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在六百余条评论中，我们试图厘清《还愿》的五点争议

专栏 Your Opinion 精选重要报导、争议话题底下，读者的评论、来信、或者获得授权的个人脸书感言，整理成文并发布，让更多人可以读到你的观点，让声音穿透同温层。欢迎你继续在端APP和网站写评论，在端的Facebook留言，或者写信给我们community@theinitium.com。我哋实睇，一条都不会走宝。

以台湾民俗文化为主大热的游戏《还愿》因“维尼事件”遭中国网友抵制，玩家发现，26日凌晨其已从 Steam 全球下架。游戏开发商“赤烛”同日上午在脸书表示因部分电脑无法开启及出现闪退而暂时下架，同时希望各方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从素材误植风波中冷静下来“希望还愿重新上架到 Steam 时，我们能够更加专注在还愿游戏本身的内涵。”

此外，大陆主要社交平台之一的新浪微博上所有关于《还愿》讨论文章及游戏影片也都被一一删除，显示中国官方已经介入整顿。据台湾《镜周刊》报导，一位时常来往两岸的游戏业者透露，业界传闻大陆官方在24日已派出工作组，从北京奔赴上海，调查 Indievent 在事件中的涉入程度，虽然 Indievent 迅速与赤烛切割，但仍“恐怕会被请喝茶”。

以制作《返校》而闻名的独立游戏制作团队赤烛，19日推出新作《还愿》，游戏建基于1980年代的台北，以第一人称视角讲述一个小公寓中一个三口之家发生的事件，该游戏早先在Steam饱受好评。游戏上线当晚 Twitch 总实况观看人数排行直冲全球第4，最多观看人数冲上10万。

然而却在21日由玩家发现游戏中的符咒写著“呢嘛叭唭”，并盖上篆体红印“习近平小熊维尼”，除此之外，游戏中的报纸上写著“袭击小学童 包子被逮捕 犯人自称萝莉控”、“包子被判三年以上最高死刑”。虽然有网友澄清，包子是游戏制作人员暱称，但由于大陆网友暱称习近平“习包子”，加上游戏中报纸上刊登的照片极似习年轻时照片，也被不少人认为是有意侮辱习近平。

中国的代理商 Indievent 23日下午发声明宣布终止合作，又传出负责《还愿》中国大陆之外游戏发行的唯晶科技也在微博贴出声明，提及他们并无审核游戏的权力，亦不知情会出现“如此严重的不宜元素”，并对赤烛表达“最严厉的谴责”，且宣布“终止与赤烛游戏的一切合作关系”，最后还表示为维护权益，将对赤烛进行求偿；不过在声明发布没多久，相关贴文随即在微博消失。赤烛团队20日时说明，游戏中涉及的人名、地名等内容皆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然而21日在游戏惹议后，发出声明道歉，称该符咒属误植，并无任何攻击或辱骂意图，已于v1.0.5版本中移除。

新浪微博已对“还愿”一词进行了隐蔽的审查，包含该词的内容被自动限制为只有发布者可见。中国大陆的视频网站已全面删除并屏蔽了相关游戏实况，相关报导在游戏网站上消失，不少论坛也声明将禁止用户讨论《还愿》及其制作者赤烛游戏。赤烛官方微博 @赤烛游戏 所有内容被锁定，无法进行任何转发或评论，很可能已遭帐号删除。

在端传媒的相关文章及圆桌讨论区，读者们共留下了六百余条评论，我们梳理并精选评论，试图还原这场争议中关于调侃领导人、风声鹤唳的审查环境、夹迫于审查与游戏的发行方和玩家是否为失声的受害人、赤烛面对此景所为是否适当、以及争议之外的矛盾和痛感等五个面向的讨论。读者 @余小刀 说，“无奈，这是一个错误的时代，兴许，这个时代的我们，真的没办法真正坐下来，玩游戏，看电影，聊音乐。”

“能不能调侃国家领导人?”

是次争议的中心，在于游戏墙壁上一个看起来像是随机贴上去的中国道教式符咒。符咒四周被“呢嘛叭唭”汉字包围，被看作网络辱骂短语“尼马87”的音转，意思是“你妈妈是白痴”。 而符咒中央下方盖著的印章是用篆书写上去的“习近平小熊维尼”。由于形象相似，迪士尼卡通人物“小熊维尼”一度被代指中共领导人习近平，并成为中国大陆社交平台敏感词。

无论是现实马路的墙体与广告牌，还是手机媒体上的主流或者马甲主流账号，都在说着一个声音。

nineme：可以理解为皇上，之前毕福剑辱毛，至今不能出现公共场合，像在蒋中正雕像上泼粪，同样是独裁者，但在大陆不可能发生同样的事。

咸鱼姬：蔡英文在大陆和台湾都没少被骂，而且连隐喻都不需要，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符上写了蔡英文的名字，第二天就会变成 PTT 的笑料。蔡英文作为民选领袖，台湾人不高兴了还能把她拉下台，他们还真不会觉得很没面子，然后恼羞成怒。

个体、大陆公民（其实只有居民）、民族、国家、政府首脑这几个都是独立概念，拥有完整人格的个体不会将自身的荣辱与后面四个概念捆绑在一起。如果你真觉得游戏在讽刺大陆人，也许你该回想一下，游戏里面的内容是不是大陆经常上演的事，以致你产生了讽刺的感觉。

廖小姐：如果今天有人在里面写，蔡英文 雾岛，我也只会笑笑而已，并不会觉得有辱骂蔡英文，如果蔡英文觉得不妥，他当然可以透过公开媒体说，激进一点直接提告都可以，但那都是蔡英文的事，跟我们玩家有什么关系？但是中国民众却觉得游戏中写到“习近平小熊维尼”=辱骂习近平=污辱中国=台独游戏，这只能借用鲁迅的话来解释：“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ChenMoEURO：各位应该仔细回忆一下，把小熊维尼这个符号与领导人联系在一起最初的始作俑者其实是大陆网民们。而现在却被当成“境外/台独”势力对领导人的攻击。这种转变真是令人唏嘘。

彼时习刚上任不久，又是去庆丰吃包子又是被其妻比做“都教授”，试图营造的是亲民和开明的形象。而小熊维尼其实是民众对其这一时期错觉的产物。其调侃意味远大于侮辱意味。(同一时期的还有代表奥巴马的跳跳虎和代表安倍的毛驴)

直到随后一系列对维尼形象的封杀(最典型的是在微博上)，维尼才渐渐被和侮辱领导人联系在一起。这中间还有BBC对封杀事件的报导和之后的象征性缓和。可能对于玻璃心的人或者要强行维持强力形象的人来说，一个用可爱的卡通形象的调侃才是“恶意”攻击吧。

avalanche000：我身边的人就真的被驯化很成功，把国家、政府、党派与国家领导人混为一谈。跟ta稍微一谈这事，那表情犹如教主被侮辱的信徒般严肃，这样的反应是假装不出来的。这个观念的宣传与教育从小学就开始持续到大学，虽然课时不长，可也好歹持续了12到16年（而且在青少年时期）。无论是现实马路的墙体与广告牌，还是手机媒体上的主流或者马甲主流账号，都在说着一个声音。这次戏剧性的由爱生恨，矛盾又撕裂的结果，的确有煽风点火的存在，但根本来说整个系统的运作是一切的发生前提。

tomato_puppet：“能不能调侃国家领导人”。为什么不能？如果不能，是这样做会引起危害呢，还是对人民、对我们所处的社会有负影响？

都没有哇。

个人，即便是国家主席，仍然只是个人。黑人、穆斯林，是群体，我们想要尊重的是基于历史发展出来的民俗。（更何况对于“政治正确”的讨论并没有被封杀，反而不断见到各种正反观点的交锋来一层层将讨论深入。）不尊重民俗可能出现的是由歧视或不理解而带来的对群体的伤害。

调侃一下国家领导人会对中国人民造成伤害吗？

你可以想想自己是爱习近平这个个人，还是爱中国生长出来的民俗，这种民俗里有没有一条叫做“爱国家领导人”。

调侃国家领导人就不爱国了吗？想一想这个逻辑也是不通的：他个人，不等于国家；调侃他个人，不等于调侃国家、更不等于调侃国家里面的其他人。人民授权他个人来行使国家主席的权利和义务，除此之外没有特权。人民为什么不可以调侃他？这种所谓“犯了中国的规则”，犯的是“崇拜领袖”的规则。这种个人崇拜在历史长河里反反复复被证明是无效且后患无穷的，于他个人、于国家，于人民于每一个个体都有害无益。

再加上目前全线封锁游戏和大规模谩骂、站队的舆情，所以才要站出来在这次事件上先明大义，“人民是可以调侃国家领导人的”；再然后，我们再来讨论游戏工作室行为是否不当。

最后啊，小熊维尼不是挺可爱的嘛，这么点幽默感怎么没有呢⋯⋯ 这种不自信真是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

从媒体自查删稿到全网下架资源，审查之下蔓延的无力与恐惧感

事情发生后，中国众多社交网站、游戏媒体开始对相关讨论进行查禁与控制，原先可以快速浏览话题的关键字标签“#还愿#”遭移除，赤烛微博官方帐号所有发文也遭禁止回应，转发评论同样无法查阅。知名影音网站 bilibili 也进行封锁，连《还愿》片尾名曲《码头姑娘》也被删除。

gosu ：在无休止的铁锤敲打与红潮翻涌下，每个想逆流而上呼喊出自己声音的都是蝼蚁。

Acrux：游戏里面出现了骂维尼的事情之后，各大视频网站的播自下往上的自我审查表忠心。然而事实上，上面现在都没什么直接命令。这种自发的狂热和审查才是我和朋友所惧怕的。

曹操：我在网易云音乐上收集的原声(游戏和原声DLC已经在港服steam上购买了，尊重版权)也再也搜不到了，幸亏我之前点了“下载”键。

痂铭：制作组的无心之举，造就了国内众人有如神明被亵渎一般的愤怒，steam声明下面充斥着泡蛇酒和父权式的辱骂，与游戏本身所要批判之物完美结合，一同实现了第九艺术的闭环。

Monicat_J：这件事真正恐怖的地方在于，我帮这个游戏说两句话的时候，社群里一群小将跳出来把我批斗了一番。社会的不公这些人从不关心，但是一旦有人骂了他们的习大大，简直像是宰了他们亲妈一般暴躁。历史不是一直前进的，轮回不可避免吧，这十多年来逐步封锁的国门，看来是要开花结果了。

露旬歌：：还愿22日还在墙内爆红且广受好评，今天就已经被墙内全面封杀。各大主播纷纷“站队”（不懂政治站队的墙外朋友可以去查一查中国历史。）并谴责“台独”（我也不知道骂一下维尼怎么就成了台独。）录播的游戏视频被删，新浪微博（墙内用于替代推特的网站）上的相关微博纷纷被禁止评论和转发。

作为一个亲身经历这些的墙内人，我除了感受到老大哥的铁拳之力外，还为玩家们的疯狂而惊心。

同时，台湾人、香港人可能很难想像我们是多么地战战兢兢：

骂维尼的事在微博上被捅出去之后，很快就有朋友在微博上提醒我赶紧保存各大主播的视频。我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如梦初醒赶紧跑到视频网站（bilibili）上想要备份游戏相关的视频。然后我刚点完下载，下一秒系统就告诉我视频以及被删除。我在搜索框搜索“还愿”二字，搜索出的结果是一片空白。

再然后，各大主播纷纷站队谴责“台独”，各种还愿相关的图像、网页、文章纷纷消失。再然后还愿也在中国版的Steam上消失了。

现在，许多中国玩家担心还愿会不会连累Steam也在中国消失。

sayazone：微博平台已经一片红色大好了，现在完全就是“红色恐怖”了。先说明立场，对于此事我不觉愤怒但也没有支持的心态，我只是一个普通游戏玩家。我对那些愤怒的人的心情原本是无法理解的，也没有什么言论自由的看法，自不自由大家心里清楚。

我只觉得，一个人想千秋万代了，不许议论了，把自己做成偶像供起来让人们去膜拜的，神化给人以恐慌的，我平时会骂，怎么今天又不骂了呢？不仅自己不说了也不允许别人骂，为什么？在这里看到一个回答就是zz风险问题（你瞧我又用代称了），ok，这点确实能够理解，毕竟内地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而不是解决问题。但这个说法只能代表一部分人，最起码我了解到的反对人当中这种想法只占到了1/3，很多人突然迸发出了无限的爱国情，这说明什么？治国有方，成功让那个等号刻在人们心里了。

制作组的无心之举，造就了国内众人有如神明被亵渎一般的愤怒，steam声明下面充斥着泡蛇酒和父权式的辱骂，与游戏本身所要批判之物完美结合，一同实现了第九艺术的闭环。

发行商与玩家是被裹挟的受害者吗？

《还愿》爆发符咒事件后，大陆发行商 Indievent 第一时间发声明，与开发商赤烛终止合作关系；赤烛亦在声明中表示 Indievent 并不知情，“责任归咎皆为赤烛所应承担”。《还愿》在 Steam 页面的发行商已经悄悄被换掉，从原本的两家发行商：Indievent、Winking Skywalker，变成 RedCandleGames。此外，业界传闻大陆官方已派出工作组赴上海，调查 Indievent 在事件中的涉入程度。

九七二：这个事情我觉得玩家更多的是“被当枪使”的愤怒，而不是针对他们嘲了什么人而愤怒。如果制作方有政治倾向那么完全可以说出来，他们没有必要这样藏在这种普通无法发现的细节里去表达。我个人也是愤怒的一员，但是我的愤怒并不是因为他们嘲了什么人，只是因为嘲这个行为本身。我觉得这种行为真的令人难受。

辛吉尔大茶碗：所谓不想陷入政治风波，没有政治立场的玩家们啊，犬儒主义是不可能在当今大陆社会活得下去的。只要当你开始自我审查，并且因为别人不自我审查而愤怒自己被牵连时，就已经陷入威权主义的阴影了，找准罪魁祸首，而不是怪自我审查不力的一方，以为自己是自保，实际你那是助纣为虐。

mtbb0618：目前对于还愿表示失望的声音里，大部分并不是因为他的政治立场，而是因为他“偷偷夹带”政治立场。原本的游戏设定是无关政治，却以一种偷偷摸摸的方式塞入政治敏感性内容。赤烛通过剥夺大家的知情权来剥夺了大家的选择权，这才是玩家觉得生气的地方。在赤烛的政治倾向爆出之前，谁来替“不愿意涉及政治性内容却因不知情而被拖下水”的玩家买单？我支持在任何作品里表达任何言论的权利，但我不支持“偷偷夹带私货”。

在这个事件中存在三方关系，大陆玩家、大陆环境以及赤烛团队。我个人认为身处这种环境当中的玩家是受害者，环境是罪魁祸首，赤烛是那把刀。环境负有责任，不代表赤烛的做法就完美无缺。恨环境是因为环境严苛，对赤烛失望是因为他溜玩家玩，这两种过错并不矛盾，不是非此即彼的。

赤烛需要尊重大陆玩家的感受吗？不需要，但他不能一边赚着大陆玩家的钱，一边还让大陆玩家陷入风险。对于不想承担这种风险的玩家而言，这就是一个“我真心对你你却在耍我玩”的真心错付的故事罢了。

我从来都没有说我不指责大环境，在我的态度里大环境一直都是主要责任。我所讨论的核心问题在于玩家有没有权利对赤烛生气，我认为有，因为赤烛有错。大环境有没有错，跟赤烛有没有错，是两码事，不矛盾、不抵消。

tangtang：@mtbb0618 1.根据时间线，赤烛去掉争议内容在前，大陆舆论爆炸在后，结合其说明，并非故意的可能性至少值得讨论。

2.假设赤烛故意为之，明嘲暗讽本国或者他国元首在正常国家也不是个问题，侮辱诽谤是另一回事。面向世界发售的游戏，遵循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常识，不是很正常吗？因为我是你的喜爱者、是你的顾客，且为数众多，所以应该为我修改常识，这种观点是颇为可笑的。你可以选择不喜爱、不购买，不用太担心作者，毕竟地球上还有其他50亿人，作者饿不死的。

3.如果被嘲讽的是蔡英文，大陆玩家还会像现在这样如临大敌惶惶不安乃至满腔愤怒吗？无疑不会。所以【玩家不想涉及政治】的真义不过是玩家不想涉及自己不认同或者可能影响到自己玩游戏的政治罢了。

1. 因为有人嘲讽狗熊所以真心实意觉得自己受到侮辱的，也是一种政治立场，自己高兴就好。当然多看看书多思考一下也许会发现，为此感到受伤其实并无必要。

2. 因为害怕所谓风险而愤怒的，首先夸大了当下的风险。作为一个常常在言论空间边缘试探的人，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即使到了现在，普通玩家玩已经购买的游戏也没什么风险。当然我理解那种草木皆兵的心情，恐惧源于未知，越是避开政治，越是不知道危险真正来自何方、达到了什么程度。其次，对老大哥的恐惧转化成对赤烛的愤怒，指责后者剥夺玩家知情权选择权、欺骗耍弄玩家的人，希望能扪心自问一下算不算迁怒、算不算自欺欺人。如果嘲讽对象是蔡英文，老大哥喜闻乐见，完全没有影响游戏市场之虞，你还会做出上述指责吗？还是对这种【偷偷夹带私货的行为】一笑而过呢？

3. 一边贪恋外面世界的精彩游戏，一边不能容忍一点点意见不合，不觉得可悲可笑吗？如果真的那么怕被【欺骗耍弄】，以后只玩国产游戏就好了，百分之百安全放心。

4. 正视现实不仅是对游戏和作者的尊重，更是对自己的尊重。

我个人认为身处这种环境当中的玩家是受害者，环境是罪魁祸首，赤烛是那把刀。环境负有责任，不代表赤烛的做法就完美无缺。

julyaugust123：@mtbb0618 首先，游戏里面几个彩蛋类的梗并没有宣传什么政治立场，跟游戏里面其他的梗是一样的，游戏本身并没有政治倾向，触红线是因为里面提到了习。

其次，这些点有必要提前告诉玩家么，这些梗本身跟游戏无关，就是类似彩蛋的存在，跟一些动作类游戏用类似纳粹的图标是一样的，真的没必要提前告诉玩家。

其三，steam是个开放的游戏平台，有不满都可以直接在平台上评论评价，而像国内这样风声鹤唳各类视频下架关键字设为敏感词，却反过来要怪游戏开发者，我实在不能理解。

最后，有没有哪个规定明确的说不能提小熊维尼？明明审查规则就不明确，游戏开发者没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做不到国内媒体那种自我审查，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这还是审查制度的问题，怪游戏开发者绝对是模糊了责任主题。

我不希望所有想进大陆市场的游戏开发者都做大陆媒体那样的自我审查，那本来就是错的。玩家可以不关心政治，但这样的审查已经伤害了游戏市场。如果里面讽刺的是蔡，大家就不会觉得作者夹带政治立场了？说到底，本质不是夹带政治立场，是讽刺了某个人。玩家生气和失望的时候，应该想想大陆的游戏市场是怎么衰落的。

只要当你开始自我审查，并且因为别人不自我审查而愤怒自己被牵连时，就已经陷入威权主义的阴影了，找准罪魁祸首，而不是怪自我审查不力的一方，以为自己是自保，实际你那是助纣为虐。

xwilldie：：从作为单纯大陆玩家的角度来说，埋下不相关的政治讽刺更像是我对你信任的一种背叛，游戏变得不单纯，这似乎没有必要，墙内的舆论环境本就是如此糟糕，没有体验过大陆的言论压迫而简单拿嘲讽川普来对比也欠考虑。我并不会将这种行为和台独联系，我也并没有什么民族主义情绪可以煽动，只是单纯地为有这样出色的中文游戏感到开心，但这个彩蛋却让我有点寒心，不是因为嘲讽了国内的领导人而感到生气，而是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有必要的行为，让事情变得复杂呢？不谈政治，我们在游戏上应该是平等的，不是么？

绝大多数大陆玩家只从游戏本身来评价游戏，年轻人不（敢）谈政治在大陆是一个太正常不过的现象，返校里的政治意涵没有直接涉及到中共，不管是反国民党还是怎样，在大陆谈论它是安全的，我高度欣赏它完全可以从游戏的角度说通，不管是叙事还是和传统文化的结合，我说的是我个人理解的大部分大陆玩家的想法，很多玩家根本就不想涉及政治，游戏娱乐是当代年轻人言论压迫下的一个出口，为什么连这个出口也要堵上呢？

wkwkaka：在彩蛋爆出之前，我作为一名大陆游戏玩家，在看到《还愿》之后，对它的游戏质量非常失望，以及厌恶其营销方式。曾在大陆的论坛吐槽这款游戏，前一天还被一群人围着反驳，一觉醒来彩蛋事件发酵，又收获了好多赞。这前倨后恭的态度，让我感慨一款游戏的质量没多少人会和你理性讨论。

翻墙想看看对岸是如何评价这件事的，没有意外，对岸也在情绪的驱动下，一股脑儿地支持《还愿》，我关注的一些墙外的自媒体账号也难以保持理性大肆宣扬。一些立场鲜明的媒体，大肆报导还愿销量破百万这种假数据，其数据来源却是并非官方的steamspy。我是一名steam五年玩家，一天破百万的销量在steam的在线人数排行榜上绝不至于没有身影，这个同时在线人数的数据是V社官方的，绝不至于被媒体忽视不报。

此外，没人在意一款80年代背景的游戏出现维尼的彩蛋，是否合理。90年代左右，大陆流行气功，其中不乏高层领导人支持，衍生了法轮功这一教派。如若真想讽刺，这些都是素材。一款好的游戏，彩蛋是带来趣味的。辐射4中主角在清理城堡泥沼蟹时调侃了英国龙虾兵的梗，结合背景和波士顿地点，这是非常有趣且善意的条款。而赤烛在这款游戏中，将虽然我不愿意面对但事实就是我国元首的名字印在那里，并且大陆审查之苛刻任何一款游戏制作商都是知道的。赤烛明知还这样做，虽然我不认为维尼代表大陆所有人，但是我认为我可以合理地揣测赤烛用维尼来作为大陆人的标志，并得意洋洋地嘲弄一番。就像春晚用黄种人大妈来演黑人的小品，她又不是黑人，但依然是肤色歧视。

steam有几款调侃川普的游戏，如果赤烛想表达对维尼的不满，他们大可以开发一款暗杀包帝之类的游戏，我说不定为了解压还会买一份。就像鸡毛秀用维尼条款习的那一集一样，我们可以从中获得快乐因为我们也讨厌习，而不是像这次一样感到你在嘲弄我。

游戏娱乐是当代年轻人言论压迫下的一个出口，为什么连这个出口也要堵上呢？

胡逆天：以我之见，真正激怒人的关键，在于“秀优越”的心理：“我有言论自由，你没有。”加上敌视与嘲弄“强国”的意味。如果你是明刀明枪的批判，那人家不会这么愤怒；或者避开敏感地带地委婉传达信息，那人家也只能细腻一点去见招拆招。但是赤烛这位美术，用一种不必要的方式，加了不必要的内容，并且是用人身羞辱这种缺乏品格的方式来表现他的政治姿态，那么，大陆网友将之直斥为“喂屎”，我认为是很精准的。

战略层面上这绝对是失策。赤烛的打法向来很精，他不明确反你，他反的是那个政治文化的根，而表面上他作品里的反派是国民党，共产党也反国民党；这次表面上的反派是迷信，共产党当然也反宗教迷信，所以表面上赤烛可以通吃大陆的群众，然而本质上他们是在反专制，并且在占领“中式恐怖”这个领域的权威地位，从而成为一个不明示反共的反共据点。有头脑的有心人，自然也可以默默配合。现在这一爆，就是暴露了，让人家有办法整你把你打掉了，然后本来想要好好评析他们各方面表现的，也不能不表态了。

生意上的损失是小事，政治和文化上又少了一块可以作功、作妖的模糊地带，才是大事。许多人的期望本来也是激化、极化冲突与对立，现在他们更可以让不想这样的人难做，包括大陆的游戏业者。这件事情是这样，其他事情也是这样。这种情况，在可见的未来，我看不到了局。因为这已经不只是政府的意志，而是人民会把自己尊严与意气押在这些对立上面，并且有充足的理论基础告诉你：我们不可以妄图消弭对立，硬干到底才是正义。虽然这他妈的都是叫别人去死，但反正我们对最大的强者没办法，而我们总要找办法，所以弱弱相残就是办法。

这种事情最干的地方在于，他们事实上连累了其他还想与大陆好好来往的生意人与文化人，但是你在道义上不能指责他们，否则你就是专制的帮凶。这会让人多么委屈？但如果你是强硬派、极端派，你就可以哈哈大笑说干得好，或者呼群保义灭台独，多么爽快。人总是希望爽快而不想委屈的。最后多数人就会选择顺从本心来互相伤害。我这种人也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另外，有人嘲笑说，大陆玩家和媒体昨天还忙著把《还愿》吹成“国产游戏之光”，今天就忙著切割，怒斥台独，昨天吃豆腐今天就吐，这是何等可笑？我完全反对这种嘲笑。

你知道人家是为什么想把赤烛吹成“国产游戏之光”吗？无非就是赤烛做了玩家和很多同行想做但做不到的，在说故事与化用传统文化上面作出了很好的示范。借由捧它，可以对大陆其他厂商与工作室制造一点压力，对官方监管部门做出一点不甚冒犯的陈情：“你看人家做得出这种东西，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在审查上放宽一点？”从玩家、媒体到直播主，大家都有这个默契，都是在这样做的；我去年在大陆的游戏媒体工作，推介台湾的游戏，讲台湾游戏的故事，访问台湾的同仁，也是循著这个默契来走。赤烛工作室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默契，因为他们的产品几乎完全就是这样设计的。

然后这一切被这样一些嘲弄性和侮辱性的彩蛋毁了。本来可以促进良性竞争、友好交流的，本来想用这些来多争取一点自由空间的，现在呢？恰恰证明了管制的必要。你把大家的愿望通通都给耍了。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斗倒斗臭。而就媒体与同行的角度来说，纵使在政治上对你没意见，甚至暗地赞成你，但你这样一搞，把整个行业的处境搞得更艰难了。偏偏隔海还有那么多人兴高采烈地跟著嘲笑，文人与政客争相在政治学、伦理学、社会学上为这种culture jamming，为这种行为提供道义上的理论基础。这是怎样？这还能怎样？

这样做人，这样做事，好吗？

用普通的道理来讲，自然是很糟糕的，但谁都能举出一大堆理据说我们不适用普通的道理。那位美术这样做，好得很；人民群众封杀他，彻底斗臭斗垮，也是好得很。对此我无法反驳，只能承认并且接受这个更加恶劣的形势，反正以后还会更更恶劣。

Tocqueville：@胡逆天 是一个不错的观察角度，但也仅仅是一种观察角度。中国人要暗中争取自由空间，台湾当然乐见其成，因为中国越开放、台湾就越安全。但在中国被称作“国产游戏”已经让我们很不舒服了，还要把一堆引领风气、善意交流的重责大任压在台湾人身上，这就已经太过沉重了，台湾人没这么想当英雄。

游戏设计者考虑地域背景的政治因素吗？

针对此次《还愿》游戏中的“熊维尼符咒”所引发的争议，赤烛已经发布了两次官方声明来解释，第一则提出的说法是，在制作过程中的“暂用素材”在版本同步的问题之下没有被删除。而第二则声明则表示专案团队没有发现到这个问题就让游戏上线，一直到有玩家提报才进行紧急处理，而且这样的内容也并非作品所要传的本意，但赤烛愿意承担后果——包括产品在中国的下架、退款，以及与合作发行商解约甚至是后续的赔偿。

而据《Inside》报导，“习近平小熊维尼”事件持续发酵，在中国遭封杀的同时另一方面，在销售上的反应却是逆势上涨，根据 Steam 的公开排行页面 SteamSpy 统计显示，“还愿”(Devotion)已经突破一百万次购买，比第二名多出五十万次，稳居第一位。

明白你的“没必要”，理解你的寒心和无奈，但始作俑者是设置屏蔽词、下架实况视频的人，是铁拳，是位高权重者，不该因为“国情特（畸）殊（形）”就自觉钻进套子里。

gort：这算是台湾文创产品共同的困境，只要以华语创作，受限于国内分众的市场规模，连专职养家活口都有问题，就不太可能不望向对岸。但文化产品要进入另一个市场，必须遵循当地的规则，尤其在中国这么特殊的环境，能存活下来的创作者就是怎么在自我阉割的同时又保有一定的自主性。

SlackerJ：他们没有义务为已经风声鹤唳的大陆环境负责。明白你的“没必要”，理解你的寒心和无奈，但始作俑者是设置屏蔽词、下架实况视频的人，是铁拳，是位高权重者，不该因为“国情特（畸）殊（形）”就自觉钻进套子里。

Tocqueville：我想了很久，还是无法理解为何那么坚持嘲讽一定要“光明正大”，暗地里嘲讽就不行（这样还叫彩蛋吗？)举个电影的例子好了，《斗阵俱乐部》（Fight club）片尾处隐藏了巨大的男性生殖器官照片，但速度太快，在上映时用肉眼无法辨识，还是后来影迷用播放器等设备暂停才发现的。这部片的主题难道是情色或生物繁殖吗？也没有，就是一个单纯的彩蛋，观众发现就发现，没发现就算了，难道他们在入场前要有知情权吗？

九七二：@Tocqueville: 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不理解_(:”∠) 这个内容官方并没有说是个彩蛋（严格来说的话不是。其实这也不重要）前面看到一个评论，刚才回去找不到是谁说的了，不过大意是“如果制作方对领导人或者领导方针有意见完全可以设计到游戏里，不论是否指名道姓，至少是明着说出来的。”任何游戏在大陆发行前都是要经过审查的，赤烛公司口碑一直很好，如果他们把这些事情拿到明面上来，即使无法通过审查玩家也会想尽办法去玩到的。

这里插一句我个人的看法，关于为什么前作《返校》也有许多政治隐喻却一样可以发行，一方面他是在明说某一时期的历史，所以他在里面有一些这方面的比喻是合理的可以被理解的；另一方面就是上面也要显示他们的“大度，开明”，所以不能太过斤斤计较。不过这都是我个人看法，肯定不全面，因为我是云玩家我并不敢亲自玩恐怖游戏……

回到《还愿》的问题，如果制作方为了通过审查而把一些信息隐藏起来，这样的行为我觉得不算妥当。在这个游戏里“维尼xxx”的内容被隐藏在一般人不会发现的细节也就是墙上的符纸上，并且用的是大多数人不熟悉的字体，涉及的人物也与游戏设定时代背景无关，说实话很难不让人想多。

以您举的例子来说，光明正大放彩蛋是像电影里一样，即使只有很短一瞬间的画面，但是那个照片都是透明度100%。但是这次这种“彩蛋”，就好像是把图片遮遮掩掩的调成10%的透明度覆盖在电影某一个片段上。人们打眼一看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后面仔细分辨就会发现，诶好像有另一层东西在上面哦。

Tocqueville：@九七二 我会认为这两个例子没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因为都属于无法以日常的视觉观察到、只有狂热型玩家/观众使用特殊的解读行为才会破译的内容（符咒文字内容是部分网友从旧版游戏的dummy档撷取出来的），硬去说透明度、大小什么的，总感觉太过细节了。《还愿》中国版没把敏感信息清理干净，其实我也觉得是赤烛的不对，但他们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可能只是一个美术人员在测试版把网路流行语放上去了，未必是赤烛团队整体的意愿)，就不是目前可以解答的问题了。

我认为人之所以高贵在于人的道德行为，人不仅仅是逐利而居。而道德的起源，我认为不是柏拉图说的耻感，而是同理心。

gustavko：从商业角度来看，赤烛的作法绝对是有问题的：它造成了投资人跟合作伙伴的困扰，甚至迫使当初愿意支持你的投资人跟合作厂商跟你划清界线。

其它方面，是否辱华或污辱大陆领导人，我觉得这方面的判断跟认定，太过主观，我就不发表评论了。但是在steam上看到有网友评论说那张符在诅咒习，我觉得是有待商榷的。我对道教并没有太深的研究，只是外祖父曾经有过自己的道观，所以小时候常常可以看到符。印象中，符的印章常是道观或信奉主神的名字，所以把符上的印章用了习在网上的“暱称”，各人以为应不是诅咒，而是政治嘲讽。应该就是嘲讽习把自己搞到一个半神的地位吧！？那既然只是政治嘲讽，我认为当受言论自由或创作自由的保护，就不应该受到批判。

然而，有部分网友宣称，赤烛事先未告知这样的隐藏内容，剥夺自己的选择权。关于这样的批评，我个人不是不能理解，但我觉得需要陈述的更精确。如果是彩蛋，那游戏开发商告诉你了，这还是彩蛋吗？所以开发商当然不必也不能告知，因此对于部分玩家批评赤烛没事先告知彩蛋的内容，我认为是站不住脚的。但玩家不必喜欢这样的彩蛋，可以因为这个彩蛋的内容而因此讨厌这个作品（不喜欢的理由我觉得可以很多种，例如：习大很好啊，我不喜欢他被批评；或者，因为这个彩蛋破坏我只想单纯玩游戏的意愿）。

对我个人而言，我更感兴趣的是两岸网友之间的互动。在端这边的讨论大多很好，都让我感受到人的智性，以及因此智性感受到的人的尊贵性：）。但是一般平台上的评论，我观察到的其实更多是两岸之间并没有因为开放跟交流，而加深了彼此的理解，反而多了更多误解跟偏见。不少的网友在评论时，往往都是以恶意为前提，去理解对方的发言，然后返敬一则更恶意的发言。我觉得这很没有必要。

最后，是的台湾人或台湾的创作者没有必要为大陆的政治社会的自由开放做什么。我们没那么伟大，也不必要这么傲慢。但是一个自由开放民主的中国，绝对是对台湾有利的。随著大陆国力的强大，非武力的非自愿统一，绝对是非常现实的选项之一。所以基于自利的原则，我们绝对没有理由帮助对方的威权政府，找到借口更进一步地去限缩已经被限缩的网路自由世界。而我相信跟对岸的厂商有合作的赤烛绝对比起一般的玩家，更知道对岸现在游戏界的状况，所以这个彩蛋的内容所带来的后果，应该是能事先预想到的。从更长远的利益来看，也是该避免的。

最后容我语重心长地“道德劝说”几句。我认为人之所以高贵在于人的道德行为，人不仅仅是逐利而居。而道德的起源，我认为不是柏拉图说的耻感，而是同理心。如果我们会因为同理心对64的异议人士必须长期滞居海外、对戒严时期的黑名单人士的境遇感到同情，那么我们应该用更多的同理心看待大陆现在的状况。是的，做革命先烈很高贵，但不选择做革命先烈也不是罪大恶极的，只是选择了一般人的小确幸而以。但是如果只是为了选择小确幸必须远走他乡，那不是应该用更理解的方式去看待吗？

大员乃一国：@gustavko 命只有一条，饭碗也得不易，外人是没有资格说什么。但是为此诉苦，请求大家谅解也跟他们一起审查，那我只能耸耸肩

gustavko：@大员乃一国 我自己的观察，好像对岸的主流意见并没有说要我们跟他们一起审查吧。虽然最终事情的结局，变成全世界都变相地接受了大陆的自我审查标准，但这更像是之前中国政府要求全世界的航空公司都要把台湾的称号改成台湾（中国）或中国台湾，然后公司衡量了自己的利益后拥抱更大的市场。

从金马到《还愿》，争议之后看到了什么？

墙奴：就算没有这次事件，大陆的游戏行业同样也会遭受重创，数年之后大陆可能都没啥人玩游戏了。那些只想单纯地玩游戏，而不想涉及政治的人，还是好好珍惜当下的和平时光，未来的现实真的很残酷。

MxCCC：所有的系统都在良好且迅速的运作著，先是国家对大平台的监管，然后是大小直播主、平台开始的自我审查，还有玩家自发的指责，前一晚里所有的喜爱，早上醒来已是成为同仇敌忾的憎恨。所有人都得赶快站好队，个人的喜欢必须要臣服在国家神圣不灭的精神下。

中国的民族情感正在年轻人体内燃烧著，他在游戏发售的时候，已经努力的把《还愿》描写为“国产”游戏，而当游戏一开始发售的时候，对著高品质的游戏，中国的玩家其实是很喜欢《还愿》的。

因此，现在的中国玩家（真正有玩有游戏的人）比起在攻击《还愿》、单纯的讨厌《还愿》，我觉得更像是陷入一种复杂的矛盾中。

他们确实是很喜欢《还愿》，但却被训练成不应说国家坏话，自己的内心早已与国家相连，心里的是国土的完整与领导人不容侵犯的民族神圣想像。

所以在网络上的玩家社群里一直出现“游戏很棒但又觉得台独XX”这样的话。就像是国家（力量）与自我（喜爱）在撕裂他们的内心，他们对《还愿》喜欢是真实的，毕竟也不过是数小时前的事，但对《还愿》（台独）愤怒憎恨却也是真切的，是由国家所塑造的，是打从出生起的“真理”，使得他们没办法（也没能力）自由地喜欢上《还愿》。而这两方拉扯中，国家必定会胜利，所以才会矛盾，才会崩溃。

一个实例，揭示国家力量入侵生活，甚至是每个人的内心中。国家在抓住人的内心，让大家没办法喜爱，是更一步的意义下对自由的剥夺。

所谓的失去“自由”，不只是被禁锢你的行为，不只是不能连互联网，也不只是骂多骂少一句，更不是你不做什么挑战“衪”的事就安心，国家力量的触手会进入身体，充满在里面的每一部分，进驻人的心脏。

最后，他们大声地宣示（也确实是事实的），他们并不是受到任何压迫，比起《还愿》这些乱七八糟的个人喜好，他们是真心爱著的，爱著忌违名字的“那位大人”。

lewishee：您这些言论只是对大陆玩家片面的臆想。我喜欢《还愿》，也尊重台湾的民主制度。我反对很多这届大陆领导人的政治行为和主张。但为什么我对《还愿》制作组这次的“无心之失”感到愤怒。不是因为你所谓的臣服，而是感到彼岸对大陆一棒子打死的政治立场：认为所有大陆人都是奴性的。 一个反封建迷信的游戏，在游戏里悄悄地设置一个纸符来诅咒地区领导人，这样不讽刺且显得小肚鸡肠吗？我也期待大陆能够逐渐变得更开放民主的一天，也希望两岸能够保持彼此尊重稳定的对话交流。但像《还愿》制作组这样的做法，真的有利于这一天到来吗？

MxCCC：@lewishee: 不，这段言论的意思不是中国人都是奴性。“臣服”不是被压倒在地上的意思，大家是心悦诚服的，而这并不是来自压迫。也不是一种本质意义上所谓的“奴性”，而更像社会的“规训”吧。 讽刺、纸符、诅咒，不是我讨论的主要内容，不过，我不论是从游戏和民俗知识上也看不出是“诅咒”，而只不过是把对领导人的辱骂写在纸符上而已。 当然，我同意你的，如此擅长操作象征的赤烛团队怎可能是“无心之失”呢。

我满喜欢上面@Derf 用户的留言，他补充了我没说的一些话。

〔如果大家对符这种东西有点印象的话，上面不是会有些用小篆写成的类似咒语的东西，平常可能是“南无阿密陀佛”或是佛的名字之类的。但是为了避免引起现实中的宗教争议，游戏采用了其他各种词语，甚至虚构了不存在的神来用（可以推断原型，但名字不一样）其中一张符上面的小篆，被人发现内容其实是“习近平小熊维尼”。如果“习近平小熊维尼”是辱华或台独，很抱歉，这个说法根本不是台湾人发明的，是来自中国网民的。〕

我相信满多玩家都感觉到“被侮辱”，我的主题便是，“被侮辱”的感觉是可以被社会所塑造的。而“辱华或台独”也当然可以被操作的。但顺应前文的逻辑，我更相信是知识体系被塑造后，大家自发地联想到辱华或台独。而且，辱华或台独，为什么会与自己被侮辱的感觉相连，其实也是一个很有趣的学术想像。

lewishee：@MxCCC: 但问题是辱骂真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或者有助于别人理解你的立场吗？这并不仅仅是一场大陆人的自我规训（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还是一种“心寒”。制作方辜负了发行商和玩家的信任，让他们面临损失和倍感欺骗。但我个人愤怒，绝不是你口中所说的规训，我认为可以抨击国家的不好，但辱骂绝不是一种“正常”的事情。辱骂只会带来伤害以及误会，这不是“民主”的合理体现。

MxCCC：@lewishee: 是的，我同意，辱骂不能解决问题。

但觉得台湾人为什么选择“辱骂”，像是有国人同志说“台独也独得有骨气一点，别偷夹私货啊”。我自己认为，台湾人在中国国家资本的力量面前，其实同样卑微。为什么要夹私货，就是因为投资者不给，所以才只能偷偷骂。

我认识的玩家社群（包括很多头三四个小时就一起通关的人）都是表现出了辜负、可惜、遗憾这种感情，而不是在端上看到两种政治立场在对峙、讨厌、愤怒。 所以我一开始才会用“矛盾”影响，明明晚上我才打通了，我这么的喜欢，大家都在吹爆，但早上醒来却不得不讨厌。

并不是每个中国人都是奴性很高的爱国小粉红，消费者玩不到游戏、进口商赚不到生意、开发商看不到中国游戏业的希望，这些才是引起心理创伤、圈内震动的深层原因。

Tocqueville：首先恭喜《还愿》全球销量逆势突破20万套！这几天看了许多网友的观点，想整理一下这次令某些中国网友生气的诸多原因，并抽丝剥茧分析哪些是表面的借口、哪些是真正的原因：

(1) 符咒上的“习近平小熊维尼”+“呢嘛叭唭”（谐音“你妈白痴”）：

很多人认为这侮辱了国家元首，但不少人也觉得这没什么。我认为说它是辱华，有四点站不住脚：一来“习维尼”本就源自中国网友，二来“维尼”一词本身也没什么侮辱之意，三来就算加上符咒外围的“呢嘛叭唭”让人有负面联想好了，这种程度的讽刺对一个政治人物来说也没特别严重。退而言之，就算不以民主国家的标准，在中国国内的私下言谈都算很普通了。更何况习近平近年来在国际社会已成为专制政权的象征人物，以公民社会的标准来看，对他的一点含沙射影其实真的无伤大雅。最后，“习”本身不能代表“华”，应该是毫无疑义的。

(2) “陆心社”和“陆恭铭”：

既然没办法因为“习维尼”而生气，很多中国网友开始流传游戏故事背景邪教“陆心社”的创办人“陆恭铭”是在影射“大陆公民”，并罗列一份相关的讽刺清单，表明自己身为中国公民被讽刺为邪教成员感到很不开心。

问题是“陆心社”和“陆恭铭”只是赤烛在台湾举办的《还愿》前导ARG（Alternate reality game，互动实境游戏）出现的名词，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在《还愿》正式版付费游戏当中。以此为由生气的网友，到底玩的是正版还是盗版？如果是盗版，道义上赤烛及其代理商没必要对你负任何责任，商业上你对他们的销量也没有影响；如果是正版，则根本不会看到“陆心社”和“陆恭铭”，相关内容只出现在今年一月底甫在台湾结束的《还愿》前导ARG活动。因此无论是何种情况，都没有立场以此指责赤烛。

当然我个人甚至认为“陆恭铭=大陆公民，因此影射中国人是邪教教徒”根本是一种很可笑的脑补。举例来说，赤烛前作《返校》所说的国民党白色恐怖，也可以说是在影射共产党；任何出现希特勒或史达林的二战相关游戏，都可以说是在讽刺习近平；日本著名警察推理小说及其改编电影《64》内有绑架案，也可以说日本在讽刺六四天安门事件中国人民的自由被政府绑架。你想被讽刺的话，任何话都能让你找到一种角度感觉被讽刺。

(3) 夹带私货：

既然以上的生气原因都显得毫无道理，部分中国网友开始诉诸精神层面，说他们并非不能接受政治讽刺，而是不能接受“夹带私货”，也就是不能接受在一个不是“政治议题相关游戏”（如《返校》、台湾桌游《美丽岛风云》）中穿插政治议题。

这我就觉得更好笑了，什么叫“政治议题相关游戏”？《世纪帝国》、《文明帝国》、《星海争霸》、《魔兽世界》难道没有政治意涵？你购买《还愿》的时候难道会觉得“我买了一个以讽刺邪教为主题的恐怖游戏，想必跟政治无关，虽然我知道专制政权对人民的洗脑本身就很像邪教”？类型都是人为的，标签都是出事之后贴的。

确实，台湾人普遍没有政治敏感度，但那是因为不需要有也能生活得很好，这种从威权时期培养的“能力”就慢慢丧失了，年轻一代甚至从来就没有。不要说“夹带私货”了，对赤烛这个以年轻人为主的游戏开发商来说，在符咒上放个网路梗，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想法，根本不会联想到“政治”。在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公民社会里，政府与人民没有那么清楚的界线，政府的成员出自人民、人民也乐于参与政治事务。因此所有东西都可以是政治，也都可以无关政治，因为他们潜意识中根本不认为那叫政治。

(4) 游戏政策红线：

最后，也是我个人认为部分中国网友“生气”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害怕政府监控游戏的力道增强。去年政府冻结游戏执照审批的寒冬景象还历历在目，许多开发商无法引进游戏，严重打乱上市与行销宣传进度，中小型厂商纷纷陷入倒闭危机。《还愿》这次事件，让很多人担心同样的恶梦将卷土重来。领导被讽刺的不爽是假的，自己不能玩游戏的不爽才是真的；前面说的一堆政治讽刺、伤害感情、夹带私货都是表面上的理由，并不是每个中国人都是奴性很高的爱国小粉红，消费者玩不到游戏、进口商赚不到生意、开发商看不到中国游戏业的希望，这些才是引起心理创伤、圈内震动的深层原因。

很多人会责怪赤烛让人失望，而不是怪朝三暮四的政策让人失望；会责怪台湾公司伤害中国玩家的情感，不会责怪那条无所不在又若隐若现的红线。因为在他们潜意识中，政府是不能责怪的，这也是出于成长经验和社会现实，对此也只能寄予同情。有些人硬要说他们不批评政府是出于自愿，但在《还愿》中看过何老师真面目的人都知道：最可怕的强迫，都会让你感觉像是自愿。

那些只想单纯地玩游戏，而不想涉及政治的人，还是好好珍惜当下的和平时光，未来的现实真的很残酷。

Rennechon：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去年金马奖获奖女导演的事。当时有人说，这是一个会把炸弹绑在自己孩子身上的人。我当时不理解。现在看到《还愿》下架，《返校》也被连累，一个优秀的游戏公司就这么跟十四亿同胞隔绝，我才有点懂。一边爱惜作品，一边掺入一些作品本不该承载的目的。不在意毁掉作品，更不在意整个steam陪葬。只要能表达自己的政见，这些都是“小小的牺牲”。

有朋友觉得，这不是赤烛的错，错的是扼杀言论自由的人。我想说，哔——————但赤烛也不是无辜的。他主动挑起了恶龙，引它玉石俱焚。而且，他不是无知小年轻，不能说一句“不是我干的”就拍屁股走人。以卵击石、蚍蜉撼树值得敬佩，但前提是自己做的事，自己来买单。美国总是自由国家了吧？要抨击它、推翻它，操作空间可是很大的，但是，你依然不能选择开飞机撞双子塔的方式。

珍贵的金马奖中招了，steam又跟着中招，希望港澳台的朋友在战战兢兢过后，真的看清现实吧。存亡挣扎的时刻，恐惧是个好东西。

要表达政见，又想搞艺术创作，可以完全摊开，学学《动物农场》或者《局外人》。这样的作品遭到迫害，我会惋惜，会尽我所能做它的容器、传播者，甚至是牺牲品。不过艺术都是永恒的，实际上根本不需要我这个凡人为它惋惜牺牲。

另一方面，在艺术作品里夹带完全不相干的政见，我认为这个作品就从“艺术品”降格为“娱乐品”了。说真的，那些彩蛋除了取悦政见相同的人，还能干什么？是引人深思了还是剖视人性了？对我这个没有任何立场的人来说，看到这些彩蛋就像吃水果吃到虫子，不管是资产虫还是共产虫，大陆虫还是对岸虫，对我来说都是不适的。

师机：在一个游戏 GTA5 可能比思想品德课教诲更深的地方，游戏所代表的自由和想像力，即使有墙有审核，游戏不会死。

但要去分析Steam中国版会不会死，只能看游戏商与当局的谈判，审查的阈值，退让的空间。游戏P*rnCasino网络三大刚需，有Steam甚至有一部分Steam,（当然是可悲的，只有部分）不只是为精神更是为基本需求而战了。

其实转念想，本来这个 “彩蛋”是会两地同喜的，大陆玩家甚至可能会惊喜“酷炫，哇嗷呜，敢骂”，有什么大不了？大陆网络上流传的图片是制作人批批踢论坛留言“我站着要把钱赚了”，大陆游戏推广人发微博说被反手手榴弹了，更有网友突然将此与“台独”联系起来。说实话，游戏发行也就是赚这些玩家的钱，这些玩家接收到的就是（也只能是）这些信息。

既然游戏制作人要做自我，当墙打飞机，于是飞机出去了，大陆玩家因为自己的不作为和长期对墙的麻木，又失去一个好游戏。制作组因为一时爽或是管理问题失去一个市场。

在这件事上只看到两岸沟通隔阂越来越深，而墙对人影响越来越大了。

余小刀：身为一个玩家，我自己经历过数不胜数的游戏，他们或而让你感动，让你铭记，让你兴奋，让你狂热，但从不改变的一个初衷，就是开心。

你是因为开心才玩游戏，因为开心去继续游戏，因为开心，才选择留在游戏的世界里。

我怀抱我最大的善意去理解这次的悲剧，无奈，这是一个错误的时代，兴许，这个时代的我们，真的没办法真正坐下来，玩游戏，看电影，聊音乐。

【失望的人 这次没能红了眼眶

我们让大海淹没了嘴

享受著辛酸

纷乱的光线里 我闭上眼去看

还想和你谈论宇宙和天空

或是沙滩里的碎石和人生

你会不会还是坦率的笑著 我的荒唐

——草东没有派对《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