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高舉「共產主義理想」的時代,本來似乎早已離開中國人,民間早已不再相信這個彼岸目標,當局也緘口不言。但近日,國家主席習近平一番「實現共產主義是共產黨員的最高理想」的講話,引起多方討論、爭議和疑惑。關於共產主義的爭議,也再次甚囂塵上。
面對民間的反彈,《中國青年報》發表文章,宣稱要《理直氣壯地高揚共產主義偉大旗幟》,《環球時報》則以《共產主義理想沒有欺騙中國》的社論,認為中國的經濟成就在「共產主義理想」引領下才得以實現。共青團中央官方微博帳號則發表團中央宣傳部部長景臨的文章,批駁知名地產商任志強的「反共產主義」言論。
10月10日,首屆世界馬克思主義大會近日在北京舉行。會上,著名漢學家麥克法誇爾認為「中國夢」「不連貫、不廣泛,難以與西方抗衡」的批評,被環球時報英文版報導成麥克法誇爾稱「中國夢」是對人類社會的創舉,也鬧下了不小的國際笑話。國防大學教授公方彬則又在10月19日發表《我們為什麼信仰共產主義》,認為「一旦放棄共產主義信仰,中國共產黨將迷失」。
熱點新聞之後,端傳媒認為仍有必要提出重要問題──共產主義是理想,還是幻想?共產主義(馬克思主義)失敗了嗎?中國和中國共產黨怎麼辦?
端傳媒邀請周舵、徐賁、洪振快三位先生,以五篇文章《馬克思主義是科學真理還是宗教?》、《論證共產主義的馬克思犯了哪些錯?》、《蘇聯與中國,用不同方式證偽共產主義》、《前蘇聯的三重信仰危機》、《王歧山談合法性背後的幻象與危機 》,從條分縷析共產主義、蘇聯的信仰危機到重塑合法性等多個角度,談論共產主義(馬克思主義)的是是非非,以及中國的未知前路。
共產主義不是共產黨人發明的新事物,它是深深嵌入基督教核心的一個西方文明基因。早期基督教在教義上和實踐上都曾熱烈擁抱過共產主義,雖然後來被主流教義邊緣化了,但這個基因從未消失過。
中華文明與此大不相同,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最類似共產主義的所謂「大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等等,也只不過是遠古時代到處盛行過的宗族互助而已,與「共產」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馬克思不信基督教,卻毫無保留地接受了基督教的共產主義教義,並且像最虔誠、最狂熱的教徒一樣篤信。這就發生了一個嚴重問題:馬克思主義怎麼可能是科學?科學和信仰根本是「兩股道上跑的車」,西方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到現在也沒能讓兩者並行不悖,馬克思是如何做到既信仰共產主義而又聲稱他的理論是科學的呢?
要想真正理解共產主義和馬克思主義,不能不首先破解這個核心秘密。
「馬克思主義是科學真理」,那麼什麼才是科學?
科學方法就是經驗主義的哲學立場、邏輯-數學方法和觀察-實驗方法三者的結合運用。 「科學」與「民主」是當代世界的兩大主神。
不論何處,所有世俗政府(政教合一的伊斯蘭國家除外,它們不是世俗政府)如果不以民主和科學相標榜,就無從獲取合法性基礎。但是,究竟什麼是「科學」,什麼是「民主」,卻人言言殊,歧義紛繁。
為了解答「科學究竟是什麼」,自十九世紀末葉逐漸發展出一門哲學分支——科學哲學。二十世紀中期以後,科學哲學不僅成為一門獨立學科,而且成為哲學中最重要的學科,居於哲學研究的核心領域。筆者的導師于光遠先生是我國最早看到科學哲學重要性的黨內思想領袖,六十年代就在「科學方法論」和「自然辯證法研究」的名目下開展了相關的研究工作。
遺憾的是,這門學科至今仍然「鎖在深閨人未識」,仍然是極少數專家從事的哲學冷門。科學方法論的極端重要性,除去少數極端國粹派,今天恐怕沒有幾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中國人會反對。按理說,科學哲學或科學方法論應當是每個大學生不可或缺的基礎教育,然而事實上,作為基礎教育的反倒是十足偽科學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馬克思主義哲學為什麼是偽科學,理由請看後文;這個可悲的現實不改變,「創辦一流大學」的宏願只能是痴人說夢。
科學哲學發展到今天,成果極為豐碩,哪怕只是作最粗淺的介紹,也要寫一大本書。但它如此重要,完全不談又不可能。本文只能選擇其中的一小部分——「劃界」問題,作為本文論述邏輯的方法論基礎。
所謂「劃界」,是要回答科學和非科學、偽科學以及反科學的本質區別是什麼。首先,我們要了解科學家是如何工作的,因為,「科學」或科學理論就是科學家這個科學共同體的勞動成果;「科學方法」就是他們創造這些成果所使用的工具。這是一種經驗主義的研究路徑,「實事求是」的立場和態度——從客觀存在的科研活動這一事實出發,總結和概括出其中的普遍規律。相反的研究路徑是唯理主義(理性主義):從「科學」的定義出發,作純邏輯的演繹推理,建構出一個邏輯自洽的理論體系。
可以說,科學方法就是經驗主義的哲學立場、邏輯-數學方法和觀察-實驗方法三者的結合運用;也就是說,從「問題」出發(我們要解決什麼問題?是理論自身的「內部問題」,還是理論和研究主體、或者理論和外部世界的關係問題?),有目的地通過觀察和試驗蒐集相關的經驗事實、數據資料,然後,根據前人積累的理論成果,運用歸納法和科學想像力大膽推測,提出理論假設;接下來,運用邏輯演繹和數學演算建構理論體系;最後,根據從理論中推導出的可觀察現象和事實作檢驗,從而得出初步的「證實」或「證偽」的判定。
特別要注意的是,這「判定」不是一錘定音的,要通過對理論的反覆修改、反覆檢驗,尤其重要的是,必須公開發表在權威性的學術刊物上,供一切有興趣的科學家嚴加批判。如果所有這些檢驗都通過了,那麼,這個理論就可以暫時稱之為科學真理。「暫時」的意思是,這個檢驗工作永無盡頭,再高明的理論也隨時可能被新事實、新發現、新理論所糾正甚至推翻。人世間沒有百分之百、永不會錯的科學真理,「真理」永遠是概率性的,永遠只是「在多大的可能性上」為真。
這一套科學家共同遵循的工作方法、程式、規則和職業規範,就是庫恩(Thomas Kuhn)所說的「範式」(Paradigm)。範式之有無,庫恩認為,就是科學和哲學、宗教、前科學以及其他種種非科學學說、理論、主義(比如我們的諸子百家,比如中醫)之關鍵區別,亦即劃界的標準。反科學根本反對科學及其範式;偽科學則不遵循該範式,卻自我標榜為科學。
波普爾提出「證偽」作為劃界標準,以取代邏輯實證主義的「證實」標準。庫恩和拉卡托斯等人對波普爾「證偽」標準又做出一個重大改進,從理論自身(理論是否邏輯自洽?是否「符合」事實或可證實可證偽?等等)轉向不同理論之間的競爭和優勝劣汰。究竟哪種理論更「真」或更「好」,就要看它們相互競爭和比較之下,哪個更簡潔優美、更方便好用、更有解釋力、更有預測力,等等。
馬克思主義不可能是科學
馬克思主義則一部分是偽科學(不可檢驗、拒絕檢驗的部分),一部分是已被證偽的錯誤理論。
除英國經驗主義之外,西方文明當中影響極為深遠的另一大流派,是和當代科學方法必不可少的一頭一尾——從經驗事實開始,以經驗檢驗結束——這個經驗主義程序(毛澤東的說法叫作「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完全對立的。這個流派,就是從畢達哥拉斯—柏拉圖,經由中世紀的經院哲學,傳到笛卡爾、黑格爾等人的唯理主義(理性主義)哲學,所謂「歐陸理性主義」。
這套唯理主義哲學和方法論,認為通過觀察、感官感知的 「經驗事實」( 「現象」)毫不重要;不但不重要,而且是虛假的、騙人的、不「真實」的,只有憑藉理性進行嚴密的邏輯推理得到的知識,才是真實的「本質」;而邏輯推理,就是以歐氏幾何為範本,從無可置疑、理性上不言自明的前提出發,作演繹邏輯的推演,最後建構出一個無邏輯謬誤的理論體系。
唯理主義哲學家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們把理論的「純形式」(邏輯—數學)和「經驗事實」(現實內容)兩者的關係完全搞顛倒了——從經驗內容中抽象出來的純形式成了永不會錯的「本質」,經驗內容本身反倒成了虛假騙人的「現象」。這個錯誤的原因之一是不了解「邏輯」(和數學)的本質,而這個不了解的原因又是由於不了解歐氏幾何的性質。這個錯誤可就犯得太大了,從中導致了波及人類知識每個重要領域的巨大謬誤,以至於帕斯卡老早就諷刺說,「沒有任何一種荒謬絕倫的理論,是沒有被歷來的(西方)思想家提出來過的」——括號中的「西方」兩字是我加的,加上這兩字才符合事實。
簡而言之,這等於是把思維主體、思維對象和思維產品這三個不同的東西,全部都歸結為邏輯了!把這三者都等同於一個邏輯結構,就是我所說的「泛邏輯主義」。我們拿波普爾的「世界1,2,3」,和黑格爾的「辯證理性」作個對比,就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出科學方法的哲學基礎,和黑格爾純思辨(幻想!)的、完全不顧現實內容的抽象概念的遊戲,兩者之間的巨大差別。
不是從經驗事實(現實存在的事物和現象)出發,而是從某個或某些任意選擇的純概念的定義出發,做概念到概念的邏輯推演,由於初始(基本)概念選取的無限多樣性,概念定義的多義性、含混性和任意性,以及概念和概念之間意義關聯的多義、含混和任意性,於是,表面上看這種邏輯推演是合邏輯的,實際上卻不存在任何客觀的、學術的或專業的邏輯標準;又由於它們和現實世界完全脫節,也就不具有經驗的(「實踐的」)可檢驗性。
於是,檢驗科學理論之真偽對錯的兩套標準:理論自身的邏輯自洽性、簡潔性……等等「內在標準」,理論與外在現實、經驗事實的關係(相關性、解釋力、預測力……等等)「外在標準」,對這些「理論」就統統不起作用,而這就意味着它們根本就不是科學理論,而是非科學;如果它們還自稱為「科學」,那它們就是偽科學。
舉例說,黑格爾哲學是非科學,其「邏輯學」處處違反邏輯;馬克思主義則一部分是偽科學(不可檢驗、拒絕檢驗的部分),一部分是已被否證的錯誤理論(其預言被事實批駁了的部分,如無產階級的貧困化、資本主義總危機,資本主義的階級關係越來越成為兩大階級的鬥爭、衝突和總決戰,無產階級專政是向無階級、無國家社會的過渡,……等等)。
馬克思從不承認「科學共同體規範」
馬克思用許多典型的偽科學手法來拒絕、逃避科學檢驗,其中最有害的一種手法,就是「階級性」——凡是批評、反對他的理論的,一定是「資產階級的」,是為資產階級和其他剝削壓迫階級辯護的「庸俗」理論。
西方近代歐陸唯理主義哲學當中,其反經驗主義、脫離現實的程度也很不相同,康德就是其中最「親經驗主義」、最富於科學精神的一位,而黑格爾卻恰恰是在「科學性」這個方面對康德的大反動、大倒退——向空疏無意義的經院哲學的回歸和倒退。非常不幸,馬克思的全部理論大廈,就是建立在黑格爾的經院哲學式的玄想(幻想)式「方法」之上,這從馬克思的成長背景中可以看得非常清楚。
馬克思受教育的環境對於培養科學思惟十分不利——歐陸哲學是反經驗主義的,黑格爾哲學則不但反經驗主義,其「辯證法」還從根基上破壞科學方法的邏輯核心,公然主張矛盾不但不是壞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矛盾是宇宙的「本質」、運動變化的根源!馬克思在柏林大學求學期間只修了哲學和法律課程,下功夫最多的就是黑格爾哲學;他對自然科學毫無興趣,而當時的自然科學基本是牛頓機械論、決定論的天下,各門社會科學更是根本還沒出世。
塑造了馬克思整個人生觀、世界觀和方法論的,不妨說就是黑格爾哲學加法國大革命(馬克思自己的說法是「德國頭腦加法國心」)——反科學反邏輯,加政治激進主義浪漫主義。馬克思雖然是個國際主義者,對德國當年的野蠻落後深惡痛絕,但瀰漫在德國學術界的強烈的德意志民族主義深層心理仍然深刻影響了馬克思:既自卑又傲慢,對西方先進國家的異議、疏離、批判和敵意,一心想要靠一套靈丹妙藥後來居上,等等,都和二十世紀初的中國人如出一轍。馬克思為什麼對黑格爾辯證法如獲至寶,誤以為那是科學方法的頂峰,中國人為什麼迷上馬克思,都可以從這裏找到答案。
馬克思的早年經歷告訴我們,他的研究方法、理論建構方法全然不是前面所說的科學方法,而是「頭足顛倒」之後的黑格爾主義——不論如何「顛倒」,其方法論的本質絲毫不變——把黑格爾「辯證法」絕對理念演進三段式直接套在歷史演化上,搞出一套階級矛盾鬥爭、生產力與生產關係的矛盾衝突推動「社會基本形態」革命變動的進步主義「歷史必然規律」,然後,再用後半生的「經濟學研究」往這個黑格爾式理論骨架中填充血肉。這套黑格爾式研究路徑,和科學方法可以說毫無共同之處。
可不可以按照科學方法的規範,把馬克思的學說當作一套假說看待,從而使其變得貼近科學一些呢?很遺憾,這仍然行不通。一則馬克思本人從不認為他的學說只是假說假設、其真理性有待事實檢驗的意思,更致命的是,他還用許多典型的偽科學手法來拒絕、逃避科學檢驗,其中最有害的一種手法,就是「階級性」——凡是批評、反對他的理論的,一定是「資產階級的」,是為資產階級和其他剝削壓迫階級辯護的「庸俗」理論。
馬克思不承認有什麼可以檢驗或約束他的「科學共同體的規範」,相反,因為政治上過於激進,他大學畢業後謀教職不成,就不得不選擇作為一個學術邊緣人自外於整個科學共同體,以極端傲慢的姿態完全拒絕來自主流科學界的任何批評檢驗。馬克思本人以及他的許多追隨者,也就因此而自我隔絕於科學主流之外,由於缺乏和一流學者的相互交流、激勵和批評討論,他們的學術水平也就只能是門外漢、自學者和邊緣人的水平,甚至更糟。
《資本論》有根本謬誤
早已有充分證據表明(參見龐巴維克),馬克思在經濟學「邊際革命」剛剛出現時,就已經知道他自己的理論完全站不住腳,為此大受打擊,以至根本寫不下去了。
照馬克思妄自尊大的自我定義,他的理論由於和無產階級的階級利益完全一致,而「無產階級的階級利益」和「革命目標」、和「歷史必然規律」、和「共產主義理想的實現」、和關於自然界、社會和人類歷史的最高真理……根本是一個東西,他馬克思又怎麼可能錯,怎麼可能不是最高的真善美的體現?
就這樣,馬克思成了人間俗世的活上帝,和這個人間上帝作對的——不管是在思想理論上,還是在實踐行動上——所有人,又怎麼可能不是全人類的凶惡敵人?十足可悲的是,整個這一大套用辯證法「推論」出的龐大理論,其推理環節沒有一處是合乎科學的,也就是說,沒有一個環節是對的。
《資本論》第一卷於1867年出版後,直到1883年死去,整整16年間馬克思再也沒有繼續以後的寫作——幾乎一字未動。他是把《資本論》當做畢生最重要的著作看待的,怎麼可能就這樣把它丟到一邊去了?身體欠佳?革命工作繁重?難以置信。其實早已有充分證據表明(參見龐巴維克),馬克思在經濟學「邊際革命」剛剛出現時,就已經知道他自己的理論完全站不住腳,為此大受打擊,以至根本寫不下去了。真正可恥的是,他和恩格斯居然把這件事實完全隱瞞了!
篇幅所限,我這篇短短的小文對馬克思的批評只能是掛一漏萬,要想全面論證馬克思主義為什麼是錯的,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原因之一在於,不管馬克思錯得多麼厲害,他畢竟是一位思想巨人,其理論體系博大精深,任何人不花費大半生去精心研究,是不可能窺其堂奧的。歷史又是如此弔詭:越是博大精深的理論體系,一旦出錯,其危害越是巨大。換個通俗說法是,撒謊撒得越大,越能讓人信服;如果是彌天大謊,那就足以橫行天下了。
有人認為,人類是唯一一種特別願意相信巨大謊言的動物,這就是為什麼邪教、法西斯和各類流行「天王巨星」永遠比科學真理更能贏得廣大信眾狂熱追隨的原因所在——抱歉,我只是轉述,信不信由你,要是信錯了,罪不在我。
作為壞宗教的馬克思主義
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整個學說體系,都是對基督教的一個畸型、扭曲、顛倒的翻版。
不錯,馬克思主義不是別的,就是一種以馬克思為救世主的世俗宗教。馬克思和他的忠實信徒列寧雖然都是無神論者,但是,十足弔詭的是,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整個學說體系,都是對基督教的一個畸型、扭曲、顛倒的翻版:上帝=歷史必然規律,救世主耶穌基督=馬克思,《聖經》=《資本論》,教皇=總書記,教士=共產黨員,上帝的選民=無產階級,魔鬼和異教徒=資產階級和其他「剝削壓迫階級」,原罪=私有制,末日審判=無產階級專政,宗教裁判所=克格勃加古拉格,消滅異教徒=階級鬥爭,聖戰=世界革命,耶路撒冷=莫斯科,天堂=共產主義,地獄=資本主義……每一樣要素,幾乎都可以一一對應!
這套惟妙惟肖的照抄透露出一個重要信息:儘管馬克思本人是養育了他的基督教文明的一個自覺的、激烈的、極端的批判者和叛逆,一個如假包換的文明虛無主義者和歷史虛無主義者(這是一切革命分子的通病,概莫能外),但是,正如一個人不可能拔着自己的頭髮離開地面一樣,他仍然從內心深處浸透着那個文明的精神和本質。
可別小看了這套俗世宗教的偉力。毛澤東(和林彪)都高度重視「精神原子彈」的作用,這正是對共產黨成功經驗的精彩總結。沒有「共產主義必勝的信念」,共產黨戰勝國民黨奪取政權根本是不可想像的事。中共的歷史經驗不支持經濟決定論。毛澤東的錯誤不是什麼「唯意志論」,恰恰相反,是教條主義;正是由於他在進城之後越來越深地陷入馬克思主義的教義之中,越來越背離「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才會一錯再錯。
馬克思主義大有助於共產黨的成功,這絲毫不能說明它是科學,或它是善的、合乎道德的。宗教可以和科學毫不相干,而實踐行為的成功與科學檢驗雖有關係但根本不能等同。這些重大的認知誤區都應當仔細地加以澄清,但本文不能再多談了,只能就「馬克思主義是種壞宗教」再簡要談幾句。
首先,好宗教是勸善的,慈悲為懷的,教世人相愛、互助、和諧相處。馬克思主義壞宗教則完全相反,大肆鼓吹和煽動仇恨(「階級仇,民族恨」)、鬥爭,教人相互為敵,專門製造不和諧——直到共產主義人間天堂完全實現之前,仇恨和鬥爭都是天經地義的最高尚神聖之事,而且,鬥得越凶狠,共產主義來得越快——因為矛盾和鬥爭是歷史前進的唯一動力和源泉!
其次,好宗教的天堂、天國是完全超越性的,與人的生物性、物質性生命,與現實、現世的俗世生活完全隔開、迥然不同。好宗教根本否認任何「人間天堂」的可能性。你可以堅持說,這無法證明;然而,它也無法否證!馬克思主義壞宗教則正相反,虛構了一個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人間天堂,斷言說那是由「歷史必然規律」打了百分之百保票的、歷史未來的終點(「歷史終結」也是基督教的基本教義,不是福山先生的發明)
——馬克思倒是沒用過「歷史終結」這個詞,但除去生產力繼續自行進步之外,共產主義實現之後還能有什麼新鮮事,相信連全能的上帝也想像不出來——至少,馬克思上帝自己就從來未置一詞。「非不為也,是不能也」。
第三,好宗教的神與人之間有一條不可逾越的、無比深廣的鴻溝,儘管人的靈魂、理性、精神分享了神性,但是,人仍然永遠是認知、道德、行為……每一種能力都極其有限的、速朽的生物,因此,極端樂觀主義的人性論,把人尊崇為天使,把某些人(先進階級、先鋒隊、偉大領袖,等等)當做全知全能的神來崇拜,乃是人類所犯下的種種大罪中一等一的瀆神不敬之罪;而馬克思主義壞宗教恰恰就是如此。
第四,好宗教是神權—俗權(教權—政權)二元分離的,也是信仰—科學二元分離的,不主張用世俗政權的強制力一統人們的信仰和思想,保障信仰自由、思想自由反倒是世俗政權的重要職責。馬克思主義壞宗教正相反,它是政教合一的;它自命為唯一的最高真理和絕不可能錯誤的頂尖科學,凡是不相信的人,只能是反動派、階級敵人,必須統統消滅乾淨,共產主義人間天堂的美好前景才不至於被阻撓和破壞。——我不禁要問,既然有「歷史必然規律」作擔保,誰又能幹得成這種破壞搗亂的事,又有什麼必要去消滅他呢?假如有人要破壞萬有引力定律的實現,你去消滅他豈不是很愚蠢?
第五,好宗教儘管貶低、輕視人的現世生存,但這只是相對於死後天國相比較而言的,好宗教絲毫也不輕視和貶低現實生存中人應盡的職責和必守的道德誡命,因為那都是神的旨意和律令。馬克思主義壞宗教則相反,它在「共產主義」之前與之後划下一條截然分明的界線,共產主義之前的全部人類文明史,統統是人剝削人、人壓迫人的「史前史」,充其量只有歷史相對性的價值,從根本上、本質上全都是不合理、不正確、不道德的,一切真正的價值都只能到共產主義社會裏去找,到那時人類的歷史才真正開始。這就意味着把整個人類文明一筆抹煞、踩在腳下了。
如果真有一個共產主義,那還好說,要是根本沒有呢?要是共產主義根本就是馬克思本人黑格爾式的玄想、幻想,憑空虛構的白日夢呢?那我們整個文明、整個人類不是一無所有,慘到底了嗎?薩特等人居然還敢說什麼「馬克思主義是人道主義」,怎麼可能?這樣一種把全部人類文明一筆抹煞,連人性(凡人皆有的、人的本質屬性)都根本否認,主張可以用一切暴力血腥的手段,把他和其他共產黨領袖所界定的整個「敵對階級」(其數量之龐大,劃分標準之模糊,無人知道敵我界線應當定在何處,這就是為什麼階級鬥爭必定會「擴大化」的底蘊所在)徹底消滅的,空前絕後的反文明、反人類的學說,竟然可以美其名曰「人道主義」,這說明了什麼?難道還不足以令人深思,促人警醒,認認真真地通過剖析西方極左派們的信仰和知識體系、個人和階級私利乃至深層人格,去尋找西方文明深藏的致命病毒嗎?
終生竭盡全力維護「馬克思主義革命精髓」的列寧,在《青年團的任務》一文中就曾經公然無忌地說,「共產黨人唯一的道德,就是服從無產階級階級鬥爭的利益」;意思是,首先由他,列寧等一小撮「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決定什麼是「無產階級階級鬥爭的利益」,以及,什麼是促進這一利益的適當手段;然後,凡是「服從」這一利益和手段的人及其行為,就統統是最「道德」不過的。
這豈止是「個人崇拜」?這根本就是「領袖即神」!布爾什維克們就是這樣徹底解脫了一切人類文明的道德束縛和良心譴責,走向了毫無顧忌的野蠻和殘忍,而這不是由於什麼人犯了錯誤或稟性邪惡,它是馬克思主義的內在邏輯一定會導致的必然結果。
我的世界观颠覆了
哈哈隔着屏幕都感觉得到作者的义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