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经常说:“你这张嘴真坏。”在此,并非一般认知中口角锐利的意思──虽然说这方面我的嘴也的确是坏得不得了。不过她讲的是一种神经质。例如夏日她料理丝瓜,清炒,略下虾米,某天又吃,入口五秒,决定弱弱而有技巧地问一句:“这个虾米,它包装袋是不是没关紧?”我妈顿一顿,问:“怎么说。”“虾米有点冰箱味。”“就封口裂个洞没发现,刚看见想说赶紧把它炒掉,这虾米上礼拜用还是好好的,开口就破几天而已。你这个人嘴怎么这么坏。”“……但丝瓜还是很好吃啦。”我说。(如果你狐疑前面提到的技巧在哪里?就在这里。)
当然我自己认为“嘴坏”跟“嘴刁”之间,还是稍微存在差别。“刁”像它的字形,有挑起来的部份,比较宁折不屈。“坏”呢,就是纯坏,肚里忙于笔画多,不一定要有积极作为。因此那些味道略像冷冻室的虾米我依旧一粒不漏吃光它们。但无论刁或者坏,难免想在此提出卑劣的抗辩,主要是认为这责任,到底不全在于我吧,谁让我妈菜烧得好呢,一个人,吃好的菜,历三十余年,嘴就会坏。这是人间奇怪的正正得负原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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