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sney+原创华语剧《台北女子图鉴》9月下旬上线以来,观众反响就算不说“负评如潮”,也明显弹多于讃。这当然有点出人意料,因为该剧所改编的原作《东京女子图鉴》口碑极佳,被公认是犀利刻画了都会女性追求“幸福人生”之路上遭遇种种跌宕的日剧。再加上台北版不只女主角桂纶镁有很好的观众缘,配角卡司也很华丽,所以大家对该剧的期待值原本颇高。
人与城市都不合格
“台北变成了一个只有在台词里发光的地方”。
可惜迄今为止,《台北女子图鉴》播出三集,效果却很不理想。不但台湾网友各种吐槽,在对岸豆瓣网站也只有6.4分(比《上海女子图鉴》的6.7分还低)。综合目前的网路舆论,对于该剧为何给人观感不佳的分析,主要可归为以下三种角度:
首先,是对“人”的呈现不合格。从已播的三集来看,剧里对台北人和台南人的形象塑造都流于粗糙的刻板印象,甚至是不符合现实的地域歧视,所以被网友称为“同时得罪台南人和台北人的一部戏”。
台北人觉得用“高跟鞋断掉继续走路”和“冷漠到不帮别人捡东西”这些“老梗”描绘“台北人”令人出戏,而对新同事炫耀自家能看到101烟火就更莫名其妙。台南人则觉得用女主角林怡姗初上台北时的夸张妆感来表现她来自台南,根本是在“丑化台南女生”。于是就变成“分不清到底是在矮化台南还是在抹黑台北”。
其次,是对“城市”的呈现不合格。虽然该剧第一集就在强调“真正的台北人如何如何”,但不只“台北人”的概念目前看来还完全立不住脚,而且对“台北”城景风貌的呈现,也无法令观众信服。
因而有评论称该剧是“没有台北的女子图鉴”,并列举了诸多不合理细节诸如“正常人是不会在永康迷路的,而是会在台北车站迷失方向”,以及“西门町未必是成年人买醉的首选”,反而去大安区、信义区喝酒更合情理;“更不用说戏剧进行至今,好像台北车站并不存在。”而从台湾以外的观众视角来看,似乎也看不出台北有什么闪亮之处,“台北变成了一个只有在台词里发光的地方”。
东京与台北的“梦想”差别
《东京女子图鉴》能取得成功是因为主题鲜明、节奏利落,每集都直击痛点,既快速点题让人有共鸣,又细腻如丝让人能共情。而不温不火的台北版,看上去只得其形却不得其神。
最后,则是对“梦想”——亦即女主角一心要去台北闯荡的“内心动力”的呈现不合格。这当然也和“日本的城乡差距与台湾明显不同”有关。台北与台南,本来就很难照搬复制原作里东京与秋田的巨大差异。就连大陆都有剧评指出,台北到台南的距离只有300多公里,约等于从上海到南京,所以想营造那种“小县城到大都会”悬殊的“天差地别”就很困难。
在这种背景下,林怡姗对“成为台北人”的向往,更是给人感觉模模糊糊不清不楚;她“梦想中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至少到目前根本看不出来,梦想不知所起,也缺乏立基。
而对比一下《东京女子图鉴》,女主角前往东京打拼的企图心和野心,在第一集就表述得开宗明义。“选择参与东京这场游戏”对她来说,意味著要集齐各种所憧憬的“让人生圆满的要素”——经济条件优越的男友、有意义的工作、六本木之丘、Harry Winston的婚戒以及幸福的婚姻。
东京版女主角的“梦想”一目了然,所以她的内心动力能取信于观众。她甩掉第一任男友的理由也很清楚:平凡的幸福留在家乡秋田随处可见,根本不用大费周章跑来东京。而同样的情节到了台北版里,却处理得隔靴搔痒,女主角林怡姗知道自己不甘于只当个面店老板娘,她想要的更多,但“更多”究竟指代什么,剧作却没呈现出来。
《东京女子图鉴》能取得成功是因为主题鲜明、节奏利落,每集都直击痛点,既快速点题让人有共鸣,又细腻如丝让人能共情。而不温不火的台北版,看上去只得其形却不得其神。
于是综合以上三点,我们就看到了一部到目前为止台湾观众不收货、对岸观众认为是“桂纶镁也救不了”的《台北女子图鉴》。
北京版、上海版和台北版:到底什么是“图鉴”
“图鉴”的特点是高度类型化,把“图鉴”按照一般意义上“女性成长剧”的套路去拍,恐怕是所有翻拍版的捉错用神。
《东京女子图鉴》已经被改编了三个版本。在Disney+的台北版之前,优酷曾于2018年出品过《北京女子图鉴》和《上海女子图鉴》,分别定位为独立女性“镜像剧”和“选择剧”,两部剧都没成为爆款,豆瓣评分(分别为6.2和6.7)也都只勉强达到中国网剧的及格水准。相比之下,或许因为台北版星光熠熠,观众期望高才会失望大,很可能等到全剧播完,大家会发现它在“图鉴”序列里也不算差。
而值得探究的是:为什么《东京女子图鉴》不断被翻拍,几次三番的“在地化”尝试却始终难以比肩更遑论超越原作?
首先,把“图鉴”按照一般意义上“女性成长剧”的套路去拍,恐怕是所有翻拍版的捉错用神。
“图鉴”的特点是高度类型化,其实作为《东京女子图鉴》故事来源的《东京カレンダー》漫画专栏在连载时,就曾因将不同女子“分门别类”的“政治不正确”受到批评。这种类型化的故事基底,呈现为短小精悍的网剧时,被转化成了充分有效的叙事,所以我们看到的是“斋藤绫与众人”的人生。
在东京版里,男性虽然都是过客,但辨识度很高,绫每一次进入新的关系,都会转换居住区域,人生也跟著进入下一个阶段。对照一下台北版,目前三段恋情已经结束,林怡姗本人的成长速度却很缓慢——这就是用一般“女性成长剧”的叙事节奏去拍“图鉴”的别扭之处。
而北京版和上海版长达20集的体量就更显拖沓,如果只是描绘女性如何在大城市立足、应对职场与婚恋的种种抉择,这些“女子图鉴”从剧情到制作,又远不如《三十而已》或是《爱很美味》那样丝滑精良。
东京残酷本质:阶层跃升之不可能
“东京不是实现梦想的地方,东京是让你知道梦想无法实现的地方。”
其次,《东京女子图鉴》里的东京独特在哪里?它是一座残忍的城市。
《东京女子图鉴》真正强势有力的部分,是直面都会丛林深处“阶级差异”无法跨越的残酷真相——这种残酷性,在北京版和上海版里都未出现,不知台北版会否著墨。隐去了“阶层”鸿沟的各种女子图鉴,只能被简化成更纯粹的“女性成长”:小城女子前往大城市漂泊闯荡,在换了一个个工作和男人之后实现蜕变。但这种都市追梦励志基调,和原作的冷冽写实精髓相去甚远。
事实上,很多关于东京的作品都能抓住东京的“残酷”本质。坂元裕二在《追忆潸然》里就写过名句“东京不是实现梦想的地方,东京是让你知道梦想无法实现的地方。”而改编自山内麻里子同名小说的《东京贵族女子》,乍看上去也是“女性在大城市打拼”的套路,但对阶级藩篱的刻画,则比《东京女子图鉴》更写实。
日本女性的性别困境,深刻镶嵌在冷酷的阶级差异里。无论是想靠考上名校留在东京还是打算借助婚姻改变命运,普通女性最后总会发现,家庭出身就是她们的天花板。即使考进一流私立大学,从小学一路直升大学部的“贵族阶层”和透过大学考试入读的平民阶层,也永远不会相融。
所以《东京女子图鉴》里看不出眉眼高低的绫,会被花店打工女孩嘲笑:青蛙以为自己能和公主做闺蜜。其实普通女性“不管多努力都有道无法跨越的墙”,“港区”富家子弟更不可能娶秋田来的女生。
绫曾经以为东京代表无限可能性,机遇像石子一样遍地都是,以她的“可爱颜值”再加上野心勃勃的向上动力,就能实现逆袭成为“人上人”。但从20岁到40岁,她“越往上看越发现东京是深不可见的无底洞”,东京教晓她的事,是阶层跃升的不可能性。
与“台北菁英份子”的距离:同样无法逾越?
“台北菁英份子”与外县市前来打拼扎根的人之间,自然隐含著距离,但这种距离或许并不是像《台北女子图鉴》目前所展现出来的那种表浅、脸谱化的“冷漠无情”。
《上海女子图鉴》的导演接受“澎湃新闻”访问时曾提及,他有点不解《东京女子图鉴》女主角到最后的不甘心,并说:“日本的女性命运中带有浓烈的悲剧色彩,因为阶级很固化,他们的女性可能性很小……我们的女性肯定志存高远。”
想一路向社会顶层攀升是否就代表志向俗气不够高远?这一点见仁见智。
但的确上海版比北京版更有“女性平权意识”,除了“分手费”之外,女主角没有靠男人上位的情节,追求的也不是多大的目标。这当然也因为上海与北京两座城市的气场和运转逻辑完全不同。而刻意绕开“阶层”背后权力逻辑的北京版,则只能拼命妖魔化物欲环境,被大陆网友吐槽是“北京捞女图鉴”。
“东京女子的痛苦来自自己,北京女子的痛苦来自男人”,台北女子的痛苦又该如何铺陈呢?台北存在阶层差异吗?
“台北菁英份子”与外县市前来打拼扎根的人之间,自然隐含著距离,但这种距离或许并不是像《台北女子图鉴》目前所展现出来的那种表浅、脸谱化的“冷漠无情”,而是在重要的人生抉择当口,才会被辨认出的价值观殊异。
“小心管理顾问有限公司”创办人陈珮甄日前被广传的脸书贴文就写道,作为戏外真正“台南永康人”的她,到了和台北天母出身的对象谈婚论嫁时,才发现对方对自己“贫寒的家境感到不满”。而她贴文里的诸多表述,都远比目前《台北女子图鉴》的剧本对白更触动人心:
“我的努力,终究无法抵销‘高攀’对方家世的落差”
“世界比我大的人,选择更多……我感激他们开阔我的视野,同时承受他们世界广大的后遗症:红粉知己满坑满谷。”
这样真实的“台北女子”心声,才会让人感受到一如《东京女子图鉴》所传达出的写实力量。
与《俗女养成记》对照:没可比性
两部剧的核心完全不同,“图鉴体”和“散文体”并没太多可比性,就连描绘的女性人生阶段都截然不同——《台北女子图鉴》的终点,才是《俗女养成记》的起点。
最后,《台北女子图鉴》一个很明显的问题是:和前三集里的“台北”、“台北女子”同样轮廓不清的是:这部剧不知道是要“拍给谁看”、“对谁说话”以及怎么去说。
虽然坊间有传闻Disney+希望吸引海外中文族群,所以会在剧中行销台北城市风貌,但并没有来自平台的官方说法。
Disney+的目标受众如果是台湾以外的观众,且想按照国际大都市的刻板印象去拍台北,那目前效果肯定是没做出来——林怡姗从101观景台俯瞰台北时说“这样看台北好大”,结果被大陆网友截图吐槽“雾蒙蒙的住宅楼像是天气不好的二线城市”。
而如果是想要打破刻板印象所以第一集就拍了永康街巷弄,那林怡姗对著“天津葱抓饼”摊位说自己什么都买不起,又让外人都看不下去。一方面台北和台南的物价哪有那么大,而且女主角到台北还有亲戚家可以借住,并不像初到北京和上海的“北漂”、“沪漂”举目无亲,何至于如此困窘呢?
很多评论会将《台北女子图鉴》与《俗女养成记》进行对照,虽然我个人认为两部剧的核心完全不同,“图鉴体”和“散文体”并没太多可比性,就连描绘的女性人生阶段都截然不同——《台北女子图鉴》的终点,才是《俗女养成记》的起点。但把这两部同样出现了台北与台南的作品放在一起看,又的确会发现《俗女养成记》的成功正在于它定位很清楚:它就是拍给本土观众的故事,是暖心幽默的别致乡土剧。
《俗女》里的台北,当然不是不好,但它真正惊艳华语萤屏的力量,是台南实在拍得太好。剧中台南本省家庭在经济起飞年代的温馨生活光景,所唤起的集体共鸣与认同也足够强烈。最本土的,才最动人,也最国际,根本无需行销,就能收服所有中文观众。
《俗女养成记》的成功正在于它定位很清楚:它就是拍给本土观众的故事,是暖心幽默的别致乡土剧。最本土的,才最动人,也最国际,根本无需行销,就能收服所有中文观众。
而“对谁说话”以及怎么去说,则决定了观众能否和剧中人物共情。
《东京女子图鉴》的手法就很巧妙,“图鉴”里的女子,会时不时打破第四面墙直视镜头讲话,观众的代入感也被迅速拉升。女主角绫在剧终时对镜头说:“你现在对我的这份优越感,因为现在的你正是十年前的我……”
戏外正在成为“东京女子”的观众看得心有戚戚——原来我们都曾自视甚高,但最终也都只能接受如此平凡的自我,再打起精神继续前行。
如果说“东京女子”是一心想向上爬,“上海女子”是想享受头顶梧桐,那“台北女子”的独特性是什么?
而对于台北这种被许多观察者称为“没有真正中心”或是“有多个中心”的都会来说,101和永康街显然不能“代表”这座城市,也无法涵盖生活其间的人们的集体认同,那台北又独特在哪里?
我们只能期待剧情的后续展开会有更丰满呈现。但愿到了《台北女子图鉴》剧终时,林怡姗能诠释出有趣的答案。
老老實實,Disney+在美國海外拍的電視劇真的是多數都伏伏地,同Netfiex的差得太多了。
如果处理成原住民呢,只是一个想法,感觉这对其他观众来说,更不好理解,且风险巨大。
《俗女》实在是拍的太好了。
如果女主角来自徐州丰县可能故事能讲的更好
臺灣城鄉差距太小,對上東京跟秋田,臺北跟臺南根本無法這樣比較。這個題材不是不能拍,只是不能照原作這樣拿城鄉差距來論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