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以爲自己能客觀地分析日本社會,但原來我們的觀察,往往受制於自己身處的文化脈絡與歷史時空。這個專欄每次選取與介紹日本人寫的專著,開闊我們的視野。第一次,筆者反其道而行,首先看看,日本怎樣看中國。原來,我們的想像力,從近代打下來,一直由日本影響着我們,我們一直不為意,又或者不願承認,而且我們的想像力,一直落後於形勢。
所有歷史都是如何說故事的問題。近代中史向以中華民族為中心,一味講述中國如何喪權辱國、外國勢力如何威脅中國的故事。日本東京大學的政治學者平野聰為我們解拆這種國族中心主義的故事。他的辦法,是追溯這個中華民族強國夢的故事,是如何被排斥、被說出來、被迫接受、被相信,也就是講述這個「故事的故事」的來龍去脈。
「中國」本來是文明的概念,而不是擁有主權、涵蓋領土,並擁有「國民」的國民國家的現代國際關係的概念。譬如葛兆光把中國兩個字的古已有之,等同現代意義的主權、國民國家與國族概念。懂日文的話,沒有理由不清楚這二十多年日本漢學與歷史社會學的最新成果。東京大學學者平野聰《「反日」中國的近代史》(筑摩新書2014年)道出中華文明如何在過去200年拒絕接受來自現代西方萬國平等的國際概念,並痛苦地掙扎,最後卻不得不接受從日本借來「國族」的夢想。近代中國一切的悲劇,來自被迫接受、卻又迷失於追求這種來自西方與日本近代國族的制度,並以此為核心去建立國民國家的過程。説到底,一切當代中國問題,皆是天朝顔面何存的自尊心問題,還有自負承載中華道統的文人的失落與失魂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