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玲,人类学硕士。曾任职编辑,业余参与文艺活动策划。现为人类学研究员,研究时代变动下的日常生活方式。
自从患病以来,我才发现重症肌无力这个病特别青睐中青年的女性。根据医生的说法,这种疾病原来主要是在更年期妇女间发作,随着生活环境的变化,而今渐渐把魔爪伸向青年女性。到了老年,男性的病人的比例却相对增加,且多数伴随有恶性病变。倘若是青少年或儿童发病,则不具有明显的性别差异,且多数患儿病症较轻。
如果不曾患病,我永远不会知道原来有一种病是带有如此强烈的性别色彩。该病是由于免疫抗体紊乱导致肌肉活动受限,故发病时,身体会出现肌肉无力,从而使外表发生变化,如眼睑下垂、脸部肌肉僵硬、四肢乏力,甚至呼吸困难等。治疗期间身体也会受到药物的副作用影响而改变。更重要的是,作为一种罕见病,社会对这种疾病的了解甚少,病人往往要承受更多异样的眼光。甚至,会被误解为不能治愈,具有遗传性和传染性的疾病,一旦得病,很多女性非但得不到家人的理解和关爱,反而被当作是扫把星。
疾病不仅随时会摧毁她们的身体,无情的抛弃还将会推她们跌落深渊。那些曾经如花般美丽的生命,一片辉煌的艳光,有的被疾病摧毁得花残叶落后依然傲立枝头,但有的却不堪重负,在风刀霜剑中红消香断。除了神伤悲歌,借一抔净土掩其风流艳骨,我只能借词句作护花春泥,孕育出来年的明艳鲜妍。
(一)
为了治好这个病,我从患病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寻医问药的脚步。全市最好的西医院、中医院,最有名的神经科教授、退休中医泰斗,能去的都去了,能找的都找遍了。
有一次很艰难地才求医生加到号,前面还有八十多个人。医生提早在下午两点开始出诊,从就诊大厅一直到诊室的走廊全都是黑压压一片的病人,诊室里除了医生,还有两个学生在帮忙记录医嘱,旁边还站了一团团的病人、家属。有许多病人双手都拿着行李,从外地风尘仆仆赶飞机赶火车来看病,一副副疲惫的眼神,一个个深锁的愁眉,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焦虑地盯着医生如何为病人断诊,生怕遗漏一句半字,说不定那是治愈的良药。
诊室只有医生和病人低声简短的对话在徘徊,小小五个平方米的房间却聚集了无数沉重的呼吸,笼罩成黑云。不断暗暗升温的空气似乎要随着急促的心跳声膨胀爆炸的炸药一样。我仓皇地从人群中逃出一条生路来。
我选了一个远离人群的靠窗位置坐下。看着电子荧幕上的排号,十八号,再看看自己手上拿的挂号纸,赫然写着“八十七号”,我闭上眼睛,真希望时间就在这弹指间过去,或者倒流,回到生病之前。
突然感受身旁有人无声地靠近,我慌忙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有个女孩坐在我旁边的位置。女孩看上去比我还年轻,大概二十岁出头。顶着毛线帽子,耳际露出黝黑的短发,冷得发红的鼻尖一张一翕,身旁放了一个小背包,脚下还有一个大袋子。她从背包中拿出面包直接就啃了起来。也许她也感觉到有人在打量她,转过来对我笑了一下,嘴边还有零星的面包屑。我尴尬地点了头。
不消几秒,她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水,对我说:
“你也是来看病么?”
我支支吾吾地回答:“嗯。”
她放好水瓶,接着说:
“你是第一次来吧,刚开始发病吧?我都已经病了有五年了。”
五年?我惊恐地看着她。
“是啊,我发病的时候才上中学。我特别皮,最爱上体育课了,那次我跑了好远的路,回家之后就发病了,走不到几步就摔倒,后来蹲下去就起不来了,连裤子、衣服都穿不起来,拿个杯子都是不可能。”
我听着她讲自己的发病史,那轻描淡写的神态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是从粤东的小城镇来的。我们那些小地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病,爸妈都吓坏了,以外是撞了邪。还让法师上门给我驱邪,拿一个很大的棒子往脑袋上敲,一边敲我一边哭。后来才知道是病,要来广州找大医院才看得好。”女孩说道。
穿不了衣服?拿不起杯子?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想着想着,我不禁地留下眼泪,冷冷的泪水,在脸庞滑落,好比小刀一下下地在割。一双温热的手抚摸着我的脸庞,为我轻轻地擦掉泪水。
“我不是存心要吓到你的。每个人的病情不一样,你也许不会像我这样的,无论如何,一定要坚强,一定要相信自己会好起来的。”她温柔地对我说。
从确认我得病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个病会有多严重,也作好了心理准备,它会在无声无色中夺走你的眼睛、你的手脚、你的口舌、你的呼吸,一旦肺部感染急性发作,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一直都不敢相信,也不肯接受,直到今天,从她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我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病人。藏在心底的悲伤、恐惧、焦虑等情绪终于冲破了刻意维持的冷静,我在一个陌生人的肩头,放声大哭,一把把的泪水口水抹得她得外套都湿了。泪眼婆娑之际我看到了许多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我没有打算停下来。一直在哭。
女孩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喃喃地说:“哭吧,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哭出来吧。”
不知哭了多久,我也哭得累了。电子荧幕显示“六十八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四十四分了。女孩刚刚走向诊室,下一个就轮到她了。我帮忙看着她的行李。想着刚才真是有够失礼了。过了半个小时,她抓了二十多包中药回来。
“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我们那边很多药都没有的,只能这样做搬运工了。”女孩不好意思地说。
“可是这样你不会很累吗?怎么都没有人来帮你呢。”我好奇地问道。
“我爸妈为了我已经用了很多钱,借亲戚的钱还没有还呢。他们都去深圳打工了。我一个人可以的,现在已经稳定很多了,没事。你饿吗?我这里有面包。”她又笑了。
“你,有男朋友么?”我试探地问道。
她尴尬地笑着说:“小时候定下的娃娃亲都散了。”
我再也不敢问什么了。
等到我看完抓好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有多了。走出医院,城市的夜晚被五彩斑斓的路灯装饰得绚丽夺目,一派热闹非凡,路人却无心欣赏,脚步匆匆,顶着冷风赶回家吃一口热饭。我和女孩提着大包小包一起在路边的车站等车,她说了很多家里的事。那副欣喜的样子在黑夜中也暗暗发光。
上了公车,我隔着玻璃窗看到她在使劲挥手,嘴巴不知在说着什么。看着她的身影一直变小、消失,我才发现,连她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
(二)
我并不认识菲菲。我认识的是她妈妈,当我知道她的故事时候她已经过世了。
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比我年长五岁,长得高大靓丽,自小在知识份子的家庭中长大,从城中著名学府毕业后一直在外资公司工作。不到五年的时间,已经从一个普通的职业晋升为部门主管。还有一位同样优秀的男朋友,两人从高中开始恋爱,一起奋发考大学,一起在各自的岗位上努力向上,假期一起去旅游,就等着买房结婚了,共筑美好未来。可谓是天作之合,羡煞旁人。但菲菲得病的消息却有如晴天霹雳,打碎了原来所有的花好月圆。
听着白发苍苍的菲菲妈妈在说着女儿身前的故事,我也不忍感到悲凉。菲菲妈妈从前是个中学的英语老师,举手投足都有一番优雅的气质,但女儿的病不仅吞噬了自己的青春年华,也辗碎了父母原本安稳的晚年生活。菲菲妈妈迷蒙的眼中总是含着一汪泪水,有如浓雾的春天,萦绕诉不尽的哀怨。谈及女儿的猝然早逝,菲菲妈妈更是失声痛哭,瘦削的脸更显憔悴。
菲菲一开始发病不算很严重,但他们一家也没有掉以轻心,到处找最好的医生来治,父母更是劳心劳力,亲自去采购最好的药材回来熬药,据说在阳台都做了个小药房那样了。菲菲自己承受的压力也很大,本来当年就要升职为地区总监,病情轻的时候还以为可以一边看病一边上班,结果,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座大山最终把菲菲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不但手脚无力,生活自理受到影响,而且也病及吞咽功能,喝水会呛到,吃饭会噎到,家里人开始听不清楚她说的话,不难想像,只要不小心感冒了,就有并发肺部感染的危险。她根本不可能再工作,别说同事投来异样的眼光,客户投诉日益增加,工作能力不断下降,她那高傲的头颅怎么会受得了这样的折磨,最后只能辞职回家养病。
有一次,菲菲半夜起来上厕所,当时她自己房间附带小卫生间没有装马桶,她一蹲下去,就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一个人坐着厕所的地板上,身上沾满了污物,一直在低泣,不敢吵醒隔壁房熟睡的父母。到了第二天的早上,菲菲妈妈才发现她躺在厕所的地板上睡了一晚。
听到这里,我几乎可以想像当时菲菲过的每个绝望日子。一天又一天,今日和昨天没有区别,明天和今天也没有区别。身体不痛不痒,就是悄无声息地开始散架,梳不了头,刷不了牙。除了每周覆诊会出门去医院以外,她哪儿都不去,只会窝在房间里看着窗外发呆,或者闭上眼睛躺着不动。为了让女儿舒服一点,菲菲爸爸还特意把多年不开的车找回来,这样菲菲就不用在搭公交的时候因为踏不上楼梯被司机咒骂,坐的士的时候忍受司机从后视镜飘过的奇异眼神。虽然病情越来越险,但父母的耐心照料以及接受了糖皮质激素的免疫抑制治疗,暂时把菲菲整个人都稳定下来。菲菲偶尔还会笑,还会和父母聊聊。
菲菲妈妈抹了抹眼泪,突然用憎恨的语气咒骂起一个人来。我当时很震惊,一个庄重矜持的女士瞬间变了市场骂街的泼妇,口中吐出一句比一句难听的话,就像一头怒吼的母兽,为了保护幼子随时要去撕咬敌人。
原来在那儿之后不久,菲菲的男朋友来看她了。这是菲菲生病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但与此同时,药物的副作用也使得菲菲的面容开始发生变化,满脸地长痤疮,脸蛋从鹅蛋脸变成浮肿的满月脸,整个人都变了样。但菲菲还是很高兴,那天早早起来,让妈妈帮忙洗好头发,选了最漂亮的裙子,悉心打扮,打起精神要去和男朋友见面了。
他们选在以前约会经常去的咖啡店,菲菲爸爸开车送她到了就一直在附近的停车场等着。终于见到那个相恋十年的爱人,她有满腔的委屈想要倾吐,那些不敢告诉父母的话,都想要好好告诉他。或者,什么都不说也可以,只要拉一下手,一个温柔的拥抱,都可以给菲菲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让她知道,无论她变成怎样,还有一个人在爱着她。
可惜,等来的不是男朋友的抚慰,而是冷酷的分手决定。原因很简单,就是菲菲的病。男朋友直接表示,这个病不是一时半刻会好的,家里的父母也不想娶一个有病的媳妇回家,到时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就这样,疾病把菲菲引以为傲的东西一而再地夺走了。
从次以后,菲菲就变得更加沉郁了,悄悄地减药,甚至是抗拒吃药,乱发脾气,一耳光接一耳光地往自己的脸上抽,一把又一把地扯自己的头发。原本如花似玉的姑娘硬生生折磨成面容枯槁的老太太。父母除了干著急,暗地里咒骂那个无情的梁间燕子,也没有别的办法。几个月之后的冬天,菲菲突然感冒了,难以避免地并发肺感染,送到医院抢救就再也没有回来了。用菲菲妈妈的话来说,她是存心要死了。
菲菲妈妈恨,如果不是那无情的男朋友,菲菲也许今天还活着,一切都是他害的。看着菲菲妈妈满头白发,我不由地叹息,傻菲菲。也许正如波伏娃所言,爱是一种外向的活动,一种指向另一个人、指向与自己相分离并明显有别于自己的存在、指向可以见到的终点—未来的冲动。爱情让女人的生命更鲜活,女人对爱的执著,让她们永远停不下追求爱的脚步。然而,残酷的生活不是爱情,满途荆棘却将忘记自己的女人伤得支离破碎。
(三)
在ICU的某个失眠夜里,我照常试图数食物催眠自己入睡。当我数到肠粉的时候,房间突然亮了大灯。咦?又要抢救了吗?我看到旁边的病床推进来一个中年妇女,大概比我妈还年轻一点,医生还跟她在说话,有一个年轻的男孩拿著一大包东西站在边上。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是女人的儿子,今年才十九岁。
医生一直在和女人说话,声音不是很大,但我渐渐地听明白了,她和我得了一样的病,而且是个老病号。由于肺部出现轻微感染入院的,医生给她打了针,正在劝她趁着药效还在赶紧插管上呼吸机,否则之后有可能会出现危象。我插管上呼吸机是在昏迷休克的情况下进行的,所以后来别人问我痛不痛我都无从回答。这次可以看到有人在清醒的情况下插管,我还挺好奇的。
医生一直在劝她,但她很难缠,死活不答应,站在一旁的儿子也拿不定主意,只能打电话让老爸赶紧来。儿子说了没几句就把手机递给老妈,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焦急,女人不知哼哼地说了什么,反正最后还是被丈夫说服了,愿意立马插管上呼吸机。没过几分钟,值夜班的麻醉科医生就来了,俐落地打了两支速麻,不到几秒就把气管插管做好了。再接上呼吸机,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医生处理危象的经验肯定不少,但生死关头没有人能打包票,既然可以赶在时间之前做好准备,对病人来说当然也是一件好事。
可插管的病人在治疗过程中所承受的痛苦也是非同一般,喉咙极度不适,气道会变得干燥,声带水肿,同时气管为了抵抗异物感会增加分泌物,无疑为吸痰造成更多不适。长期插管会甚至导致气道内壁粘膜缺血坏死。所以半夜自己拔管的病人在ICU里并不少见,因而刚插管的病人会被绑起双手,防止拔管。
插管术做完几乎是半夜两点了,女人的儿子把一些生活必需品留下,办理好入院手续之后就离开了。到了第二天医生来查房的时候,我才隐约得知,女人今年五十一岁,患病已经三年,在一年前完成了胸腺肿瘤切除手术,但术后情况波动较大,这次已经是术后第二次入院了。过了没多久,有一个男人走到她的病床前,很温柔地抚摸着她前额的头发,问起昨晚的情况。女人已经插管,自然是无法回答。男人从包里拿出许多东西来,有保温瓶、奶粉、杯碗等。看来这位就是她的丈夫了。摆好东西,男人二话不说去打了两盆热水来,准备帮妻子抹身。医生刚好进来,直夸男人是难得少见的二十四孝老公。
“我在神经科这么久,什么样的女病人都见过,好多老公都主动要求离婚,但像你这么无微不至照顾老婆的真是少之又少啊。”医生赞叹道。
“我只是为其夫,尽其责。”男人羞涩地回答。
虽然女人没有说话,我也看不到她的神情,但我想必此刻她的心,比喝蜜还要甜。接下来的几天,女人的丈夫天天都会来探病,无论早晚,必定要帮她抹身,还会带不同的汤水来给她补充营养,淮山炖排骨、瘦肉水、党芪煲鸡等,虽然我妈也会给我带汤,所谓隔离饭香,我经常馋得要流口水。在旁人看来,他们真的是恩爱夫妻,医生护士见到他们都很开心,几次连我妈也开起他们的玩笑,比谈恋爱的恋人还要亲密。
男人不由地谈起两人恋爱的故事。上山下乡的知青生活是两人相识的开始,活泼灵动的大辫子遇上老实肯干的小伙子,多少青葱岁月都付诸贫瘠的乡野,但他们依然快乐。那些年没有丰富的物质生活,没有大胆的恋爱告白,只有默默的相知相许。等到知青回城的时候,两人才开始正式确立关系,等工作稳定后就开始结婚生子,组织家庭。一晃几十年过去,相濡以沫的婚姻生活平淡如水,也有滋有味。偏偏一场疾病就搅乱了正常的生活,女人提早退休,男人每日奔波在医院、单位和家的路上,几次病危几次入院,男人一直都在身边守候。
“当年结婚之前我答应了她老爸,一定要照顾她一辈子,无论如何都要做到。她生病已经很痛苦了,我不会不管她的。”男人一边帮妻子梳头,一边淡淡地说。
一旁的我听得留下眼泪来。
有这样的精神支持,我相信女人很快会痊愈,何况在进来的时候病情也比我要轻。直到转出ICU的那天,我才真正看清楚女人的样子。斑白的长发,略胖的脸庞,单眼皮,额头眼角都有些许皱纹,鼻子有点塌,除去疾病对面容的残害,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并不说得上漂亮。但这副平凡的面容却一直留在我的心上。
当我再次遇到她的丈夫,那时正在医院覆诊。他比数月前消瘦了不少,当我妈热心地问起女人的病情,男人强忍着悲伤,淡淡地说,已经病故了。得知这个消息我惊讶地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我唯一确信的是,疾病只是打倒了女人的身体,而不是他们的爱情。
这些和我擦肩而过,甚至谈不上认识的女性,只是千千万万个病友中的几个。之所以记录下她们的一些事,只是为了让我自己记住,疾病在磨蚀我们的身体的同时,还有一股更顽固,更强大的力量在操控我们的命运。身体,除了是健康和疾病对抗的场域,女性的身体,更具有性别和性的象征。女性的身体,男性的目光,女性对自我身体的觉察往往与他人的目光密不可分。前凸后翘、面容姣好、青春靓丽才是女性必备的特征,原本不具有性别特征的器官变为女性专属。生而为女人,生育更被视为是一种自带的功能。一旦达不到以上条件就要接受被抛弃的命运。
患病的女性身体,在社会目光下往往在悄然地影响着女性在两性关系中的性别地位,甚至被剥夺女性的生理权力,不敢生育,接受丈夫出轨,彷佛一旦生病,女人就不再是人。疾病,活生生地将女人和她的身体割裂开来。
也许女性主义会批判父权社会对女性身心的摧残,但无可否认的是,经历了数千年的社会发展,我们,作为女人,自出身开始就生活在一个充满矛盾的世界,被制造成女人。既是女儿,又是妻子,既是母亲,又是爱人。温柔、顺从、充满欲望、追求爱情、渴望自由、惧怕孤独,女性的身体赋予她最强大的武器,也成为她最致命的弱点。在工作和家庭间进退维谷,消耗自己,却在疾病无情的蹂躏之下腹背受敌。她们的命运,全凭他人操控。
但女性被非软弱的受害者,有时,她们,也是自己的帮凶。女性将自我的身体存在建立在他人的目光之上,并内化为观察自己的标准。这样,女性的身体就时刻生活在被监控的世界中,时刻要为他人呈现出最好的自我形象。倘若做不到或失去他者的赞赏,她们首先就自我否认起来。这便是女性的悲哀。只有等到她们打破身体处于一种被观察与自我观察的恶性循环,才能明白到,自我不为他而存在,不再囿于于与男人之间所谓的爱情关系之中,才能绽放出生命最绚烂的光华。
世人总是喜欢用花来比喻女人的娇媚。其实也是暗示了凋谢的必然命运。花开花谢花满天,花落人亡两相知。有的已经逝去,有的还在坚强生活。人和花一样,都会遇到不幸和死亡。一朵朵的花儿只是万朵花儿中的一朵,一朵开败,还有一朵待放。一朵挨一朵,一个接一个,准备着向世间绽放美好芳华。生命的长河,是永开不败的灿烂丰盛。
看了作者的履历,原来是和我同年入学中大的,不过是研究生师姐。从第十六篇开始往回倒着看,原以为是非虚构小说,却更像一篇篇医院众生相+日记型小论文。希望她可以出书啊,写得真好。祝作者姐姐新年快乐,最重要的是早日康复,健康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