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編讀手記

讀者來函:「開天窗」要你批准?

「在原本的位置留下一個個空框,是一種沉默,令人不安的無聲。很明顯,有些東西不見了,就像我們變成一份無言的報紙。」

容紙

刊登於 2016-05-02

#編讀手記

【編者按】香港《明報》執行總編安裕被炒事件繼續發酵。採編團隊、專欄作者表達不滿的「天窗」被漫畫填充,質疑此事的文章被各種陳稿舊聞替換。最新一期,明報海外版-加東版(多倫多)5月1日周日出版,「時代版」不見了三篇專欄,分別為陳惜姿《請加東版明報向作者道歉》;簡冬娜的《不明不白的「編採方針保持不變」》;及吳志森的《有失人格 有失報格》。取而代之的是明報教育版一篇來自「余諫之」的評論文章,專欄欄目名為「教育線眼」。這位讀者援引世界各地多個媒體歷史上的「開天窗」事件,質疑明報是否連這樣無聲的抗議權利都要剝奪?

《明報》多個專欄「開天窗」,抗議總編鍾天祥以「節省資源」為由,解僱筆名「安裕」的執行總編姜國元,豈料鍾天祥就硬要停機,再加個「編者按」才出街。

哼,少年你太年輕了,人家好心為你節省印刷費,你卻偏偏要猜疑人家是在明寸你。明報集團營運總裁甘煥騰早幾天還說,世界上很多報紙都不允許「開天窗」,《明報》已經很大方。別搞笑了,全世界唯有《明報》專欄作家,才這麼叛逆、如此任性要「開天窗」?

1975年6月25日晚上,當時的印度總統FA.艾哈邁德按總理勸告,宣布全國進入緊急狀態,穩定國內政治危機。當時一名在新聞機構工作的資深記者,在事後回憶:「在26日凌晨12點01分,我們的印刷機突然停了,全部人都陷入恐慌。半個小時後,印刷機重新啟動,但隨即而來的是緊急狀況下的審查令。有官員告知我們,每一段新聞都要經由官員簽紙才可出版。」翌日,多份報章包括《印度快報》,首次在專欄「開天窗」抗議。

1989年5月20日,六四事件前夕,中共下令派出解放軍在北京執行戒嚴令,《文匯報》翌日社論「開天窗」,僅刊出「痛心疾首」四個大字,時任《文匯報》社長的李子誦更公開在電視上譴責當局部署鎮壓。事後中共秋後算賬,當時新華社香港分社副社長親自到《文匯報》辦公室,宣布不再留任李子誦,同日程翔等40名新聞人員一起請辭。

2013年11月14日,法國《Libération》全份報章照片「開天窗」,留下一個個空框和文字,在巴黎攝影展開幕的同一天,諷刺地抗議社會及傳媒老闆對攝影記者及新聞圖片的不尊重。《Libération》的女記者 Brigitte Ollier 形容:「在原本的位置留下一個個空框,是一種沉默,令人不安的無聲。很明顯,有些東西不見了,就像我們變成一份無言的報紙。」

2013年,埃及爆發第二次革命,軍方將穆斯林兄弟會出身的穆爾西政府拉下台,更將其定性為恐怖組織。同年年尾,新政府指控三名半島電視台記者,私下接觸穆斯林兄弟會,以「支持恐怖組織」為由將三人逮捕。開庭前一天,全球最具影響力的報紙之一,《紐約時報》背頁全版「開天窗」,抗議埃及政府無理打壓記者,只留下一句“This is what happens when you silence journalist”。

2014年12月1日,在泰國出售的《紐約時報》國際版,因報導泰國經濟下滑,被印刷商以「敏感報導」為由擅自抽起,翌日報章頭版中間位置開天窗,只留下一句:「這個位置的文章被我們的泰國印刷商移除。《紐時》國際版及其編採人員在此事上並沒有角色。」

2015年9月2日,土耳其《Sozcu》報章,因面臨50宗法庭訴訟、10名專欄作家因文章而被起訴,在頭版位置及專欄「開天窗」,抗議政府對反對派報章的打壓。

小弟才疏學淺,不知道世上有沒有報章嚴禁「開天窗」,但那是世界各地記者表達不滿的方法,是一種無聲的抗議,是報人不屑與你為伍的姿態。

可悲的是,《明報》高層連小小天窗都容不下,硬要每篇都加「編者按」,還在加東版(多倫多)鬼鬼祟祟做手腳,一片片空白被填滿豐子愷的漫畫;將「開天窗」的作者的名字改成「塵識之」、「愚若微」,甚至將單純論及安裕被裁的文章撤掉,強行幫人「開天窗」。如此偷雞摸狗的行徑,竟還敢自命大方?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是鍾天祥的老闆,無法理解到底這群報社高層 「為大局著想」的深思熟慮。到底需要何等勇氣,才讓他們硬著頭皮解僱安裕,甚至頂着壓力封窗?他們可知道那片空框的意義?

2012年8月9日,當時埃及革命剛推翻獨裁的穆巴拉克政府,穆斯林兄弟會剛上場不久,就打算鞏固從軍方得來的權力,運用前朝遺法,空降了親信擔任當地公營報章總編輯,引起全國記者不滿。不少作家都在私營報章的專欄「開天窗」,以示不滿,聲援公營報章內部支援。豈料,埃及政府繼續收緊對媒體的監管,在12月推出新憲法,引入條例予法庭關閉新聞機構的權力,引來全國記者反對,逾10份主要報章及電視台集體停工。

一個安裕,一個天窗,其威力堪比炸彈,多少《明報》記者受過姜國元的教導,這些記者離開《明報》後,又繼續感染多少身邊人。正如譚蕙芸說,姜生是她的老師,她又是不少記者的老師,一傳十、十傳百,不少人都要稱姜生一聲「師公」。

關一個天窗,炒一個安裕,在高層而言,只是一個決定;但對新聞界而言,確是一次大地震,繼續封窗、繼續以「編者按」打飛機,只會讓這場地震來得更猛烈。

一句「編者按」,在說一個彌天大謊,但總有人天真得以為,一句謊話重複四五六七次,就會成真,彷彿六四真的從沒有發生、梁振英真的只是乘客梁頌昕的爸爸 、安裕真的是因為節省資源而被即時解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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