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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斯林」標籤之外,你還能看到我是一個人嗎?

走進德國的清真寺、難民營,聽一聽另一邊的聲音。或許沒想到,他們比你更害怕恐怖襲擊。

特約記者 楊靜 發自德國威斯巴登

刊登於 2016-08-16

穆斯林離開威士巴登市阿哈默底亞派的一個祈禱室。
穆斯林離開威士巴登市阿哈默底亞派的一個祈禱室。

德國黑森州(Hessen)最有名的城市當屬法蘭克福(Frankfurt)不讓,不過這座現代化的金融之都並非黑森首府。法蘭克福再向北,萊茵河右岸綠意盎然的都城威斯巴登(Wiesbaden)才是黑森的行政中樞。市中心92米高的紅磚教堂始建於19世紀中期,至今仍然是市內最高建築,新哥特風格的尖頂直入仲夏的藍天。

然而我的腳步卻朝向城南另一座宗教建築——奧馬爾清真寺。這座威斯巴登最大的清真寺,遠不及紅磚教堂的瑰麗與氣派,小小的黃色圓頂淹沒在附近住宅區的綠樹與紅瓦之中。星期五中午,清真寺十分清淨,零散有幾個穆斯林匆匆走進禮拜室伏地禱告,更多人應該遲些參加三點鐘的主麻禮拜。

七月末連續十天,德國南部發生五起暴力事件,其中四起兇手都是年輕的穆斯林。除安斯巴赫市(Ansbach)露天音樂場的炸彈自殺外,警方排除了其他幾起也為恐怖襲擊的可能性,稱兇手患有精神疾病或迅速極端化。

慕尼黑槍擊案發生後,有媒體訪問當地一家清真餐館,伊朗裔的德國侍應生說,自己的第一反應就是祈禱「千萬別是穆斯林!」巴伐利亞州警察之後的調查指出,兇徒作案動機並非出於宗教信仰,甚至「啟發」他的「英雄人物」是北歐極右翼殺人犯。

但連續發生的案件還是使得幾個「關鍵詞」再次躍入公眾的視野——伊斯蘭國(ISIS)、穆斯林、難民。這樣的標籤和情緒對德國境內四百多萬穆斯林、新近湧入的一百多萬難民來說,意味著什麼呢?

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我決定去當地的清真寺和難民營看看。

奧馬爾清真寺:普通教徒的雙重恐懼

座落於住宅區的奧馬爾清真寺寧靜幽閉,不少前來朝拜的家庭會提前把車停在這裏,然後帶著孩子去附近的公園玩耍。

清真寺的伊瑪目(imam,阿拉伯語中意指禮拜中帶頭的人、領袖,通常是清真寺的負責人,編者註)是摩洛哥人,幾十年前以外籍工人身分(Gastarbeiter) 來到尚屬聯邦德國的黑森,在此定居。如今,前來清真寺禮拜的大部分穆斯林多是北非和土耳其移民。

2015年百萬難民湧入德國後,德國政府按照各州的税收和人口狀況分配難民名額,州立政府根據同樣原則再分配難民給下屬市鎮。富庶的威斯巴登接收了不少難民。

伊瑪目的兒子阿敏(Amin)告訴我說,有些難民會來清真寺,這對他們的工作提出了新的要求。「難民的語言我們不一定懂,他們也不是很會說德語。還有很多小學、中學請我們去講一些宗教常識,現在這個需求也很大。」

清真寺的解決方法之一是儘量提供德語和阿拉伯語雙語服務和資訊——正門口的玻璃窗旁此刻就貼著日常活動的雙語時間表。

在奧馬爾清真寺朝拜的一名穆斯林。
在奧馬爾清真寺朝拜的一名穆斯林。

談起最近的暴力事件,阿敏觀察到,常來奧馬爾清真寺的教眾的反應是害怕——一方面怕伊斯蘭國之類的組織真的滲入德國,並會判定自己不是穆斯林而暴力對待;另一方面也怕受到其他德國人的懷疑和歧視。

阿敏表示,穆斯林在清真寺沒有可能被極端化,反而網路的力量更大。「那些殺人犯都很年輕,一般都是獨身前來德國,語言不通。他們花在網路上的時間很多,網上有很多極端思想。有剛來的敘利亞人在我們清真寺禮拜的時候,說在網上看到有人宣稱德國人在敘利亞幹盡壞事,號召真正的敘利亞穆斯林在德國聖戰。」

但阿敏補充說,雖然奧馬爾清真寺是威斯巴登最大的清真寺,但敘利亞、阿富汗、伊拉克難民因為交通、語言和社群的關係,更喜歡去其他小的禮拜室,他和難民的接觸並不多。

正說著,街口停下輛出租車,一個穿黃色棉布長袍的中年非洲人走進前廊,一邊走一邊和司機用濃重口音的英文說著什麼。年輕的司機謝赫 (Sheiku)向阿敏解釋這是來自尼日利亞的遊客,從賓館叫了出租車一定要來非裔清真寺朝拜,現在要求司機等半小時再把他拉回去。謝赫焦急地說,「可是我還要去我們禮拜室參加主麻禮拜,實在來不及,你能不能等一下幫他叫車。」

我好奇地問道,「你們的禮拜室離這裏遠嗎?參加朝拜的難民多嗎?」謝赫說,「我們禮拜室樓上就是小型難民營,也有些難民週五來,我可以送你過去,不過要快,不然就遲了。」

禮拜室裏的少數派:「穆斯林其實有好多種」

謝赫三十出頭,來德國近十年了。他是巴基斯坦人,申請來德的原因是宗教迫害。「你們不信伊斯蘭的人以為穆斯林都一樣,可能有什葉、遜尼,極端、世俗,但其實穆斯林分好多好多種。我們這一派很倒楣,什葉不喜歡我們、遜尼也不喜歡我們。在我的家鄉巴基斯坦,我們還被政府迫害,就是因為這個我來到了德國。」

這也是為什麼住在城市另一邊酒店的非洲遊客一定要捨近求遠,搭車去奧馬爾清真寺朝拜的原因。穆斯林並非外界想像的那樣,是同質性很高的群體。正相反,因著國籍、語言、民族、文化、歷史,伊斯蘭的不同教派山頭林立。

謝赫信奉的是阿赫馬蒂亞教派(Ahmadiyya),成立於時屬英國殖民地的印度旁遮普邦(Punjab),信徒如今遍布全球。由於創始人Mirza Ghulam Ahmad宣布自己是救世先知,意味著這個教派不承認穆罕默德是最後一位先知,被什葉和遜尼兩派視為異端。在不少國家,他們被視為穆斯林中的少數派,在巴基斯坦更被法律規定不允許他們自稱穆斯林,歷史上也曾被血腥對待。

「在德國沒有這些問題,很自由。」謝赫開著車斷斷續續介紹自己的宗教,也回答了他在德國「融入」的問題——「在德國會說德語很重要,你就可以找到工作,有了工作,雖然辛苦,但總的來說生活就沒有問題了。」

奧馬爾清真寺雖小,但仍然精美清淨;與之相比,阿赫馬蒂亞禮拜室就在馬路邊一個二層小樓的地下室,附近還有建築工程,塵土飛楊。但這並不妨礙很多教徒前來禮拜,這裏的伊瑪目介紹由於地方太小,室內只能容納七八十人,所以目前只有男性禮拜室。很多人在室外準備好地毯,到禮拜時可以席地朝拜。

謝赫幫我找到一位穿黑色長袍的留濃密鬍鬚的年輕人,說是這裏最有學問的人——25歲的Basil Bhatti。Basil出生在威斯巴登,剛剛從伊斯蘭神學院畢業,是第二代巴基斯坦移民。

「今天我們阿赫馬蒂亞的領袖會在禮拜前通過電視向信徒講話。我可以等朝拜完帶你去地下室看看,沒關係的。有什麼問題也可以問我。」Basil說道。

於是我又提起最近的暴力事件,Basil同意兇手有精神問題,但覺得這不是關鍵。「從敘利亞來德國,經歷國內戰爭,一路上死去不少人,很多人妻離子散,如果你我經歷了這些,也很有可能精神不穩定。但一百萬人進來,為什麼只有這幾個人選擇殺人,我覺得他們是來之前就被洗腦了。沒可能在德國才被極端化,德國政府對於宗教場所很熟悉,極端組織幾乎不可能在清真寺建立自己的勢力。」

Basil告訴我,阿赫馬蒂亞教派在各國都有清晰的架構,因此一旦成員從一國轉往另一個國家,兩國教派可以建立聯繫,證實成員的身分。假如有人來路不明,或者行跡可疑,清真寺會和德國警方聯繫備案。

據Basil 透露,警方在維爾茨堡附近火車上傷人的阿富汗難民居住的房間裏,發現了阿赫馬蒂亞教翻譯的可蘭經——這個教派以熱衷翻譯可蘭經到不同語言而聞名,於是聯絡德國阿赫馬蒂亞教派的主要領導人和學者,盤查兇手是否和教派有聯繫,但沒有找到其他證據。

「通過這件事情,我們更緊張,更小心,但是目前為止,感謝真主,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出現需要我們聯絡警察。」

幾個月前,Basil 乘坐火車時,隔壁座的年輕人忽然起身大喊「Allahu Akbar!」(阿拉伯語,意為真主至大,編者註)穿著白色長袍的 Basil 嚇得魂飛魄散,「我拔腿就跑,第一個衝出車門。」

警方趕到後發現那個年輕人身上沒有武器,大家虛驚一場,但這件事情還是讓 Basil 感到他原本認為「世界上最安全的」德國也許不那麼固若金湯,而作為一個穆斯林,他不覺得自己比其他德國人更安全。

Basil 強調, ISIS 處死的大部分受害者其實是穆斯林,「穆斯林並非大家想像的那樣都是一樣的,在ISIS眼裏我們並不是真正的穆斯林。」

奧託難民營: 庇護身分是一紙生死判決

從敘利亞難民營一個單位的窗口向外看,是另外三棟難民營。
從敘利亞難民營一個單位的窗口向外看,是另外三棟難民營。

等到我可以進地下室的時候,絕大部分人已經離開了,並沒有找到接受訪問的難民。房子二樓被政府租下來,給幾家難民居住,有一些敘利亞婦女在掛衣服,但她們拒絕和我說話。

「她們不喜歡我們阿赫馬蒂亞教徒,認為我們是異端。」同樣25歲的法學生薩伊夫(Saif)半嘲笑半無奈地說。他是Basil的中學同學,也來參加主麻朝拜。

「不如我帶你去直接去難民營,奧託大街有一家非常開放的難民營,有大概五百個難民,普通人也可以進去。」

我以為他經常去難民營,想多問幾個問題。誰知他告訴我說,除了一兩個主動在禮拜室和他說話的巴基斯坦難民,平時幾乎不會和難民接觸,他也是通過那兩個人才知道奧託難民營的。「也不是故意不接觸,就是碰不上,他們也不總來禮拜,畢竟距離挺遠的,難民那麼窮也沒法開車。」

奧託難民營在城市的西北部,地處空曠近市郊的一小片土地上,東南西北四棟樓圍起中心一個開擴的操場。這裏有來自敘利亞、阿富汗、北非以及巴爾幹半島的約500位難民。

那天太陽很大,操場的草坪上只有幾個人,我一個一個問過去,終於有個大耳朵的敘利亞少年笑著說願意說兩句,用破碎的英文指著自己說:「德語,一點點。英語,不會,我的朋友會。」

大耳朵少年領著我去了其中一座大樓的二層。面前是條窄小的過道,兩邊都是關閉的門,我們走到其中一扇前面。大耳朵少年打開門,七八十呎的小房間地上一左一右擺著兩個床墊,剩下的空間是桌子和衣架。

桌旁站著一個矮個子三十多歲的男人,這個黑頭髮捲捲的男人整理了一下房間,說:「有什麼可以幫到妳的?」

面前的人叫Hameid, 是巴勒斯坦出生、敘利亞長大的難民。內戰爆發前,他是大馬士革一個快樂的理髮師。他來德國十個月,八個月都待在這個房間裏,經過幾次面試,他希望能等到德國政府給他提供庇護的一天。

「雖然每天在這個小房間什麼也幹不了,日夜想念我在敘利亞的家人,但德國真的很好,很自由。如果我拿到庇護的文件,我還可以學德語,找工作。」

庇護身分對難民來說相當於生死判決書——接受庇護,意味著政府會提供語言課程,允許難民進入社會工作,甚至搬出難民營,自食其力,開展新生活;但如果遭到拒絕,就意味著要離開德國,返回原籍。

Hameid的情況比較複雜——雖然從敘利亞逃亡而來,巴勒斯坦的出生紙卻使他可以要登記為「無國籍人士」(stateless person),提高了他成為受庇護難民的幾率。

「我很樂觀,不可能遣返我。去哪裡?我是巴勒斯坦人,去哪都沒有簽證;而我的家鄉敘利亞早就是Daesh(阿拉伯國家不承認ISIS代表伊斯蘭而採用的別名,編者註)的天下,他們看到我今天這個樣子,用髮膠、穿中褲,管我信不信真主、會不會看可蘭經,馬上會處死我。」Hameid說道。

談起近期在視頻中宣誓效忠ISIS的阿富汗和敘利亞兇徒,他表示無法理解,認為唯一的解釋就是毒品——在敘利亞,ISIS會給很多青少年發放毒品,漸漸控制他們的心智。

「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解釋。比如我們這個難民營的人,大家都不會想回自己的國家,都忙著準備參加面試、申請庇護、學習語言,想辦法和家人團聚。我雖然每天困在這裏,心理也是抑鬱的,但比起我的未來,這種不高興挺渺小的。我肯定能申請到庇護,沒有什麼能讓我做出那麼極端的事情。」

相比之下,阿富汗難民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2015年下半年,德國政府發現繼續接受大批難民非常困難,逐步修改相關法律,拒絕伺機前來德國的經濟難民,其中以阿爾巴尼亞、塞爾維亞等巴爾幹半島國家的人為主,不久又加強了對阿富汗難民的審查。目前有一半阿富汗難民申請庇護失敗,面臨回國的命運。

「你們這有阿富汗難民嗎?」我問 Hameid,覺得阿富汗人也許沒有這麼樂觀,會有不同的看法。

Hameid 說走廊盡頭就有他的阿富汗朋友,我們一路走過去,他和公用廚房裏洗菜的兩個青年人打招呼,轉身小聲對我說,「阿爾巴尼亞人,沒有戰爭的難民。」

穆罕默德:用咖啡罐裝綠茶的阿富汗人

穆罕默德·薩伊德(Muhammud Salim)的房間除了床墊還有兩個床架,只是床單已經爛了,都是洞,不過還是洗得很乾淨。

Hameid在門口求了他很久,他終於放我進來,讓我坐在他對面的床上,一直避開我的眼睛,像背課文一樣說,「我叫穆罕默德,今年24歲,我是阿富汗人,我的父母已經死在阿富汗,我去年從土耳其到巴爾幹再去地中海,然後登陸雅典……」

講完了一遍,他扭過頭看我一眼,重新開始背,「我叫穆罕默德,今年24歲,我是阿富汗人,我的父母已經死在阿富汗……」

他背後的牆上貼著白色的小紙片,上面寫著德文「ich」、「sie」、「auch」,趁著他換氣,我插了一句,「這些是你學德文用的嗎?」

他轉頭看看牆壁,有點不屑地笑了,「那是很簡單的德語,我不需要寫在牆上。那是以前住在這裏的人留下來的。」說著,他從床頭翻出一本又厚又重的彩色辭典書,遞給了我,「這是我在德國最寶貝的財產,是我的朋友給我的,特別有用。」

這本書全是德文,通過鮮明簡單的圖片教讀者實用單詞,每一頁都是類似「面部表情」、「不同的麵包」這樣的主題,大概有五百多頁。

阿富汗難民穆罕默德·薩利姆自製的德文單詞學習卡。
阿富汗難民穆罕默德·薩利姆自製的德文單詞學習卡。

穆罕默德又拿出一小盒卡片紙,每張正面是一個德文單詞,背面是同義的波斯語,詞語多是地名和政府機構的名字,「這些幫助我記憶,寫材料的時候可以用。」

我剛好翻到 Flüchtling (難民)這張,繼續問,「寫材料?」

穆罕默德解釋說,作為 Flüchtling,從來德國第一天起,就需要準備和相關的政府部門、NGO人士講自己的故事,為什麼來德國,為什麼需要待在德國。有時候要準備文字版本,有時候即使不需要文字版他也會寫好留給別人。

他掀起薄薄的床墊拿出一沓文件夾,每個都夾著從學生作業本裏撕下來的方格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字。每個文件夾裏的文字都是一樣的,為了省錢他沒有複印,都是手寫的。「這樣記得更清楚,你是記者,你邊聽邊記,我就不給你一份了。」

他又把文件夾整理好塞回床下,人好像放開了一點,忽然對我笑著說,「你進來也沒有招呼你,我今天早上工作了幾個小時,很辛苦,沒有精神,你別介意,我給你泡杯咖啡?茶?」

我忙說不用辛苦,更好奇為什麼他可以工作,他的注意力卻去了飲料那裏。「你是中國人,你喝綠茶嗎?」

他打開一個咖啡罐給我聞,「其實阿富汗人也愛喝綠茶,只是大家看新聞只能看到我們有戰爭,看不到綠茶。」

他洗好玻璃杯,又拿出濾紙,小心翼翼把茶葉放進去,揚起開水壺往裏倒水。「中國人不是這樣泡茶的。」我邊看邊說。

「阿富汗人也不是,但是我既然在德國了,就用德國的方法來喝吧。你看我的茶葉不是也裝在咖啡罐裏嗎?」茶的味道重,好在穆罕默德打開了話匣,我可以慢慢品。

「你問我知不知道阿富汗難民在火車上砍香港人,我知道;那你知不知道前幾天阿富汗也有恐怖襲擊,死了一百多人呢?我23歲離開阿富汗,我親眼目睹自己的父母被基地組織殺死。不久前,我的好朋友,一個出色的體操教練也死在他們手上。中國的體操很強大,阿富汗這樣的國家,運動員活著就很不容易了。我不願意再想和回答與恐怖主義有關的問題。我是穆斯林,但這是我的私人信仰,我還是一個人啊,就不能看到我還是一個人嗎?」

在阿富汗,穆罕默德是軍隊普通辦事人員,來了德國以後他決定做些別的,證明他可以是對德國社會有用的人。他說他想做一個田徑教練,生長在山丘裏的他,體力旺盛,喜歡跑步,每天早上醒來他都會在樓下操場跑步。「如果我能學好德語,學好體育教練的技術,那我可以培訓德國的小孩,那我就是對德國社會有用的人。」

上個月他拿到了庇護身分,現在又找到了一些做清潔的臨時工作,也在聯絡上正規的德語課。他從書包裏拿出了那本身分證明,鼓勵我拍下他的個人信息頁面,和死守自己隱私不放的大多數人不一樣,他特別希望自己的面孔和身分能被別人看見。

不過,他拒絕我在房間裏給他拍照片,說自己沒有刮鬍子,也沒有乾淨的襯衫。「我希望大家看到我,是一個好的阿富汗難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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