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上午,小动物们来到服务处前的广场上。昨晚KK在这里举办了演唱会,广场一圈的矮凳还没来得及收拾,KK专用的麦克风也还摆在中央。他们各自寻了一张凳子坐下,有点不安地相互张望——早晨醒来,他们都看到那封信 :“请于今天上午10点在广场集合,召开紧急岛务会议”。
正当大家交头接耳,企鹅达站起来,一摆一摆走到麦克风前清清嗓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热爱运动的他平常最爱穿红色运动服,今天却换上颇有些考究的深蓝色衬衫。
“早上好呀,大家!今天也是运动的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打招呼,表情不太自然,“但今天有比运动更重要的事情唷。作为岛上安全负责人,我特地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想要问问看,你们是否注意到最近岛上有一些古怪?”
小动物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是傅柯妹妹失踪事件吗?”柠檬娜不安地绞著手指,她的猫耳朵轻轻翕动著,“我跟她约好一起许愿,但是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来啦。”
“不是,不是!”企鹅达摇了摇他短短的鳍。
“是桥梁坡道众筹事件吗?”瑞秋将一对熊眼瞪得老大,“我每次都只捐100铃钱——我知道很少,但我也只有这么多了。可是我第二天去看,桥梁和坡道就修好了!”
“不是,不是!”企鹅达摇了摇他短短的鳍。
“我懂了,那一定是神秘鲈鱼诅咒事件吧!”小润甩了甩松鼠尾巴,看起来胸有成竹,“就算是我这样经验丰富的垂钓者,也只能钓上鲈鱼呢。我想岛上一定受到什么神秘诅咒吧。不管怎样。”
“不是,不是!”企鹅达气得头顶直冒烟,朝著麦克风大声地吼道,“是小莱呀!”
这么一说,小动物们全懂了。
“是的,我想起来了,最奇怪的就是小莱。”小润的尾巴和他的俏脸一起垂了下去,“她有好几次匆匆忙忙地跑过我身边,看都不看我一眼。”
瑞秋的一双眼睛瞪得更大了:“每次我看到她,她都在盯著手机偷笑。我偷偷地观察,她不是在应用程序上购物,就是在聊天界面上打字⋯⋯这难道比一起做瑜伽更有意思吗?”
“我觉得小莱没有什么不对。我上次和傅柯妹妹在海边许愿,还看到小莱和她那个朋友在一起……喔,等等!”柠檬娜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她有点忐忑地看向企鹅达,“你想说的,该不会就是……”
企鹅达朝她点点头,表情凝重。“看来大家都有很多话想说。”企鹅达说,“从我开始吧。”
企鹅达的发言
“那么,就由我开始,毕竟是我来负责守卫这座小岛的安全呢。”
企鹅达颇有些自得地挥动著两只鳍,“其实我搬来岛上那天,已经注意到那个人的存在。那天我起得早,刚刚在广场上做了100个俯卧撑,那个人就来到小岛上。他看起来很友好,特地跑来跟我打招呼,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阿乐。”
“本来有朋友从岛外来作客是一件好事,小莱也接待不少来岛上玩耍的朋友,但没有一个来得像阿乐一样勤。尤其最近,阿乐几乎每天都来,一来就在岛上大半天。他来,小莱都在机场等他——这是其他访客都没有的待遇。他们一起走出机场,一前一后直奔海边。小莱在海边礁石上放了两张躺椅,一张蓝色,一张橙色,他们绝大多数时间里都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企鹅达偏了偏小脑袋,有些困惑,“我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乐趣可言——要知道,晒太阳是不能增加肌肉的唷。我在他们身后的海滩边假装钓鱼,实则观察他们。他们有时会说话,更多时候只是沉默不言。我等啊,等啊,等到太阳都落山,等得我肚子咕咕叫,他们依然沉默。我不知他们究竟在看著什么?我顺著他们的视线看去,不过就是寻常的大海和天空。”
“倒是有次,我对阿乐刮目相看。那天我跟小莱聊天,她说想钓上稀有的鱼,但是水域里的鱼类实在令人失望——等半天也只钓上鲈鱼!我向她传授钓鱼时如何运用肌肉,但她看上去不是很满意⋯⋯”企鹅达有点失落,“不一会儿,阿乐来了。小莱跟阿乐说了什么,阿乐跑到海边挖蛤蜊,挖了一只又一只。”
企鹅达接著说:“当时我在海滩边举哑铃。他挖得差不多了,就著一张朴素DIY工作台,哐哐哐地制作鱼饲料,一个一个做。我举到100下的时候他在做,我举到500下的时候他还在做。我做到第687下时,阿乐终于完成了。我看到小莱兴冲冲跑过来,阿乐将做好的鱼饲料交给她。”
“小莱看起来非常惊讶——我来模仿一下。”企鹅达捏著嗓子模仿小莱的说话声,“40个?你怎么做了这么多!你都不会厌倦的吗。”
“阿乐眼睛亮闪闪,他说,‘不会啊,帮你做事情我很开心’。”
“我当然懂得他说的开心。他整个下午都在锻炼,肌肉增强的快乐真是令人著迷啊!”企鹅达仿佛陷入了对那天的回忆当中,“但⋯⋯我又觉得,他眼睛里的光芒并不是因为肌肉。”
“我迷惑了。”
瑞秋的发言
瑞秋从矮凳上站起来,拍拍衣服的褶皱,走到麦克风前,将它调整到合适的高度。
“那么,我来说说。”瑞秋停了停,整理思绪,“无论如何,我们背著小莱议论她的私事,我总是有些不安。耶呼。”
“首先要强调,我真的很喜欢小莱,她是个热心又善良的姑娘。虽然有时会送我不太合适的小裙子——它们对我来说太过可爱了,但小莱鼓励我,‘偶尔尝试一下可爱风格也不错唷’。”瑞秋说,“我的意思是,我们是小莱的朋友对吧?我想从她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如果阿乐欺负她,那么我们有义务为她出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阿乐每天会来。我在河岸边钓鱼,他就在对岸跟我招手;我扑蝴蝶扑不著,他会扑来送给我。逛商店也常遇到他。他好像很是阔绰,买下每天的限定商品,什么小提琴、笔记本电脑,有时转手便送给我。耶呼。”
“有时我甚至把他当成是岛上的一分子,直到⋯⋯”她露出为难的表情,五官皱缩在一起,“我不知道说出来合不合适,但我确实发现了一个小莱的秘密。”
“我经常看漫画看得很晚,又有点兴奋,就习惯睡前在岛上散步。有时我会看到阿乐——是的,他经常在岛上待到凌晨。不不不,企鹅达你先别激动呀!阿乐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他绝大多数时间里就跟小莱待在一起。”
“那天我看完一本《魔法少女熊》,热血沸腾,完全没有睡意,凌晨一点左右出了门。那晚的夜空实在是好看哪,我想爬到山顶去瞧瞧。耶呼。”瑞秋说,“我还没有走到山顶,就听到激烈的争吵,是小莱和阿乐。”
“我不敢凑得太近,只是躲在坡道下方。起初我以为阿乐欺负小莱,正要打抱不平。但阿乐听起来也沮丧极了,我又不知如何是好。”瑞秋回忆起当晚依然冷汗涔涔,“我想去劝架,就仔细听争吵的内容。”
“具体我也记不清了。他们说的全是那些虚无缥缈的词语,什么逃避、什么控制欲、什么意义感⋯⋯哦对,小莱反复强调,要阿乐想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问题’。”
“我听小莱说,‘你为什么还不能做一个决定呢?’她带了哭腔,‘我们竟然只能在这里恋爱!在这座谁也不知道的小岛上恋爱!’”瑞秋说,“虽然我没看到阿乐的表情,但能听出他的无奈,‘那你究竟要我怎么做呢?我每天都来陪著你,这样还不够表达我的诚意吗?’”
“小莱低声哭了,阿乐只是叹息。”瑞秋说,“虽然我不想这样说我们的朋友,但他们看起来太幼稚了——什么事情值得这样耿耿于怀呢?有时我也会跟朋友产生小小的摩擦,但总会3分钟内忘掉它。我的坏心情都持续不了太久,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它抹掉了。”
“按我的经验来看,他们的关系好像走到了尽头。”瑞秋伤感起来,“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争吵,我觉得阿乐可能不会再来了。耶呼。”
小润的发言
“哦呀,轮到我说了。不管怎样。”
小润悠悠地走到麦克风前,露出迷人的笑容。
“我刚才说过,小莱有时对我视若无睹,但只有阿乐来的时候,小莱才会变成这样。她在衣柜前精心打扮,背包里装满各种各样的礼物,兴冲冲去机场等待阿乐。阿乐一来,她就围著他快乐地绕圈。有时候会恶作剧地拿捕虫网打阿乐的脑袋,阿乐跑,她在后面笑呵呵地追。”小润说,“当然,有时也没有这么甜蜜。我也曾看到他们躺著晒太阳,气场是浪漫的;但现在,我仿佛感到了一丝⋯⋯倦怠。不管怎样。”
“但那不是幼稚,瑞秋,因为相爱本来就是一件困难的事。虽然我没有那样的经历,但从书上常看到这样的观点。”小润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有时羡慕他们的争吵——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我从来没有真正地体会过。是的,瑞秋,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操控著我的心。我偶尔会沮丧,但那是短短一瞬。根本上,我好像不被允许拥有快乐和善良以外的品质。我从来没有为任何人与事感到愤怒悲伤,这看起来是好事,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少了什么。不管怎样。”
“我羡慕小莱和阿乐在关系中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我有时想,我在这里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呢?钓鱼、捉虫、唱歌、做瑜伽和手工,循环往复。难道活著就是活著本身?这个念头让我有点害怕,也有点伤感。”
“小莱和阿乐,他们看起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很想问问,那究竟是什么?”小润的眼神飘过围坐在一起的小动物,飘过阔叶树林,飘得很远很远。
他收回目光,看看坐在下面的瑞秋,“瑞秋,你提到的那场争吵其实我也在——我见证的是后半段。那天夜里我睡不著,想在小河边静静地坐会,就在那时看到他们。他们肩并肩坐在木头长椅上,很久都没说话。那种倦怠在他们中间浮动,一会儿散去一些,一会儿又聚拢起来。小莱抬头望著星空,而阿乐的眼睛完全落在她脸上。”
“我好喜欢那个时刻。就像星空是属于他们的。有时我觉得他们好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哦,很抱歉,请原谅我的傻话。”小润垂下了头,“但如果他们真的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我好想去那个世界瞧一瞧。不管怎样。”
柠檬娜的发言
柠檬娜蹦蹦跳跳上了台。她尖尖的猫耳朵一抖一抖。
“我一直都很喜欢阿乐。我觉得阿乐待我与其他人不同。他最喜欢给我送衣服,各种各样的衣服,儿童罩衣、粗横纹针织衫、千鸟格纹针织罩衫⋯⋯每套都送了好几种不同的颜色。我把这些衣服挂在衣柜里。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滋滋地翻翻看。但我翻著翻著,忽然意识到:阿乐好像在按照某个模板来打扮我。娜个。”柠檬娜思索著说,“再往深一点想,阿乐喜欢我,好像跟小莱有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我搬来的第一天,小莱看到我就不太高兴⋯⋯她并不是不喜欢我,而是眼神里有一种哀伤。她也给我送礼物,一切与猫有关的物件,每样都送好多种颜色。”柠檬娜说,“她好像跟阿乐一样,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来对待。无论是那些好看的衣服,还是所有与猫有关的小家具,好像都不是送给我的,是送给另外一个人的。”
“直到有天,我想我终于发现了答案。那天他们从山坡下来,我刚好坐在树下吃甜甜圈。他们没有发现我。小莱对阿乐说,‘你也注意到了吧?柠檬娜,她多像我们的小猫’。她听起来有点忧郁,而阿乐安慰她说,‘我们还会有小猫的’。”
“在那个时候,一颗小石子卡在我的喉咙口——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那颗小石子的由来:我并不是小莱唯一的小猫。”柠檬娜垂著眼眸,而她的猫耳朵也一并耷拉下来,“他们走远一点,我从树的背面悄悄探出身子,看著他们的背影。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那究竟是什么?我很努力地想,很努力地想,忽然明白:原来他们才是彼此唯一的小猫。”
“对了,这几天不是国际博物馆日么?我也去参加了,我在鱼类、虫类、和化石博物馆中集齐盖章,并且交给馆长傅达兑换了礼物。我正准备走,傅达问我说,‘不去看看美术馆吗’。小莱喜欢放艺术品在小岛上,她跟我介绍,什么舒适的名画、伟大的雕像之类,我不知道那有什么好。那天我实在不好推辞,头一次进了美术馆。”
“傅达说小莱买来一幅新的名作,我在大厅转角处看到了它——闪烁的名画。不知道为什么,我被吸引了。深蓝的夜空,昏黄的月蚀,画面左侧的柏树像一条黑色的火舌。画面下方的村落又是那么安宁祥和,仿佛对于天空中正在上演的一切一无所知。这强烈的对比突然撞进我的心,撞开某个一直封闭的闸口。一股神秘的热流在我心中涌动。交织著、奔涌著,发出巨大的海浪似的声响。一切坚固的东西好像都烟消云散了,整个世界就像这星夜一样流动起来⋯⋯”
“那颗小石子又卡在了我的喉咙。我望著这幅画,脑海中回放著我从树后探出身子的画面,我看著小莱和阿乐远去的背影,是的,我不是他们唯一的小猫,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小猫。我忍不住哭了起来。娜个。”柠檬娜有些激动,“我揉揉眼睛,看画作介绍,文森特·梵高,《星夜》。这个叫梵高的家伙,他好像懂得我。”
柠檬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小润体贴地上前把她扶了下来,扶到了矮凳坐下。小动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
小莱的发言
在小动物眼中,我一定是个古怪的人。
其实大多数时候我跟他们没有什么两样⋯⋯嗨,毕竟在岛上能做的事情也就那些。我给他们送礼物,去他们家里拜访,给他们完成一些跑腿的活儿,每周六晚上都跟他们在广场上听KK唱歌。
但,我终究跟他们是不同的,就像小润说的,我还有另一个世界,而我在岛上的情感大多也是来自另一世界的投射。
我有时感到温暖,有时候又寂寥。看他们围坐在广场上,唱唱歌,聊聊天,偶尔做做瑜伽,我羡慕他们无忧无虑,但转念一想,不能由自己所决定的喜怒哀乐,真的有意义吗?我知道他们不会“思考”。但如果他们会“思考”的话,我很想知道他们眼中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
阿乐是我男朋友。现实中他是个胖子,小岛上他则打扮得像个艺术家,因此我常嘲笑他装模作样。因为疫情,我很长时间没见到他了。虽然只是两块很近的陆地,但我就是去不了他那边,他也来不了我这里。我多么希望一切就像《动森》一样容易,他乘坐飞机来到我身边只要读盘的30秒。可现实中我们每天都在研究各种政策,政治的,防疫的,徒劳地研究。不知能见面的日子是下个月还是下半年。
人们说,“时代的一粒沙,落到每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山”。我知道我的情况根本算不上什么,多少人都在这场灾难中经历了生离死别。但对我来说,不能见面也是真切的苦痛。老实说,我跟他的问题早就有一箩筐——瑞秋偷听到的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我并不害怕这个。人与人之间要求得真心相爱,哪能没有一箩筐问题呢?我们会想办法解决它。
我们喜欢《动森》给我们的小小空间,甚至说是依赖也不为过。在这里,我们可以一遍一遍地重逢。在海滩躺椅躺好,又接通电话,就像真的一起去了海边。企鹅达不理解我们究竟在海滩上看到了什么——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想告诉他,我们看到的就是寻常的大海和天空,但这世间所有寻常的事物都会因为相爱而变得不同。
我们有过很好的时刻。瑞秋和小润提到的那个夜晚我还记得。我们争吵,和好,真诚而平和地沟通,然后我们安静,望向渺远的夜空。我要记住那个时刻。在我被恐惧占据的时候,在我被撕扯的时候,在我忍不住焦虑而滑向崩溃的道路的时候,那个时刻将会提醒我是在为什么而努力。我要记住那个时刻真实的美好,它的价值是至高无上的。有那么一瞬间,它甚至像是生命的意义本身。
唉,我可爱的小朋友们啊,你们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这些呢?
池老好
剛開始玩的時候,會看完化石的介紹,後來發現,要做的事情好多,有好多地方需要佈置。館長忍著噁心要給我介紹蟲子的時候,往往只會得到“我很忙”的回復。人一旦有慾望,腳步就停不下來,上班不開機,開機變成另一種上班,實在悲哀。
用傅珂的话来回复:有很多话我身为理科生很难理解,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
啊,突然想起来上周太忙了,博物馆印章接力赛没做完😭