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经,是多数女性的梦魇,与之画上等号的,多半是下腹闷痛、情绪烦躁、担心外漏等负面身心状态。甚至在早些年代,人们对月经避之唯恐不及,发明了“大姨妈”、“好朋友”、“那个来”等名词取代,似乎连直呼月经名讳,都显得污秽。
走入连锁超市里,女性生理用品区架上,看似琳琅满目有各种选择,却几乎清一色都是抛弃式卫生棉(亦称卫生巾、M巾)。“贴心”的业者还会在结帐时,主动替顾客以纸袋额外包装,就怕女性生理用品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慎触犯了主流社会潜规则。
曾经对月经恨之入骨的方小糖,如今却靠着一片又一片亲手制作的布卫生棉,温柔化解女性与月事间的爱恨情仇。四年前在尼泊尔成立“棉乐悦事”布卫生棉工坊的林念慈,则让布卫生棉不仅替当地妇女带来稳定生计,更翻转了人们认为月经不洁的旧观念。
对两人而言,折叠起来握在掌心,外型小巧可爱的布卫生棉,绝非只有一块花布包裹着吸血棉片那样简单。
从厌恶月经到创立月事用品品牌
约莫六、七年前,方小糖在花莲旅游时,第一次接触到布卫生棉。基于尝鲜理由,她选购了一片带回家试用。当时仍是上班族的她,很快就发现布卫生棉难以在现代社会普及的原因:高工时职场环境造成女性即使在月事期间依然得长期在外,一整天下来累积了大量棉片,回家后还得花时间浸泡清洗,让多数人宁可选择用完即可抛的卫生棉。
一边裁剪着有机棉片,方小糖一边回忆,打从国中初经开始,她就非常厌恶月经。仔细思索讨厌理由,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抛弃式卫生棉带来了下体搔痒,即使再频繁更换也无济于事,最后只能在脑中不停幻想:如果月经期间可以成天坐在马桶上就好了。
和布卫生棉有过第一次亲密接触后隔年,方小糖决心逃离台北这座步调繁忙城市,辞去了不断被压榨的广告工作后,她开始编织着移居花莲的梦想。拜交通发达所赐,跳上特快车,台北花莲仅有两个小时的距离。工人凿穿了土石、铁路贯连了山洞,对方小糖而言,难以跨越的现实阻碍却是:“我该如何维生?”
这个时候,一向对手作身感兴趣的她,在台湾布卫生棉推广先驱邱怡华鼓励下,开始协助制作布卫生棉。原以为自己只是去当邱怡华的助手,领取固定薪水,但加入布卫生棉圈子后,方小糖意外发现,放眼望去都是无私分享的人们。于是在邱怡华鼓励下,方小糖自创品牌“糖来了”,利用有机棉布搭配永乐市场选购来的各种花布,巧手车出各种尺寸、版型、厚度不一的布卫生棉,满足女性经血多寡需求。
方小糖回忆,在跟着邱怡华学习期间……(邱)一派稀松平常地逐一用血水替盆栽浇水,遇到最后一盆植物不巧血水用完,她还会满脸抱歉地对植物说:“不好意思喔,下次再留给你。”
“原本以为手作只是我退休后才能天天做的事情,没想到却成为了我的工作。”有了自己品牌之后,方小糖传承了布卫生棉界乐于分享精神,只要有单位邀请,她都乐意开课,鼓励更多人在家自行缝制布卫生棉。随着订单量逐渐稳定,她也开始在社区内寻找二度就业妇女代工。
如今,布卫生棉不仅替她的新生活注入活水,更帮助她重新一次认识自己。对方小糖而言,成立糖来了布卫生棉品牌,不单只是在推广一项生理用品,更试图连结人们如何看待月经,以及女性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体。
方小糖回忆,在跟着邱怡华学习期间,某次看到她拿出刚浸泡完整夜的布卫生棉,原本预期下一个步骤是把脸盆里头的血水倒掉,不料邱怡华却像是捧着珍宝般来到阳台,一派稀松平常地逐一用血水替盆栽浇水,遇到最后一盆植物不巧血水用完,她还会满脸抱歉地对植物说:“不好意思喔,下次再留给你。”
每当谈起这段往事,最让方小糖难以忘怀的,是当下她自己的反应:“怎么会有人把经血当成好东西!”复制于母亲那一辈的成长经验告诉她:经血就是肮脏污秽的东西,丢进垃圾桶里头沾血的纸团;棉片如果没有包好,就代表卫生习惯不好没礼貌;月经期间禁止到庙宇祭拜,否则就是对神明不敬。
曾经有一名好朋友分享求学经验,某次当她要去厕所时,不慎把卫生棉当众掉在教室走廊,引发班上同学一阵惊恐,紧张地用“那个、那个”提醒她东西掉了。一次聚餐过程,方小糖与友人聊起月亮杯,却遭旁人打断:吃饭时可以不要讲“这个”吗?糖来了成立三年来,母亲时不时还会问:怎么会有人想要用布卫生棉?这背后未说出口的其实是“难道不觉得月经很脏吗?”
远赴尼泊尔,台湾女孩想改变当地妇女月事处境
场景切换到距离台湾时差两个多小时的尼泊尔,在这个被誉为众神国度的神圣之地,月经遭到社会排斥的程度,让人误以为方才搭乘的是时光机而非民航机,时光倒退到半世纪前的台湾。
台湾女孩林念慈在2009年间率领志工团到尼泊尔当地服务时,某天和尼泊尔妇女们围坐在菩提树下闲话家常,聊着聊着提到了月经话题。八零后的她惊讶发现,月经在当地几乎是禁忌,女性在月经期间不得与男性共处一室,甚至得被隔离在荒郊野外的茅草屋,直到“恶血”排除干净。
这样的震撼深植在林念慈心中。隔年她到印度旅行时,碰巧在南印度的生态村(Auroville)发现了布卫生棉,遥想尼泊尔妇女总是以老旧衣物或砂布包裹经血,眼前这块面积约一个巴掌大的布卫生棉,唤醒她体内想要改善当地妇女月事处境的欲望。
2013年,完全不懂缝纫技巧的林念慈,先与友人们研发设计好各版型,带着近百片的布卫生棉样品,跨海运送到尼泊尔,并率领农村妇女协助制作。经过四年的努力,工作室内已有七名正职妇女,使用有机棉线纱搭配传统植物染手织的布料,独立制作成各种版型的布卫生棉。棉乐悦事的卫生棉,除了在尼泊尔当地销售外,台湾、香港、新加坡都有合作据点。
工坊所在地的朴门教育中心农场常有尼国各地农夫前往参观……有趣的是,许多农夫参访朴门农场后,还会把布卫生棉当伴手礼送给老婆。
越来越多当地的 NGO 团体,在接触过棉乐悦事后,开始舍弃捐赠抛弃式卫生棉,转而采用布卫生棉当成妇女卫生教育组合包,深入尼泊尔喜马拉雅山区,教导妇女如何正确使用。工坊所在地的朴门教育中心农场(Hasera farm)常有尼国各地农夫前往参观,因此有机会认识月经议题及布卫生棉对环保的贡献;这些传统男性更惊讶工坊的女性能如数家珍般侃侃而谈,介绍这个从来没有人愿意告诉他们的产品。
有趣的是,许多农夫参访朴门农场后,还会把布卫生棉当伴手礼送给老婆。林念慈说,尼泊尔社会仍由丈夫掌握家中经济大权,女性即使有心尝试布卫生棉,在没有经济支持下很难跨出第一步;无心插柳,反而让推动布卫生棉普及率的脚步,比预期顺利。
和方小糖等多数女性的经验相仿,林念慈过去也曾是痛恨月经一族,经痛不舒服就吞止痛药,量大又没空频繁更换那就塞棉条,“只想尽可能对它视而不见”。开始创业做布卫生棉后,林念慈最后也舍弃了一次性的棉条。
无论是早年台湾妇女还是尼泊尔妇女,都习惯以淘汰的二手布料做成布卫生棉,因此她的布卫生棉除了用起来要舒服外,更希望开发各种花色款式,让每个女性都能在月事期间有所期待,就像换上了新装般充满喜悦。
一所东部大学,年制造百万片卫生棉塑胶垃圾
东华大学台湾文化学系教授林润华曾在校内作过一项统计,东华大学5000名女学生,每月月经日均使用三片卫生棉,光是台湾东部的一所大学,每年就会制造出近百万片卫生棉塑胶垃圾,更不用说全台湾女性加总。
课堂上,林润华直言,与其说她是关注布卫生棉本身,不如说是关心环境与身体。根据她的研究,台湾原住民早期会采集会吸水的草,放在布里面吸收流出来的经血;美国过去曾盛行将海绵直接塞入体内;埃及地区则有一种吸水力强的莎草纸。它们的共同性是均为取得方便、拥有吸水效果的物质。
然而现代化产品讲求方便与卫生,让抛弃式卫生用品得以主宰世界多数女性生理期,忽略背后可能衍生出的环境问题。每当有学生提问:布卫生棉不是很脏吗?林润华总是反问:你的内裤也是天天洗,没有穿过一次就丢掉,那你会觉得内裤很脏吗?
女性生理用品没有绝对好坏之分,不需要神圣化任何一种选项。养成习惯的过程中,有时最麻烦的反而是外界的眼光。
随着环保意识抬头,各种女性生理用品越来越容易取得。然而林润华观察,在这过程中,推广者不仅要面对相关法规的问题,更得对抗主流社会价值观,以及民众长期缺乏正确性教育知识。
她以月亮杯为例,宣布合法通过后,开始有人怀疑这会造成处女膜破裂,主张没有性行为者不宜使用。林润华解释,处女膜根本不是膜,本身就具有可以让经血流出体外的洞口,即使是“处女”也有可能没有处女膜。这类声音反映出来的是女性身体被主流价值控制,进而批评太早失去处女之身的女性,等同于不洁身自爱。
布卫生棉带来的挑战,则是民众对于经血不干净的迷思,忧心长期在外时,吸了血的布卫生棉可能会散发出异味。对此林润华表示,经血含有丰富蛋白质,闷在卫生棉内无法透气时,就会因发酵、分解过程而产生异味。相较于塑胶制成的抛弃式卫生棉,布卫生棉材质通风,反而更不容易散发味道。
她表示,女性生理用品没有绝对好坏之分,不需要神圣化任何一种选项。养成习惯的过程中,有时最麻烦的反而是外界的眼光。因此推广月亮杯时,得提醒女性在公共厕所更换时,记得先准备一瓶水稍作清洗。在外租屋时,整盆泡满布卫生棉的血水假设没放在妥善位置,不小心恐怕会吓坏室友。
坐在面对中央山脉窗前的方小糖,神情雀跃地分享着下个阶段她正努力开发的环保溢乳垫与无钢圈内衣,以最真实的女性身体经验出发,创作出友善自己的产品。旅居在喜马拉雅山间农村的林念慈,则期盼有朝一日尼泊尔能够有越来越多妇女,就像挂在山边五颜六色的布卫生棉般,自信且自在的迎风摇曳,绽放生命的光彩。
我比較想知道的是,瞬間大量會不會露出來。雖然環保,但是在外還是有很多不方便之處吧!這只有在家裡不然瞬間大量漏出來才可行吧!一樓說得很好,可以不用一直洗血不是比較方便嗎?月經來就不舒服了,回家還要泡泡泡,洗洗洗,累死,相對,月經杯真的就環保方便多了。
昨天見到一個為非洲少女發明的生理褲,和這個的理念差不多,像是Thinx和布衛生棉的合體;她們因為缺少生理用品而在生理期不能出門上學,有了布衛生棉/褲後顯然方便很多,只要每天不斷洗洗洗⋯⋯然而個人感覺還是不可能在普通城市中推廣,量多時一天積下來豈不是至少要洗3-4片?在校和公司換下來後放在哪裡?如果我說「好像更加被生理期奴役了」是不是太自私?
好像还是和现代生活节奏有矛盾之处……
我認為再提倡這種可以重複使用的衛生棉還是有必要的。
一次性的免洗餐具之所以出現,是為了方便,但是大量使用之後造成垃圾量的大增,光是台灣,全台的垃圾量焚化爐燒都來不及燒,更何況說埋起來讓生物自然分解了。所以現在一邊提倡使用環保筷、環保餐盒來減少垃圾量,一邊科技研發生物可分解的產品,如7-11的咖啡袋就是使用生物可分解塑膠。
我們沒有時間等科技研發更快分解的衛生棉,只好試圖減少使用過的衛生棉垃圾量,像是使用體積更小的棉條、或是可以重複使用達十年的月亮杯、甚至是本篇作者提倡的布衛生棉,都是短期更容易執行的環保方案。
就算衛生棉未來研發更低汙染的產品,但是只要製造的垃圾大於那些垃圾被分解的速度,我們的垃圾永遠會滿溢,到時候也是要用燒,用燒的還是會造成空氣的汙染。
因此,我認為布衛生棉還是有提倡的必要的,如果使用過的布可以很輕鬆的清洗、吸收的量可以與市售衛生棉相符的話,推廣的空間就會更大了吧。
“环保”入魔
比起重新推廣重複使用的布制衛生巾,研究低成本的可降解低污染的一次性用品更重要,有些東西的淘汰就是時代的進步,一次性餐盒紙杯塑料袋都有無污染的了,何必再去重複使用衛生巾
一樓說的好,經血是高營養物質,在適當環境下挺容易滋生病菌,如何徹底清洗應該會是問題。個人比較好奇,換下的布衛生棉要如何帶回家?收進塑膠袋裡?
另外,正如塑膠袋與「環保」布袋之爭,考慮製造、運輸、拋棄後,使用布衛生棉是否較為環保,也需要更詳細的計算。
用内裤和卫生棉做类比有点偷换概念啊。血液的确很容易滋生细菌,文章也没有提及如何彻底消毒(以及买回家使用后如何消毒),以及反复洗涤是不是也是对水资源的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