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

李明哲消失400小時,她為何要萬里尋夫?

李凈瑜說,雖然不知道先生下落,也不曉得該怎麼辦,但她必須不斷去撞擊。她強調,自己會用正道把先生營救回來。

端傳媒記者 陳虹瑾 發自台北

刊登於 2017-04-05

#李明哲案

台灣人權維權人士李明哲妻子在台北召開記者會。
台灣人權維權人士李明哲妻子在台北召開記者會。

4月4日,台灣非政府組織工作者李明哲在中國消失第17天,他的妻子李凈瑜召開記者會,表示近日各種小道消息猜測李明哲可能被羅織的罪名,也許是疆獨,也許是買春。同時,她表示台灣海基會、陸委會「迄今都無法給我任何有意義的訊息」,已訂了4月10日的班機,即將前往北京尋夫。

聲音

而事實是陸委會與海基會迄今都無法給我任何有意義的訊息,以及確切具體的救援協助計畫,甚至連藥都無法替我送到。同時北京政府也冷酷的不給予明確的資訊,完全違反一般文明國家應有的法治態度。我不能再等待,只好獨立前往,我已經訂妥4月10日星期一中午13:00起飛的長榮航空BR2762班次,前往北京,尋找我的先生。

2017年4月4日,李明哲妻李凈瑜北京行說明記者會

這是她個人的決定。早在3月31日,李凈瑜宣布放棄委任律師、要飛到北京求見李明哲——即使她心知肚明,丈夫可能根本就不在北京。

那天,是李明哲3月19日從澳門入境中國、於拱北口岸失蹤後,李凈瑜第4度站在鎂光燈前。她曾公開說,自己不想當個「只會到處哭號的家屬」;事發兩週以來,她強忍內心不安,沒在人前掉過一滴眼淚。直到當天記者會結束,見到幾位媒體老友現身打氣,她的情緒終於潰堤,嗚嗚地哭了起來。

李明哲任職的文山社區大學校長鄭秀娟見狀,遞過來一個熱騰騰的紅豆餅,示意李凈瑜吃點東西,她卻說無法進食。自3月19日李明哲失聯當天算起,她吃什麼吐什麼,入得了口的,只剩少量流質食物。兩週以來不停奔走,只剩意志力支撐着她。

李明哲是家中獨子。李母看到新聞,苦苦勸告李凈瑜別去北京。婆婆對她說:「沒關係,讓他(李明哲)慢慢回來就好。」李凈瑜答:「媽媽,妳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我非常非常愛明哲,妳的兒子是值得我一輩子去愛的人。」

這是一個非典型受政治迫害者家屬。鏡頭前,李凈瑜沒有聲淚俱下般的控訴,不管媒體問了多尖銳的問題,總是對着提問的記者這麼說:「親愛的,我必須先解釋……」、「親愛的,我們要先釐清……」、「親愛的……」。

2015年,李明哲的微信帳號被限制群聊。他在微信上得知,中國朋友有閱讀人權、近代史相關書籍需求,於是自掏腰包,主動寄贈書籍;2016年8月,李明哲寄出的一批書籍遭中國官方查扣沒收……遭扣的那批書籍,則包括《天地翻覆》、《從甲午到七七》、《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等。

回到風口浪尖上的現實生活,她在記者會上總是舉着大幅的李明哲大頭照及朋友提供的少數工作照。其實,丈夫失蹤後,報案時警方要求提供李明哲照片,除了李明哲身份證照片,李凈瑜拿不出其他生活照。

警方吃驚地問她:「你們是夫妻,總有合照吧?」她答:「我們沒有合照。」事實上,2015年結婚的兩人,連婚紗照都沒拍。談起丈夫,她又哭又笑的說,「這就是我親愛的老公,他是個胖子、是個瘋子!」

李明哲是誰?是個什麼樣的「瘋子」?

李明哲在2000年畢業於文化大學哲學系,就學期間,即與李凈瑜共同參與「反高學費」等社會議題、行動至今。畢業後,他曾任立委助理、民進黨中央黨部社會發展部專員、勞委會主委辦公室秘書、餐飲公司董事長助理、蔡英文新北市長競選總部助選人員、全國工人總工會秘書等。

2014年起,李明哲開始透過大陸社群軟體(軟件)微信認識中國友人,大約每週一次,於微信群組中開講,透過語音功能,介紹台灣從白色恐怖到轉型正義歷史經驗。

2015年,李明哲的微信帳號被限制群聊。他在微信上得知,中國朋友有閱讀人權、近代史相關書籍需求,於是自掏腰包,主動寄贈書籍;2016年8月,李明哲寄出的一批書籍遭中國官方查扣沒收。

外界好奇,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書單?攤開由李明哲友人提供,他曾寄出的一批書單,文學類部分,包括作家林文月著作《飲膳札記》、《讀中文系的人》;作家章詒和《錢氏女》、《楊氏女》、《鄒氏女》等;社會科學部分,包括《當代政治思潮》、《政黨與選舉概論》、《比較選舉制度》、《行政學》、《比較政府與政治》等。

去年遭扣的那批書籍,則包括《天地翻覆》、《從甲午到七七》、《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等。

李明哲平均一年前往中國一次,和這些微信上認識的友人見面。今年春天,他打算訪友時順道詢問岳母求醫資訊。3月19日,李凈瑜前往機場送機時,李明哲一如往年的習慣,出境前將家中鑰匙、中華民國身份證、信用卡全部交給李凈瑜保管,除了行李,身上只帶了人民幣。

幾個小時後,李明哲和外界失去聯繫。在廣州準備接機的友人告訴李凈瑜「接不到人」。

截至發稿,李明哲與外界失聯已超過403小時。李凈瑜在前往中國之前,和我們談談她眼中的丈夫。全文如後:

端傳媒(以下簡稱「端」):您在不知道先生下落的情況下,為何打算去北京?又為何要放棄委任律師?

李凈瑜(以下簡稱「李」):我就是要去撞擊啊!我也不曉得要怎麼辦,我只知道我必須動。我就是要不斷的去撞擊。

放棄請律師,選擇直接去北京,是因為作為一個家屬,我無法忍受我在原地等待。我人必須回到一個根本的點:當這國家(中國)的法治觀念跟一般國際社會所理解的常態不同的時候,你認為他能發揮原本既有的功能嗎?

不要把我的動作解讀成我不信任我的國家。台灣的悲哀就是我們沒有國家認同。我們內部會產生這麼多糾葛和衝擊,就是在於我們對於國家的樣態和樣貌,不一致。我本身長年研究白色恐怖,我知道我的心必須靜,我態度必須穩,必須正。

現在,我只能相信我的國家。我非常理解台灣就是一個小國,這就是一個小國的悲哀和無奈。我先生是被莫須有的罪名栽贓。可是我也更加清楚,除了營救我先生,我也要對得起中華民國、捍衛國家尊嚴。

我和明哲,都是長期從歷史中學借鏡的人。我本身研究白色恐怖長達14年,我也在檔案中看過何謂「羅織入罪」。我要站出來,就是要捍衛我先生的尊嚴……

其實,第一時間也是有人叫我「可以去找誰誰誰(編按:指非官方途徑,包括花錢消災或請有力人士協助)」,跟我建議乾脆抄捷徑。我就想,我先生做的不是偷偷摸摸的事情,他不是作姦犯科、他不是詐騙犯、他不是嫖客,我為什麼要用不正當的手法把他撈回來?這是一個手段正義性的問題。

有朋友跟我說:「凈瑜妳就是要求助海基會,明哲沒有做任何不公義的事情,妳人就是要走正道(編按:指透過海基會)把他救回來,」我很謝謝這位朋友。

我謝謝明哲跟我分享他的生命養成。明哲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支撐着我去面對所有的誘惑(指抄捷徑)。如果今天我出事,我相信他也會用類似的方法,用正道把我營救回來。

我和明哲,都是長期從歷史中學借鏡的人。我本身研究白色恐怖長達14年,我也在檔案中看過何謂「羅織入罪」。我要站出來,就是要捍衛我先生的尊嚴,就是因為我不能夠讓他變成是詐騙犯、嫖客、或是什麼死人骨頭的罪名。被安上任何一個栽贓的罪名,然後被送回來。這樣一來,他一輩子的清譽都毀了。

我再說一次,李明哲沒有做任何不道德的事情,他喜歡分享台灣的歷史經驗,而那種東西,在台灣都是社會所能理解的、最基本的言論自由,不是嗎?

2017年3月28日,李明哲太太在文山社區大學校長及民間團體的陪同下,前往海基會送藥,希望海基會轉交中國政府。
2017年3月28日,李明哲太太在文山社區大學校長鄭秀娟及民間團體的陪同下,前往海基會送藥,希望海基會轉交中國政府。

端:談談您在3月31日發表的第二份聲明,為何要特別強調:「在自己見到李明哲前,李所做的供詞與陳述,我都皆一概不予承認」,因為李明哲可能是在威脅利誘下做出非自由意志的表白?

李:我們交往以來,對於工作的選擇,是跟着我們的生命志業在走。我看過各式各樣在白色恐怖時期,遭刑求者在非自由意志之下,所做出的不堪入目、被羅織的自白書,這種東西是多麼可怕?(端:所以你的這份聲明是在防止發生這些事?)當然,當然,我第一天就在防止這件事情。

我覺得名譽和他的生命一樣重要。可是我現在救不到他的生命,我只能捍衛他的名譽……

我自己研究過白色恐怖檔案,我知道……,好慘,好慘,真的是很慘,我看過白色恐怖檔案裏面刑求的文字紀錄,例如刑求時會在陰莖上面吊水袋,這是民國50幾年(約1960年代)的檔案。

大家都跟我說,李明哲是台灣人,他不會死,頂多就是有個認罪影片流出來......。我覺得名譽和他的生命一樣重要。可是我現在救不到他的生命,我只能捍衛他的名譽,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跟大家講清楚。

端:您提到先生喜歡分享台灣歷史經驗,能談談他在微信上分享的情況?他為什麼要在微信上分享?

李:我先生真的很努力,針對不同的議題做準備(在微信上分享)。他常常說,兩岸的文化不同,政權是一回事,但兩岸人民之中的衝突和落差是另一回事。但這樣的落差,來自於雙方成長教養背景不同,台灣有一個比較豐厚的文化力道去支持,但中國沒有,所以兩岸人民在這部分的互相認知上,有很大的斷層。

台灣社會最棒的就是資訊的廣泛性和完整性,這成就了我們的生命厚度。中國在這部分是比較欠缺的。

我本身對中國問題不是很了解,但是我有聽明哲說過:「如果兩岸彼此之間的人民,可以透過這樣方式,讓兩岸人民差異性愈小,對台灣現狀是總是好的。」否則,你跟中國的人講話,他們當然永遠相信他們的教養和價值,不理解外界狀況。但如果你跟他分享台灣的經驗,他們也許就能理解,台灣和中國是不同的。也許,雙方有了理解,對彼此的差異性就能有比較大的容忍,不需要有那麼多衝突。

台灣社會最棒的就是資訊的廣泛性和完整性,這成就了我們的生命厚度。

雖然我老公很少陪老婆,但是他很認真。這就是我那麼愛他的地方。他利用下班時間準備講課,回家後就對着手機,一個人講,每週差不多講一個小時。

我們的交往和相處,就是不斷地融入對方所喜歡的領域。他本身很愛唸歷史,例如台灣文化界最近有個「新清史路線」,國際書展時有很多新清史座談,他很喜歡去聽座談會,一個主題就聽了三次。我雖然不懂新清史,但我會陪他去聽。

又例如,中國跟台灣最常論辯的是中國仇日,而對岸網友認為台灣親日。終戰之後,1946年的東京審判,有許多相關書籍,這當中出現很多論辯,我先生也在臉書上去分享東京審判的書。他在微信上,也有很多觀點的分享。

端:具體來說,就您所知,他在微信上有談過哪些台灣歷史?

李:明哲專長是歷史部分,不管新清史,中日關係,都是他很喜歡談的。他談過台灣戰後運動史,另外也談過二二八、美麗島、中壢事件,那些東西就是我研究的領域,我也會跟他分享。

(端:有談過太陽花學運嗎?)有稍微講過。但他的重點在於,對聽眾反映一個狀況,透過運動反映台灣社會上20多歲這批年輕人的觀點。

明哲分享的不是台灣民主經驗,而是從歷史去檢視我們過去的對與不對,然後向歷史學習智慧。

台灣有過被殖民的歷程,國家認同有過很大的變化,這也導致我們對國家認同的面貌不同。我先生很喜歡歷史,他歷史很棒,整理那些資料又棒又好。所以他從歷史中檢視很多事情。與其說明哲在網路(網絡)上跟民眾講台灣的民主經驗,倒不如說,他喜歡從歷史當中,去分享各個階段的面貌。

有時候,我實在不懂,就連講個新清史都可以吵成那樣。他喜歡講這些東西(歷史發展),他講這些東西的比例,遠遠大過於他對某一個政黨的態度。他談到政黨本身時,都很輕描淡寫,因為政黨是隨時會輪替的狀態。更何況,現在執政權的移轉,還不是因為競爭的正向力量,而是偏向於「比爛」的邏輯。

我們認為,如果能正向競爭,台灣的兩個政黨才能越來越好。但政黨是一時的,歷史才是永遠的。所以我修正,明哲分享的不是台灣民主經驗,而是從歷史去檢視我們過去的對與不對,然後向歷史學習智慧。

端:但他應該知道,分享這些訊息,在微信上都會被監看。他難道不擔心?

李:親愛的,中國那個環境,有哪個訊息不會被看?回到問題的本質,這些討論是不公義的。

如果他平安回來的話,真的要把他抓來……,真的都讓大家擔心了。可是我要說我先生做的事,在台灣社會很正常,我們去關懷這樣的議題,去做這樣的生命分享。

政治是一時的,人的信仰跟價值才是一輩子的。

出事後,這兩天很多人來關心,也有中國人跟我說:「這就是台灣人耶,沒有恐懼」。你懂一個中國人跟你講這話的感覺嗎?

政治是一時的,人的信仰跟價值才是一輩子的。中國人說我們沒有恐懼,對台灣人來說,都是我們理所當然的事情,我們根本不覺得這個是需要被恐懼的界線。

我老公就是這麼傻,但是他就是一個相信信仰和實踐的人。這是對信念的浪漫。我知道他現在的狀況每一步都是煎熬,所以我一定要去撞擊。

端:為何李明哲選擇「微信群聊」做為談論民主經驗的途徑?

李:這跟智慧型手機介面便利有關,我對中國發展的網路不是很了解,但應該是便利程度。其實我老公很晚才用微信,他到2014年都還在乖乖用2G手機,這是我老公還蠻可愛的地方。他2014年之後才換智慧型手機,之前都用QQ和中國網友聯絡。

端:他從大陸回來會跟您聊在大陸的事情嗎?

李:會聊一點。比如說朋友帶他去吃了什麼,這些朋友是在網路上認識的。議題我會知道。他們會對某些議題會辯論,像是他們對東京審判,就有不同觀點。

端:他的帳號被停之後,怎麼繼續聯絡這些友人?

答:就我所知,被停掉了就會換新號。和很多人一樣啊,被禁了就開新號,再拉群。

端:能談談您認識的李明哲?平常你們如何相處?

李:太太眼中的先生絕對都不會是完美的。太太永遠是挑剔的。在我眼中,他就是相信自己的信仰而且會去實踐的人。

我們的相處不典型。我說過,我們沒有合照。我們相處,不是遊山玩水逛百貨公司。我們最常一起做的事情,就是去聽座談會。

他會帶領我去他喜歡的議題當中。我在做什麼,他也會跟着我去研究。我在看轉型正義檔案、什麼叫做未審先判,我會跟他分享。我分享過,一看到就哭的一張身份證,他也能理解我。

我曾經幫一個50多歲的阿姨去申請她父親在白色恐怖時期的檔案。因為委任關係,我需要她的身份證。我發現她身份證上,父母都不是她親生父母。我覺得奇怪,記得她明明有爸爸、有媽媽,她生父叫韓XX,被處死刑。但身份證上父親另有其人,母親欄是「母不詳」,我跟我老公說,她不是有媽媽嗎?

這個案子,是一個外省軍官,他不過就是在他女兒的週歲宴上講了一句話,說軍隊來台灣時軍紀腐敗、貪官橫行,誰告密的?就是他的朋友。什麼叫白色恐怖,這就是,你的告密者絕對是你的周遭,被判了死刑。

我後來就能去理解、去想像,這個媽媽為了怕孩子被生父牽連,她一定做了法律上拋棄的動作,讓一個不相關的第三人來領養這孩子、當她爸爸。所以才會「母不詳」。她事實上有媽媽啊。什麼叫做白色恐怖?這就是白色恐怖啊。

我們這時代的人,如果沒看到那歷史檔案,是無法理解:那個「母不詳」的身份證代表什麼意義?那代表白色恐怖就是這樣在你生活中。好痛,好痛。

端:您有談到做白色恐怖史料研究時,您本人有悲痛的情緒反應,也會和您的先生分享。談談李明哲給您的回饋?

李: 每一段感情都有他們的相處模式,但對於解釋我的愛情而言,他一直是有很豐沛的生命力量去支持。如果沒有我們本身的信仰去堅持的話,我覺得不會成就我們這樣的一種感情,因為,他一點也不浪漫。

你看,我手上沒有婚戒,我們結婚也沒拍婚紗,所有形式都沒有。2015年結婚,1997年在一起。如果當時沒有去登記結婚,我現在連以配偶身份營救他的權利都沒有。

附帶題外話,我朋友在李明哲出事之後跟我說:「你看,所以說身份認證重不重要?要不要合法化同志婚姻?」我說:「要啊。」如果今天出事的是同志,這名同志的伴侶,連去營救另一半,都沒有這種權利,都不能自稱配偶!

端:您談到愛情。李明哲常談愛嗎?

李:沒有耶。我們不典型。愛是什麼?你們現在覺得我愛我先生嗎?我在實踐他的生命價值信仰。我只能說今天如果出事的是我,我相信我先生也會用一模一樣的方式來救我。這就是我們對彼此的愛的理解,和實踐。

我們是「芋仔蕃薯」(編按:閩南語,芋仔指外省人,蕃薯指本省人)的婚姻。親愛的,我在婚後,面對家庭矛盾時,他會耐心跟我說故事,說我公公逃難的經過,從北京沿着鐵路走了6個月,到了廣州,搭船來到台灣。什麼叫做顛沛流離?那個是台灣長大的小孩不懂的生命經驗。我們生命經驗不同,但當他這樣講的時候,我會釋懷。

端:談談您在記者會上,不掉淚的堅持?

李:這個是尊嚴。這不是只有我個人的尊嚴,是中華民國國民的尊嚴。我要去堅守的是這個部分。我和李明哲沒有做不道德的事情,我為什麼要哭泣?我為什麼要求你原諒?我要用文明的方法,去諒解我先生的承擔。

我認為我先生無罪。在文明國家,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無罪的。

所以我在記者會上不哭,我不需要去對任何一個政權乞求,這就是我的尊嚴,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是中華民國國民的尊嚴。我謹守這件事情。

端:您跟一般政治迫害者的家屬很不同。支持您的力量是什麼?

答:我再說一次,我不能夠違反他的價值去做任何事。他做的不是不公義的事,我不能用旁門左道去把他撈回來。

很根本的事情是,我跟我先生相知相戀20年來,我們都是對我們所信仰的價值,去實踐和努力。在這個過程當中,我有過惶恐、不安、猶豫。可是只要回到事情本質,我就知道我先生為何要做些的事情。這樣的理念,會督促着我,所有行事的每一步,我都不能踏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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