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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房文化」是廉署政治化元凶?

廉署近日高層人事變動,被指與調查特首案件有關,外界質疑廉署成為政治鬥爭工具,這與廉署的「馬房文化」大有關係。

端傳媒 香港組 發自香港

刊登於 2016-07-18

北角廉政公署總部。
北角廉政公署總部。

今年是香港廉政公署(下稱︰廉署)成立42周年,原定於上週五(15日)在廉署食堂延開45席的員工周年晚宴,罕有地緊急煞停延期。在晚宴舉行前兩天,廉署發言人證實︰「廉政公署職員康樂會經審慎考慮同事反映的意見,廉政公署周年晚宴將另擇適當日期舉行。」

據廉署內部消息指,由前線以至最高層人員,有約七成人事先張揚會缺席晚宴,「近日發生Madam Li(李寶蘭)事件,大家士氣都很低落,又怎會有心情去食飯(吃飯)聯誼?」廉署內部透露,周年晚宴屬廉署員工自費活動,在職員工及退休的廉署人員,均可自由報名參加,有廉署內部人士指出:「今次這麼多人決定不出席,就是要讓幕後黑手知道我們不會就此讓事情不明不白地過去。」

據悉,大批廉署前線人員認為此事存在「不公義」,有廉署內部人士更擔心「ICAC(廉署英文名稱︰Independent Commission Against Corruption)中的第一個『I』︰Independent(獨立)受損。」

這宗廉署內部高度關注的事件,源於7月7日,廉政專員白韞六公開宣布,署任近一年的執行處首長李寶蘭將於7月18日起離職前休假,其職位由原任執行處處長(私營機構)丘樹春署任。

圖︰端傳媒設計部
圖︰端傳媒設計部

李寶蘭被取消署任後決定辭職,同時社會亦開始質疑這次人事變動,與李寶蘭負責調查梁振英涉嫌收受利益有關。

在廉署確認李寶蘭離職的兩日(7月9日)後,民主黨前立法會議員何俊仁公開質疑,李寶蘭的離職與她正在調查特首梁振英有否收取澳洲企業UGL港幣5000萬元有關。

縱然白韞六及後公開指「李寶蘭離職與查案無關」,並向內部宣稱取消署任是因為李寶蘭工作「未達標」,只做到執行者的角色,而在人事管理上未有足夠良好表現,但這解釋卻未能消除廉署內外的質疑。

此事旋即由一宗職場上的辦公室政治,演變成公共政治事件,2017特首選舉在即,香港市民憂慮打貪機構成為政治鬥爭、打壓異己的工具,為這場選戰掀起第一波暗湧。

李寶蘭前上司開腔

李寶蘭被取消署任後,直至7月15日最後一天上班,一直都沒有公開開腔回應事件,反而其前上司、前副廉政專員及執行處首長李銘澤卻在事發後接受了《明報》專訪,矛頭直指白韞六及特首。

白韞六於7月11日公開表示,取消署理執行處首長李寶蘭的署任「屬個人決定」,而特首梁振英於翌日亦稱是廉署決定後才知會他。

如果只是專員(白韞六)一人負責,即是沒有依法辦事

前副廉政專員及執行處首長李銘澤

對於白韞六及梁振英的說法,李銘澤直言︰「如果只是專員(白韞六)一人負責,即是沒有依法辦事」,又指白韞六只以「知會」形式通知特首,也是與法律不符。李銘澤指出,根據1994年廉政公署權責檢討委員會報告書,列明只要是處長級以上的委任,都要先諮詢港督(即現時的特首),而廉署亦回應指此程序仍然適用,並分為「行政方便的署任」(acting for administrative convenience)及「待升職署任」(acting with a view to substantive promotion)兩種,前者毋須特首批准。在李銘澤提出這觀點後,廉署隨即回應指,李寶蘭在過去一年是「行政方便的署任」。

對於李寶蘭被取消署任事件,李銘澤是出面回應的最高級的前廉署人員。在李銘澤出任執行處首長時,李寶蘭已是他的愛將,他一度部署在他退休後,由李寶蘭接棒。

「想上位一定要埋堆,揀啱馬房才有運行」

據現時公職架構,廉署人員是公職人員而非公務員,當中99%以上以為期2年半的可續期合約條款受聘,其中逾半數職員在廉署服務超過10年。前廉署高層陳偉明向端傳媒坦言︰「在合約制下,想上位(升職)一定要埋堆(進入圈子),揀啱(選對)馬房才有運行。」

現年64歲的李銘澤在1977年加入廉署,於2002年至2012年出任執行處首長,並於2012年退休。據陳偉明透露,李銘澤以作風強悍、強硬見稱,在1980年調查中華巴士職員偷錢箱案時,更曾因涉嫌毆打疑犯而被起訴,最後因表證不成立而無罪釋放。多年來他處理過多宗貪污大案,如1983年的稅務局前副局長單羅玉蓮騙房津案、1999年的廣南案、1999至2002年的短樁案等,2004年更因調查先科國際貪污案,派員高調搜查多間報館,及後遭猛烈抨擊侵犯新聞自由。

陳偉明透露,當時廉署內部在李銘澤背後形容他為「秦始皇」,喜歡招攬「聽話」、「搏命」、「為破案用盡手段」的親信,鞏固勢力,「不是他馬房的人,隨時被他拍枱用粗口(髒話)罵,又或將你投閒置散,甚至借故向你發警告信﹔你屬於他的馬房,他就會交大案件給你處理,可以很快升職。」陳偉明說。

53歲的李寶蘭,於1984年加入廉署,由最前線的助理調查主任做起,據曾與她共事的前廉署總調查主任查錫我向端傳媒形容︰「我印象中她專門調查有關海關的案件,她作風硬朗,也很勤力,很多時其他組的人都走了,她還獨個兒繼續工作。」

李寶蘭更利用工餘時間進修,取得英國大學刑事法律碩士學位,亦是首位被派往美國聯邦調查局(FBI)受訓的廉署女調查員。據陳偉明指,李寶蘭的處事手法與李銘澤同出一轍,因而成為李銘澤的愛將。及後,李寶蘭曾負責多宗大案,包括1998年的海關高級督察跨國賣外交護照案、2005年的上海首富周正毅妻子毛玉萍涉造市案、2008年的中原地產回佣案等,因屢破大案,故有「女神探」稱號。

「馬房文化」令權力更集中

在2005年3月,當時為執行處首長的李銘澤及助理處長的李寶蘭,被指曾引發一場調查人員逃亡潮,當時有三分之一、約200名廉署調查人員萌生去意,報考海關及入境處舉行的聯合招聘考試。

「他們(李銘澤及李寶蘭)在位期間,李銘澤不時直接叫案件主管入房交代調查進度,小小事已拍枱大罵,個個都好大壓力。當時不少資深的高級調查主任都「頂唔順」(吃不消),有位可升至總調查主任也放棄,甚至提出降職減薪,避開壓力。」陳偉明回憶說,而廉署當時在回覆傳媒查詢時亦證實,李銘澤曾收到匿名信件,投訴工作太多、分工不均。為了填補空缺,廉署向外表示採取「精英制」,其實就是提拔資歷尚淺的人員快速升職,接任空缺,內部視之為「馬房文化」下提拔親信的方法。

這種「馬房文化」,令話事權集中於「馬房阿頭」身上,下屬為保仕途多半言聽計從,當要左右決策時,更易延伸影響力,達到目的。

廉政專員白韞六。
廉政專員白韞六。

廉署被指淪為政治工具

李銘澤於2012年臨近退休時,當時廉署內外已一直流傳李寶蘭會接棒出任李銘澤的職位,延續其影響力。

然而,當時49歲的李寶蘭,升任執行處處長(私營機構)只有2年,據陳偉明透露,時任廉署專員羅范椒芬、李少光、現任廉署專員白韞六及曾為梁振英參選2012年特首選舉時站台的前廉署執行處首長郭文緯,全部都認為李寶蘭年資不足,最後由剛出任行政長官的梁振英,在李銘澤退休當日,委任了白韞六的大學同學、已退休的執行處處長黃世照回巢接任李銘澤的職位。

據悉,愛將未能接任,李銘澤怒火中燒,廉署當時在回覆傳媒查詢時更證實了他在任期的最後半個月放假,直至2012年7月18日上班半天後正式退休。

李銘澤退休後一年,特首梁振英於2013年8月11日公開表示,向廉署投訴前行政會議成員林奮強的人應道歉,李銘澤於同年8月23日,以《廉署怎麼了?》為題在《明報》撰文,批評梁振英令廉署淪為政治工具︰「今次當權者的道歉論,與梁振英追隨者意見互相呼應…基本上已陷廉署於困局。」他更指廉署當時在連串事件中一直噤若寒蟬,「給人感覺是已遵隨當權者及一眾梁振英追隨者的意願而靠邊站。若此屬實,廉署及香港的未來是可悲的!」

李銘澤撰文批評梁振英令廉署淪為政治工具,而其實在梁振英剛上場時,廉署已在李銘澤帶領下,接連於2012年7月12日拘捕剛上任的發展局長麥齊光,又於同年7月13日正式落案起訴前政務司司長許仕仁及新鴻基地產的郭氏兄弟,當時廉署調查涉貪官員案件,被指沾染政治,輿論普遍認為廉署不畏當朝政權,「打下貪官」,風頭一時無倆,但同時亦埋下廉署成為政治工具的伏線。

直至時任廉政專員湯顯明於2013年4月被揭發以超出規定上限的公帑宴請內地官員代表團,但最終於2016年1月決定不作起訴﹔以及梁振英在2014年10月被揭發涉收受利益,但至今已近2年,案件仍在調查中,公眾開始質疑廉署已變成偏幫現今政權的工具。

圖︰端傳媒設計部
圖︰端傳媒設計部

廉署終會倒向當權者?

李銘澤雖未能推舉屬旗下馬房的李寶蘭上位,但李寶蘭仍繼續留在廉署,直至3年後、2015年7月17日,李寶蘭終於獲署任為執行處首長,在廉署當時發的新聞稿中,白韞六更指︰「李女士於2007年獲頒香港廉政公署卓越獎章,以表揚其出色領導才能及卓越表現。」

李寶蘭執掌廉署後, 立即處理多宗廉署大案,最為觸目是梁振英於2014年10月8日被澳洲媒體Fairfax Media揭發涉收受利益一案。但案件多項疑點還未清晰之時,突然卻被取消署任,更被白韞六向全港公開批評「表現不達標」、「人事管理弱」,最後自行辭職,未能在其廉署生涯上畫上完美句號。

這宗人事調動事件,觸發大眾質疑有人利用權力達到政治目的。而廉署這歷史性的、根深蒂固的「馬房文化」特質,亦令其容易淪為政治工具的角色。香港新聞政治評論員王岸然三年前的一篇評論或許已預示了今天。

梁振英若然能在危機之中不倒,廉署一如以往,終會倒向當權者,為當權者的利益服務,泛民和政治異見者的黑暗日子就會來臨。

香港新聞政治評論員王岸然

這篇於2013年8月以《廉署從來是政治工具》為題、刊登於《信報》的評論指出︰「為了自證存在的價值,廉署內的官僚自然會做出踐踏人權、依附政治勢力的行為,問題是,為誰的利益服務而已。反梁集團為廉署打擊梁班子的人而高興,恐怕是高興得太早了。梁振英若然能在危機之中不倒,廉署一如以往,終會倒向當權者,為當權者的利益服務,泛民和政治異見者的黑暗日子就會來臨。」

(為尊重受訪者意願,文中陳偉明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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