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记者访问汤家骅,当时他苦练普通话;5年后再遇,问起普通话学得怎样,快将65岁的他叹道:“没有学了,不需要啦。”多年来与中央政府沟通,争取香港普选,然而6月17日北京属意的普选方案经立法会投票否决,沟通之门关上,不用再卷舌。
的确风格、歌路没变,面向整体社会,走中间温和路线,广立最多听众。
政改否决后5日,他退出公民党,创立民主思路智库,并辞任立法会议员,结束11年议会生涯。回想70年代弹结他维生,更换乐队乃等闲事,今次退党另组智库,也不过是更换乐队而已,乐风没变,“的确风格、歌路没变,面向整体社会,走中间温和路线,广立最多听众。”
他开辟“第三条路”,就是建制派、泛民主派以外的中间路线,确保一国两制不变质,“香港只有两个可能性,一国两制成功,或者一国两制失败,变成一国一制。”一国一制下,司法独立、新闻自由、学术自由等核心价值都危在旦夕,汤家骅认为,“两边都有责任,泛民不尊重一国,中央觉得你不尊重一国,我也不用尊重两制,不如一国一制。”
温和路线得不到同路人认同,汤家骅碰《基本法》23条(有关香港境内国家安全的立法)更惹来争议。“如果23条没有以言入罪,对国家机密的定义符合一般香港人理解,23条没问题。23条恰当地立法,好过不立法,不立法永远有个借口让北京以他们的核心价值,取代我们的核心价值。”汤家骅指中央透过不同渠道,达到23条立法的效果,“香港有几多独立传媒?很多隐形报复行为大家看不见。”
妥协
从政要坚守自己理念,用最低代价换取最高回报,怎样换?一定要跟中央打交道。
多年来汤家骅提倡与北京沟通,而泛民同路人则主张抗争,有人称他愿意向中央妥协,多过向泛民同路人妥协,“我的确需要向中央妥协,但我不知道有什么要向民主派妥协。从政要坚守自己理念,用最低代价换取最高回报,怎样换?一定要跟中央打交道。我跟民主派打交道换取不到回报。”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但中港是从属关系,中央从不妥协,“中央的确至今从不妥协,没有共同语言,很难争取对方信任。几年前我上北京见一名学者,我问他:『你们共产党和国民党血海深仇,今天也能沟通,为什么不能跟泛民主派沟通?』他说:『我认为台湾人比你们香港人更像中国人,你们不会说我们的语言,思维也不同。』”
泛民与北京各不相让,“历史证明泛民是错的,如果你比阿爷(中央)更硬,831早已收回。”831指的是2014年8月31日人大常委对香港政改的决定。
雨伞张起七十九天,汤家骅从没参与,即使他日香港实现普选,香港人怎能选他当特首?但在汤家骅看来,占中根本不会给香港带来普选,“我有想过(做民选特首),但对不起,占中不会令我做到这件事。”
裂缝
我不用修补民主派的裂缝,我是修补社会裂缝、北京与香港的裂缝。
汤家骅退出公民党,创立民主思路,主张修补裂缝,然而汤家骅退党的举动,正正被指是民主派的裂缝,如何修补?“我不用修补民主派的裂缝,我是修补社会裂缝、北京与香港的裂缝。民主派当然有裂缝,我自己可能有份制造,但不是最大的裂缝,大家知道谁制造最大裂缝,就是黄毓民的激进派。”
黄毓民是立法会激进派代表人物,汤以音乐为喻:“黄毓民、梁振英(特首)玩极端音乐,希望你死我活;中央未定口味,他们应该是有智慧的从政者,应该看出两极化的香港没出路,应该了解中间路线是一条出路;公民党争取他们认为口味最高的那群听众,我觉得这是很崇高的取向,但对争取民主没多大帮助。”
近日民主思路约见民主派,汤家骅觉得,民主党主席刘慧卿起码肯向前看,“她不是抱着有仇不报非君子的心态,她见了梁振英一个小时,出来没说他一句坏话。你看梁家杰(公民党党魁),见了梁振英不够一小时,出来态度照旧地批评。”
摇滚
弹band(乐队生涯)很开心,从政未开心过。
汤家骅出身贫寒,一家8口蜗居湾仔春园街80平方呎斗室,没窗口没风扇没厕所,到厨房小解,大事到楼下公厕办理。爸爸经常失业,养成暴躁脾性,试过挥刀要斩家人,“幸好我姐姐抢去菜刀,我好惊,好惊好惊。”
为了脱贫,考入名校皇仁书院;为了谋生,学弹结他、电子琴,19岁到筲箕湾官立小学表演,“后台有人走过来,就是谭咏麟,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玩,我便加入他的Galaxy。”常与队友到大排档吃面,姓汤的人很喜欢喝汤,谭咏麟透露,“汤家骅老是喝个碗底朝天,叫伙计再舀一碗。”
Galaxy既去高档的尖沙咀凯悦酒店表演,也到佐敦道金花夜总会卖艺。有天晚上,街头一条大汉敞开衣衫,露出胸膛,腰间插刀,冲着汤家骅而来:“我好惊,他一拍我肩膊,说:『鹦鹉仔,很久不见!』”汤有忆述,当时他别号鹦鹉仔,对方则是夜总会常客,虚惊一场。
某年圣诞夜,众人表演后没钱乘车回家,干脆睡在北角邨一部升降机内,早上清洁工打开升降机门,但见六、七人横躺竖卧,以为集体暴毙,吓到鸡飞狗走。
另一个圣诞夜,乐队在石岗军营表演过后喝醉,便意涌至,汤家骅反正习惯没厕所,与队友在闹市弥敦道中心小便,汤叹道:“弹band(乐队生涯)很开心,从政未开心过。”
自我
我承认,我有恨铁不成钢的想法,影响到我的情绪、说服能力。过去的已过去,将来如果有机会继续在政治方面付出,这是个教训。
汤家骅是香港大学首届法律系学生,1972年毕业,一级荣誉,全系成绩第一。他卖掉结他筹措学费到英国牛津大学深造,结束摇滚生涯。74年英国执业试获全英第一,75年开始在香港执业,90年成为御用大律师(香港回归后称资深大律师),自此一帆风顺。政坛不少人批评他自恃精英,性格高傲。
他透露:“有一件事可以贯通今昔:我是很我行我素的人,弹band时你很难说服我、要我改变,有时我不喜欢弹便不弹;做大律师时,我不喜欢的案件便不做。”他试过拍桌子大骂事务律师,同侪跟他说:“你是我认识的大律师之中,唯一拍桌子骂自己客人的。”
汤苦笑道:“事务律师是我的米饭班主(出钱人),是他聘请我,他给我钱,我会拍桌子叫他离开。我得罪他,他可以不用我,但我不会想到这层。入到立法会一样,改不到我行我素,当然现在mellow(温和)了很多,但始终难改变。”
汤家骅直认年轻时高傲,不理睬人。面对党友、民主派,有时就是我行我素性格坏了事,“我承认,我有恨铁不成钢的想法,影响到我的情绪、说服能力。过去的已过去,将来如果有机会继续在政治方面付出,这是个教训。”
5年前记者问他,既然要跟中央沟通,何不直接加入建制派,当时他答:“这对我是侮辱。”政界一直有传汤搞婚外情,被中方抓住鞭子,因而立场偏向中方,今年6月他公开回应这事时又道:“这对我是很大侮辱。”
大概只有高傲的,我行我素的人,才不断唠叨受到外界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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