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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锌皮娃娃兵》——阿富汗战争存活的死灵

锌皮是锌皮做的棺材,娃娃兵是十来二十岁的士兵,“锌皮娃娃兵”就是那些带著国际主义热情去国而战最后却被封在冰冷锌皮的逝去生命。

端传媒编辑 钟耀华

刊登于 2016-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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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1979年9月,强调“国家自主”、“外交独立”的哈菲佐拉·阿明成为阿富汗总统,这实际上挑战了苏联控制阿富汗的政策。同年12月,阿明与家眷等遭苏军特种部队杀害,苏联策划巴布拉克·卡尔迈勒上台,让他出面要求苏联军事援助;而阿富汗各派游击队则得到了美国、巴基斯坦、沙特阿拉特、埃及等国的支持与武器供应,原本苏联预算“三个月结束”的战火,蔓延十年。

谁需要这场战争?这是《锌皮娃娃兵》的核心命题。锌皮是锌皮做的棺材,娃娃兵是十来二十岁的士兵,“锌皮娃娃兵”就是那些带着国际主义热情去国而战最后却被封在冰冷锌皮的逝去生命。白俄罗斯作家阿列克谢耶维奇说自己是“通过别人说话的声音来聆听世界”,这本书里面没有作者的评论,解释,只有无数受访者的自白——“人死的时候,完全不像电影里表现的那样,一颗子弹击中头部,双手一扬倒下去了,实际情况是:子弹击中头颅,脑浆四溅,中枪的人带着脑浆奔跑,能跑上半公里”;“他们把棺材运过来了,我敲打着棺材:你是我的小太阳,你是我的小太阳啊……”;“在那边,朋友是朋友,敌人是敌人。可是在这儿,我常常问自己:我的朋友为什么阵亡?这儿一切都不对头,我总觉得自己是陌生人。”

如果《牛鬼夜神录》《夜——纳粹集中营回忆录》里说的是“受害者”的故事,《锌皮娃娃兵》里说的更包括“加害者”的故事。但是,那些从战地而回的士兵,谁又能说他们不也同时是“受害者”——“我在某本书里读过这么一句话:‘扼杀勇气’,派我到那边去时,我心里已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扼杀了”;“哪来的仇恨?很简单,一个战友被打死,当时你和他在一起,两人共用一个饭盒吃饭。他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看一眼,什么都明白了,这时的你会疯狂地射击。这里造就的都是扭曲的人。”

本书出版后曾被俄罗斯当局列为禁书,阿列克谢耶维奇为此曾几次被告到法庭。《锌皮娃娃兵》出版的反应纷陈,有人感激她把这些事实报导——“也许我到现在才明白这是一场怎样的战争”、有人认为她抹黑苏联军队——“我们国内繁殖了不少人物,只关心如何把祖国的墙壁涂抹得乌七八糟”、有受访者事后认为自己的故事不应见诸文字——“你这本书有什么用?那些故事太可怕了”、有的母亲无法承认自己“英勇献身”的儿子在阿富汗“杀人如麻”——“我们不需要你的真实,我们有自己的真实!”

我们有我们的真实!

以下节选自《锌皮娃娃兵》,获“九洲出版社”授权刊出。

《锌皮娃娃兵》

出版日期:2014年08月
出版社:九州出版社
作者:阿列克谢耶维奇(Svetlana Alexievich)
译者:高莽

杀人就是为了能回家

像是在做梦……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情景……是在哪个电影里吧……

我现在觉得,我并没有杀过任何人……

我是自愿去的,主动申请。我打算考验一下自己,看看究竟我能干什么。

我自命不凡。在学院读书时,我无法表现自己,无法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我想当英雄,我寻找当英雄的机会。我读到大学二年级就投笔从戎了。大家都说:那是男子汉的战争……男孩们的战争,参战的是清一色的男性少年,他们前不久还是十年级的学生……

这场战争对于我们来说,更像一场游戏。你的自尊心、你的自豪感是极其重要的。能,或者不能……他能办到,我能不能?我们关心的就是这些,我们关心的不是政治。

我从小就培养自己,准备接受某种考验。杰克·伦敦是我喜爱的作家。真正的男子汉应当体魄矫健,人在战争中,才能锻炼成体魄矫健的人。

我心爱的姑娘劝我不要去:“你想想,蒲宁(编按:俄罗斯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或者曼德尔施塔姆(编按:俄罗斯白银时代诗人)会说出类似的话吗?”

朋友当中,没有一个人理解我。他们有的结了婚,有的研究起东方哲学,有的研究瑜伽,只有我一个人上了战场。

图为前苏联与阿富汗战争期间,阿富汗男孩在检查一辆坦克。
图为前苏联与阿富汗战争期间,阿富汗男孩在检查一辆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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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边是太阳晒焦的山岭,下边有个小女孩吆喝着一群山羊,一个妇女在晾衣服,情景和我们高加索那边相似……我甚至感到失望……半夜,有人朝我们的篝火开了一枪,我拎起水壶,水壶下边还有子弹。行军时渴得要命,真是难受,嘴里发干,想咽口唾液也不行,好像满嘴都是沙子。大家舔露水,舔自己的汗……我得活下去,我想活下去!我抓住一只乌龟,用锋利的石片割开它的脖子,喝乌龟的血,这事别人办不到,谁也办不到。

我明白了,我能够杀生,我手里有武器。

头一回作战时,我看到有人休克了,昏迷了,有人一想起自己怎样杀人就呕吐。

人的脑浆四处飞溅……人的眼珠顺着脸庞滚动……我承受住了!我们当中有人以前是猎手,他吹嘘自己参军前怎样打死兔子,怎样打死野猪,就是这人,总是呕吐。杀动物是一回事,杀人是另一回事。

人在战斗中成了木头人……没有了理智,变得麻木无情……处处算计……我的自动步枪就是我的命……自动步枪长在身上了,好像是多了一条胳膊……

在那边打的是游击战,很少有大规模的战役,永远是你和他。人变得机敏起来,像只小狞猫。你打了一梭子,他坐下了。你在等待,现在轮到谁了?你还没听到枪声,可是感觉子弹怎么又飞起来了。你从一块石头爬向另一块……躲躲藏藏……你跟踪他,像个猎人,神经绷得紧紧的……屏住呼吸,寻找机会……一但两人照面,就用枪把对方打死。你打死他,然后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我又活下来了!

杀人并没有乐趣,杀人就是为了能回家。

死人都是不同的,没有一样的……有的躺在水里……死人的脸在水里会发生变化,所有死人都面带笑容。一阵雨过去,尸体洗得干干净净。在没有水的尘土里,死亡让人更加暴露无遗。有的死人还穿着崭新的军装,有的人头已变成一张枯干的红纸,脑袋被压扁了,像路边的蜥蜴似的被压平了……可是我还活着!

矮墙跟前坐着一个人,离房屋不远,堆着一些砸开的核桃,看来是他吃的……睁着眼睛,没人为他合上……人死后十到十五分钟内,还可以合上眼睛,时间再长就不行了……可是我还活着!

另外一个人,弯着腰,裤口敞着……他是准备解手……死前他们怎样,现在仍然那个样躺着……可是我还活着!我要摸摸自己,证明自己没死……

───

鸟儿不怕死,鸟儿蹲着,张望着。儿童不怕死,他们也像鸟儿一样蹲着,静静地、好奇地东张西望。

你在食堂里喝汤,瞟了身旁的人一眼,马上想到他死后会是什么样。有一段时间,我不敢看亲友的照片,执行任务回来后,不忍看儿童和妇女。面对他们时,我总是转过身去。这种情景,慢慢才消失了。

我早晨跑步锻炼身体,还练习举重。我考虑过自己回来时体形会是什么样。我总是缺觉,虱子很多,尤其是冬天。我们在褥垫上撒满了杀虫粉。

回家后,我对死才有了恐惧感。回国后,我有了一个儿子。我想:如果我死了,我的儿子成长的过程中就没有我,我感到恐惧。我还记得射向我的那七颗子弹……像我们老说的,它们可以让我去见“天国的人”,可是它们从我身边擦过。我甚至有一种感觉,像是还没有玩够,还没有把仗打完……

我问心无愧,不怕噩梦。我总是选择实打实的决斗,他与我的决斗。有一次,我看见两个人在殴打一个俘虏,俘虏还被绑着,像个窝囊废躺在地上……我没让他们继续打他,我把那两个人赶走了,我瞧不起这类人……有个家伙操起自动步枪打天上的鹰,我扇了那家伙一耳光:打飞禽干什么?飞禽招你惹你了?

亲人们问我:“那边怎么样?”

“别问了,对不起,我以后再告诉你们。”

我从学院毕业后,当起了工程师,我就是想当一名工程师,而不是当什么参加过阿富汗战争的老兵。那些事我连想都不愿意再想。

我不知道,我们这一代人活下来,将来会怎样。我第一次讲得这么坦白……如同在火车上,人们互不相识,中途偶遇,聊了一阵,然后在不同的站台下车……我的手在抖……不知为什么,我很激动……我还以为我早就轻松地退出了那场游戏……

如果您要写的话,不要提我的名字……我什么也不怕,但我不愿意被留在这段历史里……

──一位步兵排排长

****

活着回家

我很走运,回到家里时,有胳膊有腿,有眼睛,没有被烧伤,也没有变成疯子。我在那边已经认识到,我们参加的不是想要参加的那场战争。我们下定决心:把仗打完,活着回家,然后再弄清是非……

我们顶替的是第一批进驻阿富汗的军人,我们没什么想法,我们只是执行命令。命令是不允许讨论的,一讨论就不成军队了。您不妨翻阅一下恩格斯的著作,他说:“士兵应当像子弹,随时准备射击。”这话我背得滚瓜烂熟。上战场就是去杀人,我的职业是杀人,我学的就是那一套。个人的恐惧?别人可以被杀死,但我不能被杀死。可以杀死别的人,但杀不死我,我的头脑接受不了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可能性。去那边时,我已不是个毛孩子了,我已到了而立之年。

我在那边感受到了什么是生活。告诉您,那几年是我最好的年华。

我们在这儿过的是灰色的、庸庸碌碌的日子,上班、回家、上班。我们在那边什么都尝试了,什么都见识了。我们感受到了真正的男子汉的友情。

我们见到了异国风光:清晨的雾霭在窄窄的峡谷里飘来飘去;涂得花花绿绿的阿富汗载重卡车,车帮很高;红色的公共汽车,车里有人,有羊,还有牛;黄色的出租汽车。

那边有些地方给人的感觉像是月光下的世界,像幻觉,像化外世界。到处都是永恒的山,那片土地上似乎没有人,只有石头,而石头又在向你射击。你觉得大自然对你也充满敌意,认为你是外来者。我们生活在生死之间,我们手里也掌握着某些人的生死。生活中还有比这更强烈的感觉吗?

我们在那边饱尝了逍遥的甜头,再也没有一个地方可以任我们那么自由自在了。那边的女人是怎样地爱过我们呀,再也不会有一个地方的女人能那么爱我们了。时时刻刻感受到人与死亡近在咫尺,我们总是围着死亡打转。五花八门的奇遇何其繁多,我觉得我已能感知什么是危险,我一看见别人的后脑勺,就会感受到危险的临近。我在那边什么都干过,总算没有出什么事。那边有男性想要的生活,我们的怀旧之情由此而生,这是一种阿富汗综合症啊……

当时,没有人考虑那是正义的还是非正义的事业。他们命令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我们接受的就是这种教育,养成的就是这种习惯。如今,当然对什么事都得进行反思,对什么事都用时间、记忆、信息和向我们揭示的真实情况进行衡量,但这是几乎十年后的衡量了!那时我们的头脑里有个敌人的形象,那个熟悉的形象来自书本、课堂教育和电影中的巴斯马奇分子(编按:1918—1924年,活动于中亚细亚的一股匪徒)。《沙漠白日》这部电影我看了不下五次,他就是敌人!如今你遇上了机会,否则总要后悔自己出生晚了,没有赶上1941年(编按:指苏联卫国战争)。我们大家都有这样的憧憬,要么是参加战争,要么是参加革命,没有人说过别的念头。

我们接替了第一批军人,高高兴兴地为未来的兵营、食堂、部队具乐部打桩。上头给大家都发了TT44手枪,政治指导员总是带着这种手枪。这种手枪只能用来自杀,或者卖给农民。大家的装束活像是一群游击队员,大多数人穿的是运动衣裤、旅游鞋,我的一身打扮和威武的士兵帅克(编按:捷克作家雅.哈谢克小说《好兵帅克》中的主人公)差不多。气温高达五十摄氏度,首长要求我们打领带、整装,因为军规里要求从堪察加到喀布尔都要整装。

停尸房里,一口袋又一口袋炸成碎块的人肉……让人休克!这半年里,我们看着露天电影,曳光弹飞向银幕,我们照看不误……我们打着排球,敌军开始扫射,我们任子弹飞来飞去,照打不误……运来的影片都是表现战争的,表现列宁的,或者表现妻子背叛丈夫的……大家想看的是喜剧片,可是根本不送喜剧片……他走了,她便跟别人鬼混……我恨不得端起自动步枪把她钉死在银幕上!银幕是用三四条床单缝起来的,挂在露天,观众坐在沙地上。

每周洗一次澡,喝一次酒,每瓶伏特加要三十张兑换券。伏特加是从苏联运来的,海关规定:每人可以随身携带两瓶伏特加和四瓶葡萄酒,啤酒不限量。于是有人把啤酒倒出来,灌上伏特加,那些贴着“包尔热米矿泉水”标签的瓶子,喝一口──四十度的伏特加。我们养了一条狗,叫“维尔慕特”,它的眼睛一直是红的,没有变黄过。我们喝过“什帕加”──飞机上用过的废酒精,防冻液──机器上用的一种液体。

你提醒士兵们:“你们什么都可以喝,但不能喝防冻液。”

他们到达之后,过了一两天,便开始找医生。

“什么事?”

“新兵喝防冻液中毒了……”

他们吸毒。吸饱了,就会产生各种幻觉,觉得每一颗子弹都在朝自己打来……有一个人夜里吸,然后幻想联翩,整夜梦见家里人,梦见自己搂着老婆……有些人的幻觉是有颜色的,好像在看电影……

一开始,阿富汗人的商店向我们出售毒品,后来他们干脆白送:“吸吧,俄国人,给你,吸吧!”

孩子们边跑边把麻醉品塞给士兵。

有这么一个笑话:

“中校同志,您的军衔怎么个写法?‘中’──‘校’──连在一起写还是分开来写?”

“当然是分开了写,比如听写单词‘桌子下面’。”(编按:俄语“中校”一词由под(……之下)和полковник(上校)两部分组成,意为上校之下的军衔。)

朋友们一个个牺牲了……皮鞋后跟挂住拉杆,听到引信砰的一声。这个时候,大家都不会想到要趴下,不是赶紧匍匐在地上,而是惊异地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一眼,结果身上挨了几十个弹片……坦克被炸得像掀起盖子的罐头盒,滚杆、履带都被炸断了。驾驶员想从舱口出来,只伸出两只手,就再也爬不动了,只能和坦克一起被火焰吞掉。

兵营里谁也不愿意睡在死人的床上,等新兵来了,我们就把他称作“接班人”……

“你先睡在这儿,睡在这张床上,反正你没有见过他……”

大家经常念叨那些抛下孤儿的人,孩子长大没有爹……至于那些没有留下亲人的人,人走了,好像是根本不曾来过人间……

我们去打仗,军饷极低,仅仅发给双份工资,一份折成二百七十张兑换券,还得扣税,扣除订阅的资料等费用。而在萨兰格,一个普通雇佣工每个月可以得到一千五百张兑换券。再和军官的收入比一下吧,军事顾问的收入要多五倍到十倍。从这边带货物过海关时,也可以看出不平等的待遇……有人带的是磁带录音机和两条牛仔裤,有人带的是摄像设备,外加五个或七个褥垫那么长的箱子,士兵们勉勉强强搬得动。

到了塔什干。

“好兄弟,从阿富汗来?想找个姑娘吗……姑娘水灵灵的,像水蜜桃。”有人引诱你找私娼。

“谢谢,好兄弟,不想去。我急着回家,去见老婆。我需要的是飞机票。”

“飞机票,好办,没问题。来点好处,有意大利眼镜吗?”

“可以弄到。”

还没到斯维尔德洛夫斯克时,我已经花掉了一百卢布,送出了意大利眼镜、日本金银线绣的头巾和一套法国化妆品。

排队时,有人教我:“何必排队呢?公务护照里夹上四十张兑换券,过一天就能到家。”

我心里有数了:“小姐,我去斯维尔德洛夫斯克。”

“没票。你戴上眼镜,看看显示牌。”

我在公务护照里夹了四十张兑换券。

“小姐,我去斯维尔德洛夫斯克。”

“等一下,让我查一查。您来得正是时候,恰好有个人退了张票。”

你到了家,在家人身边,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头几天只能看见人,只能摸到他们,却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我怎么才能讲清楚,什么样的感觉叫用手爱抚自己孩子的小脑袋呢……一切之后……早晨,厨房里飘着咖啡和薄饼的香味……妻子召唤我去吃早点…… 过了一个月,又该离家了。到哪儿去?干什么去?实在不明白。你不去考虑这些事,这些事简直没法考虑。你只知道一件事,你得去,因为需要。

夜里,总觉得阿富汗的沙子在牙缝里“咯咯”作响,软软的像是扑粉,像是面粉。你刚才躺在红色的灰尘中……这是泥巴……身边汽车的机泵在吼叫……你被惊醒,腾地跳下床──不,你还在家里……明天要走了……父亲要求今天宰一头小猪……过去总是他动手,我不去。我堵住耳朵,怕听那种叫声,有时远远跑到家外去……

父亲:“来,帮我一把……”

“您捅的不是地方……刀子要捅在它的心脏上,捅这儿……”我操起家什就把小猪宰了。

──

停尸房里一口袋又一口袋炸成碎块的人肉……让人快要休克!

不能杀第一个人,让第一个人流了血,以后就难以住手了……

每个人都为自己活命在操心!为自己活命!

几个士兵坐在一起,一个老汉赶着一头毛驴从下边经过。他们架起火箭筒,“哗啦”一声!老汉完了,毛驴也完了……

“兄弟们,你们怎么啦,疯了?!老汉和毛驴走路,碍你们什么事?”

“昨天也有一个老汉赶着毛驴走路,有个士兵从他们身旁经过……老汉和毛驴走了过去,士兵倒了下来,躺在地上……”

“也许那是另外一个老汉,另外一头毛驴。”

不能让人流第一次血……因为你会不停地枪杀昨天那个老汉和昨天那头毛驴……

仗──打完了,命──保住了。回了家,现在我们得弄清是非……

──一位炮兵大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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