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河北科技大学这所非著名高校的副教授,韩春雨凭借今年5月在世界顶级期刊《自然生物技术》(Nature Biotechnology)发表的一篇关于基因编辑技术 NgAgo 的论文,成为轰动中国学术界的明星。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内外科研团队宣布无法重复其实验结果,学界和民间对于韩春雨的质疑声音也日益升温。10月10日,北京大学生命科学院教授魏文胜等来自12个课题组的13位中国科学家,公开呼吁韩春雨公布全部实验数据,并要求河北科技大学及其他机构启动学术调查。
魏文胜表示,过去两三月,他的实验室中的四五名学生经“各种不同的尝试”和优化调整后,没有发现一个基因出现基因编辑现象。中科院动物研究所研究员王皓毅也提到,自己的两名学生在严格按照韩春雨提供的实验步骤操作后,没有得到任何阳性结果。浙江大学生命科学研究院教授王立铭在过去两个月内测试了上百种实验条件,始终未能观察到NgAgo方法对果蝇基因组的编辑活性。
韩春雨于10月11日做出回应,他依然认为无法重复出实验结果很大可能是由于细胞污染,但暂时不方便透露谁重复出了实验。他表示,“请求大家再有一点耐心。我还是之前的说法,很快将会有新的消息。”
目前关于 NgAgo 的基础研究太少了,它是广泛存在于微生物的一种防御机制,很多机制不明可能是重复性差的主要原因。中国科学界应该致力于解决这些问题,使它变得更好,这是我特别想说明的。希望实名公布的科学家一起参与解决这些问题。
理论上,NgAgo 基因编辑技术比目前生物界主流的 CRISPR-Cas9 基因编辑技术拥有更低的错配容忍度和更高的系统效率,在科学和商业上都拥有巨大前景。因此韩春雨的论文甫一公布,便引起学术界与媒体的广泛关注,被不少媒体形容为“诺奖级发现”。更由于韩春雨来自设备相对落后、经费不足、科研上也缺乏名声的一所内地大学,不少人将他与一鸣惊人的华裔数学家张益唐相提并论。
然而,质疑声也随之而来。今年7月,以科研打假闻名的内地网络名人方舟子在 Twitter 上贴出来自国际转基因技术协会的邮件截图,称针对该技术的140个调查中,有73 个回复无效,63 个表示正在验证中。此外,非营利组织“国际转基因技术协会”前任主席 Lluis Montoliu、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基因学家 Gaetan Burgio 、丹麦奥胡斯大学生物医学系博士后蔡宇伽也均对实验提出质疑。
韩春雨一度回应称 NgAgo 系统对污染特别敏感,目前系统不够稳定,计划等2.0版本出来后在专门机构免费发放。今年8月,韩春雨又在非盈利科学分享网站 Addgene 公布了 NgAgo 基因编辑技术的实验细节(protocol)。可是一个月过去后,无法重复实验的课题组越来越多。仅有中科院神经研究所的仇子龙实验室一度被传可在一定程度上复制韩春雨的实验,但仇子龙本人也在微博上表示,实验结果距离韩春雨的论文“相差甚远”。
然而,就在 NgAgo 基因编辑技术仍备受质疑的同时,韩春雨却已凭此声名鹊起获得了多项嘉奖:7月,他当选为河北省科协副主席;8月,河北省发改委批准斥资2.24亿建设河北科大基因编辑研究中心,他的团队也获得了采购进口仪器设备的1958万元预算。
魏文胜认为,韩春雨团队在国内外面临如此强烈的质疑,没有任何调查行动,反而频获奖励、荣誉及巨额资助,令人费解,“处理不好的话,会严重影响中国科学家的声誉”。他表示,鉴于几乎没有成功复制实验结果的课题组,这说明韩春雨团队要么隐瞒了关键的实验步骤;要么严重夸大了 NgAgo 的效率;要么 NgAgo 技术编辑技术完全无效。即便是第一种情况,也是“严重的学术不端”。
浙江大学生命科学研究院教授王立铭也强调,一项无法被其他同行顺利重复的研究是没有任何价值的。既然在过去5个月内,没有学术同行能够顺利重复其结果,韩春雨本人和相关方面就应采取行动确认其真实性,为维护学术共同体的生存和信用作出努力。他以日本研究员小保方晴子(Haruko Obokata)的案例类比称,“仅有这样深入全面的调查可以最终给韩教授清白、或最终确定韩教授的研究存在错误乃至不端……找出真相并解决问题的过程不仅无损相关机构的声誉,反而能够更好地净化学术环境,维护学术共同体的信用。”
更严重的是,一项公开发表的学术成果如果存在错误和造假而又得不到迅速的纠正,会动摇整个学术共同体的生存基础:试想如果科学家在看到同行的研究结果之后,必须亲自测试才能保证是否准确、是否可以借鉴、是否可以用在自己的学术研究中,学术研究的效率将会低的令人无法忍受,学术交流和讨论也将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知乎用户 Tonfenia Meng 则指出,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韩春雨的态度极不可取,“无论是主观故意造假还是急于求成的不慎,结果是 reputation(声誉)没了,也拖累了整个中国科研人员的信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