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按】:《The Unwinding: An Inner History of the New America》这本书写于2013年,是由美国记者帕克写成的美国小人物的故事,近两年终于在中文界获得翻译,2021年出版了简体中文版《下沉年代》,2022年出版了繁体中文版《螺丝愈来愈松》,繁体版由台湾“黑体文化出版社”负责。这本书在近年美国的变动背景下尤其值得重读,因为人们迫切需要理解关于美国南方农村和锈带小镇的人的经历和心灵——他们深刻地影响了2016年之后的美国政治。
本文为其中一个人物故事的起源,在原章节中的名字是《杰夫・康诺顿之一》,这个人物的故事贯穿全书,在拜登上任将满一周年之际,在南方小镇里成为拜登铁粉的他,其选择或许值得品读。端传媒去年已经发表过简体中文版译者对本书的介绍和导读,这一次我们希望转载繁体中文版本书中的内容,让读者更贴近本书。
《螺丝愈来愈松:从政客、名流和小人物,记录当代美国走向内在瓦解与重建的心灵史》
作者:乔治.派克
译者:王姿云、张苓蕾、黄妤萱、谢济真
出版社:黑体文化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2年1月
一九七九年,杰夫.康诺顿(Jeff Connaughton)与乔・拜登(Joe Biden)初次见面,那时拜登三十六岁,是美国参议院史上第六年轻的参议员,而康诺顿十九岁,就读阿拉巴马大学(University of Alabama),主修商学。康诺顿的父母住在阿拉巴马州亨茨维尔市(Huntsville),父亲在陆军飞弹司令部(Army Missile Command)担任化学工程师三十年,在那之前父亲随著美国陆军航空队(Army Air Corps)横跨欧洲、中国、日本等地区,出了四十七次任务,战后在《美国军人权利法案》(GI Bill)的奖助之下到塔斯卡卢萨(Tuscaloosa)去读阿拉巴马大学,之后以一美元的时薪在伯明罕(Birmingham)一家炼钢厂工作,接著又去阿肯色州一间家具店做事,再回到阿拉巴马州,任职于莫比尔市(Mobile)的国家建材公司(National Gypsum),最后投入战后时期正蓬勃发展的国防产业。小型火箭推进系统的制造是个中产阶级的好工作,年收入最高可达五万五千元,因为冷战爆发后联邦政府在这方面投入不少资金。但其实康诺顿的父母从小就家境清寒。康诺顿的爷爷是一战老兵,一九三二年走上华府街头与大批同袍一起争取抚恤金,康诺顿的父亲也在场。康诺顿的母亲则来自阿拉巴马州克里克镇(Town Creek),从小与家中姐妹到他外曾祖母的农田里帮忙采集棉花,熬过困苦的日子。母亲五岁时存了五美分想给康诺顿的外祖母买生日礼物,没想到却生病,发高烧烧到四十度,当时卖冰块的车子刚好在外面经过,他母亲还拒绝外祖母买块冰来帮她降温退烧,只因家里除了她所存下的五分钱以外就没钱了。康诺顿一直想著要是自己哪天决定竞选公职,一定要与大家分享这个故事。
康诺顿一家的投票行为分歧不一。母亲始终记得小罗斯福总统亲临克里克镇参加惠勒大坝(Wheeler Dam)的开幕仪式,大批看热闹的孩子们没想到总统居然是坐轮椅的,随从把他从火车上扛下来,抬进一辆车里,那一幕让他们个个鸦雀无声。之后母亲一生都把选票投给民主党。战后父亲在阿拉巴马第一次投票,他问投开票所员工该如何投票,得到的回复是:“公鸡底下写了谁的名字你就投给谁啊。”公鸡就是当时阿拉巴马民主党(Alabama Democratic Party)的党徽,该党是当年唯一有分量的政党。康诺顿的父亲听了当场决定支持共和党,随后几十年都不曾变心,还等到美国南方的白人接二连三地加入他的行列。即便如此,多年后康诺顿到华府替拜登做事,成为“民主党专业幕僚”,父亲终究还是把选票投给了柯林顿,接著又投给了欧巴马,但实际上就是投给儿子。康诺顿的老家住郊区,居民大都是共和党的铁粉,甚至还有人偷走他们家前院欧巴马和拜登的竞选牌子。
康诺顿个子不高,顶著一头黄沙色金发,他既聪明又勤劳,但与所有出身阿拉巴马的小伙子一样,自幼就有些自卑,且成长期间并无确切的政治立场。一九七六年,雷根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演讲表示:“在民主党执政下,国家的自由受到侵蚀”,康诺顿深受启发;一九七九年,卡特总统判断美国陷入“信心危机”,他告诫大家:“现在有太多人对于放纵自我和过度消费抱著崇拜的心态”,演讲被批评“无力感十足”,康诺顿又投书《塔斯卡卢萨新闻报》(The Tuscaloosa News),替卡特的演讲内容辩护,总之他在移居华府之前都是个摇摆选民。康诺顿也很崇拜肯尼迪一家:一九九四年,他到山核桃庄园(Hickory Hill)参加一场为凯萨琳・肯尼迪・汤生(Kathleen Kennedy Townsend) 举办的募款活动 ,当时艾瑟儿・肯尼迪(Ethel)与其他肯尼迪家成员都在豪宅前院竭诚欢迎宾客,康诺顿却偷偷溜进客人不该闯入的书房,从柜子上取出一本装订成册的劳勃・肯尼迪(Robert F. Kennedy)演讲集,而且是附带手写笔记的原稿。康诺顿的目光落在一行文字上:“我们应该做得更好”,只见劳勃.肯尼迪把“应该”划掉改成“一定要”。对康诺顿而言,这本书与《圣经》无异。那是康诺顿对政治的第一印象:伟大的演讲、刺杀等重大历史事件以及挂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与玫瑰园里的肯尼迪总统黑白画像。康诺顿这等人物在华府的历史中扮演关键角色,但往往遭忽略,比起主角哈姆雷特,他更像是配角罗生克兰;比起君主他更像臣子,公职和权力的浪漫对他有著巨大的吸引力,而这些浪漫最终变得密不可分。多年后康诺顿坦言:“我是最佳男配角。”
一九七九年初,一位就读宾州大学的朋友邀请当时大二的康诺顿,以阿拉巴马代表的身份到费城参加全美大专学生会年会(National Student Congress)。机票要价一百五十美元,学生会从预算里拨出二十五元给康诺顿,《塔斯卡卢萨新闻报》愿意付康诺顿七十五元将参加这场盛会的经验写成文章,而最后五十元则来自某家温娣汉堡(Wendy’s)分店的经理:康诺顿一周有好几次都会在那里用餐,经理听说这个大学生正努力筹钱参加国家级的会议,借此改善当时那种对政治冷漠的校园氛围,并在水门事件与越战后恢复人民对政治的信心,让他十分感动,便从收银机里掏出五十元来资助。
年会邀来的第一位讲者是来自伊利诺州的死硬保守派共和党众议员丹・克兰(Dan Crane)。克兰与数以千计历任议员一样,当选美国人民的代表后到华府国会服务再默默淡出,不留一丝痕迹。第二位讲者是乔・拜登,拜登开场就说:“如果说克兰议员刚刚那番话是自由派立场的话,那保守派立场大概就是:‘你们统统被逮捕了。’”现场顿时哄堂大笑,之后拜登说了什么,康诺顿一点也不记得,但讲者本人却在他心里烙下深刻的印象。拜登朝气蓬勃、幽默风趣,对大学生又有一套,这个回忆让康诺顿永生难忘。
康诺顿回到塔斯卡卢萨后成立了阿拉巴马州政治联盟(Alabama Political Union),他们在秋天举办了第一场活动,邀请拜登及来自犹他州的共和党参议员杰克・加恩(Jake Garn)针对《第二阶段限制战略武器谈判条约》(SALT II)进行辩论,大学将提供五百元的酬金。当时是一九七九年,还没有参议员不得收取活动酬金的禁令,但在那年一月已经开始设限:薪资以外的收入最多只能与年薪五万七千五百元的百分之十五一样。两位参议员接受了邀请,但后来加恩反悔了,而原本的辩论会几乎不保,就快被迫成为一场演讲了。
康诺顿与一位来访的友人跳上他那台雪佛兰轿车便上路了,他那朋友来自杨百翰大学 (Brigham Young University),和杰克・加恩一样都是摩尔门教徒。康诺顿为了让加恩参议员回心转意与友人开了十四小时的车到美国首都,在那之前康诺顿从未去过华府,而首都的环城公路(Beltway)像一道护城河,车子开在公路上却看不到任何通往华府的出口,只见国会大厦的圆顶一直忽远忽近,但两人终于还是找到一条路可以开向国会山庄。沿途经过一条条偏僻街道,那就是华盛顿市的贫民黑人区,市容衰败破落,城里有八成民众都住在这里,但后来康诺顿在这城市工作、生活了二十年,却很少再见到。
早上,两人沿著罗素参议院办公大楼 (Russell Senate Office Building)一条又高又长的走廊,在一扇高耸、令人畏惧的桃花心木门后面找到了加恩的办公室。由于康诺顿带了一位来自犹他州 的摩门教徒,因此即便没事先与参议员安排会面,议员还是赏脸在会客室接见,但康诺顿最终还是无法改变加恩的心意,因为加恩在辩论当天已另有行程。康诺顿和摩门教徒友人离开后在罗素办公大楼附近晃了一下,周围的白色佛蒙特大理石、康科特花岗岩、暗红的桃花心木以及这个两党制组织所散发的排外感与威严,都让他们两个年轻的外地人自觉格外渺小。当时国会大厦威严四射,但不久后将开始出现裂缝,威信荡然无存。康诺顿与友人原想找其他共和党参议员出席活动,但大厅里空荡荡的,且安静得诡异,充满不民主的气氛。康诺顿不认得几个参议员,他有可能瞄到了霍华・贝克 (Howard Baker)、雅各・贾维茨(Jacob Javits)、查尔斯・裴西(Chuck Percy)或贝利・高华德 (Barry Goldwater)。民主党议员当中,小休伯特・韩福瑞(Hubert Humphrey)刚去世不久,但埃德蒙・马斯基(Edmund Muskie)、法兰克・丘奇(Frank Church)、柏尔奇・拜尔(Birch Bayh)、盖洛德・尼尔森(Gaylord Nelson)、乔治・麦高文(George McGovern)都还健在,只是即将被扫地出门,离开参议院。
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忽然间走廊里涌入一群白发苍苍、高大且气度非凡的男子。康诺顿和友人跟著他们进了电梯到地下室(咦,那个头上戴著苏格兰圆扁帽的矮小日裔美国人不正是早川一会参议员[S. I. Hayakawa]吗?),地下电动轻轨列车在国会大厦与罗素办公大楼之间来回开,车程只需三十秒。有些参议员正走向下一班车,其中泰德・肯尼迪(Ted Kennedy)被康诺顿的友人认出来后立刻露出微笑,那位友人走向前,两人还握握手。康诺顿则一时肃然起敬,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那时候肯尼迪正准备挑战同党总统卡特,争取一九八○年的民主党总统提名,但民众全然不知,是拜登第一个在一九七八年初告诫卡特,说肯尼迪已盯上他了。
康诺顿始终没找到共和党参议员来参加辩论活动,只能返回塔斯卡卢萨,但这已无所谓了。到了九月活动当天,拜登身穿一套量身定制的西装搭配一条“权势领带”,看来整齐俐落。他笑得很灿烂,还露出洁白的牙齿,在校园里姐妹会大道(Sorority Row)上的Phi Mu 姐妹会宿舍(康诺顿当时的女友是姐妹会成员)举办的晚宴上,可爱的女学生们都被拜登迷得神魂颠倒,康诺顿一整晚紧跟在拜登身边当他的左右手,那时他已认真在考虑是否要从政。学生中心挤满了两百人来听拜登演讲,康诺顿先介绍拜登,等他来到讲台便回到前排的座位上。
“我知道你们是听说我很伟大才会出席今晚的活动,”拜登开始说道:“没错,大家都说我是做总统的料。”拜登的幽默感让大家不知所措,讲台下发出了尴尬的笑声。“我才刚结束一场演讲,那群学生准备了一个大牌子,上面写著‘欢迎拜登参议员莅临’,正当我走在牌子底下时,忽然听到有人说:‘那是拜登参议员耶!’”现场笑声变大,拜登已控制全场。他开始切入主题,论点清晰有条理且整场九十分钟无需参考笔记,拜登支持减少美苏双方的核武库存,一一反驳参议院里反对《第二阶段限制战略武器谈判条约》主张。前天才刚爆出所谓苏联军队在古巴出没的消息,害此条约深受打击。“各位,我要告诉大家一个秘密,”拜登小声说道,他拿起麦克风走向人群,让他们靠过来听他说。“那些军队一直都在古巴啦!”他喊道:“而且这是众所周知的啊!”拜登的演讲以响亮且延绵不绝的掌声落幕,康诺顿起身想要向拜登致谢,这个无心的举动却让大家都跟著起立鼓掌。
演讲结束后,一名学校警卫开车将拜登载到伯明罕机场,康诺顿也跟著去了。虽然拜登看起来很累,但对于警卫的所有疑问(“民主党和共和党哪里不一样?”),拜登还是深思熟虑后再回答,就像面对新闻主播大卫・布林克里 (David Brinkley)的采访那样谨慎。康诺顿问拜登为何天天从德拉瓦州威明顿(Wilmington )坐火车通勤到华盛顿,拜登缓缓地讲述了一场车祸的故事。一九七二年十二月,拜登才刚当选参议员一个月就发生那场车祸,由年轻夫妻与年幼子女组成的家庭几乎惨遭灭门。“我的妻子和宝贝女儿走了,”拜登说:“两个儿子也伤势不轻,所以我留在医院陪我儿子。我真的无心当什么参议员,但最后还是在儿子床边宣誓就职,上任后我服务民众,但我每晚都会回家陪儿子,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所以要我搬到华府我真是没办法。”
那一瞬间,康诺顿被拜登迷住了。在他眼前的这个人集聚悲剧、力量与演讲魅力于一身,就与肯尼迪家那些政治明星一样。在阿拉巴马大学那天,拜登对所有他接触过的人都施展魅力,直到与对方建立起某种关联才愿善罢甘休,从那些姐妹会女学生、演讲观众(其中不少人只是为了拿学分才出席)、那名警卫以及康诺顿本人就可以看出来。若想当总统就必须要有这种特质与动力。当他们在机场下车时,康诺顿拿出一个笔记本,拜登在笔记本写了几个字:“杰夫与APU的各位,请继续参与政治,国家需要你们。”当下康诺顿就知道自己最终将跟随这名男子一路到白宫,到了白宫要做什么他还不确定,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走到白宫,走到美国社会最顶尖的位置。
大学毕业前,康诺顿又邀请拜登来了两次,也找数十名议员到学校来进行付费演讲,每次演讲拜登都说一样的笑话,到了第三次演讲,酬金高达一千元。康诺顿最后一次送拜登到机场时对拜登说:“如果哪天您竞选总统,我一定会在场支持您。”
康诺顿并没有立刻去华府,而是带著拜登的推荐函先报读了芝加哥大学商学院。《时代杂志》一九八一年某期封面故事是〈追逐金钱〉,报导内容讲述当时修读企管硕士的风潮,杂志封面上有个毕业生头上顶著四方帽,帽子尖端还有一个用美元钞票做成的帽穗。康诺顿从小就没什么钱,对他而言,华尔街的吸引力就只差白宫那么一点,修读企管硕士就是为了在华尔街打滚,否则拿到一个那么有声望的企管学位还去IBM、宝侨那种公司上班,那不就和到华府工作却被派往内政部服务一样可笑吗?他的同学一致认为,那个年头还在一个实际生产产品的企业上班就代表你已经逊掉了。硕二快结束时,康诺顿搭机前往迈阿密莱德货车公司(Ryder Truck)面试,他心想要不是可以在迈阿密海滩玩一天,不然他根本没必要那么大费周章的。硕一结束后的暑假,康诺顿在休士顿康纳公司 (Conoco Oils)打工,公司要聘他当正职员工,但起薪只有三万两千元,每半年还会从路易斯安那州查尔斯湖(Lake Charles)被派往北边一千公里外的奥克拉荷马州庞卡城 (Ponca City),康诺顿一想到就觉得这份工作与迈阿密货车公司一样令人绝望。康诺顿的故乡本来就在“飞越之地”,他压根不想在那里工作。如果没能在所罗门兄弟公司(Salomon Brothers)或高盛(Goldman Sachs)等投资银行或麦肯锡(McKinsey)等管理咨询公司上班,那康诺顿会觉得自己是人生失败组。
康诺顿并没有忘记拜登。他在大学图书馆里忙到三更半夜,把金融书籍放一边,挖出六○年代出版的《时代杂志》重温肯尼迪总统任期的点点滴滴以及他弟弟劳勃.肯尼迪的崛起,还有他们兄弟俩先后遭到暗杀的报导。康诺顿仍想借由浏览那些黑白照片让自己不至于迷失方向:尽管他应征了华尔街的工作,但也密切关注著拜登的消息,还寄出几封求职信,但不是寄给拜登参议员办公室或是康诺顿算是认识的一名拜登幕僚,而是把求职信寄给拜登本人,里面写道:“亲爱的拜登参议员,我在芝加哥毕业后会北上,我在想… …”,但终究没下文。如果是寄给办公室工作人员的话那还有可能收到回信,但康诺顿并不了解,拜登的办公室只回复一些来自德拉瓦州的信件,而康诺顿的信都直接进了垃圾桶。
康诺顿以四万八千元的起薪加入了史密斯巴尼公司(Smith Barney’s)的公共财政部,在一九八三年夏天移居纽约。那是在华尔街起家的最佳时机,如果康诺顿和其他同学一样留了下来,或许就已经发一笔小财了。公共财政意味著州政府和地方政府可享有免税债券,虽然这不是什么让人发大财的管道,但对康诺顿而言再适合不过了,康诺顿在报读商学院时曾在申请书写过他想了解企业与政府之间的交集,也希望未来事业可以让他穿梭于在公部门与民间企业之间。史密斯巴尼公司在佛罗里达州承销政府发行的水管和下水道债券,那里的城镇人口每隔几年就增加一倍,需要筹集五千万到一亿元的资金来兴建基础设施。
公司会在位于曼哈顿的卢帝斯餐厅(Lutèce)花费三万元举办奢华的庆功晚宴、提供豪华轿车,并向客户保证那点钱并不会对他们当地造成任何损失,庆功晚宴和承销费是可以赚回来的,只要把他们在免税市场上筹到的资金再做投资就行了,这样一来比起公共债券还能多赚百分之三利息。康诺顿对官员们说:“只要您一句话,我这里有音乐剧《猫》的前排座位票,不会花到贵州纳税人一毛钱。”官员们会犹豫不决,但隔天早上康诺顿就会收到留言:“我们改变主意了,还真想去看看《猫》呀。”几乎每次都会上演同样的戏码。有一次,某位银行家来到田纳西州的杰克逊郡(Jackson County)向委员会解释为何银行的收费越高,杰克逊郡节省的钱就越多。会议室后方传来某人的回复:“听你在放屁咧… …”。身为南方人,康诺顿非常了解只要有来自纽约的投资银行家南下说:“我们可以帮您省钱”就一定会有人在会议室里回他一句:“听你在放屁咧……”。
康诺顿和室友一起住在公司为他们租下的纽约上东区公寓,早上九点半,康诺顿悠悠哉哉走进位于纽约中城的史密斯巴尼公司总部,埋头工作一整天,和同事一起出去吃晚餐,再回到办公室忙到半夜才下班。虽然他不像一些怪胎同事一样聪明,可以在电脑上跑数字分析债券交易的预期收益,但来自南方的他有趣多了,且与居住曼哈顿的许多阿拉巴马女生有来往。康诺顿从不碰毒品,多年后柯林顿总统上任,康诺顿受聘在白宫工作,在进行安检时被问到是否使用过毒品,康诺顿的回答是:“我一生都在等待有人能问我这个问题。”但波旁威士忌他倒是喝了很多,还曾经在54俱乐部跳舞玩通宵。但从十一月开始,他和同事之间的谈话总离不开年终奖金的多寡。
一年后,康诺顿被调到芝加哥,他厌恶寒冷的天气并想念南部生活,便放弃两万元的奖金,在一九八五年初跳槽到位于亚特兰大的证券经纪商赫顿公司(E. F. Hutton)。几个月后,新公司在一次大规模的支票诈欺丑闻中向两千项邮电诈欺罪状认罪。整个八○年代,赫顿公司一直在开空头支票,无法兑现庞大的金额,并在多个帐户之间转移资金,再将这笔钱用于无息贷款,短短一两天内就利用浮差赚取上百万元。在华府,担任参议院司法委员会成员的拜登开始调查此案件,他在电视节目上讨论华尔街的白领犯罪活动日益肆虐,以及雷根政权底下的司法部失责,无法制止白领犯罪。他在纽约大学的演讲中提到:“大家都认为我们的法律体系对高层人员不道德或非法行为的管制失败了,或根本没认真尝试过进行有效的管制。”雷根在第二任期显得老态龙钟,执政团队充斥著贪污的气息,而拜登正准备竞逐大位。
赫顿公司认罪后把客户都吓跑了,也导致公司钱财、人才两失,但康诺顿却死里逃生,幸存下来。他学习这行业的门路,独自一人搭乘飞机到佛罗里达与市财政官会面,还提出了一个可行的点子:各郡与各城镇的退休金负债金额庞大,那不如把这笔钱拿去套利赚差价?先以四趴利率发行一个一亿美元的免税退休金债券,再以六、七趴的利率投资几年?这是在诈骗美国纳税人,但如果有律师事务所出面背书,那就是合法的,这方面律师也是各出奇招,只因此事越来越赚钱。(34) 一家债券公司表示肯定,康诺顿的老板自己也当过债券律师,他可高兴极了。一九八○年代,康诺顿在投资银行业摸索门道,原来游走在税法边缘可以发横财。
他年仅二十七岁就当上助理副总裁,收入十万元以上,但傍晚回到家却觉得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人生。一九八六年底,拜登显然想竞选总统。康诺顿不曾忘记拜登,赫顿公司的某个说客与拜登团队有关系,康诺顿拜托他帮忙走后门,这招果然奏效。
“拜登对我来说就像是邪教教主,”康诺顿后来说,“这个人我是跟定了,我要骑著这匹马一路骑到白宫里,那是我人生的下一站,华尔街我历练过了,下一站就是白宫。”
最近才看了下沉年代 还是值得一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