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耀文:若时刻很困难,若风光不再予,若你明知不尽人意

石三郎未必就是大家所奚落般,留恋以前意气风发的璀璨日子,也可以是,带著自己已经死去的部份,无惧坏时代与艰难。
谭耀文。摄:林振东/端传媒
香港 风物 电影

机会终于来了,却不幸,落在一个风光不再的时间。

过去十八岁没戴表,不过有时间,在电影《拼命三郎》(2005)里,由谭耀文饰演的失意中年石三郎,便总是戴著一只坏掉的“金捞”(金色劳力士)。电影里,年轻时做过威尽九龙油尖旺的江湖大哥,可惜江河日下,石三郎风光的日子一去不返,沦落到做夜总会代客泊车(帮客人代驾停车的服务员),却仍然留恋以往美好日子,戴著那永远不会再行走的烂表。

2025年了,是非黑白,世界早已变了样,香港亦已不是以前的香港,一部有关黑社会江湖的香港电影,还可以怎样拍?别人笑石三郎放不低,日日发梦以为自己是江湖大哥。旧了?过气了?被新时代、新社会淘汰了?第一次看《拼命三郎》的时候,确实感受到这份落泊与唏嘘——但其实那已是一年前的事。当时电影已拍完一段时间,等完又等,却碍于市道不景,仍然上映无期,只是在电影节有过两场特别放映。与谭耀文的访问,也是在那时进行。

相隔一年,香港本地影业持续萎缩,戏院一间接一间相继倒闭,在最为惨淡的时势里,《拼命三郎》终于正式上映。从映期、宣传标语到电影海报,同样改完一次又一次,导演、演员亦不惜代价跑遍大大小小的谢票活动,然而,上映两日票房仅收 38 万港币,似乎改变不到现实与理想之间的残酷差距。

《拼命三郎》剧照。

时不与我,是石三郎的中年危机,也可能是《拼命三郎》这部电影逃不过的命运。事实上,也是谭耀文演艺生涯浮沉半生的写照。由陈大利自编自导的《拼命三郎》,其实本身就以过去多年来从没真真正正做过一次电影男主角的谭耀文为人物原型。不计内地粗制滥造的网络电影,是真的没有。机会终于来了,却不幸落在一个风光不再的时间。

走过最美好的时代,谭耀文始终没遇到当家作主的机会。而当整个电影行业、甚至香港社会,都堕进灰蒙蒙一片的时势里,他终于等到一次做主角的机会。

当你再无当年璀璨

问谭耀文,到底故事里那只“金捞”停在哪一个璀璨的日子呢?他想了一下,然后说得平淡,“好像是说我新秀,突然间一夜成名那几年吧。”这说的是1988 年,无线电视与华星唱片合办的新秀歌唱大赛称得上香港城中热话,谭耀文选了一首张国荣的歌参加,赢了那一届的冠军——你未必想像到同届季军是后来的乐坛天后郑秀文。

那年,谭耀文十九岁。是香港最飞黄腾达的年代,也正是他人生最得意,第一次跳上舞台,便在全场灯光下做了主角的岁月。他一出道,就是一只“金捞”。

新秀冠军兼且是梅姐梅艳芳的徒弟,又因唱腔、台风酷似张国荣,谭耀文有段时间曾被视为张国荣接班人,明明大把前途,却突然不再唱歌。回想当年,他坦言有一点年少轻狂,“是我发晦气不想再唱。”

谭耀文。摄:林振东/端传媒

“新秀之后,发现要做很多与唱歌无关的事情。要做很多宣传,但好像不太关唱歌事。其实出到第二、三只碟,我已不太适应,我很简单,只是想上台唱歌,要那一分钟。但原来背后要做这么多,又要上电视台做很多闹剧、趣剧,又有六、七个人的团队整天日围住你转。我无法适应那种生活,真是做不到。”往事似乎早已过尽千帆:“也不紧要啦,都是看个人性格。我比较内敛,我会怕的。或者我说得太理想,所有事都想得很完美。”

《拼命三郎》故事主角以他为原型,连同名主题曲都是他久违十多年走回录音室去再次灌录。再一次重拾歌手身份,对谭耀文来说意义非凡。“无错,你说得对,真是意义非凡的。”

“这首歌我听到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其实这十几年一直都等著。首先要有一部戏是做主角,那你代表那套戏唱的主题曲才有意思。之前那些都不适合,就算有都是柴娃娃(闹著玩)。这部电影就适合,因为我就好像石三郎。年龄和际遇上,角色和我本身有相似,我觉得做演员和歌手都是要将自己生活的精髓拿出来。跟大利(陈大利)谈歌词,我也有参与意见。他落手写的,写得很好。”

歌词一句“少壮多轻狂,迷失中彷徨,沉默后又再闯荡”,是他回望年轻时的感受。一首写出自己心声,属于自己的主题曲。

“每个人都会有徬徨时,特别是我没再做歌手,再没有当年很璀璨的那种感觉,然后就很沉默地走下来,然后打开另一道门,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去拍戏做演员。”

谭耀文。摄:林振东/端传媒

演戏全是变出来的

“你由零变到很膨胀,由很开心到流眼泪,都是一秒钟的事,而所有事情都是由演员一个人去搞定。”

谭耀文在华星唱片只是待了几年,就逐渐淡出了歌唱事业。“开始真的为生活,我知道自己需要脚踏实地一点了,刚好那时TVB给了我一些机会,就去拍剧。我一向想多方面发展,有机会做演员就试一下。后来觉得都上瘾的。”

那才发现,自己原来不适合做歌手,反而做演员得心应手。“喜欢演戏的原因,是你可以自己一个人去做,当一 Roll 机,就是你自己的演绎,你怎样演绎台词、设计角色,很多事都不用别人帮,也不能帮到你。像拍《蜀山传》(2000),徐克就说,做演员要人闹(骂),要人提,那就已经不行了。你由零变到很膨胀,由很开心到流眼泪,都是一秒钟的事,而所有事情都是由演员一个人去搞定。”他笑言:“我就开始觉得,原来我可以做到这份工作,演员这件事很适合我自己。”

“你说我浪漫也好,感性也好,基于我都是双鱼座人,我是很少去找人诉苦的,从来没有,但我在演戏里丰富了自己对人生的看法,当我去经历、进入很多角色,其实我不孤独,对著剧本再加上自己的幻想,我觉得这是演艺生活中最美好的事,我开始了另一个人生,原来我还有很多丰富的东西要学。”

“于是,就这样我开始彻底忘记了唱歌。”谭耀文接著说:“觉得那条瘾一定要斩掉,不要再跟它藕断丝连了,否则会很痛苦,离开又走回去(做歌手),一定做得不好。所以我就专注拍戏,专注去追求演戏的境界,例如一秒之内我要如何哭,如何可以由我这么一个温文的人,变成做古惑仔那么大的气场,这些全部都是变出来的。你现在跟我聊天就知道了吧,我本身说话不是这样,平时我很静,我很manage到自己的情绪。”

“后来我真的没有怎样再唱歌,最多是去卡拉 OK 玩的时候才唱一唱。”谭耀文形容,唱歌从他最擅长的事情,很快变成兴趣、乐趣:“偶然心里那条刺都会痛的,都觉得可惜,但要面对现实,放下了就是放下了。你要在另一个地方开始,就要专心做好那样东西,如果第二样东西都未有成绩,两样都不行就更坏。那我演戏又真的比较顺利的。”说著,他哈哈一笑。

谭耀文。摄:林振东/端传媒

没主角命

与周润发、刘青云从电视台跳到电影圈就是一线男主角不同,“没主角命”的谭耀文没有选择余地,接过很多当时的“七日鲜”烂片,演过很多配角。“你如何面对一些不好的事,去扭转它,相信自己这样做下去是对的。”

1990 年代初,谭耀文转战电视剧,几年间已在无线电视有不少代表作,单是《壹号皇庭》系列就拍了几年,却同时是他的告别作,“当时我的心已经不在那里,我很自信爆棚,觉得是 not only 在一间电视台打份工,觉得自己是要出去闯的人,目标是要做发哥、青云哥、镇宇哥那些。始终我做戏的偶像就是罗拔迪尼路(Robert De Niro)、阿尔帕仙奴(Al Pacino)那一种,他们是真的演戏。我不只是影迷那种喜欢,是佩服他们演戏,想成为这样的人。演员的奋斗历程令我领悟很多,不断透过演戏去开窍。演戏愈多,原来追求就越实在。”

然而,是有一点事与愿违,当谭耀文踌躇满志进军电影圈,际遇一直不顺遂,既不像周润发、刘青云,从电视台跳到电影圈就是一线男主角,“没主角命”的谭耀文,甚至没选择余地,接过很多当时的“七日鲜”烂片,也演过很多配角。“早期有些角色⋯⋯”他感慨道:“都有人说,这样的角色你都会接?是这样的啦,有机会你都不磨练就没有了,而且又要生活,有子女,有家庭。我是赞成把握机会去找理想的,但最重要是先搞定生计,而在生计里你如何面对一些不好的事,如何扭转它,相信自己这样做下去是对的,坚持做演员会有出头的。”他笑著说:“那后来都很多人觉得《野兽刑警》(1999)是我做演员的转捩点。四日,‘揿钉华’,这四日戏⋯⋯”

1998 年,谭耀文出道十年,终于一个改变演员生涯的角色。由陈嘉上和林超贤执导的《野兽刑警》,谭耀文本身只有四日戏,饰演黑道大哥张耀扬的跟班“㩒钉华”。旧版的电影海报上,看不到谭耀文的身影,连名字都没有。然而,㩒钉华戏中的狂野演出,风头甚至盖过张耀扬,结果由四日戏加到十四日戏,包括最后由谭耀文和黄秋生两狂互劈、同归于尽的疯狂一幕。凭著㩒钉华这个角色,谭耀文拿了金像奖最佳男配角(黄秋生则赢了同届最佳男主角)。

“如果我不拼命,别人就看不到你努力了,其实我的演艺生涯很简单,就是拼命。”“原来我可以做奸角,我奸得比别人好看,看到你要赞我为止。”

“真是很感谢 Gordan(陈嘉上)给了机会我第一次做反派,我以前从没做过反派的。”谭耀文苦笑形容,最初自己并不是很愿意接演㩒钉华这个大反派,认为有违自己一向的温文形象:“那阵时我都假假地(无论如何)曾经是一个歌手,人又斯文,说话又细声,我怎么做黑社会,怎么做这么膨胀的角色啊。你的样子又难免会出现很多很狰狞的画面。”

《野兽刑警》剧照。

“但没得说啦,陈嘉上是这么大的导演,没理由放过这个机会,那时我还要上去 John Woo(吴宇森)的办公室casting啊阴公(自叹可怜),说要倾一倾计(聊聊天),先了解一下我。”他笑著叹道:“我心想,还要了解?我都假假地曾经是个歌手⋯⋯但那时候好像有一道力,真是孤注一掷,让我豁了出去做反派。”

谭耀文自嘲,那年自己都真是一名“拼命三郎”。“等到一个拼命的机会,如果我不拼命,别人就看不到你努力了,其实要说我的演艺生涯都很简单,就是拼命。”

㩒钉华这个大反派,最终为谭耀文拼出了一条演员的血路,而紧接《野兽刑警》,谭耀文同年转投亚州电视,凭一部《纵横四海》(1999),一个心狠手辣的斯文败类明智杰,居然魅力过人,让谭耀文知名度大增之外,更在饰演反派的路上开了窍。“原来我可以做奸角,我奸得比别人好看,看到你要赞我为止,其实看罗拔迪尼路演戏都是这样,他演很多配角也一样有成就,我的梦想就是这样,然后我想去这个方向发展。”

北上了,又回港

“那几年开始,我觉得有些东西变了。经济不好,社会运动加上疫情,很多影响之下,要做一部纯港产片,是真的越来越难,电影也的确少了很多。”

演过《野兽刑警》和《纵横四海》之后,不到几年便迎来中港台三地合拍的新年代,谭耀文亦说得坦白,自己有家庭负担,其实哪里有工作就去哪里,而当时三地联合制作的电影、电视剧多不胜数,在这商机处处、不断有演出机会,个人事业发展得非常顺利的年代,谭耀文仍以电视剧为主,演过金庸改编的《小宝与康熙》(2001),演过张爱玲小说改编的《半生缘》(2003),也同时适应了用国语演出、水土不服的问题,很快就在内地影视市场找到一席之地。

“当时是一个很蓬勃的时间,很多香港导演会上去(内地),或者走去台湾,由三地的投资人、编剧等等一起合力去做。”回望走埠拍剧那十多年,谭耀文自言觉得最满意的作品,其实是 2011 年的内地剧《后宫》:“那部剧呢,女主角是杨怡,我演太监,很有挑战性,角色写得好,收视亦很好。”

人到中年,过足了戏瘾,也赚到钱照顾家庭,唯独是再没电影找他演男主角。“虽然我拍电视剧出身,但真是喜欢电影多一点。”一直等不到机会做男主角的谭耀文,配角都好,只要角色好都照做。“所以才有《救火英雄》、《冲锋车》这些作品。可能两年拍一部,一年拍一部吧,其实香港这边的电影一直有人找我做配角,有好的角色,我都会回来。”

谭耀文。摄:林振东/端传媒

谭耀文真正决定回来香港,是差不多在 2016 年左右,当时合拍片风潮已渐减退,也看过关于他的一些访问,逐渐陷入演员低潮的他,想多抽一点时间陪伴孩子成长,“有段时间香港很多合拍片,在这些大片里就算只是大配角,也很多人会看到。你只要做得好、交到货,大家会支持、欣赏你。但那几年开始,我觉得有些东西变了。”他亦坦言,比起以前自己变得有一些拣择:“可能演员在每个阶段的追求都有不同,我是真的会选择一些自己真的喜欢做的角色,但经济不好,社会运动,加上疫情,很多东西的影响之下,要做一部纯港产片,是真的越来越难,电影也的确少了很多。”

“有很多角色⋯⋯未必说是很突出,很起眼,所以大家可能都觉得少了见到我,但有时听到一些影迷鼓励,又会继续坚持下去,我都没有放弃的。”望穿秋水,谭耀文终于等到为自己度身订造的《拼命三郎》。低成本、小品制作都好,终于不是配角,也不是演反派,而是写自己心声,甚至是一部觉得舍我其谁的电影。然而,在疫情期间艰苦地完成的《拼命三郎》,转眼遇上最坏的市道,电影一再延期,尚未上映,大家对此作的热情已经凉了,票房亦不特别乐观。

他形容,在今时今日,《拼命三郎》是一部难中之难的电影。

明知不尽人意

“现在是很困难的时刻,没人解答到怎样可以扭转局势。我也跟很多新导演合作过,他们譬如第一部成功拿奖后,第二部都不知怎样拍?类型片要多资金,再拍回第一部的写实、社会议题戏,又未必能发挥到他们对电影的野心。”

《拼命三郎》是陈大利继《黄金花》(2017)后第二部执导之作,陈大利本身有新界、九龙及港岛三部曲的想法,《黄金花》是新界,《拼命三郎》是九龙,因此大部分拍摄场景都在油尖旺一带。其实刚好就是廿多年前《野兽刑警》所描绘的那片龙蛇混杂之地。

“我是很感激陈大利的,本身我们是不认识的,我们是拍张天志时认识的(指 2018 年的《叶问外传:张天志》,陈大利是编剧),他留意了我很久,说很想写一个故事给我。我想他也是看著我这个人去写的,但有什么故事主题可以真的表达到阿谭现在的处境,我又有一对子女,所以就慢慢演变成父子关系。我觉得也好。在现今的电影市道来说,你说完全以一种这么饱满的角色,针对一个演员出发去写一个剧本,也不像其他商业片的投资会有很多商业计算的东西,这已经很难得。”

《拼命三郎》剧照。

“我都一直期待可以有一部很饱满的正剧,不是那些玩玩下的、不是搞笑的,也不是大片里面的配角。始终我们做演员,当然最想挑战自己的演技。过去几年,我都想看看会不会再遇到一些更适合自己当时的年纪、心态,可以发挥的角色,但很多时候都未必遇到,所以一直等⋯⋯”

等不到最好的璀璨时代,《拼命三郎》唯有在紧绌的资金、有限的拍摄规模下完成。作为演员,谭耀文都是带著电影一句宣导标语“风水轮流转,打拼到末日”的心态去面对。与自己刚出道的 80 年代相比,今日香港影视潮流已渐黯淡,本地电视剧买少见少,港产片亦不如昔日种类繁多,格局越来越小。

“这几年我转了去看很多 Netflix 等外国制作,无论在资金和创作力方面,现在是一个很困难的时刻,也没有人能解答到究竟怎样可以扭转这个局势。这十年八年,我都跟很多新导演合作过,譬如第一部成功拿了奖之后,第二部都不知道怎样拍?要拍类型片的话,需要很多资金,再拍回第一部那些很写实,或者很社会议题的戏,又未必能够提升或者发挥到他们本身对电影的野心,所以是很难解决的问题。”

不过,多了跟年轻的导演和幕后班底合作,他亦承认,现在的感觉跟以前蓬勃年代的电影圈子很不一样。“以前我比较年轻一点的时候,大家总是被一些导演或监制前辈照顾、提点,我们很相信他们,亦从中学会了很多电影文化。到现在,一些新导演,譬如翁子光、刘浩良,大利也是,反而是自己写了很好的故事,甚至近年很多导演都必须要是自己先写好一个好故事,才有机会拿到电影资金。”

“他们有很多新角度去看,会再前卫一点,九个人都觉得角度是这样的话,他就要讲第十个出来。所以世界已经变了,再不是我们跟随的以前那一套。这是时代的变化。”他接著又说:“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跟新导演可以有倾有讲。我们以前拍电影,可能很快就搞定整部戏,大家不用说那么多,我真的只是其中一个演员,就是这样多。现在不是,现在是开始谈,由谈到拍,拍的时候又再谈,拍完之后又谈,我自己跟他们合作多了,对电影的认识也更深了。”

《拼命三郎》剧照。

但往往谈的时间已经多过真的拍戏,他苦笑道:“这样拍戏是很辛苦的,现在每一部电影都要谈上几年,拍完到上映,又是几年。《拼命三郎》是几年前的事了,拍翁子光的《风再起时》都是几年。每部电影都是这样几年。这是很不好的现象。到今天真是上映,我要很努力地捞起几年前的经历去谈,但演员投入一个角色的情绪消耗得很多,我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

遗憾的是,这天访问后足足隔了接近一年,又再一年,《拼命三郎》才正式上映。

影业萧条,票房惨淡,《拼命三郎》的放手一搏没有迎来所谓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只有许多的不尽如人意,其实尚未上映,谭耀文和导演陈大利都知道,赢不了很多掌声,也未必赚到再拍下一部心头好的本钱。那时候,谭耀文忽然提起一件事:“昨天我才问我儿子,我究竟拍了多少部戏,他帮我上网查了一下,是 98 部电影,连同电视剧集的话,是 158 部作品。还有两部电影未上,一部是翁子光执导的新作,另一部刚刚在多伦多拍完,原来《拼命三郎》是我第 96 部上映的电影。”

“唔⋯⋯但都很好的了,《拼命三郎》以我拍的、做主角的纯港产片来说,是最饱满的一次。能接到这个角色,我很满足的了。”

“我见到你有一团火”

“后来我跟 Gordon(陈嘉上)真是做了很好的朋友。”谈起当年《野兽刑警》的往事,谭耀文忆述:“那时我有问过他,为何要找我去演这个㩒钉华?他说,‘因为你离开了无线,我看过你的访问,见到你有一团火。’刚好这个角色就是需要有火,一把反过来冲上去的火。”

那年,陈嘉上看穿了离巢单拖、不甘心屈就在电视台打滚的谭耀文眼里有火。就是揿钉华一刀劈死张耀扬上位作主的那团火。廿几年转眼已过,但谭耀文当年的那团火,似乎一直都没有熄过,后来㩒钉华这位江湖少主在电影《扎职》(2012)转战油麻地果栏,用回本名“耀文”,戏中便有句经典对白:“我收咗火啫,都未收皮。”

其实谁记得《扎职》是陈伟霆做男主角?只记得当街数臭九纹龙的恒字“耀文”。

谭耀文。摄:林振东/端传媒

走过最美好的时代,谭耀文始终没遇到当家作主的机会。而当整个电影行业、甚至香港社会,都堕进灰蒙蒙一片的时势里,他终于等到一次做主角的机会。

也可能是最后一次。隔了一年才完成这篇访问,交稿前夕,决定入场再看一次《拼命三郎》,“金捞”仍然停在同一个时间,但感觉又有点不同。石三郎不一定就是大家所奚落般,留恋以前意气风发的璀璨日子,也可以是,带著自己已经坏掉、死去的部份,无惧前途灰暗的坏时代,在迷失徬徨的艰难日子继续上路。而演了百多部戏的谭耀文,仍然追赶著他心目中的罗拔迪尼路。

“我收咗火啫,都未收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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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一讀這文章就知紅眼寫……繁體無登他名,倒是簡體有登他名,繁體漏了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