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按:最近走在香港街头,“走胶袋,唔该!”(“不要塑胶袋,谢谢”)的广告处处可见,政府大力宣导民众不用或少用塑胶袋。特区政府环境局长宣布将在今年年之内针对废塑胶容器发布“生产者责任计划”的评估方案。
香港的近邻台湾,则在今年一月宣布塑胶回收新政策。但建立或强化了第一线回收机制,并不代表回收成效能够等比例提高。个中关键,在于是不是拥有一套健全的回收产业体系。台湾公共电视《独立特派员》针对资源回收、利用问题,派出记者深入第一线工厂,发回这则报导。
本文由端传媒和《独立特派员》共同编辑、发布,全文免费开放阅读。电视报导“不塑之道及“塑命的出路”可连结《独立特派员》网站收看。
你知道台湾一年用掉多少塑胶袋、吸管吗?答案是:165亿个塑胶袋、30亿根吸管。每人平均三天用一根吸管,一年用700个塑胶袋。
台湾环保署从今(2018)年1月对塑胶(塑料)用品启动了新政策:扩大了使用购物塑胶袋的限制,任何材料、任何厚度都列入管理,再新增七类场所不得免费提供等措施。目标是塑胶袋用量从每人每年700个,减少到400个,到2025年再减少为100个。
对吸管,新规定是店家不能提供塑胶吸管给内用顾客。这样的限制还引发“珍珠奶茶该怎么喝”之类的争议,逼得台湾环保署得要发一篇“节制塑胶吸管,不是限制珍珠奶茶”的新闻稿。
“减少使用一次性塑胶用品”的大方向是对的,但回收产业后端体系,能不能顺利完成“回收再利用”的循环,同时增加就业,创造收入呢?或者新政策只会尴尬地沦为“资源回收却没能再利用”的窘境?
再者,不受管制的不织布提袋、提网,悄悄取代了熟悉的塑胶袋,它叫做“不织布”,但其实也是塑胶的一种,在台湾的回收系统中,它是被遗漏的一块....
资源回收在农村
在台湾,垃圾清洁费有两种收费方式:都会区如双北市的随袋征收是一种,垃圾袋必需价购,由大小决定承载垃圾量多寡,也决定了制造多少垃圾,就要付出多少金钱。
其它县市乡镇多随水费征收,按水费乘上一定比率为垃圾费。比率高低各地不同。地方上有没有掩埋场,结果相差甚远。“像我们自己有掩埋场,清洁费就只要2.9元(每度水),如果没有掩埋场而必须送焚化炉,(每度水要缴的)垃圾费就提高到3.7元。”云林县二仑乡乡长钟福助说。
但即使二仑乡有掩埋场,但最快三年后也将因满载而关闭。为了减少垃圾,延长掩埋场寿命,1999年起,二仑乡公所开始推动资源回收。一开始只分成纸类及统包,之后愈分愈细,到现在共分为23类。
为了让回收流程更便民,二仑清洁队在资源车右侧车身侧边切割一处洞口,民众将可回收的玻璃罐、宝特瓶(胶樽)、轮胎各自装袋,交给清洁队员。
资源车沿路走著,清洁队员不用下车,回收也不落地。车上及后车身挂置著绿色的大型网袋,空暇时队员立即在车上进行粗分类,将塑胶瓶罐,玻璃,轮胎等等分开。
到回收场再做二次分类,分颜色分种类,例如将玻璃瓶分色排放;未出勤的上班日再进行第三次分类,例如将安全帽拆开,把塑胶拿出来。第三次分类耗的人力比较多,所以会在队员不值勤时进行。
在回收场,综合类除了公告“应回收容器”外,还有拆解安全帽来的“杂项塑胶”,另外农业乡镇最常见的肥料袋、网室铺布、打包带,各自堆积成一座人造山丘。数量之多,再经过分类分色,这些杂项塑胶1公斤还可以有1元的行情。
这座人口两万七千多人的偏乡农村,每年做资源回收变卖所得,可高达200万元。
人工处理成本左右回收商的利润,也决定进场投标承作的意愿。“回收品价钱降非常多,包括以前的铁,包括现在的玻璃都剩下1块多,厨余以前三年前是1块1,现在剩0.53,价钱全下滑,但是我们还是有办法保持总收入有两百多万。”钟福助说。
资源回收所得,四成做为劳苦功高的清洁队奖金,六成是乡公所收入。比起其他地区清洁队,二仑乡是以清洁队人力去做承包商可做的事,对承包商来说整理清楚他们只要载走,回去不用再耗自己的人工去做分类清洁,再加上有一定利润空间,都拉高了承包商进场的意愿和投标的金额。
容器定优劣 厚薄定价值
环保回收制度将塑胶依据原始材质分为一到七号,理论上都是“应回收品项”。但在拾荒者与回收业者看来,“应不应该回收”是一回事,“要不要回收”是另一件事,他们在乎的是塑胶品的形状与纯度。
在大里的一处私人回收场,一位满头花白的拾荒者停好脚踏车,拆下布袋放上秤重区。上方的白板公告著今日牌价:宝特瓶5元,容器6元,塑胶0.5元。牌价上的“保特瓶”,是1号PET塑胶;“容器”则包含2号HDPE制成的牛奶瓶,酱油罐以及清洁剂空瓶。
场里有工人拿著一根巨大的铁耙,来回翻搅篮内的瓶罐。乍看以为他是为了分散重量,观察了一阵子,发现他要将不同材质的瓶罐分开,从铁罐里翻出铝罐,在宝特瓶区捡起牛奶瓶。这就是回收流程第二关:依照市场机制为这些“回收资源”做出二度鉴价。塑胶跟旧衣,是回收场里行情最差的两项。
“塑胶是我们最头痛的,现在粗塑胶很多,像燃烧会产生戴奥辛的PVC水管,处理厂都不收的。至于家庭用户产生的消费性塑胶,尤其是薄片塑胶,真的是垃圾。”叶梧桐说。
叶梧桐是大里一间回收场的负责人,父亲早期从事废五金进出口,他自己在年过四十转换跑道,加盟回收处理业。他说,民众常常拿著薄片塑胶与复合材质的塑胶物,跟他争辩这属于容器,叶梧桐就必须花时间跟对方解释,“这个我们没有收。我们只收牛奶瓶、宝特瓶。”
叶梧桐徒手撕开了手摇饮料杯的杯盖封膜,“你看,虽然他上层是纸但下面是塑胶,这种东西就不能当回收品。”至于插在杯盖上的吸管,虽然材质是政府允许使用、可回收的PP材质,但体积小重量轻,不易回收,几乎没有人收集。
回收价值在规格与价格
吸管真的没有人做回收吗?不见得。
在台湾,市场上每天日常生活消费使用的瓶罐容器,从回收车、回收站到分选厂,最后在塑胶回收处理厂,进入生命末期。
施承享在彰化全兴工业区的“大丰环保公司”工作,多年来研究塑胶再生回收。他说曾经有回收商送来一批回收吸管组成的塑胶砖,重达500公斤。“吸管的材质就是5号PP,只要妥善的大量集中,是可以回收的。”
施承享认为,吸管很少被认真回收的根本原因,是它不在政府补贴项目里,少了强烈的经济动机。“往往都不是这个品项不能被回收,而是它到底在回收商的眼中,划不划算的问题。以薄片塑胶为例,餐盒用的PP,蛋盒用的PLA(生物可分解塑胶),PS,PET,材质众多,只要它有被妥善分类,其实也是可以回收。”
在施承享的厂里,经由分选厂送来的瓶砖整齐堆列成高耸的砖墙,细看压扁的空罐有牛奶瓶,饮料杯,还有清洁剂瓶。
这天拆解的塑胶砖,在行话上称“每日C”,砖块在输送带崩解散落,几位戴著工作手套的妇女双手忙著捡选,经过水洗粉碎,比重分选,半成品的塑胶碎片装袋,做到这个步骤,已经可以出口外销,其中八成塑胶碎片的去处是中国大陆。
在回收厂另一个区域,再增加一道加工重塑手续,制成塑胶原粒,就可以直接提供塑胶加工厂使用:黑色原料来自清洁剂瓶身,再造成工具箱外壳。米白色的是一般人每天喝的牛奶瓶,可再制成环保袋,洗发精瓶身等。
分类上的1号保特瓶PET,2号牛奶罐用的HDPE,以及5号饮料杯的PP,都有成熟的再生再利用技术,支撑技术发展的关键在于回收补贴金制度。
“回收补贴金”制度是环保署资源回收基金管理会,向制造及输入瓶罐的业者,收取一定费率的“回收清除处理费”,再依据业者回报再生材料处理量,给予补贴金。处理厂代收代付,再分润给中游分选厂,更往下的回收商,以及拾荒者手上。根据2018年5月最新公告的价格,塑胶类是每公斤4.5元。
“因为补贴金制度,回收动能比较强,也就是说,可能其他国家它收不回来的东西,在台湾它相对的,因为回收有价值,那就有人会去收它。”施承享说。
因此,台湾塑胶回收要走向有利可图,必须创造双重经济诱因:规格与价格同时提升。以一袋一吨重太空袋的塑胶粒为例,生产它大约需要用到2.5个的500公斤瓶砖,再生料比起新料贵三成。如果在商言商,加工者不可能采用。如果用了,多半是为了实践绿色企业的社会责任。
编织的假象
午后从便利商店提回一杯热咖啡,继续办公。一般人并不清楚,限塑新政后,超商提供的不织布网状提袋,原来也是一种融合PP材质的“塑胶袋”。
王舜弘在一家进口生物可分解塑胶袋任专案经理。去年底,超商业者还选用他手上的生物可分解塑胶袋免费提供给消费者。但限塑新政将生物可分解塑胶同列为塑胶后,公司的生意掉八成,没有新订单,甚至旧订单也流失了。
“这么小一个袋子,如果要去跟客人收一元两元,他也不想要有这个非议,也不想要做这个找钱的动作。”
新的限塑政策迫使业者开始比较不织布与生物可分解塑胶的成本,结果是不织布只有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而且不受列管,这让业者精心设计的网状提袋,巧妙地编织出一块模糊地带。“做成这种形状,你说要回收再利用,我觉得也是很困难啦,大家用了就丢。”王舜弘说。
塑胶中心地处台中工业区,这是由台湾的塑胶产业业者出资成立的研究单位。许祥瑞曾在民间最大的塑化集团任职,辅导中小企业技术升级,对产业趋势与政府政策一清二楚。
尽管全世界都在限塑禁塑,但许祥瑞说,不织布在发展中国家,使用得更为泛滥。在摩洛哥如此,许祥瑞拿出从尼泊尔带回来的购物袋也是如此。“它的材质很多是PP或PET,也就是说,我们禁了塑胶袋,其实我们用的是另一种材质的塑胶袋。”
许祥瑞说,网袋设计方便了业者与消费者,但如果没有好好回收,一旦流入海洋,不易分解的特质加上网状结构,很可能是下一个让海龟受困的生态杀手。
说到有无回收,答案可能更令人失望。主管机关环保署废弃物管理处回应是,不织布经过加工制造,不属于一般的塑胶袋。“(有回收吗?)没有,目前没有公告为应回收项目。”废管处处长赖莹莹说。
农业废弃物变身生质塑胶
桃园龙潭的核能研究所内藏一座实验工厂,过去主导核能发电,现在研发绿能塑胶。走道上堆放的太空袋,装著收割后的稻梗,这些从台湾各地田地送来废弃物,经高温高压蒸煮提炼出糖,加入酵素发酵生产菌株,最后经过分离纯化聚合技术,变成一个个白色,像塑胶颗粒的高分子聚乳酸,这就是提炼出的生质塑胶。
“农业废弃物的好处是不用额外去种,欧美生质塑胶原料是从种植玉米或蔗糖抽取淀粉,但这会牵涉到肥料成本,就会受到石油价格波动影响。”负责研发的化学组计划主持人郭家伦博士说。
使用在地废弃物,没有与人争粮的争议,炼土成金过程不会有石化原料造粒难闻的异味,现场还飘出类似仙草蜜的清香,郭家伦指出,台湾每年进口大量的可分解塑胶原料生产制造各类环保餐具,但原料专利掌握在外国两家大厂手上,台湾空有举世闻名的加工技术,却沦为二线代工。
进阶版的生质塑胶,不仅与传统的石油系塑胶脱钩,取自于大地,将来也回归自然。“最先进的处理还是直接回收再利用,再来就是堆肥,万一堆肥不行,就直接燃烧。烧掉的好处就是它是绿电,百分之百从植物萃炼,也不会产生任何氯及戴奥辛。”
这项技术已移转给马来西亚的家具业台商,解决种植林废材问题,从外观到实际应用,废木片做成的饮料杯与杯盖,已有潜力取代即将禁用的塑胶吸管。
寻找到最环保的塑胶这项终极解答之前,还有一种减塑的努力,是从一盘小生意里,寻找新的主意。
不希望它太快被回收
2017年,罗士翔夫妻携手创业,在永和开一间日杂风格的早午餐店。朋友知道他们即将开店,送给他们一批玻璃吸管。于是这间店一开始到现在,没有用过一支塑胶吸管。
“它的质感不管怎样都一定比塑胶吸管来得好”,所有在餐厅用餐的消费者,享受真材实料的用心穿透直上,在完美无暇的视觉美感底下,是罗士翔每天费力地刷洗每根吸管换来的。
“洗是真的很辛苦啦,我觉得使用玻璃吸管这件事情,最大的成本不在于购入,而是清洁。不管是时间成本、洗剂及水费,累积下来,其实这才是造成玻璃吸管,一般店家不敢使用的真正原因。因为它真的不太好洗。”
用特制毛刷前后各一次,接著从里到外,上上下下,再用猪毛刷清洁外层,水洗后赶紧擦干,放进烘干机,避免水渍留痕迹。
休假日,罗士翔夫妻走进朱学杰的环保吸管店,为咖啡店汰换与补进新吸管。朱学杰卖的包括竹吸管、不锈钢吸管和玻璃吸管。不同的材质卖的是同一个观念:改变消费习惯。
“就算环保吸管的材质都是可以被回收分解的,我也希望不要那么轻易地,就被回收或被分解。”
明年即将实施的内用限制塑胶吸管禁令中,明确提示:生物可分解塑胶 ,以纸类等植物纤维为主体、塑胶成分低于10%,且可用物理方式分离,不在此限。纸吸管是最有可能出现的替代选项,但在朱学杰的店里,唯独不见它的踪迹。
朱学杰认为,纸吸管的环境损害可能很大。“就算是纸吸管,它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完全是纸的,它可能是百分之八十,像目前最高的80%,还有20%是塑胶成分。而且它是复合材质,就一定要是掩埋或焚烧,用烧的,仍会产生戴奥辛污染。”
王舜弘说,“PE塑胶袋百年不烂,吸管淋膜会烂吗?当它因人类随意丢弃,插在海龟的鼻子上有差异吗?这并不是真正的解决之道。”
所有用过即丢的一次性使用产品,背后付出的环境代价,都是资源的错置和浪费。有价的循环,不应该是你丢我捡的借口。终归大自然,也不该是任意浪费的理由。
禁令解决危机,想办法改变消费行为,才是制造商机的起点。
做世足賽球衣好,還是拿去發電好?你不能不知道的「塑膠再生」技術 https://opinion.cw.com.tw/blog/profile/455/article/8257
其實很多都只是習慣,改掉了,減省廢物,生態的毀滅延緩一些,得救的不是生物,是人類自身。
推荐感兴趣的去看一下王久良的纪录片《塑料王国》和《垃圾围城》,看完真的多少改变了我。
突然想到李光耀禁食口香糖的時候說過「如果你嘴巴一定要咀嚼東西就去吃根香蕉」
新時代下真是難為,還是不用少用就對了。
愛咬吸管的人只好買矽膠吸管啦
不免費提供塑膠袋開始,養成隨身攜帶環保袋的習慣;內用禁塑膠吸管前,其實就已經習慣自帶不鏽鋼吸管。
改變一定有陣痛期,但生活是一種習慣,習慣了就好。
我觉得在武断地“禁”“堵”之前,最好能提出一个可行的替代方案,爱咬吸管的人用玻璃吸管会不会满嘴玻璃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