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左、右意识形态彻底过时的一年?

中美新冷战的阴影下,中国思想界并未给出具体的意识形态答案,却出现了“实业救国”式的“工业党”热潮。
2020年11月6日,北京的一家智能手机公司的发布会上,一名保安戴著防护口罩。

【编者按】2020年颠覆了人类对当代世界的许多认识,也让过去数十年间的许多政治冲突继续蔓延、发展。这一切是否是不可避免,未来的世界又会如何展开?

思考未来,我们无法不回顾20世纪的历史与意识形态冲突。过去一百年,世界通过两次世界大战实现了从威尔逊到罗斯福的美国和平。无差别的帝国战争被转化为了有具体正邪角色的较量。冷战延续了半个世纪的美国和苏联之间的“左”和“右”意识形态交锋,最终苏联在30年前的1991年解体。许多人期待美国体系的胜利作为“历史终结”,但至今的一切,距离这个结论越来越远。

对中国思想界而言,冷战、毛时代与改革开放的交织,是不断在“体”和“用”之间的转换。毛时代追求意识形态纯净,邓时代走向“黑猫白猫”的实用主义与去意识形态化。与此同时则有1980年代渐渐兴起的“河殇”思潮,将“黄土地”意识形态当作中国落后衰弱的根源。这一切思潮,在今天变成了什么样子?回顾2020,中美新冷战的阴影下,中国思想界并未给出具体的意识形态答案,却出现了“实业救国”式的“工业党”与“入关学”热潮——别争论“体制”,目标是星辰大海的科技高峰。

今天我们推出文章,从百年前开始,梳理我们如今的处境:延烧多年的左右之争,是否在今天的中国思想界失效了?这一框架是否已经无法回应当今世界面临的问题?历史和当前的现实又是如何交织的?

一、意识形态的新旧之辩

疫情带来一个文化副产品:方方日记、以及相关的一场辩论。发小因方方反目,闺密彼此拉黑,多年老友微信撤群。互怼、撕裂的舆情,比日记更耐人寻味。或许,口水仗的背后有真焦虑,未必是武汉疫情,恐有更大隐忧。

复旦大学的余亮将之归结为意识形态新旧交替时的阵痛,他写《把方方日记埋在春天里——谈当代中国“良心”戏》一文,说围绕方方的并非左、右之争,而是老年与青年对重大政治主题感知与情感的代际之争。 难道“冷战”的遗产——“左”与“右”过时了?新生代已超越了两大阵营,创生出新的政治意识?那么新意识形态又是什么呢?

另有一篇网文,可做余文的延伸阅读。诗翰写《当时代选择了“入关”,方方们的定体问已然无人回应》,作者先质疑“定体问”——即80年代以来,思想界常常“陷入深深的思考,将问题一股脑归咎于体制、国家和人民的素质。” 文章说纪录片《河殇》乃“定体问”的源头,“黄色文明”必须向“蓝色”西方文明学习自由民主制度。该文同样认为,围绕方方日记之争,是河殇派老一代与“新世界”的一代人之争。代际鸿沟之深,源于成长经历的差异。老一代走不出“英特纳雄耐尔”,而新一代要驾驶“行星发动机”到太空翱翔。“新世界”的意识形态是“工业党”——即发展才是硬道理。代表人物是“大刘”刘慈欣,新一代文学的精神之父。

读到这儿,我脑子中闪现一个老形象,老辈儿的经典:秦二爷。在老舍的《茶馆》里,秦二爷碰上庞太监,菜市口刚斩了谭嗣同等乱党,保住了国体,庞太监意得志满。秦二爷却要变卖产业,攒银子建大工厂,实业救国。庞太监一脸不屑:小财主也敢跟我斗嘴皮子。秦算得上是老一代工业党的原型,与当代版虽然不同,但不能说没一点瓜葛。对秦二爷,老舍不像揭露封建或买办资本主义那样毫不留情,勉强算他个正面人物,但他执迷不悟,走错了道路。剧中台词:秦二爷没救得了国,只救了自己的发财梦,到头来还是在帝国主义的压迫下,连自个儿也救不了。

康梁变法虽不彻底,终比洋务运动的“体用之辩”、“实业救国”之类前进了一大步。科技、机器、经济都是浮云,制度革命才能彻底医治中华贫弱的痼疾。革命乃一代精英的共识,旧民主主义革命引进西式民主,新民主主义革命建设社会主义,民族崛起不能靠器物改良,伟大复兴必须要制度革命。这是教科书式的历史观,深入到几代中国人的集体政治意识,也是各种政治考试的必答题。

二、意识形态化的世纪

此见非国人的原创,整个20世纪全世界都陷入制度的迷思。“左”、“右”、“意识形态”等词汇,早已出现在法国大革命时期,但真成为世界秩序的结构性元素,则要等到20世纪。之前的世界以实力论输赢、分高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于20世纪初,但实际上是场19世纪的战争,各方仍靠实力争夺地缘利益与殖民霸权。自19世纪早期,欧洲各国以相同的道德或政府形式结成联盟,为保全君主和贵族体系,联手对付法、美代表的激进自由主义。这条君主对抗共和的启蒙线索,为下世纪的意识形态之争,埋下伏笔。到“一战”结束后,沙俄、奥匈、奥斯曼、德意志四大昔日帝国土崩瓦解,漫长的19世纪才缓缓落下帷幕。

等“一战”接近尾声时,美国才于1917年参战。时任总统威尔逊(Thomas Woodrow Wilson)的战争宣言是:美国为世界的和平而战,不寻求战争赔款,也不索取损失补偿,战争是为解放世界各族人民,也为解放敌方德国人民,建设安全的世界环境以推行民主,以一场战争结束所有战争。 也是在1917年俄历4月,列宁在芬兰车站的群众集会上,谴责掠夺性的帝国主义世界大战,呼吁俄临时政府放弃侵略战争,号召殖民地人民反抗列强,建立革命的新国际。不久,新生的苏维埃宣布废除沙俄与协约国签订的秘密协定,放弃掠夺的中国领土与沙俄的海外特权。

列宁巨大的海报旁的红场,工人们在悬挂红色横幅。
列宁巨大的海报旁的红场,工人们在悬挂红色横幅。

威尔逊虽与列宁道不同,却共用同一信念:存在着普遍的、弥赛亚式的系统性观念、以及与之对应的社会制度,可在不同文化、民族的土壤里生根开花,改善那里的生活。意识形态力量之强大,足以抵消欧洲300年的地缘争夺,拯救世界,实现康德式的人类永久和平。只反对敌方政府,却要解放敌国人民,如当年有电脑,他们的启蒙观或可如此类比:政治制度似电脑软件,社会现实如同硬件,只要硬件合格,便可重装软件程序,实现理想社会。任何国家都可改造成社会主义或西式民主社会,这是“定体问”的由来。

美、苏位于西方文明圈的东、西两极的边缘处,是两个独具弥赛亚远见的大国。虽然价值观针锋相对、社会制度与政治理念水火不容,却超越丛林法则的旧时代,一跃跻身为20世纪的超级大国。这里重提威尔逊和列宁,并非暗示两人横空出世,能以一己之力扭转世界潮流。威尔逊的理想主义,源于清教的道德冲动,严重不切美国的政治实际。他既搞不定巴黎和会上的列强,也左右不了国内舆论和众参两院。但之所以能连任,他的票仓主要来自美国中西部有进步主义和社会主义倾向的选民。列宁逃亡在西欧,那里充斥着各种共产主义、无政府主义思潮,左翼思想耳濡目染,让他笃信进步理念的力量。他对现实政治的各种手段,也了然于胸。这两个人是时代精神的化身。

在“一战”的大部分时间里,威尔逊希望美国与两大阵营毫无瓜葛,不陷入不义的战争。后来,德国潜艇击沉美商船、齐默尔曼电报(Zimmermann Telegram)曝光,美国被迫参战。威尔逊才将“一战”创造性地转译成:“战胜自利与专制的列强以实现人民自由与自治”的战争。这个理念太超前了,连邱吉尔都接受不了。邱吉尔因强攻达达尼尔海峡失利,与奥斯曼争锋一时受挫,丢掉了海军大臣之职,陷入人生巨大的困惑之中。他意识到,这已不是他成长、学习、大展宏图的旧欧洲,多年悉心研读的拿破仑战术也失效了,昔日帝国虽然仍追寻着19世纪的殖民旧梦,但无论国家还是个人,今天要学会在陌生的新秩序下图存。 世界步入了20世纪

四幅来自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美国海报。
四幅来自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美国海报。

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国参战便顺理成章了。罗斯福号称英、法为民主国家,不容法西斯践踏。盟军要打败的,不再是与自己道德平等的列强,而是邪恶的法西斯轴心国,意识形态的世纪已经到来。虽然自由主义、民族主义、社会主义、民粹主义等思潮在19世纪已沸沸扬扬,但到“二战”后才显赫登场,形成国际秩序的核心性因素,将自己标识为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两大意识形态阵营形成,尚未来得及肃清法西斯残余,双方的“冷战”已经打响。

三、率先“去政治化”

“冷战”乃不同政治理念表述的对抗,是宏大历史叙事之间的争胜。虽然现实政治远比“主义”复杂多义,牵涉到地缘政治、国际影响、经济、军事实力的竞争,但“冷战”首先表现在意识形态宣传战上。西方诅咒苏联无神的、无信仰的、无道德的邪恶帝国。苏俄公民不过是国家工具,盲从暴政,毫无人性可言。东方阵营则反唇相讥,咒骂西方资本主义腐化堕落,消费主义泯灭人性、物欲横流,个人以牺牲集体为代价追求自私的幸福。口水仗让观念变得偏执,矫枉生于相激,多年的相互诋毁,让两阵营的“主义”变得粗俗、教条。原本第三世界独立浪潮的兴起,却被贴上意识形态的标签,朝鲜、越南争取民族统一的斗争,被美国指为扩散共产主义。美国及盟友以反共之名介入亚洲冲突,将欧美的冷战转嫁到第三世界,演化成残酷血腥的热战。

外部的意识形态辩驳,让两阵营内部的异议也形同水火,清洗异己不断升级。麦卡锡主义渲染美国被红色恐怖渗透,搞黑名单猎巫。苏联则干涉卫星国内政,镇压匈牙利事件、布拉格之春。最有深意的是1960年代北京和莫斯科论战,小弟与大哥争辩谁的主义、制度更纯正。两国相互攻讦,彼此斥责对方的社会主义蜕化变质,走上“修正主义道路”。实践马列主义的社会改造,面临前所未有的合法性危机。中国一次次搞三反、五反、反右运动,为防止思想蜕变与修正主义。最终不惜发动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文化大革命,以纯洁阶级文化、坚定社会主义方向,涤荡资产阶级思想。历次运动揪出来的右派和走资本派,并非80年代“河殇派”公知们追认的前辈,他们的“错误”更呼应着1919年胡适与李大钊的“问题与主义”之争。右派太在意建设中的实际问题,强调经济发展与社会安定,这在毛泽东看来是政治觉悟低下,偏离了“主义”的方向,也即今天所谓的“去政治化”(de-politicization)。而“公知”可是高度政治化的,他们主张西方民主,并不在意经典自由主义的多元、相对与宽容,与对立面一样相信绝对真理和普遍性,自由民主替代社会主义不容置疑。这种偏激与绝对主义,与老右派不太沾边。

1967年,文化大革命期间,红卫兵携红旗在长江中游泳。
1967年,文化大革命期间,红卫兵携红旗在长江中游泳。

《河殇》

《河殇》是中国中央电视台1988年首播的系列纪录片。该片认为中国文化传统根植于大河和黄土地,而现代文明属于海洋。《河殇》被视为自由化意识形态的代表,在1989年之后遭到批判并禁止播映。

传统中国人是经验性的,儒家重经验而轻理念。强调具体情境与变通践行,而怀疑演绎推理出的价值。从洋务运动起,中国的现代转型有一条渐进、实用、重功效的线索,虽然历经一次次历史重大关头,“实业救国”仍伏脉至深,绵延不绝,涌现了詹天佑、张謇等志士仁人。党内老干部在闹革命时很理想主义,一旦身居高位治国理政,则知道实践智慧必不可少。毕竟百年民穷国弱,秦二爷的富国强兵梦弥散在所有中国人的心中。老帅们跟不上毛的革命理论,才有“二月逆流”、林彪“克己复礼”,邓小平“右倾翻案”,毛给右派们的帽子很恰当:“唯生产力论”、“经验主义”和“修正主义”。

一旦时代风向转变,“新时期”莅临,这些“保守”、“复辟”和经验主义便摇身一变,成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反“两个凡是”, “白猫黑猫”、“发展才是硬道理”等,上升为主流话语,时代的最强音。今天大家喜欢谈“工匠精神”,其实也与工业党千丝万缕。“工匠”是实际的,“不争论”主义、“不折腾”制度,带领中国率先走出“资 vs.社”争吵的“冷战”,步入“后意识形态”社会。中国借鉴“四小龙”和日本的东亚资本主义,这种资本主义与西方模式截然不同。美国占领日本后,先清除军国主义,后改造东方专制文化,让日本学习美式民主。但日本从未脱亚入欧,政治和经济始终保持日本特色。它在经济起飞期出现的政、经寻租,也在中国不断重演。中国也从西方引进先进科技,派人到欧美取经,推行西式教育。同时又“克己复礼”,恢复中国传统的经世济民之道,对百姓宽柔以休养生息。1978年之后“新时期”的主义混杂,充分体现出“摸着石头过河”的精神,事实证明行之有效,创造出改革开放40年的经济奇迹。中国从落后挨打的东亚病夫,一跃跻身世界强国之列。经历半个世纪的沉寂,秦二爷又神气了。

四、历史的终结?

1989年,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观察到苏东阵营内部街头抗议不断,在美国《国家利益》杂志(The National Interest)上发表了一篇雷人的文章《历史的终结?》(The End of History?),称我们如今见证的不仅是“冷战”的结束,也非战后一个特殊时代的过去,而是历史的终结:人类的意识形态不再演进,西方民主将成为普遍和最终的社会治理形式。 不久,柏林墙倒塌,后“冷战”时代莅临,云谲波诡的国际政治和犬牙交错的地缘博弈,统统叙述成共产主义的失败与资本主义的胜利,历史被廉价地宣告终结于资本主义。

这种历史决定论至少盛行了二十多年。因为从理论上推导,经济全球化要求所有市场自由开放,各国别无选择,必须先搞经济自由化,后搞政治自由化,才可能参与国际竞争,图存并发展。而且,发展中国家一旦经济繁荣,人均收入提高到一定水准,中产阶级便一定壮大,会要求法律和政治权利。所以,任何政府不搞政治改革则无法维持经济繁荣。最终得出结论:除自由主义之外,不再会有其他意识形态与之抗衡。西方世界如此乐观自信,启蒙曾受挫于20世纪的种种恶行,苏东的垮台重新唤起希望,历史必走向自由民主,与中国的“河殇派”可谓遥相呼应。但中国经济的确繁荣了,中产阶级也壮大了,而政治文化却没有转向自由主义,也没有回头向左转,中产阶级渐渐关注起全球化时代自己的文化身份,出现了“小粉红”与“工业党”等亚文化,右翼消费性民族主义兴起。而“公知”批之为“极左”,因其不反权力而甘当“自干五”。这是时代错位,恰恰说明了“左”与“右”都已失却现实的指涉。“左”、“右”这对“冷战”时代的标签,现在标识何物呢?

美国历史学家亚瑟·赫尔曼(Arthur Herman)说,尼克松、福特、卡特和里根四位总统,最后继承了威尔逊的遗产。他们在自由主义的谱系里,恰似社会主义者一样,相信黑格尔式的历史目的论,认为个人乃历史必然性的工具,历史将义无反顾地前行。“右”与“左”其实是孪生兄弟,它们同属历史进步论的宏大叙事,只是前进的方向背道而驰。两兄弟相互依存,以战胜对方为自我生存的先决条件,一旦敌方消失,自身便失去存在的理由。当“冷战”谢幕,“冷战”斗士们也纷纷退场,列宁与威尔逊的历史遗产随之终结。

2009年7月3日,美国海军陆战队远征阿富汗。
2009年7月3日,美国海军陆战队远征阿富汗。

里根之后, 美国历届总统被昙花一现的胜利冲昏头脑,以为自由主义可以跨过柏林墙走向世界;世界只剩下唯一真理,可超越民族与国界。这时的自由主义已不必对抗曾与之旗鼓相当的集权政治,其对抗绝对、武断和集中的自由价值:相对、宽容、个人、分权,都无的放矢,自由世界自己开始走向武断和专横。克林顿为消灭共产主义的残余,轰炸前南斯拉夫,全然不顾巴尔干是火药桶,让千百年的部族世仇借尸还魂,仇杀、劫掠、奸淫,当地变成至暗绝望之域。小布什政府不惜蒙骗国民,以民主之名入侵阿富汗和伊拉克,一意孤行要在中东推行民主。战争的泥潭把美国拖下水,世界性帝国的地位岌岌可危。美式民主一旦脱离了盎格鲁-新教文化的现实土壤,就蜕变成一套抽象的教条。为民主而发动战争,恰与民主的价值背道而驰。所以伊拉克、利比亚、埃及的独裁者一个个被推翻,中东、北非却未见民主踪影,填补权力真空的都是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没有人相信民主的战争,只以为是争夺石油的不义之举。“主义”的光环下哀鸿遍地、残垣断壁,难民流离失所。意识形态的崇高感早已蚀损殆尽,普世主义一统天下的希望落空了。

五、意识形态怀旧

25年之后,有人质问福山:你说历史终结于一种意识形态,那么“9.11”和阿拉伯之春算不算意识形态对抗?福山回答:当年的文章并非断言在历史终结之时,所有社会将成功转型到自由民主,而是说没有哪个社会再用意识形态伪装自己成人类社会的更高阶段了。话锋变了,他此时的终结,似乎是说今后意识形态不能再定义社会性质了。福山的想法变了?不妨重读1989年他那篇文章,最后一段意味深长:

历史的终结将是非常悲哀的时刻,人们曾为一个纯抽象的目标、为被承认而不惜生命去战斗。全球范围的意识形态对抗曾唤起人们奉献胆识、勇气、想像力和理想,而今后将被斤斤计较的经济利益、无休无止的技术攻关、小心翼翼的环境保护、以及精致利己的消费欲望所取代。在“后历史”时代,既没有艺术也没有哲学,只有需要不断修缮的人类历史博物馆。我能感到、也已看到,周围人对“有历史的时代”仍强烈地怀旧,这种怀旧感会给即将到来“后历史”时代,提供继续对抗与冲突的弹药。

30多年后的今天,不得不佩服福山有先见之明。18世纪以降启蒙的“康德旧梦”,人类永久和平的理想,曾具有强大的感召力,呼唤出国联、联合国、世行、国际货币基金等国际组织。虽未消除战争、部族屠戮、贸易冲突、全球疾病,但人类进步与超越的理想,从未如此弘扬光大。短短的20世纪,既见证了启蒙现代性带来的空前繁荣与进步,也经历了史无前例的大屠杀与大破坏。一个世纪对观念的执着,让人类升华至巴别塔的顶点,也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启蒙主义不得不直面这样的质疑,不同民族怎么会朝一个方向阔步前行?哲人怎能未卜先知历史目的?谁能保证人类社会将遵循进化的法则?20世纪的思想家和政客迷信制度革命与普遍真理,要么声称经济繁荣会带来思想自由,思想自由必促进更大繁荣;要么说社会公正会解放生产力,而生产力的解放又会创造更大的经济财富,财富的极大丰富必然迎来全面公平的理想社会,这不是制度与进步之间循环论证吗?

“冷战”的结束给人以幻觉,历史已抵达最高阶段。而二、三十年过去了,却没看到一点最高文明的气象。失去了宏大叙事的西方,唯有身份政治、民粹排外最有动员力。种族冲突日益严峻,白人将一切弊端归咎移民,保守人士哀悼西方文明的衰落和非西方文化的入侵;移民张扬少数族群文化,以祖先的辉煌解构西方文化至上。特朗普有“美国优先”,英国有脱欧,欧洲有新纳粹,黑人有“黑命攸关”,所有的主张都是破碎的、离心的、不成体系,难有共识。左、右政治被具体议题吸纳、消解,只剩下所得税、移民政策、环境、性别、种族问题。政治选举忘掉了政治哲学,政治学变成实证科学,也就蜕变成治理术。灯塔般的西方民主,在“最高阶段”却危机四伏。美国务卿蓬佩奥在尼克松故居发表演讲(2020.7.23),矛头直指共产主义中国,貌似为“冷战”意识形态对抗招魂,实际不过是福山的“时代怀旧”,输送的话语“弹药”。

而亨廷顿(Samuel P. Huntington )的文明冲突论,竟冲垮了普遍主义的所有防线。世界从单极走向多极,文化多元主义兴起,使第三世界粉墨登场。19世纪殖民史留下的创伤性记忆,以及20世纪形成“受迫害的民族主义”,让第三世界国家视反霸权、维护主权与民族尊严为国际外交的最高原则。21世纪随着后殖民理论的播散,文化民主主义(或后殖民文化)蔚然成风,“中国特色”式的另类政治模式和非西方价值,竞相争夺全球文化思想市场。西方第一次失去对全球化的垄断,不仅体现在国际权力的重新分配上,也体现在价值话语的竞争上。这才是蓬佩奥真正的焦虑,而非共产主义。主导世界秩序的话语权离心分化,第三世界的崛起便成为后“冷战”最大的事实。

2016年5月13日,江苏一名工人在钢铁生产区的熔炉中监督生产。
2016年5月13日,江苏一名工人在钢铁生产区的熔炉中监督生产。

六、工业党与技术乌托邦

无论福山还是亨廷顿,都不能解释中国的经验。中国虽然戴着一顶社会主义的大帽子,但其道路不同于任何一种原生于欧洲文明的政治体系,独特的文明决定其行事自有一套逻辑。没等“冷战”结束,中国已不堪文革对马克思理论的社会实践,率先开启去政治、去意识形态的进程。“新时期”开放搞活、重科尚教,经济腾飞、民富国强。中国便得出了自己的结论:经济开放与政治封闭可以并行不悖,发展才是硬道理,这是第三世界的共同道路。但西方观察家却认为,这种模式只能产生于中国独特的文化与历史,因此也只适合中国;而民主模式基于普世原则,所以任何地方都可遵循。

的确,中国模式很独特,迥异于任何既有的政治形态,拿现成的理论解读“中国特色”,要么削足适履,要么语焉不详。这个“特色”的生命力在民间,稍微给点宽松,再加一段和平稳定,中华民族能焕发出巨大能量,改变生活,创造奇迹。同时,传统王朝的集权与儒家文化,又让这个民族敬畏、依赖权威,政府集中社会资源,让自己成为所向披靡的全权政府。他国政府不敢想像的大事,它却能推行下去。所以是个“另类”模式,仍在发展和变化之中,谁能将“中国特色”转译成可通约的概念,纳入普遍接受的思想范式,是一项艰巨而影响深远的成就,这对当今知识界是个巨大挑战。

生于改革开放时代的中国年轻人,对主义或政治无切实的感受,社会变化之快,让他们集体遗忘刚过去不久的高度政治化。唯一真切的感受是改革40年的红利,唯一见证的是经济实惠与科技力量。所以,他们自称“工业党”,不谈主义只看现实,不信抽象的普遍价值,而宁信国家实力。更不相信制度可以移植,最烦意识形态,把言必称制度的上辈国人称为“英特纳雄耐尔的一代”。“中国特色”就是“社会制度”,无法再提纯一个与西方政治学相对应的制度概念。技术、器物已实实在在地把世界连成一体,互联网、无线技术、人工智慧、大数据、5G和6G,才是能经验到的普遍性。

当COVID-19肆虐全球,世界各国面对同一病毒,共用一样信息,但东、西方的处世态度却大相径庭。戴不戴口罩,拥护或反对封城,如临大敌或冒失无忌,不同民族的文化差异充分显影。应对的手段却又高度一致,大数据追踪感染者,无线网路办公、虚拟课堂、网路会议等。疫情之初,韩国防控堪称东亚典范,有人说是得益于民主制度的优越,但实地考察发现,韩国利用网络大数据和无线定位,时时追踪病毒携带者,才控制了疫情。中国后来也用此法,收效一样好,与政治制度无关,只证明了技术的普遍性。福山1992年著《历史的终结和最后的人》(The End of History and the Last Man)曾预言:“先进技术与合理地组织劳动,将创造一个生产力巨大、活力充沛的经济世界。它有可怕的同质化力量,通过建立全球市场、以相似的经济手段追求共同的利益,将世界上迥然不同的社会有效地连成一体。” 全球化不是思想乌托邦,而是物的流通。

中国工业党的乌托邦就是科技。前面诗翰提到“大刘是新一代的精神之父”。刘慈欣的三体世界不仅是审美的,也是政治的,黑暗的丛林法则无所不在,而意识形态只不过是死亡威胁下的神经质反应。在那里,所有人参与危险的平衡游戏,传统权谋是这个虚构世界的政治逻辑,牺牲小我为大我,集中力量办大事。民主显得低效、软弱,无力应对地球毁灭的危机。

其实,工业党并非一党,而是一种亚文化,是杂揉了各种思潮的巨大思想光谱,大众文化里有广泛的社会基础。它的一个极端是进攻性的沙文主义,高调主张“出关”,即步西方列强的后尘,逐鹿世界,成为21世纪的东方列强。而另一极端又是温和的全球化主义者,主张和平崛起,融入世界秩序,成为经济、科技的后起之秀,担当负责任的大国角色。

城市中产、技术商贸人员、公务员等,各行各业都有很多人认同工业党的核心价值——技术乌托邦,而华为是这个乌托邦的肉身化。华为在大众心目中已不仅是家民企,而成了中国崛起的象征。它是国际品牌,又强调自主创新;既引进西方管理,又崇尚集体主义和团队精神;既凭西方技术起家,又打造本土核心技术,以5G、6G引领世界前沿。华为老板白手起家,个人的奋斗史堪称中国改革开放的缩影。更重要的是,华为永远处在国际冲突的风口浪尖上。在克林顿和小布什时代,中美摩擦还总带着意识形态色彩,美国指责中国人权记录和制度弊端,中国则埋头抓科技、搞经济,双方隔空打斗,不伤筋动骨。特朗普一上台,就撕下一切堂皇的虚饰,单刀直入打科技“冷战”。围堵华为、禁售技术、监督智慧财产权、大搞经济脱钩,甚至禁止TikTok和微信,深深刺痛了中国人的创伤性记忆。小粉红和工业党寄希望中国科技的自主研发,以实力雪百年国耻。“后冷战”时代的国际博弈,主要剩下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地缘政治无非是争夺市场与科技优势,谁掌握了高科技,谁便占有国际市场,也具有了军事强势,能主导世界大局。

2011年11月15日,加州伯克利举行的占领华尔街示威活动。
2011年11月15日,加州伯克利举行的占领华尔街示威活动。

七、后意识形态社会的未来憧憬

粗粗浏览方方日记,没留下太深印象,也不懂大家为啥争论。日记的观点基本都是常识,看不出什么冒犯之处。或许问题就出在常识上,我们的常识被左、右绑架了,像电脑和手机的出厂预设程序,大家一谈问题,集体无意识先弹出左、右立场,这个“预设程序”也弥散在日记的字里行间里,读者流览便会自动选边站队。在这样的语境下,才有人站出来宣布“定体问”为旧时代的产物。

左、右过时了?其实,意识形态争锋不过是一个世纪的特殊现象,之前无先例,之后也难乎为继。21世纪进入互联网时代,思想议题与社会经验统统被技术改写了。但中西知识分子都不甘于福山的终结论,每当金融风暴、占领华尔街、阿拉伯之春、拉美左翼浪潮、黒命攸关等运动,便一次次又燃起新的希望:历史再次启航,从偏离的航向转回共产主义或自由主义。但运动一次比一次声势浩大,也一次比一次昙花一现,既无系统性纲领,更无严密统一的组织,更像无中心、无目的、碎片化的节日狂欢或街头暴力。阿兰·巴丢(Alan Badiou)评价说:“21世纪初发生的事件用现成的语言无法命名。” 他坚持,如果认为这些抗议预示了历史的再次觉醒,则必须服从系统性的理念,理念应该是开拓性的,最终将带来新的政治秩序。然而,消费化、原子化的大众,谁愿托付权利给启蒙精英党呢?谁会服从严密的组织?既然不期待未来将改天换地,那么抗议的目标必然琐碎而具体的。21世纪的运动始于骤然爆发,止于转瞬即逝,终于不留痕迹。

作家、社会活动家弗朗科·贝拉尔迪(Franco “Bifo” Beradi)写下:“‘现代’曾是这样一个时刻,人类作为个体或集体,凭借意志的钢锤雕刻历史的大理石。如今却大理石和锤子都不见了,不再有坚持不懈、高度自觉、有组织纪律的行动,能召唤起惊天动地的精神力量。更重要的是,时间不再是进步向前的,人们不会积跬步而致千里,也不会期待未来有整体性的变革。”

在这个后意识形态的社会,中国与西方共同经历了21世纪最震惊的经验:技术带来历史性的断裂。当制度的乌托邦失去弥赛亚的光晕,科幻华丽登场时,它充当了通达未来的星际飞船。宏大历史的集体追梦被遗弃在纯真年代,而科技此时令人信服地扮演起先知,预言技术将使人类无所不能,这种能力也许会毁灭星际。20世纪曾以社会制度承诺未来,而21世纪一切仰仗技术。科幻投射的未来像一座主题公园,既是超现实的,又以科学法则保证其现实感。对生态环境无尽的担忧,人们幻想出世界的大毁灭,在劫后余生的异托邦,适者生存成了世界的法则。

八、结语:进步与保守之争

30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学生和市民在长安街上与入城部队对峙。《国际歌》一遍又一遍响彻北京仲夏的夜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至今,余音仍萦绕耳际,却突然意识,30多年前的惊心动魄,竟真成了“最后的斗争”,从此不再有意识形态的抗议,我们告别了英特耐雄纳尔。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共产主义意识形态逐渐官僚化,直至僵化没落,不到世纪末便灰飞烟灭。自由主义则在21世纪初重蹈其辙,教条僵化,活力衰竭。以人权之名战争,以政治正确禁言,以放任自由扭曲社会伦理,自由主义渐失人心,逝水难复。强大的数字消费主义面前,意识形态的抵抗如此脆弱,“主义”之苍白导致黑格尔式历史的终结。巴丢给出的救市方案是“建立大写真理的权威,或坚守无条件的正义观” (the authority of the True, or of an unconditional idea of justice)” 后“主义”时代,真理权威恐难乎为继,无论左、右再如何争辩自己有普遍性,终徒劳无益。而恰值此时,无条件的正义才显弥足珍贵。这也许是20世纪东、西方最后的共同遗产,退守到了最后的底线——公平与正义。没有公平、正义的发展不是硬道理,是不讲道理,也不可持续。

英国历史学家爱德华· 哈利特·卡尔(E. H. Carr)曾这样评价苏联革命:“危险不在于给革命史的巨大污点遮上面纱,以掩盖革命之名犯下的罪行和牺牲的惨烈。真正的危险在于,我们力图忘却革命创造出来的巨大成就,并对此讳莫如深。”

(王炎,文化研究学者)

读者评论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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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本文對左右修辭在中國的源流做出很詳細的闡述,受益良多。
    但同時也深感很多中美學者在談左右的時候,總是很自我中心地認為全世界左右之爭都是所謂的“冷戰遺產”,把左右意識型態幾乎等同于東西價值?或自由化的程度?而對左右意識型態當中最核心的階級問題和對資源分配問題,還有諸多國家的勞工政黨傳統都視而不見。這是一個很普遍也很弔詭的現象。

  2. 篇文好長,但其實唔知是想講什麼,周圍引用穿插,但其實係拋書包,無分析

  3. 作者自己都不能理清应该站在哪一种“意识形态”的阵营,却苛责现今的社会运动“昙花一现”是“节日狂欢或街头暴力”,整篇文章使用大量没有阐明的黑话,看似批驳和整理截止2020年的政治语境变化,却实际在消解“左右”争端的意义,“真理权威恐难乎为继,无论左、右再如何争辩自己有普遍性,终徒劳无益。”——那么你所认定的,无条件的正义又是什么呢?你怎么就坚信,你所认定的无条件的正义,是还在左右斗争的人完全没有在坚守的呢?

  4. 左、右意识形态可能确已过世,但新的意识形态却已然建立。翻译自「ideologie」一词的「意识形态」,如果对其做一个比较直接的理解,是深含「观念伦理」之意的,或许更应将其视为一套人们理解世界运行的必然理性规律,某种意义而言,这样的规律可能已经成为全人类决然深信的创世宗教。
    无论列宁与威尔逊是以「共产主义」或是「自由主义」,都是用来宣扬他们所主张的普世价值意义之下的现代性,究其本质,或许都应被归结为一种以「历史必然论」为底色的前定式与预言式的人类发展宿命论的观念伦理体系。一百年后的今天,我们用事后总结的方式,轻易便可以发现其中的构建原理,本身就存在着一种逼仄的认知牢笼。或许一个世纪之前人们的认知范畴并不能清晰探发现其中的陷阱,从而简单的认为历史的发展一定是遵循某种理性的、单一的路径依赖,于是便放弃自我,甘愿充当历史前进车轮上的零件。在这样的基调之下,建立在「历史必然论」之上的共产主义或者自由主义意识形态,便成为了那个时代不可悖逆的制度性权威。这种权威将历史赋予了方向性与目的性,把偶然或已然装扮为必然,并将未来塑造为某种愿景的乌托邦,而与其对应的政治制度便是通向未来的唯一通路。
    然而在几乎同一个时期,这类以世界主义为底色的全人类意识形态学说,却遇上了另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那就是19世纪日渐兴起的现代民族主义。于是当象征传统左或右的世界主义意识形态,与民族主义学说在中国相遇时,奇妙绝伦的一幕便诞生了。自19世纪上半叶开始,当秉承传统中华儒家思想的文人儒士阶层,亲眼目睹大清帝国在西方列强的步步进逼之下节节败北,对这群自幼接受「休齐治平」家国同构思想,并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座右铭的传统帝国知识精英是极具颠覆性与冲击性的。在以往的大一统中华王朝中,碍于朋党相争的局面发生,专制统治者们大多都尽力抑制文人儒士阶层的干政欲望,而19世纪大清王朝的日渐式微,也为知识精英阶层提供了扩大政治参与的转机,也恰逢这个历史节点,源自西方的现代民族主义思潮开始进入知识精英阶层的视野,于是「天下复兴」与「民族独立」的热望,便顺利的交织在一起了,传统儒家王道政治观念中的道德成份被逐渐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以一种民族主义世界观的丛林政治秩序,于是知识精英阶层的政治拓展参与,与现代国家的威权专制便渐渐合拢了,并由此一直延续至今。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新的历史必然论版本——中华民族重立世界之林历史必然论——便诞生了,民族与国家被推高到高于个人的位置,个人必须服从膜拜,必须牺牲奉献,无论是清末维新公车上书的戊戌举人,或是民国时期救亡图存的民族实业家,或是共产年代回国建设社会主义的知识分子,又或是21世纪民族伟大复兴时期的工业党,都以满腔的热血情怀,前仆后继、以身许国、代代迭替,他们的头脑里都内置了一个具有悠久历史传承、具有发展方向路径、神圣不可亵渎的民族与国家,肝脑涂地的自愿成为「中华民族重立世界之林历史必然论」之中的一枚枚螺丝钉。
    上世纪「冷战」的结束,虽然意味着政治制度意识形态之争的幕布已经关上,但全球化互联时代随之到来,多元世界的催生,物质消费浪潮的席卷,科技至上的笃信,理性主义重新占据了人们的意识领地。这个时代正如作者所言「思想议题与社会经验统统被技术改写」,人们对象征着工具理性的科学技术深信不疑,将其视为开启人类进步之门的唯一钥匙。在这个看似没有统一制度性观念伦理的时代,摈弃传统左右意识形态之后的诸多「发展」议题,需要依靠科技进步才得以实现,而这便成了新的「必然论」的意识形态信仰。已经放弃集体精英信仰的人们,被隐形的权力以全球化时代的名义所裹挟,朝着科技理性映射出的海市蜃楼艰难迈进,在这个过程中,人们或许已被动的放弃了寻找自我存在的价值意义,随之而来的原子化、网格化使人们彼此的连接愈发脆弱虚无。当然对于中国而言,在科技理性信仰的基础之上,还杂揉着旧时代的遗留物——熏臭僵硬冥顽不化的「民族主义」思想,普世主义与民族主义在这里发生了神奇的化学反应,在民族主义的背书下,理性的科学技术信仰成为了实现「天下复兴」的工具,被绝对权力完全支配,于是「科技极权」便顺理成章的诞生了。而依靠科学进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必然论」,接续了上个世纪民族独立必然论的衣钵,成为了极权之下工业党们新的制度性意识形态,他们对极权描绘出来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深信不疑,期待着被他们单向相爱,实质却被反向相杀的伟大祖国可以主导世界。这样的现实越来越像科幻世界里的赛博朋克(Cyberpunk)一般,散发着刺眼光芒的乌托邦正在建立,渺小的人类正沦落为人肉电池,用血肉骸骨充当着野心家们重续旧日遗梦的垫脚石。

  5. 中国最大的意识形态就是中华帝国主义,所谓的“入关学”之类本质就是中华秩序的全面扩张,实现Pax Sinica(中华治世)。

  6. 意识形态之争过时了?建议问问习近平去,看看他同不同意。肉眼可见的,意识形态近年来在中国越来越被重视,政工取代技术官僚的趋势似乎也渐渐浮现(就凭
    这一点所谓工业党崛起就只是表象,科技势力依然只是维持统治的工具,并不能成为统治者)。中共从来没有动摇过“西方亡我之心不死”的判断,正是这一强烈的忧患意识促使其不断自我改造自我提升,提高管治能力。相信意识形态之争已经结束的,只有苏联解体之后被胜利冲昏头脑的西方民主国家,结果就是它们既低估且错判了中国,又忽视了自身政治体制的潜在问题,直到民粹政客粉墨登场,疫情处置漏洞百出,才惊觉自由民主的大厦已然危机四伏。

  7. 通篇看完,作者根本没有选边站队啊。怎么那么多人觉得作者选队伍?作者根本也没有明确表示哪一个制度、左还是右,比较好吧。
    而且,作者看起来更加感伤的是:21世纪的多数人已经渐渐不关心政治、社会正义了。虽没有左右之争,但是也没有明显的对于“正义”的追求了。
    这个才是最重要的:怎么可以放任自己,放弃对于公正社会的想象?放弃对于正义、政治、哲学的思辨呢?没有想象、思辨,就不可能实现真正有意义的行动;没有更好的理解“正义”本身的价值,任何社会运动几乎都只能是狂欢,无法带来实际意义。

  8. 作者是一名肉身墙内的公共人物,也希望诸位能考虑到这一点。至于主流叙事下的另一面,评论已经做了很好的阐释,

  9. 另外看到文章中段时,作者话锋一转开始大力夸赞中国模式,结合上文一直有意无意的损一下西方民主和对两篇无逻辑批判方方日记的引用,或许说是图穷匕见更恰当一点,首先我想说作者如果想夸中共可以不用这么隐晦的,这个标题更是有欺骗性,在端只要不是五毛一样复读或者喷粪,大家都是可以接受一起讨论的,也不能只当港台和大陆自由派的回音壁啊,还是希望更多的声音,其次说一下我对中国模式的理解,我个人认为中国模式成功在于“比较优势+后发优势+低人权优势”,首先一个经济学常识,商品交易本身就是创造价值的(“商业本身就是最大的公益.jpg”),即使你做衣服比我慢,做芯片也比我慢,只要你做衣服比做芯片快,那你就专门去做衣服,解放我的双手来做芯片,这样咱俩都有得赚,而一个十亿人口,百废待兴的巨大市场加入世界贸易流通本身释放出的价值就是巨大的,后发优势分为科技和工业上,科技上冷战结束后各国科学家真诚的相信地球村的可能,各种国际学术组织也像中国展开了大门,由此带来的基础理论跃升恐怕超过此前30年共和国闭门造车的总和,工业上随着西方国家放松技术流通限制,加上西方民众对促进全球发展带来民主化的乐观估计,西方公司也乐得靠提供技术躺着赚钱,低人权优势就不用多说了,穷怕了的中国人民张开双臂拥抱贸易,也拥抱剥削 中国模式也不是中国首创的,亚洲四小龙也都有类似的经历,港台钱淹脚目,此前农轻工业为主。承接劳动密集型产业,而且无一例外不是建立在从集权封闭到开放外向的过程中,而中国能跨越更大的原因在于三点优势中国的更彻底,改革开放正好迎合世界开放发展的趋势,和冷战结束人们对世界同一的政治寄望,巨量人口和巨量市场释放出的动能比四小龙都要巨大的多,低人权上虽然东亚都有迎合的传统,但跟大陆比还是差得远,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中共从未放松的大政府掌控能力,为了地方发展指标,通过政府牵头与外商议价,招工, 甚至于在资本与工人出冲突时维护gdp,镇压工人,实际上等同于官僚资本主义,而市场上放任低劣仿制家庭作坊横行的态度又是17世纪的原教旨资本主义,然而正如当年资本主义冲垮了欧洲帝国一样,商品流通和消费主义释放的力量的是巨大的。(交易,这种根源性的力量,人类独有的属性和技能,裹挟着所有人前进,想起我大一第一次接触福山的《历史终结和最后的人》的时候法国黄背心如火如荼,默克尔宣布不寻求连任,加上之前的英国脱欧和trump上台,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全球化的世界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直线上升,但至今我也无法想象一个比建构在交易上的更高级的社会) 这个模式可以复制吗?产业转移菲律宾和越南正在做,但中国可能是最后一个取得成功的,逆全球化已经开始了,想了解这段可以看看《美国工厂》

  10. 看到中段“方方和极左”那里,觉得作者有点把自己写绕进去了,模糊了中国“左右”的定义,左,右传统意义上指进步和保守,但这样就导致了这两个概念千人千面,在启蒙时期,左是共和,右是保皇,在战后欧洲,左是工人革命,右是帝国主义,在大多数时候是能正常运行的,但是在中国,官方意识形态总是喜欢垄断左的定义,以左为尊,以右为坏,导致中国语境里左右捉摸不定,我个人觉得比较好的定义法是双维度,一个维度是社会的目的,进步主义和实用主义,理想主义中分社会主义(相信乌托邦是可以实现的,平等至上)和自由主义(相信人是最高价值,自由至上),这两种其实都属于左,而右就是以利益为最高价值,包括民族主义,国家主义等等,另一个维度是治理手段,大政府和小政府,一般来说社会主义者的理论都是和大政府绑定的,因为人类自然发展是肯定会自然垄断和幂律分化的,只有一个无所不包的政府才能强制性推行平等,而自由主义的理论一定伴随着小政府,因为只要大政府存在,无论他推行的是不是良政,都事实侵犯了公民的选择自由,说到这一步能跳出楼主左右左右的弯弯绕了,方方,自由主义者,小政府,骂小粉红(实用主义,大政府),极左肯定是骂错了对象,这也是为什么人们说中国是个形左实右的国家,一共宣传太狠,二共怕直接掀桌子国祚不存,只能先继承一共的皮(共产主义),再偷偷用实用主义(黑猫白猫),和经济实惠(经济全球化)赌住人民的口,但是6070后们也不是傻子,之前穷怕了有肉吃的时候你爱咋说都好,随着新自由主义在全球范围中的失势,贫富差距再一次拉到安全线外,改开带来的比较优势,后发国家,低人权红利的优势所剩无几,新自由主义在走低,西方国家开始严防技术转移,人们也不再甘愿“我挣100给你90只要比我以前挣一块多就好”,二共的论调岌岌可危,政府也清楚一共神话破灭后他们的执政合法性完全来自于经济高速发展,所以习上台后赶紧提出了中国梦,中华复兴,共同小康来稳定民心顺便给90,00后洗脑,表面上似乎是倒车回到一共(大政府,个人牺牲,群体荣耀),但内核还是变了的(惋惜一下,习上台之时本来有机会开启宪政中国国策树的,“未曾设想的道路”),人们不再相信建立个全球工人称兄道弟的乌托邦,网络上随处可见对黑绿的仇恨言论,而是只想国家强大经济称霸掠夺西方的钱,自己也跟着沾光过上洋大人的生活,其实还是实用主义论调,跟一共的“为了解放弱者我们要不断革命有着天壤之别”现有的互联网上维护的基本都可以归入这个范畴,从全球化中的得利的7080后,希望政治稳定,面对经济发展停滞,贫富分化绝望的90后,希望中国经济称霸带来新的市场和机遇,好实现阶级跃升,面对毕业即失业,高房价喘不过气的00后,希望中国入关好缓解压力,本质上都是实用利己主义者,别看搞个阅兵一个个热泪盈眶,如果说要上战场兼并台湾或是赤旗插遍美帝,为了他们心中对战争的浪漫想象还会有年轻人争先恐后,如果要他们人人月捐五成收入给国家科技基金恐怕无人认领了,在为国接盘这方面他们离六十年前的同辈人还是差的太远了(不得不感慨这个在帝制历史中轮回了12次的人民第一次接触到意识形态真是被忽悠惨了,也许是因为五千年的基因第一次感受到政治参与感吧,哪怕是割自己的肉)。所以说三帝人如其名,内核上实际回归到了民国以前的状态,靠治理承诺和国家安全支撑执政合法性,经济奇迹,共同富裕,仇恨教育,大国崛起等等等等都可以归入此两者,然而带来的一个实际问题是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作为陈年僵尸,都是建立在实用主义行之有效的基础上的,就像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一样,同样是不搞社会主义,要搞同富和强国,为什么你做得换别人就做不得,对此中共也没有解法,只好一遍遍复读“坚持共产党的领导是实现民族复兴的唯一方法”来麻痹自己,然后再大力渲染国家仇恨,封禁书籍电影,重拳出击“女权”“lgbt”“维权律师”“调查记者”“原教旨马教(北大岳昕)”“民间工会”等以平等或自由内核推导出一切事物,然后统统归类为境外势力的破坏,但是目前通过不断美化加上全球经济都在衰落还能稳得住大多数人,当真正的经济危机来临时,失去了核心意识形态的实用主义还能维持的下去吗?古代朝代更替来自于中央政府对基层管理的崩坏,目前看来中共的对地方的掌控没有退化的迹象,但纯靠集权压制的国家镇压能力真的关注一个14亿人的超级共同体吗?目前肉眼可见的威胁就有这个跨度60-70年的(从1970s算起)的国际经济大循环的下行和2030年的劳动力断层,尤其是这两者还在时间上叠加了。在让渡就有肉吃时,中国人可以毫不犹豫的把投票权放弃,但当选哪个党都一样吃不饱饭时,人民还会心甘情愿听摆布么,我很怀疑。

  11. 虽然个人部分赞同标题里的结论,但是这篇文章本身也有很多问题。
    作者想要说明“左右意识形态之争作为上世纪的特殊现象已经彻底过时了,取而代之的是民族主义/文明冲突和科技进步/实业发展”,不过在回顾二十世纪历史的时候,作者自己又采用了一种非常意识形态化的、冷战式的视角去进行阐释/解读,因而有些部分就和史实有较大出入,例如“克林頓(柯林頓)為消滅共產主義的殘餘,轟炸前南斯拉夫”。在关于中国的部分,有些论述也显得过于武断,例如“傳統中國人是經驗性的,儒家重經驗而輕理念”以及“歷次運動揪出來的右派和走資本派,並非80年代「河殤派」公知們追認的前輩”。
    冷战过程中,即使是信奉同一意识形态的阵营内部,不同的国家/民族之间也存在分歧。在社会主义阵营内部有苏南冲突和中苏交恶,各国内部的民族主义力量在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的进程中也起到了比较关键的作用。在资本主义阵营内部,法国曾经退出北约军事组织,美国和日本之间也有过贸易战。私以为“(左/右)意识形态”和“民族主义”并非完全对立而是相互交织的,在普世性的意识形态退潮而民族主义兴起的当下依旧如此。
    另外一些问题是,民族主义/文明冲突乃至主张“去意识形态化”的“工业党”等等,这些理念自身是否能被算作是一种意识形态?它们又从上世纪(乃至更加久远)的“左右意识形态之争”当中汲取了那些思想资源?

  12. 我以为左右其实是伪命题,苏联也好,中国大陆也罢,究其根本,其实是独裁以及压制国内反对派。在这样的政体里,左右划分本就没有特别大的意义。就好比在大清朝划分忠君与不忠君两派,意义不大。这样的政体里,就只有两派,听话的和不听话的。整个世界来说,冷战其实也是独裁与民主之争,只是因为中国大陆放开了经济,把独裁延续下去,产生了“国家资本主义下的独裁”这一全新的统治类型。而这种类型压制创新,所以轻创新(用偷窃技术来弥补),同时政府拥有强大的实力,借助新技术,一改冷战时期独裁国家对外宣传保守为主的方法,变为主动进攻。改变了冷战的面目,但是究其根本,还是独裁与民主之争。在这种全新的统治方式下(国家资本主义下的独裁),胜负难料啊。

  13. 文章冷静而真实地描述了今天的政治现实,获益良多。通过搜索作者,我找到了一篇“随机波动”的访问,希望没有张冠李戴。整个访问内容异常充实,欲罢不能。以下是链接,与各位分享
    https://share.fireside.fm/episode/HQFKclo3+Ngg7x5GJ

  14. 「自由主義則在21世紀初重蹈其轍,教條僵化,活力衰竭。以人權之名戰爭,以政治正確禁言,以放任自由扭曲社會倫理,自由主義漸失人心,逝水難復。」
    看來這個作者還真是大紀元粉絲。

  15. 21世纪的青年人不再服从所谓的"高度自觉、有组织纪律的行动",不迷信所谓的"能召唤起惊天动地的精神力量",不正说明了他们吸取了前人的经验教训,不愿意被独裁式的意识形态之战洗脑和左右吗?作者和福山一样断言的太早

  16. AT之流的一贯作风:不回应讨论中的任何学术内容,也看不明白楼下朋友论证的“大陆中心视角”是怎么一回事——这不是由写作者的身份决定的,而是一种论述的谬误和局限。他们用反复的宣传话术搅浑水,动辄洗衣粉、民主多么虚伪使大家无法讨论。这样的人不值得费力反驳,他们在996、长租公寓、考研考场被拒、个人信息泄露等等事件中会得到与德行匹配的下场。
    另,香港的基尼指数在0.5-0.6间,没有中国在2011年的0.61高。

  17. 本文如此拔高科技,而人与人之间的连接与情感忽略不计。正是一味强调物质经济扩张的愚昧,才有covid19肆虐的今天。
    在灾难面前,科技只是形而下的工具。除了各国奋战在一线的医务人员和透露真情的记者,还有选择节衣缩食、放弃互联网上情绪化的交流、和过去冰释前嫌的普通人。
    只有成天沉浸在极端民族主义的谎言,才有本文手淫般的幻想,相信适者生存。
    工业党、入关者、乌合麒麟等中国版极右法西斯们,如果你们还坚持鼓吹关外的空间与资源为何不与你们分享(德国的Lebensraum),为什么日本能在南京屠杀我们,而不能我们画一幅血洗靖国神社的画。100年前的教训摆在那里,而德国与日本战后的不正常、病态的生活就是后世中国人的模样。
    当然你们会挥刀自宫,成为希特勒般的禁欲者。或者成天泡在科技与算法主导的廉价外卖、廉价短视频等速食快餐,慢性成为宫崎骏笔下《千与千寻》中的肉猪。
    全世界的华人里总有一群人,不希望中华文化让阉狗和肉猪来代言。
    他们也知道世界存在对中国的封锁,但是会用理智与温情去打破。

  18. 一面批判意识形态,一面又非常意识形态地卖弄大词,史实史识都很糟糕,对工业党、现代科技和中国大陆年轻人的理解也都差得很远

  19. 端向来很少谈论中东乱局与欧美的关系,很少谈论近几年的民粹主义,更不去谈论台湾为了迎合美国人不惜进口来客多巴胺猪肉,端每天基本上干的就是批判大陆,同情香港,搞着台湾小资派,好不容易有一篇戴博超级棒的专访,下面一面倒的叫好。然后出来一篇大陆学者的文章,也许视角有限,但居然被清一色一面倒的讽刺,居然还扣上了与端一贯的价值观不符合,最后推导出这是法西斯主义,欧洲的新纳粹正在上台,美国川普虽然下台却依然有一半的投票率,唯有中共在反腐,扶贫,反垄断,规范乱流资本,居然被说是最社会达尔文的资本主义信徒,我赞同某些人所说的言论审查问题,也不否认目前有越来越严重的排外主义和民族主义,但居然最终得出这是法西斯主义,我真是佩服。隔三差五去参拜靖国神社那十几号甲级战犯的日本,没人在乎是不是法西斯主义,以武力赤裸裸在伊拉克战场滥杀无数老百姓犯下无数滔天罪行的盎格鲁撒克逊诸国,没人说是法西斯主义,还有端传媒的诸位成天为人家洗地。居然说隔壁的邻居,一个天天修桥补路,推动产业升级,下大力气搞扶贫想尽一切办法缓解分配问题的国家是法西斯主义?还最原始的社会达尔文资本主义?我站在被四大家族死死控制没有反垄断的香港,看着香港那逆天的基尼系数,简直笑掉了下巴,笑掉了大牙。

  20. 這篇文章讓我想起economic naturalist裏一篇短文,解釋為何社會學家寫文那麼高深,答者假設是因為社會學家間有用高深寫法營造高大上氣質的軍備競賽。
    這篇洋洋灑灑,二十一世紀才過了五份一作者就敢斷言社運不留痕跡,這個高度普通人還真是無法企及xddd

  21. EricChan
    阿富汗戰爭中美國的敵人是宗教極端分子塔利班政權,在伊拉克戰爭中是世俗化獨裁的薩達姆政府。從政治意識形態分析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退一步讲,我姑且算你说推翻独裁萨达姆政府对了一半,那这不就是意识形态的战争吗?推翻独裁统治,建立民主政权?何来错误之有?另外,推翻了独裁统治以后呢?一个假模假样的民主政权建立了,结果搞出一个更极端的伊斯兰国,各国势力在伊拉克境内拉扯纠缠,无数平民百姓死亡,这难道不值得反思?美军在伊拉克大肆屠杀平民,川普前几天还赦免了几个在伊拉克屠杀平民的黑水雇佣军,奥巴马居然还能拿诺贝尔和平奖,还有天理吗?你还好意思说什么这是中国的狭隘视角,死伤这么多人,你视而不见?戴着有色眼镜就天天只看着所谓中国的狭隘视角?你可真是伟大光明正确。独裁政权被推翻了,人民生活是更好了?大家就像乌托邦里一样一人一票选出民主政府从此走向愉快的幸福生活了?政治是疯狂的,逃避政治是无耻的,你既然说了这句话,我再送你一句话,Ideals are peaceful, histories are violent。伊拉克战争就是这句话最好的诠释。

  22. 阿富汗戰爭中美國的敵人是宗教極端分子塔利班政權,在伊拉克戰爭中是世俗化獨裁的薩達姆政府。
    如果阿富汗还勉强能说你对,那么伊拉克战争的目的你就纯粹瞎扯了,真话只说一半避重就轻的阴阳笔法又来了。拉姆斯菲尔德说过,打伊拉克有两个目的,一是铲除萨达姆建立人民政权,二是销毁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和消灭极端恐怖分子。到了您这儿就只剩下那伟光正的打到独裁政府了,说得多么得冠冕唐皇啊,多么熟悉的剧本啊,人类文明灯塔的美国带着小弟英国和狗腿子澳洲,为了替人类除掉所谓的公敌萨达姆大独裁者,编造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谎言,鲍威尔国务卿举着不知道是不是洗衣粉的所谓证据,在安理会作证,痛斥萨达姆的暴行,最终独裁被推翻了,民主被建立了,王子和公主应该愉快得生活在一起了。结果是什么呢?格林斯潘在回忆录里说了,打伊拉克很大程度是为了石油,小布什08年承认最大的遗憾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情报严重不足,阿尔贾纳尼说当年美国透露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谎言,2015年托尼布莱尔及麦克弗林说发动伊拉克战争是错误的,并且导致了伊斯兰国的出现,2019年时任中东事务助理国务卿伯恩斯在回忆录里面说他亲自听到副总统切尼说美军所需进军伊拉克的唯一合法性就写在M1A2坦克上。联合国1441号决议以后武器检查团重返伊拉克没有找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迪尔费尔报告说伊拉克没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计划。
    我从来不认为打阿富汗有什么问题,我也赞同你的观点。但你对于伊拉克战争这样一场彻头彻尾的荒唐,可笑,可悲,并造成极大的人道主义灾难绵延到今天还在祸害中东多国的战争,居然也是用浓烈的意识形态,高举那所谓伟光正其实臭不可闻的“民主推翻独裁”的烂剧本在这里胡说八道,你到底有多幼稚?你这类言论和六七十年代共产党输出革命的言论有什么两样?对于你这类言论,简直无耻,无知,无法直视!

  23. EricChan3 小时前
    這一篇文章視角的狹隘且以中國為中心
    神奇了,任何一篇文章,无论是这一篇还是其他的文章,都有一个视角和中心,都有价值观和喜好偏爱,端上面那么多以台湾或者香港为视角中心的文章发得,一篇以大陆为中心的文章就不行?您还真是双标呢。莫非您就简单的认为港台的就是世界的,又是所谓“普世”的,搞笑么?

  24. 對自由主義和社會主義的理解如此淺薄還抱著所謂「歷史終結」論,是對現實有多簡化的電子遊戲式幻想...

  25. 這篇文章的論題其實是一個很值得探討的論題,技術與意識形態還有政治體制本來就是相符相承的。蒸汽機的發明帶來工業化,隨之而來的生產力大增令各國為了獲得原料以及市場大搞殖民主義。生物科學的發展對民族主義種族主義的興起與消解有巨大的影響。放到這篇文章的標題,未來AI的發展會否領導計劃經濟能夠獲得比市場經濟更高的效率。社交媒體的發展如何讓民主社會的開放自由成為社會衝突的源頭,消解民主社會所期望的理性討論情景。這些都是值得討論的觀點。但是作者就只是單純地覺得只要技術能發展,政治社會問題就能被解決,可能是通過經濟生產模式的革命,可能是通過政治勢力的變化,又或是經濟能力的發展。然而文章內穿插的西方國家的失敗例子就恰恰證明了作者的願景不過是一陣妄想。中國走過的路乃至中國未來想走的路很多國家都走過,然而最終都在面對各自的瓶頸。中國未來也許能走出自己的光明大道,但絕對不是作者所設想的那一個方向。對於政治的狂熱是瘋狂的,對於政治的逃避是可恥的。不要把對政治議題背後背後醜惡人性的逃避視作一種高尚品德,這種犬儒心態真的挺惡心的。

  26. 此文章的确和端以往的价值观相差甚远。文章本身似乎是在宣扬发展主义,以为这是一种超脱于左右之争,与意识形态不相干的价值观。殊不知,发展主义、科学主义恰恰就是现代中国乃至全世界陷入最深的一种意识形态,它甚至没有超出传统的左右之分,在政治光谱上属于“右上角”(左右经济,上下政治)。这种意识形态和新自由主义有重合之处,经济上保持一定自由,但在政治、社会、文化、外交上趋于保守。“工业党”不是一群摆脱左右之争的新人类,而是在舆论禁言、教育封闭、思想审查多年之后,被体制塑造出来的顺民:他们是拥护体制的国家主义者,是排外的民族主义者,是文化上的保守主义者,是厌女的父权制维护者,而最重要的,他们是坚信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资本主义信徒,而且是最原始最恶劣的那一种。工业党并不新,反而非常之旧,旧到我们可以在20世纪上半叶的德国和日本找到他们的同类。如果说社会主义和自由主义这两种意识形态在2020年已经过时了,那么behold,法西斯主义在2021年终于重新登堂入室。而作者竟然拐弯抹角油嘴滑舌地利用端这么一个长久以来持进步立场的媒体宣告了此事,真令人大跌眼镜。

  27. 列举了很多历史事件,但很少说自己的见解。有种公司的年度总结之感。最后抛出一个模棱两可的topic看似引人深思,却依旧没有表态。何谓“后意识形态社会”?它的特征仅是科技的高度发展吗?恐怕作者还需要斟酌一二。

  28. 關於韓戰和越戰均是共產主義一方受到蘇聯,中共的支援下開始對資本主義一方戰爭。戰爭自一開始就有冷戰對抗的意味。怎麼共產北越北韓南下統一就是民族統一的鬥爭,美國與盟友介入就變成將冷戰轉嫁到第三世界?這樣雙標不好吧?

  29. 與此同時這篇文章對於政治概念的運用僅是將他們當作是華麗的政治辭藻,跟法輪功系媒體無異,起源於改革開放後中共為了同時繼承毛時代的政治遺產以及獲得改革開放政治正當性而導致的意識形態混亂。文章對於什麼是“左”,什麼是“右”缺乏清晰的表述,全文上下更是缺乏統一的理解。所謂西式民主這種籠統而缺乏科學分類的用字帶入嚴肅的政治學討論更是令整篇文章邏輯混亂到不行。例如:左派就是政治化,右派就是去政治化,所以公知與老右派不太沾邊等論述真的是笑掉人大牙。如果說這些是西方政治學概念誤用也就算了,作者連中國的政治文化都有錯誤理解。作者說:“傳統中國人是經驗性的,儒家重經驗而輕理念。強調具體情境與變通踐行,而懷疑演繹推理出的價值。”這一點如果是對中國文化有多少理解的人都不會說出這種笑話。自元代以後,官僚選拔的機制科舉考的是“四書五經”,文體是八股文。儒家更是把聖人之言奉之為圭臬,更不要說後世程朱理學的發展。作者竟稱儒家重經驗而輕理念,作者高中畢業了沒有?因為中學歷史課還有高中政治課必然會提到我剛剛所說的內容。

  30. 這一篇文章視角的狹隘且以中國為中心,具體細節充斥全文。首先文章引用的部分事實例子其實都是在大陸互聯網上反美思潮下對於歷史事件的誤讀。就以作者引用美國轟炸前南斯拉夫的論點為例,南斯拉夫內戰早在蘇聯解體前就已經開始,其本質還是一戰式的民族主義戰爭,是由於政治強人鐵托死後留下的政治遺產政治制度無法維繫境內複雜的民族關係而引發的戰爭。南斯拉夫共和國雖然自詡為共產主義國家,但與蘇聯關係一般,反而與西方有大量政治經濟乃至軍事上的合作。把1995年以美國為首的北約聯軍介入南斯拉夫戰爭理解為美國將共產主義斬草除根的說法恐怕只是不學無術的鍵政人士才能說出口:早在1990年,南斯拉夫就已經改弦易轍,實行西方民主化制度了。把阿富汗戰爭以及伊拉克戰爭籠統地理解為中東戰爭也是極度不合理的歸類。阿富汗戰爭中美國的敵人是宗教極端分子塔利班政權,在伊拉克戰爭中是世俗化獨裁的薩達姆政府。從政治意識形態分析根本就不是一回事。這兩個關於美國近代兩次大型戰爭的描述可見這篇文章內容的不嚴謹。

  31. 其實這篇文章質量真是一般,還是那句話,這篇文章就像是大學一年級新生的論文,太過於賣弄各種高深華麗的辭藻,然而內容出現太多事實性的錯漏以及邏輯上的矛盾,視角其實也是太過狹隘且是以中國為中心,有一種世界上只有兩個國家:“中國和外國的意思”。

  32. @ATTTTTTTT 政治運動的持續時間長短同意識形態爭論又有什麼關係呢?

  33. 恒久一心1 小时前
    「21世紀的運動始於驟然爆發,止於轉瞬即逝,終於不留痕跡。」不太同意這句話,比如香港的反修例運動和泰國的民主抗議運動就持續了較長時間,相信會在歷史上留下痕跡。
    这又要回到文章里所说的意识形态争论了

  34. 「21世紀的運動始於驟然爆發,止於轉瞬即逝,終於不留痕跡。」不太同意這句話,比如香港的反修例運動和泰國的民主抗議運動就持續了較長時間,相信會在歷史上留下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