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1日晚上在元朗西铁站发生白衣人向市民作出无差别攻击,事件震惊全港,舆论以“恐怖袭击”形容事件。事后,元朗区议员黄伟贤表示,这次事件涉及元朗六乡,包括屏山、十八乡、八乡、厦村、新田、锦田,加上屯门乡共7条乡,参与行动的白衣人大都有黑帮背景;而立法会议员何君尧被拍到与白衣人握手打气,被认为有介入事件嫌疑,事发当晚他更在个人FB专页作直播,大赞乡绅行动有备而战,“做得好”,形容他们只是“巩固原居民阵地”和“保家卫族”;此外,警方当晚表现被指有故意放水;更有迹象显示,事件涉及中联办新界工作部部长李蓟贻。
值得注意的是,事件发生翌日,建制派、乡议局、由建制派与乡事派主导的元朗区议会,都陆续针对当晚事件或是针对727元朗游行有过表态,而这些记者会上均未见何君尧参与。更耐人寻味的是,乡议局与元朗区议会的表态,比如元朗区议会主席沈豪杰呼吁,应该和平、理性地进行示威及表达诉求,又呼吁乡民保持克制。而乡议局主席三日内两次对传媒表示,对元朗的暴力袭击不知情、责成元朗六乡劝村民不要出街等,与白衣人划清界线之意更为明显。(注1)
除却事后姿态仍然强硬的元朗六乡,这些态度上的细微分别足以印证,目前元朗乡事派内部有不同阵营的分布:一边是想要“息事宁人”的,包括刘业强、侯志强、梁福元等乡议局主流派,以及元朗区议会主席沈豪杰等;另一边是721闯下大祸收不了场的元朗六乡领袖及与之连结的帮会。
要明白中联办、六乡乡黑、何君尧的权力结构,要从过去八年,何君尧如何依赖中联办走进立法会开始。
2008,“西环部队”一员
80-90年代,北京就开始在新界尝试扶植新社联系统(民建联的卫星组织),收编新界势力。乡议局三大势力中的“南约”(荃湾大屿山离岛),政治实力相对低落,是最早被收编的;“大埔约”亦被以张学明为主的新社联派系为主力掌权;余下的“元朗约”(包括厦村、屏山、新田、八乡、十八乡、锦田、屯门)是乡事最核心的重镇,新社联一直久攻不下,传统乡事仍占主导地位。
2008年立法会选举,中联办为确保(民建联)叶国谦的立法会议席,从区议会功能组别以叶国谦换走乡议局副主席林伟强;与此同时,在新界西地区直选中,为确保谭耀宗议席,中联办让民建联将谭耀宗放名单第一,将乡事背景的张学明排第二。这一操作直接迫使身兼自由党成员的乡议局主席刘皇发为保张学明而亲自出手为民建联团队拉票。事件不但曝露了中联办以民建联、工联会为首,乡议局及“西环部队”为副的策略,更造成往后乡议局、自由党与民建联在日后多次选举中协调失败。(注2)
“西环部队”与传统建制派不同,它的出现,是源于中联办与民主派对抗的新策略——弥补传统建制派偏重基层形象的不足——因此,这支队伍以拥有年轻、中产、专业形象的候选人出战。在地区直选上,“西环部队”有过新界东庞爱兰 、香港岛叶刘及九龙西梁美芬;在功能界别方面,则有保险界陈健波 、会计界陈茂波、信息科技界谭伟豪、旅游界谢伟俊等人。(注3)
本为新界望族后人的何君尧,拥有律师身份,也是“西环部队”中的一员。2008年,他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立法会“法律界”功能界别选举中,但以落败告终。到2011年,何君尧(新界西)及谢伟俊(九龙东)又被派出参加地区直选。
那时(2011年)的何君尧,以年轻的“新原居民”形象登场,开始由以法律界人士参与政治,转向以原居民身份参与新界乡事政治。他推动修改屯门乡事委员会规章,禁止乡委会主席三度连任,禁止曾任村代表的太平绅士自动成为乡委会当然执行委员——此举直接使刘皇发不能以“当然议员”资格竞选连任屯门区议会主席。同年,何君尧更以屯门乡事委员会主席身份,出任屯门区议会当然议员,并于2015年转向直选,于屯门乐翠选区成功当选。
2012-2016年,何君尧与乡事力量之间的张力
2012年,何君尧开始与元朗乡事力量为首的“第三力量”直接较量。
当时,“第三力量”被民建联候选人梁志祥指为,其领头人物、广东省政协港区常委陈强,是由刘皇发钦点出选2012年立法会选举的。陈强原先创立“城乡居民共和协会”,成员除包括黑道人物囝囝之外,还有新田文志双、厦村邓励东(绰号 “田鸡东”)及锦田邓贺年等三位乡委会主席(新田、厦村、锦田三乡,且三人出任该组织副主席)。“城乡居民共和协会”后来转型为“第三力量”出选2012年立法会,选举其间多次受中联办劝退,但仍获十八乡乡事委员会主席梁福元支持拉票,不过最后因出现贿选问题落败。(注4)
何君尧则以独立人士身份参与2012立法会选举。虽然他以10805票落选,但分析他的票源,可堪玩味的是,虽然他有屯门乡事背景,但得票最高的选区不是屯门和元朗——他总得票的三分之一中,葵青区的安灏、华丽、祖尧和长青邨得票比例特别高。上述4个地区的时任议员,包括卢慧兰、黄耀聪、谭惠珍和李志强,在该次选举后均加入新成立的建制派第二大党经民联,因此有理由认为是中联办配票予何君尧后,向四人所作交换。(注5)
反观何君尧在元朗的得票,大多来自乡郊地区,合共进账近千票,但与陈强取得的近8000票相差甚远。其中陈强在元朗乡郊地区如十八乡北、厦村得票均抛离何君尧逾千。由此可见,当时何君尧明显未能进入元朗乡郊地区,并未攻入乡事最核心的重镇。
在这之后,一个关键人物——曾树和——开始浮出水面。
曾树和来自横洲东头围,自1982年起参与村选助选活动,为其支持对象助选。1999年他当选东头围村长;2011年更获选屏山乡乡事委员会主席,进身乡议局,并自动成为元朗区区议员。同年,曾树和联同不满政府处理新界村屋僭建事件的原居民进行抗议活动,并发表要与政府“文有文斗、武有武斗”的言论,被视为乡事鹰派。有媒体形容曾树和为“元朗土皇帝”。
曾树和与梁振英关系匪浅,而在六乡之中,也只有曾树和主动献身力撑梁振英。2013年8月,已成为行政长官的梁振英在天水围出席论坛,当日示威者被大批涉黑人士包围并殴打,曾树和被指安排涉黑人士到场,在事后接受《明报》访问时更称“最想有流血冲突”。其后,曾树和被指曾参与针对元朗乡绅进行的闭门咨询工作,协助推进梁振英政府力主的“横洲发展计划”、从中得益。
同年5月,曾树和与何君尧及八乡北区议员邓镕耀,组成“新界关注大联盟”。7月,该联盟发起“小雨点行动”,就新界村屋僭建问题,在新界乡议局体系外另起炉灶,招揽各村村民及各村村代表,并表明在新界乡郊议题上比乡议局更放得开(前进),有与乡议局分庭抗礼之势。
梁振英、曾树和与何君尧这个组合是相当值得注意的。因为如果要进行中联办进军元朗乡郊的政治任务,以曾树和在元朗乡事派中的地位与人脉,正正最能够支援在2012选举后仍苦无对策的何君尧。而所以曾树和会接近梁振英,中联办最后接上何君尧,起因是沿于民建联梁志祥向梁振英引荐曾树和。(注6)
读者可能会问,那么曾树和同何君尧是如何接上的?在此笔者只能提出一个“假设”,就是中联办与何君尧之所以能与“土皇帝”曾树和作出利益交换,是因为曾树和能以乡村组织的选票,与何君尧交换更多参与元朗区土地发展计划的机会,如在这过程中与政府部门讨论细节及参加封门咨询的,一如横洲发展计划的方式。
因为香港封闭的城市规划制度,造就政治地位越高、找寻得到土地发展的机遇就越大,对积极透过土地开发获利的曾树和来说,协助何君尧得到权力正可以是其利益新来源。
而“新界关注大联盟”所关注的议题及组织工作,后来也变相成为何君尧向乡亲推销自己并拓展人际网络的平台,例如何君尧先声夺人地在新界村屋僭建问题上与政府打对台,达到向乡事势力推销自己的效果。
2016年选举,乡事工作见功效
2016立法会选举,身兼“西环部队”与“乡事少数派”的何君尧,最终得票35657票,比2012年增加了24852张票,得票率上升了近两倍,一举超越民主派老将李卓人,以最后一席当选立法会议员。笔者想先指出,从其三万多票的得票分布中,可一窥2012年后,何君尧在元朗收编乡事派的成果。
先是,何君尧在市区得票最高的20个票站中,有13个票站所属的选区,是区议会选举制派三大党(民建联、工联会、新民党)没有派人参选的,显示何的票仓与其它建制派的桩脚区,重叠程度不高。
同时,何君尧在元朗、屯门乡郊的得票升幅则最显著,对比其2012年在元朗乡郊地区仅获近千票的成绩,这一次,他在元朗六乡屏山、十八乡、厦村、八乡、新田及锦田所在的19个票站总共得到了5875票,而在曾树和主导的八乡3个票站中,何君尧是建制派得票之首,明显得到当地组织动员支持。更特别的是,在元朗八乡中心小学票站,何君尧由2012仅得80票提升到了1157票,仅次于当届票王朱凯廸。
六位元朗乡事委员会主席,由以往支持乡议局代表,转而将可动员选票全投(ALL-In)西环部队何君尧,当中信息就是六乡跟传统乡议局阵营脱队,转投中联办,而中联办则透过何君尧抢下元朗六乡支持,成功攻入元朗乡郊。
不过,中联办成功逼退周永勤等乡事背景的候选人,以及当年民主派配票失败,才是何君尧入局的关键。事实上,在选举结果公布后,自由党荣誉主席田北俊在电台访问时就大爆料,称田早于7月接触中联办时,中联办已要求劝退周永勤,但仍然表明忧虑何君尧选情。
从结果论,中联办的忧虑似乎是成立的。因为在前文提及的传统建制派优先配票的策略下,即便把元朗六乡、屯门乡郊的可操控选票集中于何君尧身上,将同属乡事背景的周永勤扯下马,充其量也只能减低周永勤分散未归边乡事选票的机会,根本无法确保何君尧当选。
因此,即便将中联办可动员的葵青、元朗六乡及屯门乡郊集中在何君尧身上,他的当选机会仍然低于民建联、工联会、新民党等建制派候选人,因为乡郊人口及阶层较城市稀疏,可动员票已较城市稀少,特别是需要预留配票予民建联候选人梁志祥,加上何君尧政治知名度相对落后,要踏进当选门槛形势仍然相当被动。
事实上,当届民主派得票过于不均,才是最终造成何君尧侥幸入局的结果——民调与何君尧相若的三张民主派名单,因未能互相协调,而各自为政、互相分薄得票,排名分别为第十 (30149票) ,第十一(28529票), 第十二(20974票)。他们的得票合计超过何君尧的票数,却被何险胜,跻身新界西九个席位的最后一席。
2020,何君尧要做激进建制派?
自何君尧上任后,其令人侧目的言论,已经多次引起公众与政界、甚至建制派内部的非议,议政表现更是乏善可陈。根据2018-2019年度立法会议政出席率统计,何君尧是立法会大会、内会及财务委员会出席率最低的地区直选议员。
2020年,何君尧并不是没有敌手。在元朗的乡事与建制派中,地区网络与何有重叠的直选议员,则有属于民建联、兼(八乡原居民乡事背景)“新界社团联会”会长的梁志祥,梁志祥曾出任两任区议会主席(08- 15),2012年参选立法会时,得到前八乡南区区议员兼历任三届八乡乡事委员会主席曾宪强排在同一名单力荐。梁志祥虽在2016立选顺行连任,但梁志祥在2015年则未能连任区议会主席,梁虽然如前文所述,在配票上拥有优先权,不过随著何君尧出现,梁志祥在乡事派内地位逐渐流失。梁何二人要为选票互相角力已属无可避免局面。加上随著反修例运动持续升温,冲击建制派民望,2020年民主派有望比2016年多夺一席,因此可预见的是,2016年选举后至今,梁何二人均打算向中联办积极争取,务求连任。
日前中联办李蓟贻遭披露,曾吁元朗村民充份准备“唔畀示威者入嚟搞事”,发言一出,元朗区内连侬墙及反送中放映活动接连受白衣人恶意破坏,不禁令人猜想是否有黑帮主动献媚,而事实上此猜想亦是当地民主派区议员共识。
而再回看何在恐袭事件后言论与形势,在恐袭发生后,何君尧未能与建制派一同召开记者会,显示何正处于被排斥位置;其次,主张“保家卫族”的他,始终未有与白衣人清晰割席,亦未能清晰说明自己与恐袭无关,在其家人坟墓被毁后,何更以近乎刑事恐吓言论将矛头指向民主派议员朱凯廸,连日表现予人左支右绌,砌词狡辩之感。
而另一方面,梁志祥在本星期内已连番在媒体上争取主动,以力主平复矛盾,停止挑衅等相对温和说辞发话,务求与何君尧激烈挑衅之状作出分割,可见两人的明争暗斗已经开打。
此外,背负强攻乡事核心区(元朗六乡)政治任务的何君尧,本来就与传统乡事势力有不少张力,而且乡事核心区的乡委会选举竞争激烈;同时,传统乡事势力针对何君尧、曾树和联盟已作出不少反击,如今年3月曾树和在屏山乡事委员会败给屏山邓氏,连任失败,在今年7月新田区议员补选,传统乡事支持的文家驹以近千票差距击败何君尧支持的文嘉豪。
由此可见,何君尧若要连任,纯粹依赖乡事的地区票这战略,对上次已是侥幸当选的何君尧来说已经不是上策了;亦因为地区票在传统乡事势力及六乡内部竞争者的两边拉扯下,供应将更不稳定,何君尧需要找寻方法增加得票。
香港立法会建制派的政治光谱中,除了以民建联、工联会等党派组成的传统建制派,还有自由党和经民联等政治取态比较保守的商界派别。传统建制派,虽则作风保皇,或偶有成员说辞狠辣过态,言行尚算恪守知书识礼作风。
到了何君尧这里,虽他一直自称“没有政治联系”,却常以煽动性言论打压政敌。最广人所知的一次是2017年9月17日,在添马公园举行“革走戴耀廷呐喊大会”中,时任屏山乡乡事委员会主席曾树和指,提倡港独者“若不认自己是中国人,就是外来人士,必须要杀!”,何君尧随即和应说“无赦”。其煽动、鼓吹暴力行为的作风,当时正尝开垦一种将“反港独、反占中”的主旋律化为行动的方式。何君尧亦不是停留于口号,过往曾主动发起联署要求香港大学解雇占中发起人戴耀廷,今年5月向律政司发信要求复核“占中”九子刑期。
而在今年6月底,由何君尧领头的“撑警集会”中,部分参与集会人士对记者对民主派议员集体施袭,一种“义和团式群体”也酝酿登场。
更不要说何君尧在元朗恐袭后的言论,相信各位已看得太多。而他的过激言行,相信会随著政局演变与选举临近而更为不堪、激烈。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义和团式操作,能否催谷民情、并将其转化为激进建制派选票,挽救何君尧选情?这些有待进一步观察。
(梁俊彦,关注土地议题)
注:
1、7月23日,刘称对周日元朗的暴力袭击事件事前不知情,又说不相信当日著白衣就是村民或黑社会,著黑衣亦不代表是某类人。他称近来太多信息,他对谁是谁非不能作任何判断。被问到乡事派和黑社会是否也“势不两立”,他称不会容许任何以暴易暴、不支持暴力行为。7月25日,他说十分忧虑周六游行有事发生,已责成元朗6乡乡委会主席劝村民当日不要出村,避免与游行者有口角;又强烈呼吁游行者千万不要攻击村内祠堂及祖坟等,他不希望有村民为保护家园、家人,与示威者有肢体冲突。
2、 参见陆恭蕙,《地下阵线——中共在香港的历史》,page263
3、同上,page 264
4、参见《壹周刊》第1170期,《打黑金选举,铲起新界佬》
5、参见《香港01》报导,“乡事背景何君尧票从何来? 上届票仓并非来自乡事区”
6、参见《壹周刊》:《元朗风云》曾树和做“梁粉”弹起 变元朗土皇帝
中共有錢,有槍,有軍隊;黑社會只有西瓜刀。
衹要所作所為越下作,得到共匪支持就越大。甚至還會專門為他種票。
總結來說,就是新界也有分不同派別。如果是因為被傳統派別壓著,而轉去支持激進、與黑勾結的何,那也可算是是被中聯辦利用了吧。
何君堯才是那個賣國賣港的人,這是多麼諷刺的一次件,他現在在一些地方都被輿論造勢吹上天了。悲哀的政治。
虧某國的某些人還支持這隻不知道什麼東西做香港特首。
真是有怎樣的”人民”才配怎樣的領導。
本文強大!!!!
兩條友夾埋講殺無赦叫咩兜底啊,五毛返鄉下啦。
昨晚看完了港台的鏗鏘集已經不難去理解到白衣同元朗警察的關係。事到如此FB刪除NOW新聞片的真相還沒解開。我個人認為中共實質控制了元朗的黑社會勢力,利用一些歷史老底去煽動班叔伯兄弟完成所謂的保家衛村任務,確實難看。看完整篇文章我覺得元朗地頭蛇有利益相爭問題,這種問題給中聯辦耍太極了。可悲的是墻內的民眾認為白衣的行動是正確的,這令人哭笑不得,而且他們不了解香港新界和元朗的地方政治勢力和事情發展。我本人是一個廣東江門人,我認為了解圍村文化是有必要的,從中理解到元朗721事件的本質。
老老實實,人地講“殺”,佢接“無赦”,難聽講句算是兜底嘅啦,實質插何之餘不妨插埋朱同林,唔係哇措辭文明道理歪就行得通嘅……互相抹黑,互相起底,到最後只是一起為民主政治丟臉
這些舊經濟模式的官商民運作實在是重覆又重覆,不同的只是人物。核心就是土地的利益。只是一直很不明白,為何這些與黑社會毗鄰的房屋仍然可以跟得上其他地區的價錢,只可以歸咎有些市民其實不明白其他地區的貴,其實貴在那裏。難度半山豪宅貴了,你那個黑社會地盤也覺得自己有資格貴了?十分不解。
何君尧这扮相有点像唐亦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