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杜貞儀:魚客松,用科技追求漁業永續

各國政府以及相關產業均必須思考:該如何應用科技,降低資料蒐集與互通的障礙。

刊登於 2016-08-25

編按:2015年10月,歐盟向台灣警告,言明若不改善各種「非法、未報告或不規範」的漁業行為,將禁止台灣水產品銷入歐盟,凸顯出台灣遠洋漁業來到轉型路口。在此同時,中國在雄厚資本、強大內需和國家政策拉動下,加入漁業爭霸戰局,並在太平洋兩岸造成一連串爭端。而在於兩岸遠洋漁業,則是中國與台灣「近海無魚」的窘況。

我們會吃光海洋嗎?」端傳媒整合兩岸採訪團隊,歷經數月籌備,推出這則專題系列報導。同時於觀點頻道安排三篇評論,分別討論:海洋資源管理的難處與必須、新科技改革漁業的可能,以及中國漁業擴張對國際體系的衝擊。

金山區獨具特色的傳統捕魚方式「蹦火仔」對環境的干擾較低,屬於較友善的捕漁方法,也展現環境保護和永續漁業理念。
金山區獨具特色的傳統捕魚方式「蹦火仔」對環境的干擾較低,屬於較友善的捕漁方法,也展現環境保護和永續漁業理念。

全球漁業同樣面臨過度捕撈、IUU漁業(illegal, unregulated and unreported fishing,即非法、未規範、未通報的漁業)、廢棄漁具造成幽靈捕撈,以及魚貨詐欺等問題。除了以立法讓法規更加完備外,是否能透過科技來解決以上難題,來達到漁業永續的目標呢?

在美國國務院自2014年始的「我們的海洋」倡議(Our Ocean Initiative)中,有項稱為魚客松(Fishackathon)的公私合營夥伴關係(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計畫。該計畫在每年的地球日週末,由全球各大城市的合作夥伴,共同舉辦以漁業為主題的黑客松(hackathon)活動,試圖透過科技創新,解決永續漁業面臨的種種問題。

2016年四月底在全球四十三個城市舉辦的魚客松中,揭示由專家與合作夥伴共同歸納出的四大方向:一、魚種辨識和資料收集;二、遺失漁具的追蹤與回收;三、利用網路取得執照和漁船數據;四、協助漁民與執法人員,方便取得特定海域適用的法規資訊。會中針對此提出九項挑戰,讓參與者一同腦力激盪,找出新的切入點。

這些挑戰,在實務上都有相當難度。本文將聚焦討論「魚種辨識與資料收集」的技術進展與侷限。

漁獲記錄的數位化

最基本的漁業管理,至少需要漁獲物種、漁獲量、漁獲努力量等資訊。而要了解族群生長,更需量測各個魚種個體的體長或重量。

傳統的資料收集,多半來自漁民自行紀錄的捕撈日誌,以及海上觀察員或是港口調查員。藉由這些方式收集資料,需要極高的時間與人力成本,尤其對於人力和在空間均有限的小型漁船,要求漁民在緊迫的作業時間內紀錄,相當不易;就算想派觀察員,船上也未必有空間。

部分國家有完備的港口調查員體系。例如在日本,各都道府縣有水產研究所,負責定期漁獲抽樣調查,進行基本生物量測。但港口調查人力畢竟有限,除未必能和漁船卸貨時間配合,也不一定具有辨識物種的專業。若無法由資料了解漁業現況,更不易藉此訂定管理目標來改善。

隨著科技演進,無紙化和自動化作業已經為潮流,遠洋漁業也開始採用電子捕撈日誌(e-logbook),直接以人為輸入方式進行資料登錄,大大減少紙本抄寫時的不便。

此外,亦有完全自動化紀錄的電子漁獲監測系統(Electronic monitoring system)──其大多由一個控制箱、使用者操作介面、最多四個攝影機、GPS接收器,與液壓和滾筒旋轉傳感器結合而成。當傳感器接收到起網收繩的訊號,便啟動攝影機紀錄影像,可以同時拍攝收網及漁民在甲板上處理漁獲的過程,這些影像之後會由訓練有素的分析人員進行分析。

電子漁獲監測系統除了收集起網的漁獲資料,亦能由漁民在甲板上處理漁獲的影像,了解是否有違法丟棄漁獲的行為,避免資源浪費。目前在澳洲、美國及加拿大沿岸漁業,均逐漸改採電子漁獲監測系統;而管理遠洋漁業的區域漁業組織(如美洲熱帶鮪魚委員會,與中西太平洋漁業委員會),也正研究其可行性。

物種辨識技術的進展

不過,電子漁獲監測系統雖然能由傳感器,自動紀錄下網次數、時間,以及GPS取得的船隻作業位置,取代手寫紀錄;不過在物種辨識部分,仍需由經分析人員從影像中鑑定,無法自動辨識物種,也無法直接由影像處理取得個體長度。

這項挑戰,在2015年的魚客松中得到一部分突破。由倫敦團隊開發的行動應用程式Fish-o-Tron,成功將手機攝影機取得的魚體影像,透過演算法轉換成長度。

另外,美國非營利組織 Natural Conservancy 更於今年的魚客松,進一步提出挑戰—整合物種辨識與長度測量的行動應用程式 FishFace,希望能在漁獲上岸時,用手機一拍就可以紀錄資料作為資源管理用。

Natural Conservancy 先前與印尼水產公司及科技公司合作,已經開發出 Smart Weighing Scale 科技,能夠追蹤並紀錄漁獲中的每一隻魚。漁獲經人工分類後,個別於尾鰭部位以條碼標記,先以電子秤秤重,再由特殊的測量板掃入尾鰭條碼,即可在測量體長同時上傳魚體重量、捕撈船隻,以及代表捕撈地點的船隻GPS紀錄等資料至資料庫。

這個條碼將跟著魚進入販售市場,不僅提供資源管理所需的資料,對合作的水產公司而言,能夠追蹤至每一隻上岸的魚,也能更有效掌握庫存量,達到從市場供需減少過度捕撈的目的。

截至2016年,尚未有團隊完全達到全自動物種辨識與資料收集,但今年台北CLHY團隊的作品FiCoMal,已有相當進展。FiCoMal目標是針對電子漁獲監測系統紀錄的影像進行辨識;在演示中,該系統已經可以從單隻魚的影像辨識物種、甚至能從一張有許多魚的影像中估算總數。其與重量感測器結合時,還可同時紀錄重量。

電子魚票追蹤魚貨身世

除了整隻魚,市面上常見的鮭魚、扁鱈、旗魚等,則是以處理後的切片形式,進入市場。當這些魚貨進入供應鍊時,又該如何確定到消費者手上的魚來自哪裡,和標示是否相符?魚體切片辨識的困難,帶來所謂「魚貨詐欺」的現象。其最常見的形式有三種:物種替代、偷斤減兩以及標示不實。

物種替代是以低價的魚種充當高價魚種販賣,比如常見的魴魚排,其實大多是東南亞大量養殖的博氏巨鯰,而非真正的「多利魚」──日本的鯛。這樣的物種替代一般可以由抽樣進行DNA檢驗得知。以灌水、加冰等方式偷斤減兩,則需要靠經驗而不易察覺。

最後,標示不實的問題則最為複雜,有時不僅物種有誤,漁獲來源也不清楚,這些可能是來自他國轉運,或是海上交易及偽造貿易文件的漁獲,透過標示作假來掩飾其非法來源。

為了確定漁獲來源並收集資料,美國使用魚票(fish ticket)在整個供應鍊中進行紀錄,要求所有盤商在交易時,須填寫一份格式統一的報表。當漁船卸貨時,必須填妥這一批漁獲相關的資料,包括魚種、重量、價格、漁具、船名等等,再由買賣雙方進行簽名確認無誤。在供應鍊中的交易都需要經過這個手續,不僅累積大量交易資料,也能確保到供應鍊末端的漁獲的來源無虞。

因報表填寫確認的過程十分繁複,目前美國阿拉斯加也有推行電子魚票,僅需卸貨時輸入一次,交易時直接在系統內進行確認,簡化重複填寫的過程,而受到許多當地水產品處理業者的歡迎。對於同樣需要漁獲資料的不同單位來說,電子魚票集中儲存,也簡化彼此整理漁獲資料報告的重複做工。

科技的侷限

雖然科技有長足的進展,但並非是萬靈丹。

以目前技術較為成熟的電子漁獲監測系統而言,雖然能夠大幅簡化資料收集過程,但初期投資的成本較高、漁民必須自行維護系統。其次,這項監測系統初期開發時,是針對漁獲標的物種較少的漁業,如高緯度地區的底拖漁業、或是一般混獲其他物種較少的延繩釣漁業。對捕撈物種種類多的熱帶地區漁業,就不一定適用。最後,許多漁船在日出前作業,此時不易由攝影機取得清晰的影像來進行分析。這些都是推行電子漁獲監測系統時,所遇到的困難點。

至於在供應練中追蹤漁獲的電子漁票紀錄系統,美國目前僅有阿拉斯加順利推行。同樣位於西岸、但漁業操業情況略有差異的加州,漁民對於電子魚票系統的接受度不高,認為系統操作過於複雜,所以依舊使用紙本魚票。對照阿拉斯加與加州漁業就能看出,所有科技最終還是必須考慮使用系統的「人」,即使科技能夠協助進行資料收集等管理工作,依舊需要了解使用者的需求與情境來調整。

回到台灣,去年3月農委會公告《卸魚聲明書申報管理規定》,於今年105年7月1日起,總噸位10以上之漁船進入南方澳等24處指定漁港時,亦需要填寫卸魚聲明書。聲明表格中包括漁獲來源、漁船基本資料與作業海域、時間、卸魚種類及數量等基本資訊;也要求提供漁獲流向資訊作為追蹤。

聯合國糧農組織的《港口國措施協議》(Port State Measure Agreement),也於6月生效。其要求簽署國,必須規劃特定港口供外國船隻卸漁貨,方便管理。至於可能有參與 IUU 漁業的船隻,則應接受港口國調查,或拒絕其進港。港口國措施的關鍵,在於簽署各國是否能藉此建立資料互通機制,查證是否有超額捕撈、非法轉載等情形,來達到打擊 IUU 漁業的目的。

無論國內外,透過進一步資料收集與互通進行管理,已經是大勢所趨。各國政府以及相關產業均必須思考:該如何應用科技,降低資料蒐集與互通的障礙。

(杜貞儀,國立臺灣大學海洋研究所博士班,滔滔 Ocean Says 共同創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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