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5日晚上，筆陣者站在台灣凱達格蘭大道，看着民進黨主席暨總統候選人蔡英文在「點亮台灣每一里」凱達格蘭大道造勢晚會上說出以下一段說話：
「即使過去八年，我們有這樣的政府，但是，民間社會正面的能量，從來不曾消失，而且一天比一天大。明天，我們就要把這股能量釋放出來。我以及民主進步黨，只是這股能量的一部分。我說過很多次，這次選舉，我們不是要打敗任何人，而是要打敗這個國家的困境。」
1月16日晚上，蔡英文在三萬人的勝選晚會上，又以平靜而堅定的語調說：
「在這裏，我誠摯地邀請他們（指朱立倫和宋楚瑜），這個國家，未來改革的路上，不能沒有你們……在這裏，我要以總統當選人的身份，也要以黨主席的身份，對民主進步黨全體黨公職人員，下達第一個命令，謙卑、謙卑、再謙卑。台灣人民，不分藍綠、不分政黨、不分族群，在新時代裏，一起為改革這個國家努力。這就是蔡英文的承諾。這就是蔡英文的保證。」
那幾天，在台灣選戰的群眾大會上，到處遇到香港立法會議員、學者、傳媒人士、學生領袖等熟悉面孔。回到香港後看到的報導、評論和觀選戰後感想，都是圍繞着兩岸和美日台關係的展望、隱性台獨抬頭、公民社會力量、泛民政黨應如何與有意參政的青年一代聯手、政黨應如何吸納年輕人的支持等等。似乎沒有香港論者留意到蔡英文崛起成為台灣第一位民選女總統，所代表的理念、路線和願景。
2008年總統選舉民進黨大敗後，51歲的蔡英文得到黨員過半數選票，當選第12屆民進黨主席，所接過來的是腐敗的陳水扁遺留下來的爛攤子──民進黨有四億多元台幣債務，在扁弊案下信用和財務雙雙破產，陷入了谷底，企業財團都對民進黨避之為恐不及。家境富裕的蔡英文曾說：「我50歲以前都沒為錢傷過腦筋，50歲以後天天為錢傷腦筋。」她就向娘家伸手，家宴變籌款晚會，她的大哥曾笑她接這個黨主席「像丐幫幫主」。但重要的是，她發起小額籌款，凝聚民心和打破政治獻金操控政黨，幫助民進黨償還了欠債，重新團結了民進黨，帶領它東山再起。這就是「三隻小豬」的故事（註一），民進黨在2012年發出了20萬隻小豬，回收了14萬隻；這些小額捐款佔了全部捐款筆數的86.9%。這種發動和依靠普通民眾的捐款參選總統而最終勝出的競選方式，美國總統奧巴馬是一個成功的先例。
由谷底把派系林立的民進黨挽救出來，並帶領它在2012年的總統選舉中取得609萬票 （45.63%），僅以80萬票之差輸給馬英九。到了今年大選，以689萬票（56.12%）大勝當選，比朱立倫多出300萬票，走完了這「最後一里路」。這段路程必然是十分艱辛的；雖然成功的主因是馬英九在八年任期內的管治失敗，但是蔡英文的領導能力也是不應漠視的因素。
這次是台灣的第三次政黨輪替，民進黨在國會席位又獨力過半，實現了全面執政。原本蔡英文可以大勝者的姿態，豪言壯語一番（馬英九在2008年參選總統時曾說：「你給我八年的時間，我給你百年的盛世！」）。但今次蔡英文的競選宣傳刊物，反覆強調她是「負責的領導人、穩健的改革者」；其主要政綱標榜「英派革新・台灣好政」，主調是：改革政府效能、終結政治惡鬥、社會安定、創新研發等等，以期建立一個「解決問題的政府」。在兩岸關係上，強調以「維持兩岸現狀」為基本原則，持續推動和平穩定發展。
純粹從中國大一統和美國「重返亞洲」的角度，可以懷疑蔡英文最終企圖帶領台灣走向台獨。這個問題當然值得密切注意；但從她多年來的言行所反映的思想、作風和手段的特點，結合她的政治歷練和處境等各方面來看，蔡英文應該是採取了着重理性、務實、穩健、和團結的路線，並且把管治好台灣及改善政治、經濟、社會、民生等狀況，作為她總統任期內最重要的任務和最優先的工作；因為前車可鑑，陳水扁和馬英九都相繼在其八年總統任期內因管治失效，結果民意支持度跌到谷底，不單失去政權，還分別幾乎拖垮了民進黨和國民黨 。
力圖改變台灣管治不佳往績
當然，在科技急劇轉變、社會愈來愈複雜的全球化時代，要管治好一個城市或國家，是甚為困難的。蔡英文是否有這樣的領導能力和有利的客觀環境，真正地「點亮台灣」，還是會成為另一個馬英九，現時是一個未知數。她在1月15日和16日晚的說話（見此文開首），有懷疑的論者可視為一種門面宣傳，但作為走上「改革的第一里路」而邁出的第一步，也是一種漂亮的姿態。在藍綠對立及新生代挑戰的形勢下，要團結台灣社會困難重重，但起碼蔡英文當選後突出地公開表達了這樣的願景，也是值得期待和觀察的。
香港的當權者、各政黨的領導人、青年與學生運動的領袖，以至參政的新生代，對台灣選舉所觀察和借鏡的，不應只着眼於文宣、選戰技巧、爭取民意和青年等方面，更應對照香港面對的管治困境，參考蔡英文倡導努力走出困境的願景及改革、團結的路線。
蔡英文施政的重點，將會是力圖改變台灣在民主制度下管治不佳的往績，以期同時在民主和管治方面與中國大陸比拼。
註一：2011年10月9日，來自台南的黃姓三胞胎孫女，在民進黨活動造勢晚會的舞台上，一人一隻小豬的捐出了她們的積蓄。
（馮可強，香港政策研究所董事暨行政總裁）
讀者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