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西北郊蓬图瓦兹市Marcéhaux路47号,座落著一栋外表气派的1930年代建筑。这座五层楼公寓属于赛尔齐市国立医院,空置了六年,医院原本计划将它以百万欧元出售给一家慈善机构,却意外发现了——它已经被占领了。
房东撬动门锁,里面传来占领者的声音:“这是私人住处,你们无权进入!”
Cécile站在台阶上,高声警告房东。她是巴黎-赛尔齐(Paris-Cergy)国立高等艺术学院刚刚毕业的学生,和十来个同学“Squat”了这栋公寓。 Squat,是“占领空屋”的专有名词,指的是非法占用闲置或废弃空间、建筑物的行为。全世界许多地方都有占屋运动,包括台湾的占领废墟行动。占屋通常是社会主义者、无政府主义人士表达政治诉求的方式,有时也与保护建筑物有关。
去年九月,Cécile他们遭到房地产仲介公司诈骗。一筹莫展之时, “一名从事涂鸦艺术的朋友告诉我们,这里有一栋闲置房,大家看了之后马上决定搬进去。”艺术学院五年级男生Melaine,梳著微卷马尾,带著淡淡微笑。他是这里最初的占领者之一。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占屋行动在法国大城市萌发。巴黎一个叫做Cloche Art的艺术家团体被认为是法国占屋鼻祖,
当地左派媒体《解放报》称他们开始了“新的诗意占领运动” 。
1981年6月15日,艺术家们高调占领了巴黎十四区Arcueil街道六号的一个旧仓库,高层供艺术家工作、生活,最低两层安置流浪汉。这些艺术家自身经济拮据,但“大方”地与流浪汉们分享此地五年。 1986年,这些非法占领者遭巴黎市政府驱逐,但很快又在巴黎十八区占领了一座面积5000多平方米的闲置住宅,直到1988年再次被驱逐。
法国占屋者在《空屋占领指南(Le squat de A à Z)》中这样定义Squat:
“无需支付房租,不必为要将房间刷成苹果绿而接受(房东的)盘问。在自己生活的空间内享有自由并承担责任。这也是一种对我们的生活方式、工作方式、家庭、集体生活、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和在社会中实现理想的可能性提出疑问的生存方式⋯⋯”
以“占领”实现“开辟”
“占屋”不合法,这点艺术学院的学生很清楚。为了让勒令离开的日子来得晚一些,他们小心翼翼,并不断向一个名叫亚利桑德·盖(Alexandre Gain)的前辈取经。
亚利桑德成名,源于两年半前,他和同伴在长期暴走大巴黎各个街区后,发现了位于巴涅奥莱市(Bagnolet)莫里哀街24号、荒废了将近三十年的一栋住宅,将它命名为“爱屋(Squat l’Amour)”。
“我们看到的时候已经是断壁残垣,到处都是涂鸦,窗户上长满了植物,”亚利桑德回忆:“我们心理上觉得,入住废弃了几十年的住房是合理的。”
亚利桑德和同伴将自己关在里面五周时间,没日没夜工作,修补了墙上的洞,清理几十年来产生的垃圾,接通电源,并将一面摇摇欲坠的墙打通。2016年3月26日,爱屋举办首个画展,对外宣布它的存在。此后爱屋以每周举办一次展览的节奏,让半个巴黎认识到这个艺术家占领区的活力。
与巴黎所有其他艺术空间不同的是,这里就是一个微型共产主义社会。爱屋不向艺术家收取任何租金,即便作品在画展中成交,艺术家也不需缴纳任何佣金,甚至连开幕式的酒水也完全按照成本价销售。共享是爱屋的基因。
“大家共享这个空间,所有都是免费的,”在寸土寸金的巴黎,700-800位艺术家分享亚利桑德开辟的乌托邦王国。
这并不是亚利桑德的首次占领。五年多前,他还从事著影视工作,一天和两位同事发现了巴黎十九区一处空屋,三个年轻人一拍即合,迅速决定离职,并成立了乌尔克艺术团体协会(Collectif artistique associatif de l’Ourcq)。“我们将所有的积蓄投入到这个空屋去,”第一次占屋行动持续九个月。
“我那时才19岁,就拥有了人人都梦想的巴黎房子。虽说这是非法的,可是你会想,哇,我才19岁!”
这处叫做“Point G”的占领空间,以寻欢者的姿态,从周三电影俱乐部,周四画展,周五音乐会到周日派对,整整九个月都是在节日中渡过。
九个月后,在著名的家具品牌Habitat老板的支持下,亚利桑德和伙伴将巴黎市北圣韦恩(Saint-Ouen)区一家旧电池车间改造成“le Wonder”生活空间。但这类经过房东授权和合同化的“占领空间”并不符合亚利桑德的胃口。在他看来,空屋占领的意义在于开创新的空间。
“我喜欢Squats是因为我创建了艺术的空间,我热爱的是开辟空间。”由市政府提供、需要驻场艺术家支付费用的场所不是亚利桑德能接受的:“若是没有我们,这些空间就不存在,是关闭的,空的,但现在,因为有我们在这里,它们才成了新的空间。”
亚利桑德并不忌讳提及占领空屋行动的非法性。他也不支持占屋行动的合法化,“否则社会将不再有产权的存在”。
展开占屋七年后,亚利桑德将自己定义为“空间开辟者”。即使“爱屋”不被房东收回,他也会主动离开去开辟新的占领空间,他将他的动力来源,归结为内心追求自由和反抗的精神。
乌托邦式生活
“我们不是不想工作,我们只是无力承受这么高的房价,此外,我们也想过一种自在的集体生活,”目前在图书馆打零工的Melaine说。
在法国,长年经济不景气,房价持续上涨,越来越多的人尤其是年轻人承受不起高昂的房租。与此同时,根据居住权利(Droit au Logement)协会的信息,整个法国大约存在260万处闲置房。城市高原(Plateau Urbain)协会进一步证实,在巴黎,大约4百万平米的住房处于闲置状态,其中八十万平米闲置时间超过五年。这类闲置已久的空屋就是占屋者的目标。
造成巴黎空屋过多的原因,主要是房地产市场不景气,愿意出售房屋的人很少,而投机炒房者又众多,令巴黎房租居高不下,许多住宅因此成了闲置房屋。此外,部分空屋属于维修中的房屋、用于度假租赁的住所或有钱人的临时住房(pied-à-terre)。
不过,空屋占领者还是被视为另类的极少数。而占领,也远非想像中那般逍遥享乐。
外表气派的赛尔齐市国立医院附属大楼,并不能够像酒店一样带著行李箱入住。“你看这里以前都是积水”,Cécile指著地下室依然很潮湿的地面说。在非法进入大楼的最初两个月内,占领者花了很多时间和力气,将深达十多公分的积水和淤泥清除出去,修理破败的门窗,打扫尘封多年的内屋。“首先是要除去屋子内的湿气和霉气,否则根本不能住人,”Cécile说每个房客都参与了这些工作。
行动过程中,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他们能在占领空间中生活多长时间,紧迫感和担忧如空气一样无可摆脱。
水电安置是占屋最关键的程序。有了水电帐单,按照法国法律,警方若介入实施驱逐就必须有来自法庭的决定,而司法程序从启动到完成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Melaine很快就让法国电力公司的客服在电费帐单上署上他的名字,但未能找到解决用水的办法。
冬季保护法令(la Trêve hivernale)很大程度也体现了法国社会对相对贫穷阶层的宽容度。在每年十一月到次年三月的时间内,法律规定房东无权驱逐房客,即使房客拖欠租金。
但已经很谨慎的Melaine没有料到,他们最终还是被警方从占领不到半年的乌托邦王国驱逐。因为冬季保护法令有个漏洞,当房东证实住宅属于危房时,警方就可以“清空”住宅。
溪水环绕的宽敞花园中,曾有结满果实的苹果树、Cécile做的几大罐果酱。花园内堆放杂物的半露天棚子下,小鸡曾在笼子里唧唧喳喳叫。紧邻溪水的平台,曾是可以听著流水看书作画的地方。占领者的Facebook页面,还留著他们举办首个节日的计划信息。
Marcéhaux路47号的占领生活嘎然而止。但空间开辟者亚利桑德预言,这些年轻人也会像他一样,继续寻找下一处空屋。
空置的资产主人已过世多年而又无合法继承人或许是占屋者的出路,但他们不知道,知道的也不会说。
冬季保護法令(la Trêve hivernale)很大程度也體現了法國社會對相對貧窮階層的寬容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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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法令以及前面提到的需要法院许可才可以赶人的条例,初衷是好的没错,但是这其实导致了收入不高或者没收入的人群找房更加困难。因为拖欠租金房东不能马上赶人,所以在一开始房东会把门槛设得很高以防拖欠房租的事情发生,结果就是像巴黎这种卖方市场,穷人就只能越住越远。
另外楼下那位可以去查下逆权侵占,这在北美也是有的
一个社会的私有财产权绝对不能受侵犯,否则这个社会就失去了根本的道义。要是放在北美,这些人都可以去坐牢了。
骂这些人物的大概都无视说了是看见荒废颓败的才进去而不是见到个空屋就进(否则为何不是住公寓)。那么这样的话,我完全可以接受。
两个字:无耻。
看來是在民主的溫床裡呆的太久了,已經忘記古拉格和夾邊溝了。
不尊重别人的所有权都能说得这么正义凛然。。。
不只是房屋,將來會有愈來愈多事物的所謂「產權」會受到挑戰。任何權都必將回歸到它的本來作用。本來使用價值才是一切財物的真正價值,使用者才應該是實際的所有者。而現實卻顛倒過來,需要先是所有者才能使用。而現實之所以如此,則在於「權」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