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深度河南暴雨

“吃人”的地下空间:河南暴雨揭开哪些问题?如何改进?香港有哪些经验?

排洪关键不止在设计方,而是在“如何避免和解决所有不良后果”。

2021年7月23日中国河南省郑州市,人们骑著装载机穿过洪水淹没的街道。

2021年7月23日中国河南省郑州市,人们骑著装载机穿过洪水淹没的街道。摄:Aly Song/Reuters/达志影像

端传媒实习记者 王炫迪 庄诚静 发自香港

刊登于 2021-07-30

#极端天气#河南暴雨#洪水

过去一周,极端强降雨袭击河南省中部,水库决堤,街道被淹。从事后公布的数据来看,自7月17日20时至20日20时,河南省会郑州市三天的过程降雨量达到617.1毫米,几乎相当于以往一整年的总量。尤其7月20日16-17时,郑州气象站观测的降雨量达到 201.9 毫米,突破中国大陆小时降雨量历史极值。据官方数字,至7月29日,这场特大暴雨引发的洪涝灾害和次生灾害,已造成至少99人遇难、近1366 万人受灾,直接经济损失估计达 885 亿元人民币。

随着全球变暖,极端天气正越来越常态化。世界气象组织秘书长塔拉斯表示,人类引起的全球变暖导致全球范围内强降水事件的频率、强度和数量都在增加。

近年来,中国短历时超标准暴雨频繁发生,并呈逐年增加趋势。1960年代,极端降水每年约占中国降水事件的10%-15%。但近20年来,这一比例上升到20%。7月14日,国际环保组织绿色和平发布《与“洪”共存—— 中国主要城市区域气候变化风险评估及未来情景预测》报告,显示近60年来,长三角地区和广东省极端降水(暴雨日数和暴雨过程发生频次)均呈波动增加趋势。即使是干旱的西北部内陆城市也出现了强降雨的情况。2018 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西北部的秦城镇在一个小时内遭遇了 110 毫米的降雨,而该地区此前的年降雨量记录仅为 52.4 毫米。

“风险不仅集中在经济社会高度发达的一线和二线城市,中小城市、小城镇区域的气候变化风险也在快速上升。”中国国家气候中心高级工程师、报告的主要作者任玉玉说,“本已匮乏的财政资金,相对落后的基础设施建设,由于人口流动导致的老龄人口等脆弱人群比重上升——这都将导致这些区域脆弱性增加,成为气候变化影响的高风险区。”

2021年7月23日中国郑州,吸水机组在京广南路隧道内抽水,加快隧道内的排水速度。
2021年7月23日中国郑州,吸水机组在京广南路隧道内抽水,加快隧道内的排水速度。图:Costfoto/Barcroft Media via Getty Images

复旦大学城市公共安全研究中心主任滕五晓向端传媒表示,“我们过去主要围绕大江大河发生一些流域性的洪灾。这些地区随着水利工程以及防洪堤的建设,防洪能力有很大的提成。城市内涝现在反而成为比较常见的降雨灾害。”

暴雨袭城,地下空间成为应对内涝的关键角色之一。可在郑州暴雨中,地下空间不仅无法吸收多余的水量,更是造成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的主因之一。

7月20日傍晚,持续性强降雨造成的积水冲进郑州地铁5号线,500余名乘客被困海滩寺至沙口路站区间。车厢内积水一度到达乘客胸部以上,导致10余名乘客不幸丧生。同一天,暴雨引起的洪流奔涌进京广北路隧道两端,造成200多辆汽车被淹,至少6人遇难。郑州交警于7月23日中午发布,除京广路隧道之外,16条市内隧道形成积水点。多处地下车库遭暴雨积水漫灌,车辆受损。

吞噬了生命和财产的城市地下空间,暴露了哪些问题?又如何做出改进呢?

2021年7月26日中国河南省郑州市,救援人员进入 5 号线地铁站检查。
2021年7月26日中国河南省郑州市,救援人员进入 5 号线地铁站检查。图:China Daily via Reuters/达志影像

扩张的地下空间,与消失的排水网络

近年来,中国各大城市大规模开发地下空间。据《2020中国城市地下空间发展蓝皮书》显示,从2016年至2019年,中国城市地下开发逐年增长,投资总规模保守估计达8万亿元。2019年,中国全国地下空间新增建筑面积约 2.57 亿平方米,同比增长 2.47%,新增地下空间建筑面积(含轨道交通)占同期城市建筑竣工面积的比例约19%。

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副教授孔锋在接受端传媒采访时表示,近年来各城市大规模开发地下空间,多数为满足经济活动的需求,相应的蓄水排洪网络建设被忽视。

以郑州为例,该市为了打通三环内老城区与三环外新区的交通瓶颈,实现“主城区内15分钟上快速路,快速路15分钟上高速”,于2007年规划建设28条下穿隧道打通快速路。然而,一位地下工程专家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老城区的地下超级工程,因地上区域受限,往往难以保证应有的防汛设计。举例而言,为隧道周边排涝而建设的排水管,需要通过雨水口、雨水井接收降雨。位于最表层的雨水口的作用是迅速收集雨水,因而一般垂直设于雨水井上,例外情况下设在雨水井上游一两米处。但郑州多条隧道的规划都显示,因为新建排水管道距离道路红线不足1米,无法就地设置雨水口,只能将雨水口安排在雨水井上游3米甚至更远的位置。

排水网络需要占用城区大量的地下空间,若在前期规划阶段没有纳入考量,后期则难以完善。孔峰强调,郑州面对的难题并非特例。中国虽在16年修订了《室外排水设计规范》的国家标准,但由于这份标准制定得太晚,许多城市普遍没有达标。碍于管网对接与日常养护的高成本,很多建成区无法更新其排水系统。

“目前大范围更新换代现有的排水系统在中国不具备操作性,只能通过在新建城区时预先规预。像郑州这种特大城市,由于很难大规模重新改造地下管网,特别是老城区的管网改造可能还涉及拆迁问题,很难在短时间内提升管网标准。”孔峰说。

根据该标准,城市内涝防治设计重现期,中等城市和中小城市(常住人口100万以下)为 20~30 年,大城市(常住人口100万以上)为 30~50 年,特大城市(常住人口500万以上)为 50~100 年,超大城市(常住人口1000万以上)为100年。这一标准还要求在商住建筑物和道路等处,常规雨水管渠排不了的多余径流,必须通过修建入渗、调蓄、抽排等设施来达到保护要求。

而据统计,中国承担防洪任务的640多座城市中,城市暴雨洪涝标准小于50年一遇的约占80%,达到100年一遇的不超过10座,50年一遇以上的进展18%,还有约21%的城市未达到10年一遇。

2021年7月22日中国郑州,高速公路隧道入口处,在洪水中损坏的汽车。
2021年7月22日中国郑州,高速公路隧道入口处,在洪水中损坏的汽车。摄:Bai Zhoufeng/VCG via Getty Images

预警与普查

除了提升城建部门的排水标准之外,孔峰强调,也应完善各个城市的预警机制,保证不同部门之间的联络畅通。目前,应急预案太过粗糙,并且偏向于理论和整体思路,可操作性不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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