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可以改变什么?一个婴儿由混沌长成古灵精怪,一个国家在战乱后重建复生,31岁的卢凯彤用四年时间,和内心的自己打了一场狠仗。
访问在独立厂牌人山人海的studio进行。爬上陡峭的中环山路,登上狭小的电梯厢,开门的正是卢凯彤。“你好,我姓陈。”记者介绍说,卢凯彤马上调皮地接话:“你好,我姓卢。”助手和摄影师都笑了。
眼前的她没了往昔的痕迹。入行15年,那个长发及肩,眼神和笑容都略带甜美的女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留着一层薄薄短发的假小子,眉型锋利,眼神亦然,像是一个刚出道的新人。她的音乐风格也不一样了,以前清新柔和些,现在黑色、摇滚、犀利,说爱情和人性,也谈核电、种族歧视和青少年自杀,成为港台两地独立音乐界一道独特的风景。
今年5月16日,卢凯彤第二次入围台湾第28届金曲奖“最佳国语女歌手”以及“最佳编曲人”。香港乐坛当下低迷不景气,独立音乐更是百般困难,提名后,有香港媒体把她与一同入围的方大同、草蜢、鸡蛋蒸肉饼称为“香港之光”。
眼前的她,并不完全醉心于光芒,反而更愿意揭开那些光芒照不到的黑洞。与情绪病缠斗多年,卢凯彤至今仍在服用治疗药物。“脚颤,手颤,有时候人会思考得慢一些,突然想说什么又忘记了那个词,有时候又感觉整个人restless(不安)。”她窝在沙发里,讲起吃药后的副作用,眼神毫无遮掩,坦诚相对。
她说家族里有情绪病史,17岁那年,就经历过轻度的抑郁症,到了2013年年底,黑暗情绪来了一次彻底的大爆发。那会儿一场大型音乐会刚刚落幕,她感受不到一丁点满足感,情绪低落,持续失眠,不想吃饭,不想接朋友的电话。
亦师亦友的黄耀明提议她去看精神科医生,她照做了,服用了一些抗抑郁药物,不料引发了另一种症状:极度亢奋,浑身是火,她愤怒地在家里用双手不停打墙,凌晨三四点坐立不安,一个人跑下楼,随便跳上一辆巴士,直到最后迷了路,凭着手机里的google map才回到家。
那是最痛苦不堪的日子,她和相处多年的伴侣分开了,也不敢将身体状况告诉家人。吃饭,父母发现她手抖得厉害,她只敢回答“没事,没事”。
医生最终确诊,卢凯彤患上躁郁症。“精神病吞噬我,让我觉得,我的存在很无谓。”两年多以后,2015年,情绪稍微稳定时,她接受传媒访问坦承一切,这样描述当时的黑洞。
nothing to lose,什么都不害怕
出生于加拿大,年幼时随父母回流香港,从小学了一手好吉他。15岁时,她跟着19岁的好友林二汶去见黄耀明,得到赏识,很快组成乐队At17,签约独立厂牌人山人海。17,正是她们的“年龄中位数”。
卢凯彤形容自己最初的音乐之路就像“一片青草原”。青春无敌,没有禁忌,她与林二汶一瘦一胖,没有精致脸蛋,没有大公司包装,但一个爱弹一个爱唱,“nothing to lose(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什么都不害怕”。她们的第一张唱片 Meow Meow Meow 就大受欢迎,抓住了香港乐坛火红的尾巴。
与她们在同一时期登场的,还有twins、谢霆锋、容祖儿等。“出了第一张碟,就发觉我们和twins很不一样,我们就是要做出不同的东西,不要成为主流,我们就是要做香港的B餐。”卢凯彤说,就像在茶餐厅里点餐,人人都习惯了主流的A餐,会抱怨但也一直接受,她和林二汶却想寻找另一种音乐套餐:独立、率真、源自内心的创作。
B餐仿佛缓解了人们对A餐的厌倦,光是唱片Meow Meow Meow就大卖三万张,香港独立乐队的形象在年轻人中流传起来。
出道八年之后,2010年,她和林二汶决定暂时分开发展。“我们一个喜欢冻饮,一个喜欢热饮,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一个喜欢Jazz,一个喜欢Rock。”卢凯彤说,合作多年以后,她们急切想要绽放自己,不想再作任何妥协。单飞之后,她签约过东亚唱片和寰亚唱片两家公司,后来又自己成立公司 Rockmui Ltd 独立发展。
我觉得世界欠了我
事业的路越走越宽,心里的路却越走越窄。唱片公司对自己不够好,自己做得不够好,好像怎么做都不能让别人满意…… 外界看来一切发展顺畅,但在卢凯彤心底,这些问题始终缠绕着她,越来越紧,越来越喘不了气。
“以前我对世界有很多不满、疑惑,觉得世界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纷争、哀伤,觉得世界对我不好,小时候家里环境不好,父母关系也不好,以致我的成长有心理上、精神上的缺陷,我的缺陷都是父母造成的。我觉得世界欠了我,(一切都是)世界和社会造成的。”几乎没有停顿,卢凯彤一口气说出以前脑子里的想法。
情绪病大爆发时,她彻底“收埋自己”,一度想过结束幕前生涯。一次复诊时,医生问她:“你这样打墙,手就快打伤了,你真的甘心以后只是唱歌,不再弹吉他?”她静下来自问:“不弹吉他真的可以吗?”心中强烈的声音:“不可以。”
她开始直面自己的困境,配合医生乖乖吃药。要找到适合自己剂量的药物不容易,她反覆尝试9个月后,才找到最适合的。那是一段漫长的独处时光。没有伴侣,朋友也不能总是陪伴,她养了四只猫,开始做一些和音乐无关的事,例如画画。
“那时候原本喜欢的事情,例如吉他、作曲都成为压力来源。”卢凯彤回忆说,但全新的画画却让她非常放松,她任由一切情绪泼洒在纸上,黑暗的、痛苦的、自虐的与美好的交叉重叠,化成无数抽象的线条。
和自己狠狠地打了两年多的仗,卢凯彤才慢慢从黑洞走出来。现在药还要继续吃,但她接受这没什么大不了:“和糖尿病、心脏病一样,它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和后天有关,但我现在看得很开,有病就去看医生。”
不用给人炫耀,这是我想追求的
“我觉得我和世界和好了,这两年我原谅了世界。我想通了,一切源自爱,”她还是窝在沙发里,语速变得很慢,摸索着最合适的词汇:“爱包含了痛苦在其中,爱是何其伟大,让它不仅有拥抱和光明,也有痛苦和受难,但我们不能够只看黑暗和谎言,然后骂世界没有爱。我现在尽量拥抱所有东西。”
和世界和好,也是和自己和好。
她尝试了许多一直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在两条手臂上,大片地绣上纹身,图案就是她的抽象画作——从前她总担心在外露的皮肤上纹身,会引来不好的联想。
她写出了更尖锐的歌,抛弃了清新的吉他风,而是轰隆隆的电子乐,歌词全是她四年来的挣扎与磨练。在主打歌《你的完美有点难懂不代表世界不能包容》中,她抱着吉他在台上放声唱出:“他们的标准说你不及格,我想说,标准由我们来定可以么?形而上,我跟你,都一样,我肮脏,你也不漂亮。”
与这首主打歌同名的专辑,是她自掏腰包,花了七位数的钱在自己的公司制作的,录成以后,再自己负责发行、销售、以及其他一切活动。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At17时代没有资源,随心而为的状态。
“十几岁的时候,前路是一片青草原,没有任何限制,没有人告诉你阶梯在哪里,任你搭建,你喜欢阶梯搭在哪儿都行,但慢慢慢慢,你才会看到这儿有一个阶梯是通往唱片公司的,那儿有一个阶梯是通往自资出唱片,那儿还有一个阶梯是通往台湾的。”卢凯彤说,沿着阶梯爬了多年,才发现自己想念的,还是那一片一无所有的青草原。
“我不要求好红,不要求去红馆,不要求赚很多钱,最希望的可能是写出反映自己内心的歌词,或者划一幅令我心碎的画作,但不一定给人看,你明白吧?”她停了一下说:“不用给人炫耀,这是我想追求的。”
她似乎真的回到了自己的青草原。今年6月份,她将开始在香港和台湾开展 “Clean Tone Live” 的巡演,又回到一人一吉他,干净纯粹的风格。今年年底,她和林二汶会复合,和以前的伴侣也重新在一起,甚至相处比以前更好了。
2015年11月的一场音乐会上,在三千名观众面前,她跪在一面大镜子前,亲手用剪发机为自己剃了一个光头,寓意抛弃烦恼丝,迎来新生。
那一头刺猬一样的短发是从没有过的新鲜感受,她说,正代表着此刻心情:“不再遮遮掩掩,不害怕别人看见我”。
Ellen, i miss you…
永远怀念你 Ellen
阿妹 你留下的是閃光的靈魂
走好。
最後你在想著什麼?點解妳要咁傻
阿妹真的很棒,加油。
謝謝,覺得某程度上被治療了,我愛世界愛到受傷,現在可以相信有一天能夠不再有創傷;那些經歷人事物的陰影,有一天會逸散。
也许世界本无意与我们为敌。
世界只是无情而已。无情感无情绪。
世界不在意你我的死活,它见多了。
因为自己能做到在面对一个无情的家伙时还能坦荡荡甩对方一个不失风度的真诚微笑,然后就觉得世界和自己和好了?
其实,就是想通了,就是有个好心态了,对吧?
当然,这也确实不易。
唱片公司对她也不好?她的唱片公司不就是人山人海吗?
加油 所有在認真地感受人生和當中躁動的敏感人類們都要加油
但願我們都能找到自己 然後好好擁抱世界
阿妹很棒啊
有视频就更好啦
好文,好照片
真的好酷啊,加油
现实版的《我是个年轻人,我心情不太好》
不知各位是否有与抑郁症状的人相处的经历。那实在不是一种多愉快的体验,如果没有实在是种幸运。
能与世界和好,这是痛苦过后实现了涅槃,由衷赞赏。
我没有得过抑郁症,但是我有过和抑郁症的朋友相处的经历。
坦白说,是对良心的考验。
不过经历过后,无论是我的朋友还是我,都更坚强了。
不得不坚强,否则会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