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裁与自由之间:居德叙利亚难民,未知母国与己身命运

就在居德叙利亚难民为独裁政权的倒台欢呼雀跃的时候,他们的难民身分开始面临彻底的变数。
2024年12月21日,叙利亚大马士革卡松山,一名年轻女子挥动着叙利亚的「革命」旗帜拍照。摄:Leo Correa/AP/达志影像

家乡在叙利亚的库德族人卡瓦,是第一批在2016年初沿著巴尔干路线逃来德国的难民之一。2014年12月,22岁的他还是一家电视台的摄影记者,某天与同事前往采访地点的路上,突遭“伊斯兰国”(ISIS)绑架,被困长达九个月,每天遭毒打凌虐,不见天日。他辗转待过六座不同监狱,期间目睹许多囚友死在牢中,最后靠著人质交换才幸运获释,一出狱便与妈妈走上逃难之路。

“自从我逃来德国,每天都追踪在叙利亚发生的事。我会说阿拉伯语的各种方言,超过12个邻近叙利亚的国家,伊拉克、卡达、沙乌地阿拉伯、约旦、黎巴嫩、埃及、利比亚、巴勒斯坦,这些国家的媒体我通通都有追踪,我很明白中东地区的政治宣传手段,(知道)哪些国家支持乔拉尼跟现在掌权的那群帮派。”

卡瓦口中的乔拉尼(Abu Mohammed al-Jolani),是率领伊斯兰武装组织“沙姆解放组织”(Hayat Tahrir al-Sham, HTS)推翻阿萨德的反抗军领袖。2024年12月8日,HTS发动闪电攻势,攻进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吓得叙利亚时任总统巴夏尔・阿萨德(Bashar al-Assad)连忙逃往莫斯科。

2025年1月5日,叙利亚代尔阿提耶的山顶,前总统阿萨德的雕像被摧毁。摄:Ghaith Alsayed/AP/达志影像

一场全世界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垮台,迄今已届满两个月。

乔拉尼是一个对外使用的化名,其本名是艾哈迈德・夏拉(Ahmed al-Sharaa)。夏拉2012年成立“沙姆解放组织”的前身“努斯拉阵线”(al-Nusra Front),一度成为盖达组织在叙国的分支。“沙姆解放组织”在2016年宣布脱离盖达,但至今仍被联合国与英美等多国政府列为恐怖组织,而夏拉的头颅,曾被美国悬赏高达一千万美元。

阿萨德垮台不久,2024年12月20日,美国外交代表团队亲赴叙利亚,与夏拉等人会面。之后,美国撤除了那项悬赏。不过,就在居德叙利亚难民为独裁政权的倒台欢呼雀跃的时候,他们的难民身分开始面临彻底的变数。

倒台

“我觉得太非现实了,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能目睹这件事发生,太疯狂了,我到现在还无法相信这是真的,每天起床都要再确认一次:阿萨德真的垮台了!”阿拉萨掩不住笑意。

30岁的伊南娜・阿拉萨(Inanna Alassar)是一位跨性别饶舌歌手,得知消息的当下,他们(they)冲上柏林街头狂欢,与其他人不停喊著“واحد واحد واحد الشعب السوري واحد”,意思是“One, One, One, the Syrians are one”。

2011年“阿拉伯之春”沸沸扬扬之际,叙利亚曾掀起一波试图推翻阿萨德的革命,当时剧作家穆罕默德・阿塔(Mohammad Al Attar)与许多叙利亚人民走上街头,大型的示威活动遍地开花,但革命最后遭阿萨德血腥镇压。

很多叙利亚人像阿塔一样,从那时开始逃窜。2012年1月,邻居泄密给阿塔的父亲,说情报单位正守株待兔,等他返家就要逮捕。得知消息的阿塔即刻逃往黎巴嫩首都贝鲁特,从此再没回过家乡见到家人,至今已经十数年。

人们上街呼喊获得自由的喜悦。但对人权倡议团体“叙利亚行动”(The Syria Campaign)执行董事瑞桑・瑞西迪(Razan Rashidi)来说,这场倒台不只是“沙姆解放组织”的功劳。

来自叙利亚的阿拉萨、瑞西迪、阿塔。图:作者和阿塔提供

17年前她投入反独裁政府运动,加入“叙利亚行动”后,协助民防团体“白盔”(White Helmets)募款和倡议。由平民志愿者组成的“白盔”,在叙利亚内战期间,拯救过数万名受困于遭轰炸建物瓦砾堆底下的人民,被叙国民间视为英雄。瑞西迪协助他们帮助流离失所的人,也寻找阿萨德政权迫害下、不知下落的失踪者。

为躲避情报机关,瑞西迪改用化名莱拉・琪琪(Leila Kiki),“我不能向我父亲、最好的朋友们泄露这件事,我怕会牵连到他们。”

阿拉萨了解这样的恐惧,尽管在自由柏林住了9年,阿拉萨对独裁政权的恐惧仍深植心中。过去在大马士革,每个人都畏惧阿萨德政权,深怕对错误的人说了错误的话,若遭人举报,半夜就会被抓走。“如今我还是很害怕晚上门铃响了、手机响了,或是有不认识的号码打来,都会让我很焦虑。”

“我在独裁政权里出生、长大,这个事实造就了现在的我。我们每一个人都生性多疑,疑神疑鬼是我们个性本质的一部分。”

直到阿萨德被推翻,帮助白盔的瑞西迪才终于敢以真名示人。“每个家族成员都跟我说:‘我们以妳为傲,因为妳一直在帮他们。’”

今年1月底,过渡政府任命乔拉尼为临时总统。这项暂时性任务没有具体时间表。这让卡瓦感到害怕,事实上,他对新政权的恐惧远大于阿萨德家族的独裁统治。对他来说,“沙姆解放组织”是手段残暴的极端逊尼派穆斯林组织,不容许叙利亚存在其他宗教信仰,他们视库德族为无神论者、异教徒,因为库德族更加世俗(secular),例如库德族的女性也能上战场,而这严重违反极端伊斯兰的戒律。

“当叙利亚人都上街欢呼阿萨德政权倒了,身为库德族人,我跟许多的库德人一样,害怕极了。”

外界曾批评,努斯拉阵线自创立以来不断攻击非穆斯林逊尼派的少数民族,多次与叙国北部库德族自治区民兵团体“人民保护部队”(YPG)发生猛烈冲突,造成大量库德族平民伤亡。例如,2013年8月努斯拉阵线猛烈袭击库德族城镇,多达450名库德人丧生,其中多数是妇孺。

“我们知道他们曾经做过什么,他们从来没有对屠杀我们道歉过。”卡瓦愤怒地说。

2024年12月17日,叙利亚大马士革的巴勒斯坦分部监狱,桌面摆放着护照头像,周围堆满了审讯纪录和报告文件。摄:Scott Peterson/Getty Images

失踪、重建

阿塔则说,阿萨德垮台那一天起,“每天的心情都像在坐云霄飞车。”

在贝鲁特时,阿塔持续暗中支援反抗阿萨德的行动,最后遭黎巴嫩当局驱逐出境。所幸德国海因里希・伯尔基金会(Heinrich Böll Stiftung)出手协助,给予他六个月的创意写作驻村补助,由驻贝鲁特德国大使馆核发暂时旅行文件,他得以在2016年来到柏林。

他几天数夜不能眠,不断地与叙利亚各地的亲朋好友通话、阅读大量新闻。过去被禁止的叙利亚空拍影像现在也能一一曝光,他目睹家乡大马士革四处断垣残壁,感到心如刀割。

一直以来,他最大的梦想就是“看见叙利亚脱离这个朝代。”如今梦想终于成真,他的心情却混乱复杂。他的许多共同奋斗的革命战友,遭阿萨德政府逮捕后,多年来下落不明。他原本怀著一丝希望,这些失踪、遭到拘留的人,可能只是被关在某座监牢。

但随著多处大型乱葬岗、屠杀地点曝光,“我们得知愈来愈多的朋友、挚爱的人、战友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目前叙利亚当局无法提供确切的失踪人数,但根据叙利亚人权组织(Syrian Network for Human Rights)截至去年八月的统计,自2011年叙利亚起义以来,约15万7千人遭拘留,受害者包括异议人士、反政府革命份子与一般平民。由叙利亚失踪者亲属组成的“为家庭争自由”(Family for Freedom)团体,多年来在德国等欧洲多国不断奔走,举行示威活动,盼引起国际对在叙利亚内战中遭强迫失踪的人的关注。

“他们渴望能得知任何有关讯息,甚至是亲人死亡的消息。死亡虽然让人痛苦,但也为这种煎熬提供了必要的结束。”阿塔说,“我们虽然失去了这些人还活著的一丝存望,但仍需要知道他们的尸体在哪。这是我们未来必须去奋斗的。”

2024年12月18日,叙利亚大马士革郊区,阿萨德政权被推翻一周多后的夕阳时分,市民造访有「人类屠宰场」臭名的赛德纳亚军事监狱。摄:Leo Correa/AP/达志影像

多年恶战结束后,重建叙利亚是眼下最显眼的下一步。瑞西迪坦言,重建工作可能得花上数年。她强调,全面性的转型正义非常重要,因为这正是人们重建生活、建构和平(peace building)与国家的基石。而住在德国、体会过德国对战争的愧疚,更让她明白:如何对待过往、接受自身的过错,非常重要。

“历史告诉我们,如果战争过后,塑造这个国家新的未来的过程里,不纳入受害者与幸存者,便不会有实现和平的一天。”

目前,“白盔”成员正尽全力保护国内大型墓地与相关证明文件,“我们不断呼吁要保护这些相关文件,因为这是追究责任的重要证据,”她说。

阿塔也同意这样的看法。他指出,叙利亚历经13年的血腥战争、54年的残暴政权,暴行与社会创伤的规模非常巨大。要说叙利亚人能在数周、甚至数年内达到完全的和谐,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举例,阿根廷与智利皆于70年代经历多年的军事独裁政权,如今半世纪过去了,人们仍持续追寻失踪亲人的下落。叙利亚的伤口更需要花许多时间才能愈合。

他认为,重建叙利亚首先得建立人民的安全感,“缺乏安全感就无法朝任何方向前进。”多年内战让国内满目疮痍,卫生、教育等基础体系都得花时间重建,但他相信,若人民看见国家朝著正确的方向前进,由于这与每个人的日常息息相关,复原与和解之路将更加顺利。而现阶段比达到社会和谐更重要的是,如何学会共存,尊重彼此的差异,以文明、民主的方式处理分歧。“我们可以学习如何在一个主权国家的保护伞之下,尊重彼此的分歧。”

很多人问他:“难道你不害怕叙利亚再度落入独裁政权吗?”他在采访中略显激动起来,怒斥这样的质疑是对反抗独裁政权者的侮辱。

“我从阿萨德的手里幸存,活过了最糟的梦魇,”阿塔说。“我必须相信这些已经活过了漫长梦魇的人们拥有韧性,相信他们了解现况。”他相信横跨数个世代对抗阿萨德的经历,每一个叙利亚人,包括亲政权的人,都知道人民能够带来改变,即使未来再出现独裁政权,这个经历会转化为实质的力量。

所谓“尊重分歧”,其中的歧异之一,当然也包括敏感的宗教问题。卡瓦梦想著未来的叙利亚政权能与宗教脱钩,如同叙国东北边的库德族自治区长期以来的政教分离。

乔拉尼曾公开宣示:“我们都是叙利亚人。没有库德人、没有土库曼人、没有高加索人、没有亚美尼亚人、没有亚述人。我们一定得是同种颜色。”卡瓦驳斥这项说法:“在他的眼中,我们都是叙利亚人,但我不是,我是库德人,他不能强迫我当叙利亚人。”

卡瓦强调,这个国家会陷入多年内战的原因,就是因为叙利亚并非只有一种颜色。“这是一个多采多姿的社会,你得承认这个事实。”

2015年8月20日,德国穆罕的分发中心,来自叙利亚的4岁难民Lilas看着父母领取由捐赠者准备的日用品。摄:Ina Fassbender/Reuters/达志影像

可能被驱逐的人

去年12月8日,正当许多居住在德国的叙利亚难民走上街头、大声欢呼“我们自由了!”之际,不到24小时,德国即宣布立即暂停审理叙国难民庇护申请与家庭团聚案件。多个欧洲国家纷纷跟进,难民们更面临应立即被遣返回国的抨击。

外界推测,德国政府罕见明快决策,与提前到来、于2月23日举行的大选有关。

阿萨德政权垮台前一个月,德国政坛动荡,总理萧兹(Olaf Scholz)开除隶属自民党的财政部长林德纳(Christian Lindner),原本三党鼎立的内阁只剩社民党与绿党,无法形成国会多数,形同垮台。随著萧兹未通过国会信任投票、总统史坦迈尔(Frank-Walter Steinmeier)解散国会,迎来提前7个月的大选。

难民政策成为左右基民盟、社民党两大党大选结果的关键字,难民去留俨然成了目前德国政局中的其中一个政治筹码,尽管不论哪一党都没有具体明确的计划。大选结果却说明一些问题:基民盟如民调预测获得胜利,得票率28.5%,极右翼政党另类选择党(AfD)则摇身一变成为德国第二大党,得票率比上届增加一倍,高达20.8%;社民党则落到仅有16.4%。

就在大选前一个月,基民盟总理候选人梅尔茨(Friedrich Merz)破天荒向联邦议会提出移民紧缩“五点计划”决议案,要求实施德国永久边境管制,连难民庇护申请者都不再允许入境。尤有甚者,梅尔茨竟打破德国主要政党长期奉行“不与极右翼合作”原则,该提案在AfD政党也投下同意票的情况下达成多数通过,引发前总理梅克尔(Angela Merkel)强烈抨击。

尽管梅尔茨否认与极右翼政党合作,但已触动许多德国民众心中的警铃,并引燃怒火,接连两个周末,在柏林、慕尼黑,各有超过16万、25万人上街抗议游行。

10年前(2015年),梅克尔敞开双臂,不顾国内反对声音,接收逾百万名中东难民,是欧洲国家之最。但就在上届大选中,执政长达16年的她宣布不再参选,她所属的基民盟也以些微之差败给社民党。难民政策被认为是该党败选的主因之一。

10年后,随著难民负面新闻增多、反移民的AfD刻意炒作,德国社会从起初欢迎移民的热烈氛围,到明显因难民议题产生分歧。二者间正形成一条不断扩大的鸿沟,如今似乎已成一条回不去的分叉路。

2025年2月22日,德国柏林,距德国大选还有一天,一名男子在勃兰登堡门前吹肥皂泡。摄:Michael Probst/AP/达志影像

德国目前尚未公布,针对国内97万名叙利亚人,任何有关遣返的具体措施,然而,对许多长年生活在海外的叙人而言,人生已经来到一个重要的转折关头。

德国社会亦不乏将全数叙利亚人遣送回国的声音。但不可否认的是,许多人已在当地就业多年,是德国重要的劳动力。

根据德国联邦就业局(Bundesanhalt für Arbeit)最新统计,截至2024年9月,共有28万7千名叙利亚公民在德国工作。其中多达5万4千人从事德国极度缺工的职业,例如公车或电车司机、护理人员、卡车司机与牙科助理等。

不仅如此,根据德国联邦医师协会(Bundesärztekammer)最新统计,至2023年底,全德有5千7百58名叙利亚医师,其中逾5千名在德国医院任职,是最大的外籍医师群体。《明镜周刊》在阿萨德逃亡隔天便撰文警告,若大量叙国医生返国重建家园,无疑将对德国医疗体系造成明显影响,尤其小城市首当其冲。

许多当年难民潮逃难来德的难民,早已在德国建立新的人生。在柏林住了七年半的英文教师山姆・阿拉伯德(Sam Alabiad),家乡在叙利亚的荷姆斯(Homs),内战发生时,他刚拿到语言学博士,从住了7年的英国回国,再匆匆逃往土耳其待了1年3个月后,终于申请到柏林的研究学者工作,持工作签合法来到德国。

他明白表态,自己不打算搬回叙利亚,如果回去,也只是想要探望家人:“人生从头开始很困难,已经在这里浪费了7年的岁月,回去得从零开始,这不是件简单的事。”

他细数,过去经历多次跨国搬家,每次都得重新找工作、找房子。尽管他也想念多年未见的年迈父母,但他得确定叙利亚的政局稳定,“不再纷扰、再也没有战争,我才有可能会回去。”

许多人和阿拉伯德一样,母国政治情势一刻不稳,他们就仍持观望态度。

想要回乡的人

就在采访前两天,瑞西迪才刚从大马士革回到柏林。搬来柏林的前几年,她凭著工作签证,还能自由进出两国,但随著内战情势吃紧,自2019年起她没再回过家乡,这段期间,她最亲爱的父亲也不幸过世。

此趟她特意带著刚满一岁的儿子与伴侣一同回乡,探望久未谋面的家人们,也带儿子首度踏上叙利亚的国土。

瑞西迪老家距俄国大使馆仅一分钟,该区因亲政权而未受炸弹轰炸,但整座城市的其他区域已经受到大规模破坏。距离她家十分钟车程的区域,整片被夷为平地,徒留废墟,让她受到极大震撼。

“我想回去叙利亚,在那里继续我的工作、协助重建我的国家,”她坦言。

2025年1月27,德国法兰克福,成群的乌鸦掠过上空。摄:Michael Probst/AP/达志影像

相较目前多数叙国难民囿于联合国《难民地位公约》规定,具有难民身份不得返回母国,即使想回叙利亚协助重建也力不从心,她因为当时受聘于国际组织,至今仍持工作签证,不是难民身份,而拥有更多移动自由。

阿拉萨与阿塔虽然也想回乡看看,但都碍于难民身份无法动身,只能在远方紧盯著家乡的动态。

对阿拉萨来说,更大的问题在于,跨性别者的身份成了回乡的最大阻碍。原本长相甜美的阿拉萨,一年前开始使用睪固酮胶,如今下巴长满胡渣、声音变得低沈。阿拉萨很爱自己现在的样子,但他们(they)也明白,跨性别者在他们的家乡并不安全。

据阿塔观察,身边长年参与政治的朋友们,包括他自己,都认为目前“是时候了”,虽然现况还不稳定,但对许多人而言,最大的威胁——阿萨德与他的军队人马——已经不存在了。

“这正是我们想亲眼目睹的那一刻。”他解释,从情感面来说,多数投入反抗阿萨德运动的人,“活著就是为了能亲眼看见这个时刻,”没人只甘于远远看这一切发生。过去,民众只是叙利亚的物品,任由独裁者摆布,但今后他们有机会成为公民,人民的权利将获得宪法保障。阿塔不想错过这一切,不想只当个观众。

然而他感到挫折,他在柏林的同乡朋友们有些已经归化德国籍,拿著德国护照回乡。但他才正要申请,可能还要等上一、两年的审核时间。

采访时,不到一周就是德国大选。前总理萧兹刚与叙利亚过渡总统夏拉通过电话,表态将协助叙国重建,成为一个对国内各民族、宗教族群都自由、安全的国家。大选过后,不论哪一党成为多数党,境内近百万名的叙利亚难民就是新政府要面对的一大难题。

瑞西迪认为,德叙两国应建立合作计划,让医师、建筑师、工程师这些技术人才得以回国,重建叙利亚的未来。但她强调,“去或留应该是个人的决定。”日前她已向德国国会报告,建议开放叙国难民回乡探亲,尤其因流亡期间过世,无法亲自送他们最后一程的亲人。

阿塔持相同意见,他直言,许多欧洲国家都希望能摆脱难民,开放探亲对双方都有好处。能让叙利亚难民更清楚该如何重建家园,甚至会更鼓舞某些人就此返乡定居。

但回乡“不是一张单程票,”他强调。如果德国政府威胁要遣送难民回国,他们会更害怕离开,担心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不论去留与否,对多数尚未取得德国籍的叙国难民而言,在德政府尚未颁布近一步遣返规定之前,都无法返回母国。

尽管如此,散居世界各地的叙利亚人,在独裁政权垮台后,已纷纷动员海外力量,例如阿塔与其他导演、记者朋友们多次寄送器材、物资、金钱回乡,难民身份看似毫无选择,却没有局限他们想贡献家乡的心。瑞西迪代表了一种共同的心声:“因为阿萨德政权,我被迫流亡在外,但身在何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心在哪。”

“我时时刻刻都与叙利亚在一起,从未离开。”她说。

(注:卡瓦为化名,受访时他多次叮咛,不可泄露他的本名与居住城市,也不能拍摄照片。他深怕在德国也有夏拉的同伙,担心批评夏拉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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