,Terenia的眼睛就充满亮光:“这完全值得,摄影是我的声音,它赋予我力量。”
We Creating Home Kong 摄影展
日期:1月18日至2月12日
开放时间:每天中午12时至晚上8时
地点:一拳书馆X木棉树Pop Up Store,湾仔轩尼诗道302-308号集成中心高层地下2-4号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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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有講過:人生如樹花同發,隨風而墜,自有拂簾幌墜於茵席之上,自有關籬牆落於糞溷之中。其實外傭有許多天資未必差過香港人,無非境遇不佳,缺少機會。譬如本人家中工人姐姐因為於菲律賓懷孕產子,大學中退,為養小朋友來香港做外傭。香港人有如此便利享受,理應善待外傭,特別是今日公眾假期,作為小魔怪父母無比懷念有她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