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前告白]生命中那些不可捉摸、不停变幻的形而上或下的情感与性感。
雨中的巴士,不急不慢地开过长江大桥。大桥两端的巨大石雕,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土家族女孩大大的眼睛,从前排位子不断回头看我,担心又无从下手。她的手指按在车座的铁隔栏上,露出鲜红的指甲油。那气息,温暖又遥远。
沉浸在压倒一切的所谓失恋的圈套中,却丝毫不想挪出半步。
“好好享受这绝望的情感的深渊吧!”
分明是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一种无关肉体的痛,在身体里面破开,一滴墨汁滴入水中那样的慢慢荡漾,弥漫,自己抖擞均匀,最后才慢慢淡去。那墨汁是动物性的真实的体液,被荷尔蒙操控着,迅速上升,再平稳降落。这个过程,身体被重新置换,再回过神,已得到焕然一新的皮。
巴士在鼓楼站停下。这明代首都的遗址只剩下了城门,长满青苔和植物,就在石头城大学本部的旁边。不对,应该说,石头城大学就在城门旁边划了一块地据为己有,也种满植物,规划街巷道路,仿佛从来如此,它才是主人。
分明是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一种无关肉体的痛,在身体里面破开……
雨停了一半,灰到分不清昼夜晨昏的天空,阴森森压下来,罩住宿舍区的民国旧式建筑,被高耸的树撑住。
和土家女孩告别。她看我没反应,叮咛了一顿,也就无奈的走了。
一个迈着轻快步伐,撑着一把大黑伞的高大、白皙男孩走过来,老远见到,就大声叫到:
“郁翔!这么巧,你怎么在这里?”
所有的相遇都是缘分,尤其在这样的时刻,M 的出现,犹如是老土的剧情,但真的偏偏就由他改变了剧情。
他的叫声惊醒了我,迷迷糊糊中,眼睛恢复了视线范围。
还没来得及解释,M 就热情地介绍他身旁聪敏常带微笑的女朋友,说,我们正在排演一出由他主演的英语话剧,而我饰演宣告他得了绝症的医生。其实,“医生”只有几句对白,我也是跟着联谊宿舍的女生,偶尔去了一次,发现主角竟是一位阳光开朗的漂亮男生,就答应参加了。
从炼狱的高中解放出来的,如何也不能承受一种清洁无为到了沉闷地步的生活。
参加这种学生气的话剧,大概是 W 所不屑的。我的步伐,原来一直像颗行星,找到了太阳,就定下了自己的轨道。出轨的活动,大概只有这个话剧团。其他的时候,真如他所说,都是“形影不离”地在哲学和学术的花园里,心甘情愿地做他的跟班。而他竟然开始了嫌弃。
他当然有权嫌弃,也许,他本是因为可怜我才带着我。
有一次在食堂,宿舍四口一起吃饭,大家都在谈着学校里的美女,我大概说了一句什么公认的美女我都没兴趣,W 也是开玩笑的说:“那我猜你是同性恋!”
没想到我竟大发脾气,立马“当真”,其实也就“暴露”了身份,认了这本来的玩笑话。
自此之后,W 对我就像对自己的弟弟一样,去图书馆都会叫上我。
18岁的身体,终究能忍耐多久?
而被自己蒙蔽的是,在荒郊野外的世界,亲密关系的温床遍地都是,亲密,是一种救赎。日子久了,男女之间,男男之间,都像被剥光了倒挂着的物件,如果没有找到接纳的人,那实在是太孤独了,就像被流放了,等待进入屠宰场。从炼狱的高中解放出来的,如何也不能承受一种清洁无为到了沉闷地步的生活。
于是,不到一年,大家都开始谈恋爱,或假装跟女生约会。没有比这更光明正大,更理直气壮的事情了。剩下不谈的,都是高中就已经有了女朋友的。我,不给女生暧昧的机会,因为女友在老家的 W,所给的“亲密关系”,已足够温暖。而常跟我在一起,也是他避开其他女生引诱的方法和义务所在。
可是,18岁的身体,终究能忍耐多久?这本来的问题,其实是被聪明的 W 提前引爆了。
我显然厌倦、害怕群居,四人同住刚刚好,除此以外的学校社团活动,通通是噪音。就像刚被放出来不肯承认胆怯的犯人,有着严重的社交障碍症。W 的灵性,给了我一堵墙。现在这墙轰然倒下,我其实是被吓坏了。
要么就彻底把自己交给一个人,要么就全部留着。这灵与肉的青春期状态,被动物性羁绊着,折磨着年轻的身体。
M看我满脸疲倦,一身是雨水,递给我一把伞,爽快地说:
“走,我送给你回去吧。”
说完,跟本来就在本部上学的女友,带着我坐上同一趟巴士。回程,他并没有问,我也只是说“被朋友出卖了”。他明白了似的,说起雨天,还有他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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