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性玩具探索旅程｜愛慾錄

特約撰稿人 易小艾

【作者按】和林娜（化名）聊天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她是那種自信、聰明、對事物有強烈好奇心、又有很強自省能力的女孩。提及一些設計如藝術品一樣的玩具時，她會立刻雙眼放光搜出圖片來分享，但在描述中又會反覆強調：這些表述都是非常個體、順直女的體驗，有着個人的審美和取向，很多玩具價格不菲，可能會被貼上中產、消費主義、或新自由主義等標簽，她也的確花了「血本」在這些玩具上。但對她而言，一切都是為了「好好對待自己」。

以下是她的自述。

每個女性探索自己，不管是玩具、自己的身體，還是健康，都是一個旅程。

它可能是由很小的感受慢慢演變而來，比如去澡堂發現大人們的陰毛，比如最初要有親密行為時擔心要不要剃腋毛、陰毛，這些並不是成為了完全武裝好的女權主義者，或把自己建設得很好，才會走入的旅程，而是成長中很自然就會發生的一些困惑，或探索。

初探

在擁有第一個玩具之前，我已經探索過自己的身體了。實際上，很多文化、旅程，你不主動探索就很難知道事實到底是怎樣。

我最早是在影視作品裏知道這些玩具的。可能和很多人一樣，從《Sex and City》（慾望都市）裏知道了兔子玩具（Rabbit Vibrators），那時它變得很流行其實也跟大衆文化息息相關。作為一個從小愛看美劇的女孩，就想要試一下。

大概是在高中，我與爸爸、爺爺奶奶以及小姐妹一起去日本玩，跟小姐妹一起逛街時，就用我可支配的壓歲錢買了第一個小玩具，並塞到揹包裏。沒想到回國時被海關翻了出來，因為帶電池的物件要單獨檢驗，於是當場社會性死亡。但大人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他們以為是一個小玩具、手辦之類。但現場安檢人員是知道的，他們就在曖昧不明地笑。

那是一個拇指型的所謂跳蛋，就是塞入身體裏，可以震動，有一根線連着外面的按鈕。跳蛋是一種非常直接的玩具，點和線，你放在哪裏就震哪裏。

第一次嘗試時，我躺在床上，因為怕髒，墊了一個墊子，又拿了三面鏡子，擺出一個摺疊的、可以看到反射的角度，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女性下體的三個「洞」到底是在哪裏。我想和很多人一樣，我們認知身體構造的起點都是初中生物課，但書上是解剖圖，你並不知道實際的樣子，那個時候我就覺得，玩具也是一個很好的、幫你去認識自己身體的輔助教具。

在擁有第一個玩具之前，我已經探索過自己的身體了。實際上，很多文化、旅程，你不主動探索就很難知道事實到底是怎樣。當一個人很認同、或潛移默化地認同那套保守、主流的敘事時，可能就不會有勇氣去嘗試，或甚至認為是一個禁忌。但我不是，我很想知道，《查泰萊夫人的情人》裏說的那種所謂美妙的虹光到底是什麼。

說起來，那個過程神聖又好笑——要偷偷摸摸把門鎖起來，要洗手，要確保指甲剪乾淨。

說起來，那個過程神聖又好笑——要偷偷摸摸把門鎖起來，要洗手，要確保指甲剪乾淨。那時我真的不知道陰道是什麼，但慢慢體驗就會發現要摸這裏比較爽、或摸那裏會比較不爽。學着影視作品的樣子，我最初是插一根手指進去，後來發現甚至不用插手指，刺激陰蒂就好了（that’s how useless the dick is）。

在很多文化作品裏是有「破處」這個概念的，比如清宮劇裏的硃砂痣等，西方也有「lose my v-card」這種說法，但那時候作為一個喜歡翻閱科普信息的理科生，我想小時候騎自行車時可能就失去所謂處女膜了。我記得有一句話說得很好，大意是，男性覺得自己的penis is so important that sticking into a woman’s vagina would change who she is（陰莖重要到插入一個女性的陰道可以改變她是誰）。

另外，作為成長於改革開放後的90後，我們是看《Gossip Girl》等美劇長大的。中學時，我還看了很多藝術片，有的甚至是和家裏長輩一起看，出現親密情節也會很尷尬，但我們還是會看，不會因為有那些畫面從此就不看這樣的題材了。可以說，我家人相對寬容，沒有掐死我摸索的小苗子，高三時，我還跟我爺爺討論金瓶梅里女性悲慘的命運，他說，幸虧你生在現在。

我高中也在一個相對比較開放的班級裏，大家會在教室一起看A片。我們是理科班，男孩多，女孩也不怎麼打扮，另外我喜歡的男孩也不在我們班，我便常和男生們一起看、一起點評，他們則會覺得我是「哥」。可能也是性格從小比較大剌剌，小學時有男生會脫掉褲子、露出陰莖嚇女生，好像想要引起人家的注意，雖然也害怕，但那時我就覺得要保護姐妹們，就衝過去踹了一下。

在這樣相對寬鬆開放的成長環境中，加上一些可以支配的錢，一個自己獨享、不跟姊妹一起住的房間，讓我得以有了探索自己的窗口。就像伍爾夫說，女人要有自己的房間，可能不只是書房，也要有自己的臥房。

玩具

之所以一定要用玩具，是因為我真的覺得跟男友做愛就是在滿足他，插入式的性交就是很無聊。

第一個跳蛋其實沒有很好玩，所以在上大學、有了更多可以支配的錢後，我就開始購買一些貴價的玩具。

第一個買的是Lelo，整整攢了三個月的錢買了「Soraya」那款——可能也是很多人第一個買的玩具。其實Lelo和之前很火的洗臉儀「Foreo」同屬於一家公司，「Foreo」最初風很大也是因為做性玩具的，硅膠夠安全柔軟，大家才會相信它，這也是它最初的營銷策略之一。但後來就變成了純洗臉的一個支線。

Soraya拿到手時覺得質感很好，像奢侈品一樣，畢竟也是我省吃儉用換來的，雖然聽起來很消費主義，但那時會覺得我有在好好對自己。而購物平台算法留意到我的購買後，也開始給我推更多其他的品牌，我同時也開始交男朋友，我們就一起探索不同的玩具。

之所以一定要用玩具，是因為我真的覺得跟男友做愛就是在滿足他，插入式的性交就是很無聊。於是我便敞開聊，告訴他怎麼做我會比較享受。他也是那時意識到，多數的porn（色情片）是以男性高潮為主拍攝視角的，是假的，甚至到後來他也逐漸開始享受讓我覺得舒適的這個過程，所以我們可以一起探索玩具。

我將我自己接觸過的玩具大致分為四類。第一類是vibrator，就是震動器，是有馬達的東西。《慾望都市》裏提到的「rabbit」就是很典型的一種，它有兩個端口，一個是入體的，一個是在外面刺激陰蒂的，有的是設置兩個馬達，有的則為了減少噪音選擇用一個馬達聯動的方式震動，比如德國的Fun Factory。

有馬達的產品還有「bullet」，就是所謂的跳蛋，還有像項鍊一樣的，以及刺激所謂「G-spot」，就是插入式的在陰道裏面震的。

因為我想知道插入（別人）是什麼感覺，我也一直想戴dildo插男性，英文裏叫pegging，曾經問過，但都被拒絕了。

第二類就是「Dildo」，類似男性生殖器形狀的東西。雖然很多人傳統想象裏它可能是一個棍子似的東西，跟陰莖一模一樣，我們在香港的sex shop裏看到的大多也是陰莖形狀，但其實大多數歐美的牌子都沒有在往男性陰莖的方向做，因為醜、不好看。事實上，作為一個入體的東西，是可以做成五顏六色、更有想象力的。

比如有一個品牌叫Bad Dragon，是一個藝術家的品牌，可以選擇客製化：前面是什麼顏色，下面什麼顏色，吸盤要多大的力，材質要多柔軟等，我有朋友會把它放在家裏當一個擺飾。我還見過一個很漂亮的dildo是做成獨角獸頭骨的樣子，可能都不會想要把它塞到身體裏。

除了藝術家品牌，如Leo、Fun Factory、Womanizer這些商業化的品牌也是如此，不會將產品做的與陰莖一摸一樣。比如Njoy這個牌子，它是做不鏽鋼家居設計起家的，有很多耳環、花瓶等，我買了它的一款dildo是有兩個頭的，一大一小，是一個情侶玩具，就很像藝術品，也很貴，是我買過最貴的玩具。

第三類也可以說是vibrator，也是電動的，但英文裏可能是另一個類別：pulsator，就是一種脈衝的玩具，模仿抽插的動作。最典型的是Fan Factory，它整個產品線也很德國、工業化。使用dildo或者vibrator時，總需要用一個枕頭墊着它，但pulsator可以躺着放入身體，理想情況不會噴出來，會在一個幅度區間內抽插。

第四種就是Inno Plug，就是往肛門裏塞的。在外科醫生或急診室的網絡吐槽帖上，會發現很多人往肛門裏塞各種奇怪的東西，但其實都是不安全的，一定買一個安全的Inno Plug，它往往是有一個東西防止它陷進去的。

Inno Plug其實是個很大的類別，即使不「走後門」，純興趣也可以玩，比如我自己的經驗裏，會覺得有趣的是幫伴侶戴一個尾巴，或者戴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可以看作一個純粹的玩具。我很喜歡給別人帶，因為我想知道插入是什麼感覺，我也一直想戴dildo插男性，英文裏叫pegging，曾經問過，但都被拒絕了。

想象力

我是來香港才感受到，香港其實並不是一個讓我覺得那麼開放的社會。

我是來香港才感受到，香港其實並不是一個讓我覺得那麼開放的社會，比如性玩具商店大都藏在大廈的幾樓，甚至日本連鎖店Donki裏，大部分也都是給男生用的，給女生的就是dildo，又很不好看，你也不太會想要去用它。

事實上，作為一個愛買玩具的人，我也常常覺得這個市場的產品想象力是不夠的，即使我說的這些聽起來好像打開了一扇大門，但玩過之後就會發現也沒有很多。而針對男性的產品已經做得非常好了，就像醫藥一樣，其實是資源傾向的問題。

中國大陸的玩具也很值得一提，那種奇奇怪怪的程度和所謂「發明創意」真的令人大開眼界，幾乎詮釋了男人眼中女人喜歡的玩具是什麼樣。

比如有一些所謂舌頭，是做成人的舌頭的樣子，但看起來又很黏膩、劣質，你不會想要插入身體裏的那種。還有非常多的「狼牙棒」，就是那種有很多尖刺、凸起，男性視角很具有男性氣質的玩具，以為女生會喜歡，但實際上它又醜，我又不覺得它真的會讓女性舒適。我甚至想說，梳頭我可能都不會用它。我覺得這根本沒有考慮用戶是女生，但設計又說是賣給女性的玩具。當然這都是我很個人的體驗和取向。

其實那些技術國產玩具也不是沒有，但製造商很缺乏想象力，沒有想過玩具可以被如何使用，好像只是一個女性用來發泄的東西，是替代某個生殖器一樣。

另外我也看到過一個YouTuber測評過一個來自中國的玩具，使用手冊寫得非常生硬，就是有一些如「使用中覺得不適請一定停下」這樣理所當然的廢話。與之對比，如Fun Factory，他們會把小冊子做得像故事書一樣，把這個事情變成一種儀式一樣，引導顧客感受這個玩具。

其實那些技術國產玩具也不是沒有，但製造商很缺乏想象力，沒有想過玩具可以被如何使用，好像只是一個女性用來發泄的東西，是替代某個生殖器一樣。當然也有一些國產品牌玩具現在做得比較女性向，性價比也很高，但質量比較參差。

所以我真的花了血本在買玩具上，因為質量不太好的玩具久了裏面會有像有油一樣的東西溢出來，但女性陰道內環境是很脆弱的，我們要對自己好一些。

值得一提的是，玩具可以是關於性的，也可以不完全是關於性的。

比如有一個叫Hannah Witton做性玩具測評的英國YouTuber，她最近剛生完小孩，會講到生育對女性身體的影響，並且提到一個叫凱格爾（Kegel）球的東西。女性生育後，子宮會變得很鬆，凱格爾球可以讓盆骨肌更有活力，這不是為了讓男性體驗更好，而主要是女性產後可能會漏尿，需要用這個球進行鍛鍊。

其實，性恥感不只是在中國，在很多國家都有，也跟宗教、文化等有關，甚至算法中都會放入這些審查，它可能也不完全是為了阻止女性探索自己，只是一種很刻板的審核機制，但結果是我們想要獲得這些內容的時候就變得更加困難，好像有無形的手在阻止着。但我覺得我們都有必要好好認識自己、對待自己，並享受這個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