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巴嫩寻呼机爆炸案，牵扯台厂“贴牌”疑虑及风险｜Whatsnew

9月17日，黎巴嫩时间下午3时30分许，当地主要由真主党成员使用的寻呼机同时爆炸，当地卫生部门18日表示，该起爆炸事件死亡人数已增至37人，超过2800人受伤。

这起寻呼机集体爆炸案惊动世界。真主党及背后支持的伊朗等方在第一时间指出，此批设备可能遭以色列特务截走并改造为爆炸装置。

而令华语世界惊讶的是，路透社分析发现该款寻呼机背面贴纸的格式，与台湾寻呼机制造商金阿波罗（Gold Apollo）的产品一致。 金阿波罗公司随后发布声明否认爆炸机种为台湾制造，公司负责人许清光也对到场媒体表示“东西不是他做的”，“是由一间欧洲的公司生产，授权使用金阿波罗的品牌商标”。 这间公司为位于匈牙利的 BAC。 许清光还略显不平地称，“他好好做生意却遇到这种事”，也提及自己在事后已经打电话去对方台湾办事处骂一顿：“你们害死我”，他说自己会提起跨国诉讼求偿。

金阿波罗否认爆炸产品为台制

金阿波罗公司或许没料想到创业近30年，会在这起全球瞩目的寻呼机连环爆中登上国际舆论舞台。 在爆炸事件后，国际媒体纷纷依据寻呼机残骸指称该款呼叫器型号为“AP-924”。 这批通讯设备是如何流到黎巴嫩、及真主党成员手中，如何被植入炸药，随着案件调查的进展，也呈现各种说法。

在寻呼机连环爆事件后，《纽约时报》18日报导引述多名美国及他国官员透露，此事件为以色列所为，真主党此前订购一批台湾制造商金阿波罗的寻呼机，“多数为AP-924型号，也包括其他三款型号的寻呼机”。 以色列在寻呼机抵达黎巴嫩前先行拦截改造，置入1到2盎司（约28至56公克）的爆炸性物质，并设置一个开关，疑似用以远程引爆。

不过，依据金阿波罗公司18日的声明文件，该款爆炸的寻呼机型号并非国际媒体所指的“AP-924”，而是“AR-924”，许清光也回应，这批爆炸的产品是由海外的合作厂商生产，“从头到尾都没在自家工厂生产。 ”

声明稿指出，金阿波罗公司与BAC为长期贴牌授权及区域代理合作关系，“产品设计与制造均由BAC公司负责。 ”，“金阿波罗公司仅提供品牌商标授权，与这件产品设计与生产无关。 ” BAC 公司及总部位于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Budapest）。

金阿波罗公司是总部位于新北市的无线通信产品制造公司，成立于1995年，资本额新台币一亿元，员工数36人，产品应用于商场、医院、消防等通讯设备。 在台湾餐厅及美食街常见的取餐器亦为金阿波罗的常见产品之一。

此外，台湾经济部调阅出口资料指出，从2022年到2024年8月，金阿波罗公司出口26万套寻呼机。而2024年的前八个月，金阿波罗共计出口4万929套寻呼机，其中2万4771套出口到美国，比例达六成；其他出口数量在一千套以上的有香港、澳大利亚、荷兰和法国。从出口资料显示，金阿波罗并无直接出口寻呼机到黎巴嫩的纪录，相关产品也没有如此次事件的爆炸情况。

不过，经济部的回应也引起一小段插曲。18日，经济部向金阿波罗查询后以书面回应表示，业者说明寻呼机制造及组装“都在台湾完成”，但寻呼机“仅有接收功能⋯⋯无爆炸造成死伤可能”。回应也指，“该公司检视媒体及图片后，认为是否为该公司的产品颇有疑问，并判断呼叫器应为出口后遭改装。”许清光在接受媒体询问经济部称“呼叫器是台湾制造”时回应，“AR-924 不是（台湾制造）。”

而此第一时间说法上的出入，也让台湾舆论感到困惑并批评经济部回应颟顸。

此外，由于爆炸事件卷入台湾制造商产品，同时涉及中东战事并隐含国安风险，台北士林地检署已前往金阿波罗公司和BAC位于内湖一处共享空间的台湾办事处搜索，并以证人身份约谈金阿波罗公司负责人许清光以及 BAC 在台办事处负责人吴姓业务。在检察官复讯后，已将两人无保请回。

台厂“贴牌”的疑虑及风险

在迷雾中，金阿波罗坚称产品并非台湾工厂制造，指爆炸的寻呼机为“贴牌授权”匈牙利BAC公司制造; 然而，国际媒体前往 BAC 位于布达佩斯的登记地址时，发现疑似为“空壳公司”，此也与《纽约时报》日前一篇报导内容相符：根据多位前、现任国防及情报官员的说法，BAC 疑似为以色列特务成立的空壳公司，为酝酿此次行动，以空壳公司假冒国际寻呼机生产商，先是以宣传让真主党成员相信使用手机将暴露行踪而不安全，因而决定改采这款低科技的通讯设备，再转手卖给真主党这批含有爆炸物质的寻呼机。

如此种说法属实，那无疑是现代的“木马屠城记”。

但 BAC 是怎么跟金阿波罗牵上线的？ 目前仍未有更多信息提供。

依据许清光的说法，金阿波罗与一间欧洲公司长期合作，对方代理多款产品销售，直到三年前，一名奥地利籍的老板对他说，他找了一批工程师，想要设计一款寻呼机，由于过去都为金阿波罗营销商品，现在想要自行生产，想使用金阿波罗的商标。

根据多家媒体报道，许清光称当时他觉得奇怪对方为何不用他的产品，何必自行生产。 但对方则告诉他，“如果无法自行设计生产，他的工程师就要遣散。 ”许清光称他因此同意。

而在双方签约授权“贴牌”后，金阿波罗依约收取权利金，BAC 贴牌生产的寻呼机，台湾媒体披露，每一个寻呼机让金阿波罗赚取15美元的授权金。

所谓“贴牌制造”是目前国际供应链市场的常态，一般而言，会由原厂提供关键原料或零组件，于买方组装成品。 贴牌制造多是为了节省国际运费、或是关税优惠等理由。 不过，端传媒致电金阿波罗是否出口零组件至BAC公司。 电话中的业务许先生否认：“在此次爆炸事件中的呼叫器，金阿波罗公司均未出口任何零组件、材料、原料到BAC。 ”许先生也表示，几年前 BAC 有跟金阿波罗下单少量寻呼机过去，“但跟这次爆炸的型号不同。 ”

此说法与经济部的数据相符。 经济部的出口数据显示，近两年半内，金阿波罗公司出口寻呼机至匈牙利的时间为2022年，数量为254套。 19日检方初步调查指出，寻呼机的本体跟零组件，和金阿波罗公司无关，金阿波罗仅有授权贴标。

不过，台湾制造商卷入爆炸攻击事件，依旧冲击台湾厂商。

成功大学资安专家李忠宪在脸书表示，此事件对台湾和美国合作军工生产不利，他指要与美方共同生产武器，关键不在技术或是金钱投资的商业行为，而是在 CMMC （Cybersecurity Maturity Model Certification，网络安全成熟度模型认证）。

李忠宪指出，金阿波罗在该事件中，不能以“不是我做的”予以卸责，根据信息安全管理和 CMMC的标准，当企业选择与其他公司合作或授权产品时，必须有严格的管理程序和风险评估，以确保合作伙伴符合安全与法规要求。 这不仅是为了保护公司本身，也关乎国际声誉与法律责任。

他表示，金阿波罗允许BAC公司使用其品牌，但未彻底监控BAC的设计与制造过程；金阿波罗应在与 BAC 合作之前，进行风险评估与持续监督，确保产品不涉及军事用途或恐怖组织。

李忠宪指，如果金阿波罗在授权BAC使用品牌时，未有清晰的合约要求，包括不能违反国际制裁、不能用于军事用途等规范，这将构成严重的疏忽。 依据CMMC的第五级标准，企业应对供应商和合作伙伴进行持续的审计和监督，确保其不会将产品运用于不当用途。 他认为，金阿波罗应立即展开调查并公布事实，证明其无意参与不当交易。

除此，台湾海洋大学科技法学者江雅绮也对端传媒表示，所谓的“贴牌”对台厂而言并不陌生，商标授权也是商业运作的常态。 她认为，台湾厂商在国际市场上是受信赖的，所以买方愿意购买，但因为品牌可靠，也会衍生后续的问题。

她表示，在未来国际地缘政治风险加剧下，政治影响到商业与国际贸易的机会为越来越多，以美国“干净网路”为例，目标就是要建立一整套可信任的供应商。 贴牌的情况，就无法具体知道背后的供应商实际上是谁，“就以干净网络来说，中国的产品便宜、成本低，为什么不选择用比较便宜的中国产品？ ⋯⋯（但）如果买方知道背后供应商是他的敌对方的话，他可能就不敢买。 ”

她指“台湾厂商常见的思维是：我是在做生意、政治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台湾“有宝贵的民主自由，也要彰显自己有民主自由的价值”，“这样的价值是很可贵的，也因为这样的价值，让台湾成为一个可信赖的伙伴。 ”她说，因为可信赖，能帮助台湾厂商接到更多订单，“政治和生意怎么会完全无关？ ”

19日，《耶路撒冷邮报》（The Jerusalem Post）报导，就在这起呼叫器连环爆事件后，以色列国防部长葛朗特（Yoav Gallant）在视察基地并发表演说时“称赞”情报机构摩萨德（Mossad）与整体国防机构取得“极大成就”。 国际媒体暗示，葛朗特的发言似乎“默认”了以色列的情报机构为幕后主使。

此次寻呼机爆炸会有怎样的全球后续影响，仍待持续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