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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sef L:我只说“港式华语”……

我说的是“港式华语”:一种以香港的广东话为母语的人、向世界各地华人沟通时的共同语。当中混杂英文、港式的广东腔、也没有权威的资格去确认发音的对错。

刊登于 2016-01-12

Josef L : 我说的是“港式华语”,一种以香港的广东话为母语的人、向世界各地华人沟通时的共同语。摄:卢翊铭/端传媒
Josef L : 我说的是“港式华语”,一种以香港的广东话为母语的人、向世界各地华人沟通时的共同语。

近日,又有一阵捍卫广东话的热潮。我忽然想起自己学习“华语”的过程。

大陆普通话

中学时,我们刚好是那一批尚未需要学“普通话”的一代。1997年,我是中二。2003年,到我大学Year 1,感到自己竞争力不足,又不想在大学上堂修计学分的课,就去工联会上了10小时北京老师教的“普通话”。

那时会看大陆的历史电视剧学,也挺喜欢《走向共和》。

那时未有中港矛盾,未有自由行和水货客,未有梁振英及其班子,未有人觉得要留意《环球时报》(甚至好像未听过这份报纸);大陆的文化人韩寒和艾未未仍然活跃,我会常常追看他们的动向;《南方周末》未被整顿,我觉得它比香港很多媒体都好看。

当时,中国好像还有政治改革的可能。港元还要比人民币强,买简体字书是打九折。对文科学生来说,这是好事。

整体来说,在“前习近平/梁振英”时代(也就是香港本土主义未被全面激发的时代),都觉得“普通话”的世界颇吸引。记得有段时间,梁文道还说他是“最后一代香港人”,引来很多人讨论。暂时的历史往他所预测的方向相反,本土主义成为民间最有活力的意识形态。总之,原因有很多,我后来对“普通话”的世界愈来愈没有兴趣。又或者,总是很不想从“普通话的世界”中看到一些令自己不快的文字、令自己不快的话。

台湾国语

大学Year 3,受朋友影响,又偶然去了一次台湾观选,开始喜欢台湾(那次还有幸在一家酒吧听黄国伦唱live)。

那时已习得基本的拼音能力,但也不能很轻松的作日常对话,看电视也要看字幕。但是,喜欢台湾后便不同了。因为会想看台湾的电视,想听台湾的歌,想间中去台湾过几天,然后又会认识了一些台湾朋友,慢慢便熟习起来。

这时学的不是大陆的“普通话”,是台湾的“国语”。两种语言,好像是一种语言吧。但语言不单单是指发音和文字,还有一种整体的感觉,包括语言所连带的一套文化。例如,那人说出来的内容究竟是了解你、聆听你,还是指骂你发音不够标准、为什么这么不爱国。这其实是两种语言文化。当然,我并不是要“以偏概全”,说XX人总是这样、YY人总是那样。但是,我的经验中,“普通话世界”和“国语世界”总是两组很不同的思维。更何况,两种语言的确有些词语是不同的。

其实到现在,我还是很想学台湾话。很想明白一种不是国家政府所推动的语言是怎样的(其实广东话也或多或少靠港英政府容许)。“国语”始终是一种中国的中原政府所推动的产物。 去年,我也去工联会学过10小时台语,老师说,大部分学生是因为要唱五月天的歌才学,但他只懂教我们唱《爱拚才会赢》。

星马华语

最后到新加坡念研究院,我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东西叫“华语”。

这三种语言,可以算是“一种”。但我始终认为,它们其实可以是“三种”。

相比大陆的普通话和台湾的国语,我觉得星马华语最hybrid,而且最“宽容”。

“宽容”是什么意思呢?我用字可以错得很离谱。有时忘了发音,直接用广东话和英文夹杂来沟通,对方仍然听得懂,没有问题。即使有点问题,也不会立即说我错。

在大陆,我很容易被人说我说错,而且不太知道究竟算不算错。有一次印象特别深刻,我说地铁的“月台”,大陆同学说那应该是“站台”。我后来再问一位台湾同学,她觉得好像没有分别吧。

在台湾,我也有机会被人说我错,但机会少一点;在星马呢,机会极少。

住在新加坡时,我很喜欢到楼下一家按摩店。里面有三个师傅,从20到50岁都有。平常,他们三个华人,一个说广东话(当然那也是有星马口音的,而不是香港口音的)、一个说华语、一个说闽南话,各说各的,但完全听懂对方,不用迁就对方。

港式华语

直到现在,我觉得自己“普通话”最差、第二差是“国语”。我比较认同自己说的是“港式华语”。

在北京老师身上,我大约知道“普通话”的标准是什么,但始终不太喜欢跟从某种标准口音。我可以发儿化音。

有次,我在北京旅行,贪玩跟一位的士司机说了两三句有儿化音的话,他竟然连续说了五分钟我完全听不懂的疑似“北京话”。然后我用一点广东腔:抱歉,我完全听不懂你说什么。 我始终也没有动力要好好紧记大陆官方的一套语言标准。错就错啰。宽容的大陆朋友都觉得我问题不大。而且我都知道,大陆民间其实都很多不同口音和普通话不特别好的人。

我也不是说台湾的“国语”。虽然我说话的香港及广东腔相对不明显,但又肯定不是台湾腔。在新加坡,常常有人听不出我是哪里人。因为我的口音可以不太像香港人,但我发音和用字又肯定不及台湾和大陆“正宗”。我只能说,我常常在流行文化里接触到“国语”,不算习得它。

我觉得自己在旅行和成长过程到处学一点、查一点的叫“华语”。

当我跟全世界华人沟通时,用的common language(共同语言)是“华语”,而不是“普通话”和“国语”。 我认为三种语言是不同的。“普通话”和“国语”都是由“中原中心的政府”(PRC和ROC)所推动的、整合出一个民族国家时的语言同化政策,而方便形成共同的语言和文化。

但“华语”的源起,是在“英国政府”治下的华人所有沟通的语言。虽然星马华人也偶尔会视“中原政府”为标准(例如很多老师都是从大陆走过去教书)。但是,它作为一种在现实生活被人实践的common language,混杂了当地民间的不同语言,是“在野”形成的,不是“官方”推动的。“华语”不是官方语言(星马官方最主导的语言是英语和马来语吧),而是用来跟民间、来自各地的华人沟通的语言。

我说的是“港式华语”:一种以香港的广东话为母语的人、向世界各地华人沟通时的共同语。当中混杂英文、港式的广东腔、也没有权威的资格去确认发音的对错。我以说“港式华语”为荣。它是民间的沟通工具。不会变成标准的“官方普通话”、逼全港中学生学习。

港式华语在哪里?

在叱咤903,我听到林海峰用“国语”唱“广东歌”。那是一种完全不是要求贴近“普通话”标准、而是以反讽来重申母语唱歌很重要的表演。那是我最喜欢的例子。

(Josef L,新媒体outside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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