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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永佳:青年“下流”与世代矛盾

不知道大家是否知道建制中是谁首先炒热香港“青年置业难”这问题?

刊登于 2015-08-05

理工大学毕业生于去年雨伞运动期间在金钟占领区「连侬墙」前拍照留念。摄: Paula Bronstein/Getty
理工大学毕业生于去年雨伞运动期间在金钟占领区「连侬墙」前拍照留念。

最近有一份由亲建制组织“新世纪论坛”(召集人和副召集人分别是马逢国和黄英豪)发表的报告(注一),比较了香港各世代大学生的收入,指他们不论起薪点和加薪速度,都越来越差,受到不少人的重视和媒体的报导。早一阵子,另一智库“香港集思会”也发表了一份有关青年人处境的报告(注二),有类似的结论。

不只大学生薪水下降

首先一赞新世纪论坛这份报告,做得相当精细。香港的统计数据十分有限,不同世代之间的比较其实相当困难,他们在这限制之下,也梳理了一些现象。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不知道研究是否有学者参与,报告中有些重要问题其实没有交代。例如最重要的是报告分析的资料来源,究竟是哪一个统计数据系列?我猜想是统计处的“综合住户统计调查”而不是人口普查(因为年份不对),但报告其实没有交代。另外,如果研究使用的是“综合住户统计调查”,那么其实报告中所引用的“大学生起薪点”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起薪点,因为调查问的是被访者当时的薪水,估计研究者是以某一个出生组别在20岁至24岁时(例如2013年是1989年至1993年出生)的薪水,来作为起薪点的替代。这做法在学界也相当普遍,不过我们一般不会称之为“起薪点”。不过,瑕不掩瑜,报告还是有一定参考意义。

其实,我在前一阵子,也在报章写过类似的文章(注三),后来也在《港澳研究》中发表。文章的结论和其他两份报告其实大同小异,我们也觉得在没有新数据之前,也不想大做文章,反而希望向内地读者多介绍一下香港情况。我们集中2001年与2011年两次人口普查数据的比较,发觉其实不论学历,15岁至29岁青年人的薪水都在下降,相对全港所有工作人口的收入中位数的比例也是同样下降。与其说大学毕业生的处境转差,只有较低学历的年轻人,情况可能更坏。

“青年问题”的论述

青年人社会流动问题的出现,是香港现今“青年问题”论述的一部分。如果我们以社会学的社会建构理论(social constructionism)入手,会发觉青年人的物质处境受到社会注意,是因为他们的政治诉求愈趋激烈,而且在社会运动的参与面愈来愈广。不知道大家是否知道建制中是谁首先炒热“青年置业难”这问题?我记得是反高铁运动出现的时候,财政司长曾俊华在网志中表达了同情青年置业难,向上流动机会受阻滞。而“反高铁”也是“80后”年轻人成为社会运动主力的转折点。到了后来的“反国教科”、“反东北”、“雨伞运动”等等,其实每一次当青年人成为反建制社会运动的中坚时,青年社会流动问题都会被建制重提上议程。每一次当青年人提出政治诉求,挑战社会上的权力关系,都会有人指他们可能是因为置业难、上位难才上街搞事。

雨伞运动最特别的一点,其实是它的单一性,非常集中地表达了政治诉求,而没有扩大至对香港社会经济制度的批评。我们不能否认有青年人是因为对生活不满而上街,代际之间在房屋、工作等面向的不均也非常严重,但如果我们将青年人的一些所谓“过激”行动和社会运动都归因为对现实社会经济生活的不满,就会过分简化了现今代际矛盾的成因。

最近“港大事件”中青年人的“激烈”行动又再成为新闻焦点。中文大学前校长刘遵义指摘围堵群众(根据袁国勇教授所指,也不一定是年轻人)为“被宠坏的小混蛋们”,语气相当重。社会多些关注年轻人的社会流动是件好事,起码比“港大事件”中出现的“代际反目”,互相指骂为好。不过在此同时,我们也不能忽视,在青年人群体中间的社会、政治运动,更深层次的矛盾还是他们对普世价值、本土主义的追求。帮他们置业或找工作,并不等于回应了青年人这方面的诉求。

(赵永佳,香港中文大学香港亚太研究所联席所长、社会学系教授)

注一:新世纪论坛、新青年论坛,《香港各世代大学生收入比较研究报告》,2015年7月。

注二:香港集思会,《香港年青人的处境和诉求研究》,2015年4月。

注三:赵永佳、叶仲茵,《青年“下流”问题的虚与实》,明报,2014年1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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