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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芬兰度过20多年移民生活后,这位索马里女性决定回家竞选总统

我的故事,并非只是关于我个人的政治抱负,而是整个索马里在社会转变下,面对挑战、击破不平等的欲望。我的故事,跟其他1200万个索马里人的一样。

端传媒记者 梁振岳

刊登于 2016-10-23

2016年11月30日,索马里将举行数十年来首场“半民主”总统选举,18名候选人当中,包括唯一一位女性、现年43岁的 Fadumo Dayib。

早在1991年索马里爆发内战时,Dayib 流亡至北欧芬兰寻求庇护,并通过努力学习,取得3个硕士学位,成为公共卫生领域的专业人士,先后于联合国等机构工作。不过,在芬兰诞下4个孩子、拥有家庭和事业的她,始终认得回家的路。

我不想因为要融入这里(芬兰),而全盘吸收这里的一切,而放弃我原来的文化和宗教信仰。我尝试将索马里和芬兰文化当中最好的东西结合起来。我也不愿永远停在这里,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回到索马里,我一直在这里学习一些能贡献索马里的知识。

2016年索马里总统选举的唯一一位女性候选人 Fadumo Dayib

“我的妈妈是个‘童婚新娘’,在我之前,她在索马里诞下11个孩子,但都因为腹泻、呼吸道感染、肺炎等普通疾病而丧命。当她失去11个孩子后,有人建议她搬去另一个地方居住——在索马里,人们相信当你面对逆境、厄运,就应该搬去一个新环境。”

图为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
图为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

于是,Dayib 的母亲从索马里前往邻国肯尼亚,并在旅途上遇上 Dayib 的父亲。据 Dayib 说,虽然父亲能说多种语言,而母亲则懂得精打细算,后来成为了商人,但他们都是文盲,目不识丁;由于父母均不是肯尼亚合法公民,他们抵达首都奈洛比后,就只能住在东北面城镇锡卡(Thika)的难民营,Dayib 就在那里出生。“妈妈给我取了个乳命,叫 Deeqo,意思是‘丰足’——只要我能挨过疾病、能活下去,她就觉得满足、丰足,不需要再生小孩了。”不过,在 Dayib 之后,她的母亲还是再诞下一对子女。

1989年,肯尼亚启动强制遣返约2000名索马里难民的政策,Dayib 一家因此被迫返回索马里首都摩加迪休。Dayib 忆述,作为一个生于肯尼亚、从小自认为是肯尼亚人的小孩,当被“祖国”勒令“回家”时所受的震憾,至今难以忘怀:“但我不感到难过或怨恨,相反,这是肯尼亚给我最好的礼物,告诉了我哪里才是我的家,并为我指出了回家的路。这让后来又到了芬兰的我,始终不再感到疑惑,我知道索马里才是我的家。”

逃避内战,意外落户芬兰

1991年,索马里爆发内战,Dayib 的母亲变卖所有家当,并选择自己留下来,才仅仅够钱为3个子女弄来前往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的签证和机票。不过,布加勒斯特最终没有成为 Dayib 的目的地——在俄罗斯莫斯科转机途中,Dayib 和弟妹遇上了一个曾在索马里工作的俄罗斯男子。

“他很喜欢我那个当时长着一头趣怪发型的弟弟,还说可以给我们弄到前往芬兰的短期签证。”Dayib 忆述:“他带着我们到登机闸口,并叫我把所有行李留下;我万般不情愿,因为行李内有父母的照片、有从家中带走的小纪念品,记载着我们的歴史。但那个男人对我说,假如我们带着行李,关口的职员会怀疑,会质问我们既然即日就回来、继续前往布加勒斯特,为什么要把行李都带走。”

结果,Dayib 依依不舍地把行李被留在那里,在她眼中,那就像一步一步远离过去的生活:“那是我当时拥有的一切,那象征着所有的过去。”

姐弟3人抵达芬兰两年后,她们的母亲透过家庭团聚计划迁往芬兰,还开始学习读书写字,最终在当地安然度过了余下的人生。

基于我的背景,我从来没有梦想能得到的、索马里无法给予我的东西,我都在芬兰得到了。

Fadumo Dayib

在芬兰的20多年,Dayib 建立家庭,诞下4名子女;在前往芬兰之前只接受过不到5年正式教育的她,在芬兰取得两个公共卫生硕士学位,又在美国哈佛大学取得一个公共行政硕士学位,其后她还在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等机构担任健康护理专员等职位。目前,她正修读博士,研究题材为在发生过冲突的地区女性充权及政治参与状况。

“当我开始博士研究,我发现索马里根本没有真正具潜质的政治领袖。我在想,或者自己就是那个我期望能找到的人。”2014年,Dayib 宣布她要竞选索马里总统。

早在2012年,索马里过渡政府打击恐怖主义基地组织(al-Qaeda)分支“索马里青年党”(Al-Shabaab)的战事取得突破,战况稍稍转趋稳定,过渡政府亦完成历史使命,内战以来首个永久中央政府——索马里联邦政府(FGS)得以成立,并开启迈向民主的政治进程。

2016年10月,在国际社会监察下,索马里将举行内战以来首场“半民主”总统选举——新任总统将由两院制的国家议会议员选出,而这批议员由1万4000名部落代表选出,至于谁能担任部落代表,则由部落长老决定。

政治外行掀起全国议论

竞逐2016年索马里总统选举的,共有18名候选人,当中包括争取连任总统的马哈茂德(Hassan Sheikh Mohamud),而Dayib 是唯一一位女性候选人。她提出的政纲,包括对氏族制度(clan system)、女性割礼(female circumcision)等传统发起挑战,对贪污采取零容忍,与邻国交涉以维护领土主权受到尊重,以至在“索马里青年党”愿意解除武装、停止杀害索马里人、断绝与国际恐怖组织来往的前提底下,与该组织展开对话。

索马里难民Fadumo Dayib。
Fadumo Dayib。

较乐观的评论形容,眼前这场“半民主”总统选举可成为“试金石”,确保2020年选举能在真正全民直选的制度下举行。Dayib 亦坦言,她在本届当选的机会是零,而且早就将希望寄于2020年大选:“任何人即使具备足够资格、能胜任总统,如果他们不行贿,就无法跻身现时的政治体制之内,自然也无可能胜选……不过,当我突然宣布参选,并坚持到能向掌权者发起挑战,这已令不少索马里人感到惊讶。现在,在索马里国内几乎没有人不识得我是谁。到了2020年,我们会有真正民主的选举,然后我们会获胜。”

我的背景可以让你了解到,我是从一个怎样的地方来。我的故事并非只是关于我个人的政治抱负,而是在整个索马里社会转变之下,面对挑战、击破不平等的欲望。我的故事,跟其他1200万个索马里人的一样。

Fadumo Dayib

的确,Dayib 的竞选工程已经带来影响,除了让她累积起个人名声,也在索马里掀起一场关于女性地位、女性参政等议题的广泛讨论,同时也向约1100万名选民发出讯息:在传统、现有的政治菁英以外,选民还应有其他选择。

不过,除了这些正面讨论,参选公告亦为 Dayib 带来接连的死亡恐吓。然而,这些恐吓反而令 Dayib 对自己能发挥影响充满自信。“我来自一个完全不把女性当一回事的社会。但在我宣布参选后,一些男性害怕到要到我发出威胁,因为他们意识到我有能力推动改革。”Dayib 说道:“这些恐吓让我更清楚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事,索马里女性将不再被关进房间内、不再被命令留在房间里,她们会走出来,而且不会后退。”

美国总统大选将于今年11月举行,其中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Hillary Clinton)假如胜选,将成为美国史上首位女总统。Dayib 接受美国媒体访问时,也被问到如何比较美国和索马里的选举。“你们(美国)有长久古老的民主体制,一步一步走来,最终出现了总统奥巴马(美国史上首位黑人总统),也可能出现总统希拉里。但索马里没有这种民主体制。”

Dayib 续道:“但论女性所面对的挑战,我想希拉里在美国正面对的,跟索马里女性的有着共通之处。当女性希望走进一直由男性主导的领域,总会引发怪事;怪事之一是男性的恐慌,怪事之二是他们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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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汤森路透基金会(Thomson Reuters Foundation)曾于2011年进行调查研究,按各国女性面对危险程度作国家排名,其中索马里排名第5位,第1至第4位则依次为阿富汗、刚果民主共和国、巴基斯坦和印度。

声音

问题是索马里的学校根本不够。如果女孩子不上学,就会很早被迫结婚。假如我当时没有机会上学,我也会这样;女孩子就像是别人的财产,但我不想这样,我要做我自己。

今年7月,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巴基斯坦少女马拉拉(Malala Yousafzai)探访在肯尼亚的一个索马里难民营时对传媒说

索马里青年党

正式名称为“圣战者青年运动”,通称“青年党”,是活动在东非国家索马里的一个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恐怖组织,成立于2006年。青年党其后支持恐怖主义基地组织及其前领袖本·拉登(Osama bin Laden),并于2012年宣布效宗基地组织;青年党多年来不断在索马里及其周边国家,如肯尼亚、利比亚、乌干达等制造恐怖主义袭击,屠杀平民,意图推翻非洲联盟和索马里政府,目前主要控制索马里中南部地区。(资料来自维基百科,百科内容以 CC BY-SA 3.0 授权)

来源:卫报外交政策NewsweekIdentities.MicInternational Business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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