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的夏天是擁擠的。那年NBA總冠軍系列賽,芝加哥公牛對鳳凰城太陽第六戰,結束在約翰.派克森(John Paxson)最後反超的三分球。公牛隊完成三連霸,此前只有NBA上古時代(還沒搬遷到洛杉磯)的明尼亞波利斯湖人、波士頓塞爾蒂克完成這個壯舉。不過那時我看著電視重播的比賽畫面,當然不曉得這支球隊裡,那個身穿公牛隊23號球衣的球員究竟意味著什麼。
前一年,我從正式授權出版的日本漫畫週刊上,第一次認識到籃球。此前我的漫畫世界只有盜版《少年快報》刊載的那些漫畫。所以井上雄彥的《灌籃高手》出現在雜誌時,情節已走到湘北高中與翔陽高中的賽事,我才從頭補完正版單行本的進度。隨著漫畫穩定出刊,我身邊的同學們似乎都打起了籃球。對我這一代人來說,我們彷彿是透過《灌籃高手》才認識籃球和NBA的種種。我開始跟著同學到籃球場,但因為矮小又沒力氣,我只能在三對三鬥牛時跑來跑去,雙手推鉛球似的投籃。得分的機會很少很少,吃的火鍋倒是非常多。為什麼我還要繼續打球?因為這是我唯一會的運動了。
1993年夏天是我小學畢業的夏天,我在球場上聽說麥可.喬丹(Michael Jordan)的父親被殺了,接著聽說他宣布退休。也是那陣子聽說《灌籃高手》的動畫版即將播映,我央求父母打電話請日本的親戚幫我錄下卡通,宣稱那可以幫忙我練習籃球的基本動作。那時我同學又說,嘉義市區的鞋店正在出清喬丹八代,一雙1000台幣。我還來不及認識喬丹,他的球鞋就已貶值,他身為籃球員的一切都結束了。
我看著ESPN與Netflix合作的運動紀錄片影集The Last Dance第7集,描述喬丹第一次退休,突然想起這些瑣事。這套影集以1997-1998年芝加哥公牛隊的球季為主線,在時間軸上來回折返,帶出喬丹如何成為後來世人所知的喬丹,以及公牛隊如何變成90年代NBA的門面勁旅。故事大致是我熟悉的版本:喬丹從小熱愛跟哥哥在自家後院競爭,喬丹沒被選上高中校隊發憤苦練也剛好長高得償宿願,喬丹在北卡羅萊納大學一年級時投進了NCAA總冠軍賽的致勝一擊,喬丹加入公牛隊後聲勢隨著他的超凡表現水漲船高,喬丹獲得好隊友終於克服底特律活塞、邁向冠軍之路等等。多年來,喬丹和公牛隊創造的傳奇時常被傳頌,也三不五時被拿來與後來的球星、球隊比較,這套影集似乎並沒有說出太多資深球迷不知道的事。更多時候,我們是看著畫面,神遊在懷舊、回憶交織的複雜感受裡。特別是在這大疫之年,包括東京奧運的所有運動賽事都暫停,全部日常都被輾碎在肉眼看不見的病毒之時。
我來我看我征服,然後離開一下
美國記者鮑伯.葛林(Bob Greene)在1992年出版他寫喬丹的《飛人歲月》(Hang Time)開頭,有一段對話值得抄錄在此:
那美夢呢?那種醒來仍帶著笑容的夢?
「可以說幾乎沒有,」他說:「噢,我倒是做過棒球夢。」
「棒球?」
「對,在夢中我是個棒球投手,」他說:「一個需要上場打擊的投手,夢裡有好多人在為我加油,那種加油聲又與我天天在籃球場中聽到的不同。在棒球夢中,大家都覺得我不太行,所以加油聲中有著『但願他做得到』的期許意味。」
他真的能清楚分辨兩者之間的不同?
「在棒球夢中,期待的成分要遠超過希望我更好的成分,沒人知道我的實力如何,但他們仍為我加油,我不一定會打出全壘打,可是我會努力把球打出去,也許結果仍是被接殺什麼的,不過我會一直惦記著為自己的球隊效力,而球迷雖然對我所知不多,卻依然會為我打氣,希望我會有不錯的表現。」
他只做過這種運動的夢?難道他不曾在夢中打籃球?
「我已經不再有籃球夢了。」他平靜地說。
這本書是葛林本人與喬丹認識、往來的記錄,時間大約介於1990年球季開始至1992年公牛隊二連冠的夏天。葛林恰好見證了喬丹跟公牛隊跨過障礙、攀上顛峰的奪冠時刻。書中的喬丹,不是那個場上有著病態好勝心、被形容像是《沉默的羔羊》嗜血怪物漢尼拔的人,也不是那個會霸凌隊友的暴君。他比較像是被名氣圈禁起來的囚徒,唯一解放的時刻是在場上奔馳、施展渾身籃球技藝,然後就像羅馬競技場的角鬥士,拚命存活下來,回到他的牢籠,等待下一場戰鬥。這個喬丹得應付洶湧不絕的簽名、合照請求,這個喬丹走到哪裡都有人尖叫或哭泣,這個喬丹甚至遇過女球迷躺在他的車子前面,要求他除非幫她簽名不然即使車子輾過她也不走。這個喬丹感到自在的時候是終於進到開著暖氣的旅館套房,把一切阻隔在門外。
我們很容易誤以為這些發生在喬丹身上是理所當然。在他出現之前,人們所能想像的籃球明星大概就是魔術強森(Magic Johnson)、大鳥柏德(Larry Bird)兩位帶領NBA起飛的黑白門神,但喬丹又將籃球乃至運動明星的想像層級往上推了好幾階。在他之前,沒人想過籃球運動可以變得那麼風靡,沒人想過籃球員會變成類似貓王或披頭四這樣的搖滾巨星,也沒人想過職業籃球會有那麼超乎想像的商機和產值。所以也沒人能教導他怎麼面對接踵而來的許多與籃球本身沒那麼相關的事務。喬丹自己的說法是:「每個人都想知道我如何達到今日的地位,各式各樣的結論層出不窮,卻沒有人對『運氣』提及隻字片語,但真正的當事人是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件事,所以我可以坦白告訴你,運氣真的是扮演了最舉足輕重的一個角色。」
簡單明瞭,也非常中肯。如果拿運氣來檢視喬丹成就的一切,好比說,如果他生涯第二年受的大傷,若再也無法恢復過來,那麼他只是另一個被稱為J博士(Julius Erving)接班人的流星。或者在公牛隊與活塞隊的激烈對抗中,他不幸受了類似十字韌帶或阿基里斯腱撕裂傷,那麼冠軍只能夢中見。球員以肉身為筆,面對每場比賽就像面對空白畫布,在48分鐘內即興畫出專屬自身風格的作品。肉身可能突遭毀壞或終將老去,但每次出賽的未知,總讓人懷著瞥見一絲極限的可能。運氣歸運氣,也得要喬丹這樣自律極嚴的人才能發揮效應。喬丹進入NBA時,正好也是大衛.史騰(David Stern)開始主掌聯盟的年代,迅速膨脹的有線電視媒體環境熱切需求內容、文化偶像,交錯加乘之下,從美國推向世界,NBA如今是北美四大職業運動(籃球、棒球、冰球、美式足球)最國際化的聯盟並非偶然。
回頭審視喬丹第一次宣布退休的1993年,那時他帶領公牛隊完成三連霸,他在賽後受訪說感覺解脫多於喜悅。事實上,他已經沒有需要征服的目標了,也想不到還有什麼強烈動機促使他繼續打籃球,所以他就像葛林在書中描述那樣,在生涯的顛峰之時退出。奇妙的巧合是,正當葛林那本書的日文版出版時,出版社商請井上雄彥改編書中內容在漫畫週刊上短期連載期間,傳來喬丹宣布退休的震撼消息。井上的感言是:「就算他無限接近神,終究也是一個人啊。到現在為止的九年裡,不是已經給我們夠多的勇氣了嗎?雖然以後看不到會失落,但至少曾經看過,不也是很棒了嗎⋯⋯」
對於台灣的青少年來說,沒喬丹看,至少還有《灌籃高手》可以看。那時我忙著追每週連載進度,成功修改了投籃姿勢,隨著台灣彼時的CBA職業籃球風潮,愈來愈常打籃球,就連下課十分鐘也要去投幾顆球才甘心回教室。我愈來愈常看報紙體育版,放假約同學搭很遠的公車到嘉義市區的書店買籃球雜誌,意外買到《唐諾看NBA》。我收集了很多球員名字,對照美國地圖背誦所有球隊城市,了解賽事規則,根本無暇去追喬丹轉行打棒球的新聞。正當我們把目光放在奧蘭多魔術隊的「一分錢」哈德威(Anfernee “Penny” Hardaway)、底特律活塞隊的格蘭特.希爾(Grant Hill)時,喬丹在1995年3月18號自擬的新聞稿宣布:I’m back.
那個曾經的籃球之神回來了。
英雄的旅程
此時回頭審視喬丹的籃球生涯歷程,或許可以用神話學來解讀。喬瑟夫.坎伯(Joseph Campbell)認為,夢境是個人神話,而神話就是集體的夢境。他在《千面英雄》指出,在眾多口傳或文字經典中,最永恆不變的主題是關於英雄的神話。坎伯發現,各種英雄神話的傳述其實只是表面形式的差異,本質可說是同一種神話:英雄的旅程。
英雄旅程的標準模式是成長故事三幕劇(啟程─啟蒙─歸來),相當古老,卻歷久彌新。坎伯這套對於神話敘事的解析,後來被好萊塢編劇大量轉化應用到電影中,證明確實有效,也佐證了我們為何如此著迷喬丹的故事。喬丹本來只是北卡羅萊納威明頓長大的男孩,透過籃球,他逐漸脫離平凡世界,進入到非常世界。當他受到歷險的召喚,決定投身NBA,他就開啟了冒險的旅程。他必須要在聯盟打出一席之地,於是他靠著新人球季一場一場不可思議的表現(和穿上不斷因黑紅配色被罰款當廣告費的喬丹一代籃球鞋),克服第一道門檻。
接下來要陸續面對更艱難的挑戰、試煉,他需要導師、盟友也需要敵人。The Last Dance前6集基本上就是按照這個敘事進行,他克服腳傷、面對其他強隊,球隊補進諸如皮朋(Scottie Pippen)、格蘭特(Horace Grant)等好手,接著是「壞孩子」軍團底特律活塞隊的浴血抗戰,終於一一跨越這些難關登頂,完成三連霸。但英雄在肉身上的奮戰也要對應到精神上的考驗。喬丹的人生導師之一(父親)驟逝,他宣布退休,接著轉戰職業棒球。他在2A層級的小聯盟球隊,跟一大群至少小他十歲的年輕球員搭巴士四處跋涉比賽,被媒體嘲笑他異想天開、羞辱棒球,打著只有兩成零二的打擊率(且面對變化球很苦手)。他似乎沉入了內心最深最深的森林或沼澤深處,孤獨奮戰。就像他向葛林描述過的棒球夢,他正在努力實踐。根據各種資料、訪談,有一種樂觀意見說,如果不是遇上1994-1995年美國大聯盟罷工,喬丹可能會登上大聯盟。他確實是有機會──但他拒絕變成資方老闆們的工具,被拿來逼壓勞方球員工會。當1995年4月大聯盟開始縮水球季,喬丹已經回到公牛隊穿上45號球衣打季後賽了。他的回歸,一如英雄復甦歸來,仍得面對另一道試煉:崛起的強隊奧蘭多魔術、自己過於笨重的棒球員身形以及支配比賽的能耐不再。典型說不得的喬丹驕傲性格,被對手說45號喬丹比不上23號喬丹,他就穿回23號,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前隊友格蘭特跟著奧蘭多魔術隊揚威晉級而去。
在這個英雄旅程的敘事裡,喬丹再度落入一種被看扁的低谷狀態,沒人猜想得到來年球季是如何局面。結果憤怒的芝加哥公牛橫掃全聯盟,創下史上第一次的70勝紀錄,且在1996年的美國父親節當天奪冠,喬丹一舉證明自己仍是籃球場上的王者。
如果大辯論
如果不是COVID-19肆虐全球,四月以後的籃球迷大概都忙著排定收看NBA季後賽的個人賽程,The Last Dance影集也會照原定的六月份播出(鐵定排在今年總冠軍賽打完後),而不是像現在,不僅在美國破了ESPN的收視紀錄,還撲天蓋地讓大家重溫1990年代各種花邊掌故,點燃一系列球迷在休賽時期沒事幹的論戰,爭辯諸如96公牛、01湖人、17勇士哪支球隊是史上最強?90年代的NBA競技水準是否高於當今聯盟(畢竟當前球評大多是歷經90年代的球星)?喬丹在此時的比賽規則下能否場均45分(儘管歐尼爾信誓旦旦保證)?……其實這些問題就算打NBA2K模擬比賽都難有定論,各種時空條件的整體狀況也不容易衡量。
好比說,球迷的養成條件相當不同。在那沒有網際網路的年代,《灌籃高手》連載完結、電視動畫在台熱映,恰好銜接公牛隊二次三連霸時期,台灣的青少年幾乎都捲入籃球狂潮。那時就連在我讀高中的雲林鄉下文具行都賣起來自美國的NBA球員卡,一包5-8張卡要價約60-100台幣不等。我有同學常集資一買就是幾盒,他甚且有球員卡交易專門雜誌,估算各種球員卡的價值。我們苦苦存錢不辭辛勞跑嘉義市區,買球鞋、買球員海報、買一卷500台幣的進口原版錄影帶,在同學家反覆觀看那幾卷喬丹打球的精采片段、公牛隊奪冠紀錄。我們的英語聽力完全沒增加,我們只是看著螢幕上的華麗演出,幻想自己在場上也能做出類似的動作。我們連看一場實況轉播的完整比賽都相當困難,有時得靠收音機偷聽轉播。大部分時候,我們只能看重播剪輯畫面,或者透過報刊雜誌、書籍的文字描述來想像這些球員、這些比賽。
這顯然與網路原住民世代的成長環境不同。如今各種行動載具都能隨時隨地收看賽事,追蹤球員推特或IG,也可以在網路上看到恆河沙數般的影片、即時報導、數據分析。這些演變不止發生在球迷身上,也發生在球員身上。我曾讀到科比.布萊恩(Kobe Bryant)小時候跟著父親在義大利生活時,他會一遍一遍觀看親戚寄來的喬丹錄影帶,模仿喬丹所有動作細節,夢想日後在NBA揚名立萬。喬丹從場內到場外展示了一個職業球員可能達致的成就,可能有無數人夢想成為他,嘗試趨近他,科比只是追隨喬丹典範的其中一個成功案例。當然他也是截至目前為止距離喬丹最近的球員,所以他要在第5集說,他之所以能拿下五個冠軍是因為喬丹的激勵,他所有的技巧都來自喬丹這樣的禮讚之詞。
喬丹很清楚,場外名利的根本皆來自於他的場上表現。如果沒有好表現,一切免談。所以他嚴苛待己,也嚴苛待人。在他的英雄之旅上,他以身作則,以各種冷嘲熱諷乃至拳頭錘鍊隊友心智,硬是逼著、拖著他們跟上自己的腳步。對他來說,隊友就是一起工作的同事,不是掏心掏肺的朋友。似乎沒人做得比喬丹更徹底。
華盛頓巫師隊控衛約翰.沃爾(John Wall)的一支廣告曾以玩笑口吻道出球員生涯始末:推出專屬簽名鞋、拿總冠軍、找到另一半、買豪宅、退役、投資副業、過安逸生活、被會計師(或經紀人)坑錢、破產、失去另一半、失去豪宅,最終只能幫地方二手車經銷商拍廣告。玩笑歸玩笑,但這個成功模版來自於誰?毫無疑問是喬丹(後半淪落的部分可說是許多退休球員的寫照,例如皮朋)。但在喬丹的巨大陰影下,要在場內外都達到接近的成就幾乎不可能。
在科比退休、意外過世後,當前最接近喬丹典範的球員,在我看來,不是詹姆斯(LeBron James),不是杜蘭特(Kevin Durant),不是雷納德(Kawhi Leonard),也不是哈登(James Harden),而可能是柯瑞(Stephen Curry)。通常擔當NBA門面人物的球員總是被視為當今最具統治力的聯盟第一人,沒人會把柯瑞視為第一人的競爭者。但柯瑞持續攀升的高人氣、開創球賽走向的三分球演出,差堪比擬喬丹當年創造的狂潮。喬丹代表的是高大敏捷、體能傑出、動作漂亮的籃球員想像,這樣的想像會引領許多跟隨者,同時也制約我們,一如那句風行的廣告詞:Be Like Mike。可是柯瑞卻在近年改寫了這個想像。他沒有勁爆體能、強壯身材,甚至有容易受傷的脆弱感,一生打球都在面對比他高大迅猛的怪物,所以他有種常被看扁的心態(underdog mentality),他總在反擊眾多質疑。他不像喬丹那樣,一登場就是要來稱王,他必須依靠團隊順暢運作,才能徹底發揮所長。這當然不是說喬丹打球不需要團隊配合,而是相比起來,喬丹得花更多時間才學會相信隊友,領悟自己不可能獨力奪冠。公牛隊第二次三連霸時期,喬丹在掌握「相信隊友」與「接管比賽」之間的切換時機已臻化境,難怪他要說98年的自己比91年的時候更強。
球賽的演化路徑
如果要苛求The Last Dance的內容,我想它最可惜的一點是沒有描繪出球賽的演化面貌。可能已有球迷發現,這套影集大致按照大衛.哈伯斯坦(David Halberstam)寫喬丹和公牛隊的《為萬世英名而戰》(Playing for Keeps)敘事架構,補上新近兩年的當事人訪談,整體看下來就像是多年來NBA攝製發行的冠軍隊伍紀錄片,只不過規模更大、時間拉得更長。它並不打算解答NBA在流行文化的位置,也不討論賽事二十多年來的趨勢轉變,如何一步步走到攻守快速轉換、三分球成為主流進攻武器的現在。
三分球從1979-80球季年引進NBA以來至今正好四十年,期間為了提昇比賽觀賞性有過三季(1994-1997)縮短三分線距離的嘗試,後來又回復到本來的距離(7.24公尺)。三分球大約經過八年才逐漸廣為球員接受,成為一項常用的進攻武器。通常離籃框愈近,命中率愈高,三分球命中率在40%上下就堪稱神準。況且三分球總給人一種不可靠的賭博感,大部分球隊都不會拿它當主要進攻戰術。直到金州勇士隊的「浪花兄弟」(Splash Brothers)帶來顛覆性的改寫。
柯瑞和湯普森(Klay Thompson)從2012-13球季起,連續七季聯手投進超過400顆三分球(483、484、525、678、592、441、595),平均命中率是嚇人的42%以上。金州勇士隊吸收2004-2007年鳳凰城太陽隊的七秒進攻跑轟戰術,外掛高效率的三分球攻勢,成功在2015年舉起冠軍盃。在這段演化過程中,球賽節奏從1994-2004年的沉悶解放出來,攻守轉換速度愈來愈快,比分愈打愈高,球隊紛紛尋求最具效能的得分方法,演化出2015年那支犧牲高度卻充滿速度的勇士隊五小陣容。這股風氣幾年下來,已經演變成各隊都在大量扔三分球,甚至不惜丟掉大個子球員,以免被潮流沖走。
所以說,時空條件不同,實在難以比較。不過動動腦子,空想類似96公牛對上17勇士如何激戰,也沒什麼不好。這只能存在於想像的跨時空對陣、那無法實現的可能,總不斷激發我們身為球迷的辯論熱情。我們人生在世,不大容易看到長時段的歷史演變和大局情勢,但卻可以從這些運動員和球隊身上觀察到一些關於時代精神轉移的蛛絲馬跡。如果說90年代的喬丹和芝加哥公牛隊述說著一則全球化的故事,代表著美國流行文化無遠弗屆的強勢,那麼近幾年的金州勇士隊可能就是一則網路時代追求速度與效率的寓言。1998年公牛奪冠後隨即解體,NBA陷入勞資爭議封館,就像一個戲劇性的句點,提前終結了1990年代。儘管喬丹二次復出,捨棄自己過往不願忍受別人不尊重他的驕傲,奮力打球,但那比較像是他不願放手。這跟大多數退役球星為了錢重返球場賣老命不同,喬丹像是不知怎麼處理退休後的巨大空缺。再沒有一件事像籃球那樣,讓他懷著強烈動機、生死與共地驅動全部生命,瘋魔燃燒。他一定非常懷念那樣的自己,這也是為什麼至今他說起所有場上的對決、競爭、恩怨,仍歷歷在目的緣故吧。
2019年的金州勇士隊同樣在極具戲劇性的轉折下結束。然而一切的傷病災難似乎就跟COVID-19一路延伸到2020年,我們就這樣迎來一個彷彿全聯盟所有球員都一起進了傷兵名單的中斷之年。
重溫The Last Dance之後,儘管疫情依然延燒,NBA仍拍板決定8月1日在迪士尼樂園復賽。然而明尼亞波利斯引爆的弗洛伊德(George Floyd)事件,重燃新一波「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運動,眾多黑人運動員紛紛發聲,布魯克林籃網隊的明星球員厄文(Kyrie Irving)等人甚至表態在黑人平權運動獲得進展前,不會在此時支持復賽。
NBA準備重啟賽事的第一支舞,依然籠罩在陰影之下。
佐敦高比是香港的說法
纪录片里不愿为非裔州长候选人背书的乔丹,如今站出来发声支持“BLM”、捐钱推动种族正义了,这也许会成为乔丹余下的人生中持续投入的事情。
你们那边不是管乔丹叫佐敦,科比叫高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