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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国璋:爱情这条令人眼花撩乱的隧道

恋人在回忆自己的恋爱经历时,只记得某些片断的、迷彩般的瞬间交织,他会说“爱情像令人眼花撩乱的隧道”。

刊登于 2015-11-29

一对恋人用身体摆出心型姿势拍照。摄:ChinaFotoPress/ChinaFotoPress via Getty
一对恋人用身体摆出心型姿势拍照。

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1915-1980)是当代法国思想界的先锋人物、著名文学理论家和评论家。他晚年写的一本《恋人絮语》,风行一时,表面是描写爱情现象的,内中实有深意。

书是由依法文字母编序,一篇接一篇的描绘爱情现象,似有序又实是无序。其中一篇《天空是多么蓝啊!》,道出爱情的不同阶段与流荡着的恋人心境。

首先,恋人都相信缘分(当然是一厢情愿),人海茫茫,为何我会偏偏遇上你,而你又遇上了我!曾经那里见过的一种熟悉感,一见钟情如闪电,梦般的陶醉感,恋人立即感到被对方的形象所俘虏;一见钟情是光彩夺目的;恋人在回忆自己的恋爱经历时,只记得某些片断的、迷彩般的瞬间交织,他会说“爱情像令人眼花撩乱的隧道”。

恋人开始增益了神秘的预感,两人尚未互相认识,于是就得自我介绍:“这就是我。”这里有叙述的快感,它既满足了了解,同时又推延了了解,一句话,让我在你心中纠缠不清。

他惊叹自己发现了自己,弗洛姆亦有一句美好的注释:“在恋爱中,我认识了你,同时我亦认识了我自己。”意气相投,心领神会,如胶似漆,在有缘的相会中,我时刻都在对方身上发现自己的影子:你喜欢这个吗 ? 嗨,我也喜欢 ! 你不喜欢那个?我也不喜欢!

恋人跟着进入憧憬阶段,如痴似醉地将对方完美化,他与我朝思暮想的形象竟然是如此契合,一定是缘分。初恋的柔情,像田园诗般的优雅。

恋爱的旅程似可分为三个阶段(或三幕戏)。第一阶段是缘分感。

一见钟情的缘分感

揭幕的是一见钟情,像闪电般的迷上对方,我被一个梦般的形象迷住,恋人丧失了分辨能力,一种被俘虏的感觉;然后便是一连串的约会、通电话、短讯、电邮、短途旅行……这期间,恋人如痴似醉地憧憬着,“不自主”地发掘对方的优点:他是如此完美,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也就是说,你的气质、仪容举止、性情爱好……与我朝思暮想的形象竟然是如此契合,这太神奇了,初恋的柔情,像田园诗般的优美。

在一见钟情的狂喜之后,与在因恋爱关系引起的种种烦恼出现之前,有一段特别幸福的时光,恋人结伴外游,不断赞叹天空是多么蓝啊!即是雨雪霏霏,恋人眼中却是烟霏雾结,天地真干净,幸福满溢的时光,让他们吟咏生命。

尽管恋人安躺在幸福的檐下,但内心偶尔骚动起来,却全无秩序可言,不比在屋子里胡飞乱舞的苍蝇轨迹更有规律,一见钟情确是好景,而好景也真的不常也不长,恋人不经不觉地,已经进入另一阶段。

我们能够回忆起那段心境,往往是事过境迁(恋人好像失去了回忆能力)。我们现在似乎道出爱情的不同阶段,给爱情的发展变化找出一定的规律来。其实这是一种历史的幻觉,后起的想像是无法重构那天的天空是多么般地蓝,回想起的却是种苦涩感,我们只记得在那段幸福的时光之后,便是一连串的烦恼。

天堂日子离去后,地狱就在眼前

第二阶段为隧道阶段。一见钟情的缘分感,究竟何时褪去,恋人茫然,不知怎的,天堂日子离去后,地狱就在眼前:持续不断的痛苦、创伤、焦虑、忧愁、怨恨、失望、窘迫一直轮回更迭,我好像是跌入了陷阱的困兽,老是提心吊胆,生怕爱情衰退,害怕这衰退不仅会毁了对方和我,还会毁了当初那种情投意合的缘分感,它是如此神奇。

隧道中,恋人开始争吵。初期的,美称为耍花枪,进入隧道阶段之后,才算是真争吵。

争吵表面上是对话,事实上,这种语言没有任何内在的意义,既不是澄清事实,也不会带来转机。争吵既没有什么实效,也谈不上有什么逻辑条理;它只是一种语言的耗散,东拉西扯的胡扯本来就是口角本质,即使有个焦点,也很快消失。语言失去了对象,拌嘴时的任何一句话,都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也无法使对方信服;争吵既然无核心,它只有一个导向,那便是前面的话顿了一顿,我就死死咬住对方刚说的话,生怕它跑掉。

走出“隧道”,重见天日

第三阶段算是重见天日。有些人并不轻生,但在隧道阶段也会偶发自寻短见,爱情苦杯,终于品尝它歌词以外的意含。从那段昏暗漫长的“隧道”中走出来,我又能重见天日了,我好像脱离了梦幻,冷静现实地对待它。我对朋友努力申述我的那次缘分的始末,它给我带来的晕眩,至今我仍然能够感受到。我肯定我的痴情,我要重新开始,不要重蹈覆辙。

(陶国璋,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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