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2日香港區選,連續24年做區議員的民建聯成員鍾樹根在漁灣選區爆冷,以188票之差敗給「傘兵」、獨立候選人徐子見,連續七屆當選區議員的宏願落空。
他接受端傳媒訪問時直言輕視了對手,「他們動員傘兵,運用面書網絡,做得很好。」他說面書,不說常用的英文Facebook,今次少有不說英語。
今次區選,是香港自雨傘運動過後第一次大型選舉,雨傘後遺症在某些建制派候選人身上顯現,例如鍾樹根,「即使不發生我身上,也會發生在別人身上,立法會民建聯新人之中,我、EQ(Elizabeth Quat葛珮帆)、蔣麗芸比較突出,而當中只有我和EQ是雙料議員,便成為打擊對象。」
英文名叫Chirs
選舉期間鍾樹根派發宣傳單張,英文名 “Chris” 錯寫成 “Chirs”,被引為笑柄。他的英語常常是網民的笑語,稍有差池,在網絡立即瘋傳。他認為這是對手運用面書網絡成功攻擊,對於英文串錯,他也認錯說:「第一稿(傳單)名字沒錯,我改了其他一些內容,第二稿一樣,到了第三稿我沒再看名字,原來製作公司弄錯了,這是我的問題。」
當時我的思想很左,心想大陸收回香港之後我們作主,哪用參選?
鍾樹根是六屆區議員,但其實起步比一般人遲。80年代港英政府設立區議會選舉,當時他在左派團體學友社服務,該社內部討論是否參選,鍾樹根卻放棄這個政治起點,58歲的他憶述:「當時我的思想很左,心想大陸收回香港之後我們作主,哪用參選?」
結果到了1988年才起跑,本擬在北角區出選,左派戰友陳婉嫻則出戰公共屋邨林立的柴灣區,選舉前二人卻對調選區,鍾解釋:「我出身公共屋邨,思想左傾,想為貧下中農服務,便跑到屋邨地區出選。」結果陳婉嫻當選,他落選,「從政道路便慢了很多。」
訪問鍾樹根,就像回顧香港議會發展史。香港曾有立法局(回歸後稱立法會)、市政局、區議會三層議會,鍾到了91年33歲當選區議員,37歲當選市政局議員,然而97回歸後,99年時任特首董建華解散市政局,俗稱殺局,鍾樹根失去大半個平台。
訪問這天他回憶當時政治形勢,說得坦白:「當時形勢上我們一定要支持殺局,因為連民主黨也一併殺了,他們在局內人多,我們想他們死,所以要殺局,連自己都賠上了,自己前途都堵塞了。」
三層議會變成兩層,他劍指立法會,「人人從政都想向上爬,不會安於當個區議員,有時區議員工作滿足不到你。」
Senior 及 Timing
另一次輸在起跑線,是1992年左派政黨民建聯成立,他本可成為創黨成員,卻考慮了一整年,「當時人們如果覺得你是左派、民建聯、港事顧問、區事顧問便是票房毒藥。」93年才決定入黨,間接令他遲遲未能敲響最高議會大門。
我很遲做立法會議員,這不只是民建聯的問題,也是香港政治生態的問題
「我很遲做立法會議員,這不只是民建聯的問題,也是香港政治生態的問題,劉江華(編按,1998-2012出任立法會議員,現任民政事務局局長)只比我大3、4年或1、2年,他當上議員,有排未瓜得(很久不會死),他堵塞着,我都沒辦法。」事實可能令鍾樹根更難過,鍾、劉同於1957年出生,鍾更年長幾個月。
鍾爸爸是農民,13個小孩死剩4個,因此替他取名樹根,還望身子茁壯,而他的確人如其名,堅強過人,苦等機會上位,「沒辦法,難道殺了自己的大佬(資深黨友)?民建聯也看見這情況,現在有退休計劃,你帶新人出來,自己當顧問,民建聯可能有津貼給你。之前又想過旋轉門計劃(不做議員可做官),但政府不配合,政府不是民建聯執政嘛,你轉他不轉。」
如今劉江華貴為民政事務局局長,可不是成功旋轉的例子麼?鍾嘆道:「只有他旋轉得到,不是人人旋轉得到。」
訪問中他多番說自己從政timing(時機)不好,他解釋:「如果當年不是與陳婉嫻對調,當時我贏了,便不同講法,95年(立法局港島東選舉)有機會砌(挑戰)李柱銘(編按:香港民主黨創黨主席),砌李柱銘一定輸,民建聯最初叫王國興(編按:民建聯創黨黨員,現任香港立法會議員)去砌,他不去,但有一個人肯去砌,那人叫蔡素玉(編按:民建聯成員),她輸了,之後一屆便有機會,她做了烈士,總要安慰她吧?」
結果2000年立法選舉,程介南(編按:曾任香港立法局及立法會議員)、蔡素玉在民建聯名單排1、2位,雙雙當選,鍾樹根排第4陪跑,他苦笑道:「如果我早一屆做區議員,senior很多,當然會找我砌李柱銘⋯⋯Timing不同啊。」
政客血淚史
鍾樹根的經歷其實可以結集成一部香港政客血淚史,他道:「不光是民建聯,香港所有從政的人,生於50年至60年那群最大鑊(形勢最差)。50年前出生的(建制派)是曾鈺成,另一邊(民主派)則是李柱銘,後一輩的,除非你是涂謹申,20多歲有機會上位,否則永遠沒機會,是抬轎的一代,被遺忘的一代。」
沒有第二個劉江華,他的命好,timing又好,沒辦法。
劉江華生是50後,仕途卻順遂,「他是例外,沒有第二個劉江華,他的命好,timing又好,沒辦法。」
2000年黨友程介南獲選後涉嫌以權謀私,放棄議席,民建聯人人氣餒,不願參與補選,鍾樹根的機會到了,人棄我取舉手參選,縱然最終敗給民主派余若薇,但也有得着:「這次落選對我日後影響好大,輸了但拿到7萬8千票,給民建聯看也好,給鍾樹根我自己看也好,7萬8千票我拿過。」
鍾樹根在2000年輸了做過烈士,滿以為下次可當英雄,07年民建聯主席馬力病故,立法會補選其港島區議席,民主派由前政務司司長陳方安生掛帥,民建聯則支持另一前高官、同派不同黨的葉劉淑儀出戰,鍾樹根的希望又落空,他了解政治現實:「當時民建聯已是大黨,是否願意再輸一次?」
結果葉太敗給陳太,對民建聯還有更壞的消息,葉太帶走了一群支持者,2011年成立另一個政黨「新民黨」。「等於2000年余若薇出選,民主黨幫她助選,到06年余自己建立公民黨,從民主黨帶走大群支持者。幫人便吃虧,幫人不如自己出選,現在全世界的認知是寧願輸多次都不要幫人助選。」鍾分析:「香港政黨演變有這兩、三次教訓,不是教科書教的,是經過實踐,大家都明白不要幫人。」
打從91年鍾樹根做區議員算起,經歷20年,到2012年才以55歲高齡取得立法會港島區議席,他唏噓,「Timing問題,早些出生,可能像曾鈺成上了位。這是timing問題⋯⋯」
其實學歷不錯
鍾樹根小學唸東莞工商總會東義學校,是國民黨學校,「我不是根正苗紅的左派,我是半途出家,中學更加讀教會學校聖士提反堂。」
升中學四年級的暑假找翻譯小說看,「當時圖書館有《安娜卡列尼娜》等俄國小說,我卻借了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共產主義革命小說),中毒啦。當時大會堂圖書館有這本書,港英政府政治不正確!」
又跑到北角商務印書館找簡體字參考書,旁邊放着簡體字政治書,打書釘一併讀了,「便開始中毒,中毛主席的毒。」1973年16歲,跟隨老師到香港大學觀看中國周展覽,改變一生,「說到國家十年輝煌成就,一窮二白,又無妓女,好易着迷。」
翌年加入左派組織學友社,取其免費補習服務,「就這樣跟左派產生關係。」記者問鍾樹根這樣算不算是傳統左派,他道:「我不知誰有權決定我是不是,總之74年我參加學友社工作,一直做到社長,怎會不是傳統左派?」
大家(左中右派)都是別人的棋子,某程度上我自己都是,但我作為中國人,在前線維護中國政府,維護這個政權,我覺得應該。
記者問他,香港左派之路是不是特別難走,他道:「什麼路都不大好走,不關左派事。」後悔加入左派嗎?鍾樹根道:「大家(左中右派)都是別人的棋子,某程度上我自己都是,但我作為中國人,在前線維護中國政府,維護這個政權,我覺得應該。」
六四事件後,不少香港左派譴責北京當局,過後卻反口,還是鍾樹根坦白,自揭曾經加入支聯會,「我代表學友社參加支聯會,但半年後離開了,他們不是解決問題,這樣鬥下去不是辦法。」
中學畢業後,18歲展開IT事業,先後在中大及馬會任職,42歲辭職,專心議會工作。直至2004年才重拾書本,取得蘇格蘭格拉斯哥卡利多尼安大學(Glasgow Caledonian University)電子商貿碩士學位,09年獲威爾斯大學(University of Wales)紐波特分校工商管理碩士,11年攻讀倫敦南岸大學(London South Bank University)工商管理博士,但因12年立法會選舉停學至今。
小錯誤人人都有,但我不是普通人,射燈集中在我身上,應該謹慎些。
或許是進修太遲之故,鍾樹根多次用錯中英文,曾經公開說過「悔辱」(侮辱)、「子烏虛有」(子虛烏有)、「雞毛鴨蒜」(雞毛蒜皮)、「明張目膽」(明目張膽)、「食碗底,反碗面」(食碗面,反碗底)、“You are dreaming on (at) your office”,被引為笑柄,很難想像他的女兒是英文教師,妻子則是退休中文教師。
他解釋:「小錯誤人人都有,但我不是普通人,射燈集中在我身上,應該謹慎些。『明張目膽』是口快說錯;『悔辱』、『雞毛鴨蒜』我一直以為是這麼說,不如你當我自創新詞;『食碗底,反碗面』是有心倒轉說,開玩笑,例如我們常說『病入膏盲』(病入膏肓),原來傳媒這麼介意,我要盡量減少。」
今屆區選,老毛病還是發作了,競選海報上英文名拼錯。於是2015年區議會選舉終告落選,It’s offici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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